遇見,似一場花開。歲月的轉角處,人生的聚散離合都是一場緣起緣落。

二十四歲的徐誌摩麵容英俊,談吐儒雅,風度翩翩。麵對如此男子,情竇初開的林徽因又怎能心靜如水?

在持續的接觸中,他們彼此相見恨晚。徐誌摩喜歡她淡若遠山般的眉,喜歡她那雙眼睛裏的盈盈秋水,喜歡她白淨臉頰上時隱時現的笑窩,喜歡她那宛轉動聽的聲音……她那清新動人的美麗讓他心動。她的整個人便仿佛一首詩,那樣靈動清新,洋溢著青春的歡悅。美麗的愛情如清晨的陽光,總是讓人沉醉,讓人神往,讓人千回百轉。

徐誌摩墜入了愛河。在劍河的康橋之上,留下了他與她親密漫步的倩影。他們常常踩著銀色的月光,靜靜地在河岸邊漫步,空氣裏彌漫著清甜的味道,康橋下的柔波微微浮現著,身影在那輕盈彌漫的霧中時隱時現。月光燈影下的河岸,更具別樣風情。英倫劍河之美,不隻是油畫般的異國情調,它的高貴和寧靜又帶有幾分憂鬱,遠處尖頂教堂裏晚禱的鍾聲悠遠地響起來。

在康橋,徐誌摩深深感到“大自然的優美,寧靜,調諧在這星光與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沁入了你的性靈”。

在這裏,劍河給了徐誌摩詩意流溢的靈性。

林徽因後來有一首名作《那一晚》,據說寫的就是1920年康橋的“那一晚”,她說: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藍的天上照著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迷惘的黑夜封鎖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麵飄,

細弱的桅杆常在風濤裏搖。

到如今太陽隻在我背後徘徊,

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

到如今我還記著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淚、白茫茫的江邊!

到如今我還想念你岸上的耕種:

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頂層,

蜜一般釀出那記憶的滋潤。

那一天我要跨上帶羽翼的箭,

望著你花園射一個滿弦。

那一天你要聽到鳥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靜候你的讚賞。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亂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闖入當年的邊境!

林徽因的出現打開了徐誌摩內心的狂熱和**。她的藝術氣質跟她父親一模一樣,她的美麗活潑、她的敏銳的洞察力無不令徐誌摩傾倒。她的藝術靈感和談吐見解,常常激發出他寫詩的靈感和火花,使徐誌摩萌發了詩意和**,觸發他的詩興情思。

至此,徐誌摩平生的追求和誌趣發生了轉移。他想成為一個詩人。

徐誌摩出生於江南富商之家。徐家世代經商,父親徐申如早年繼承祖業,獨資經營徐裕豐醬園,後來又合股創辦硤石第一家錢莊—裕通錢莊,又開設人和綢布號,其實業蜚聲浙江。徐申如希望兒子將來繼承祖業,便送他到英國倫敦經濟學院學習。徐誌摩自己的野心也曾經想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成為兼通經濟的政治家。他留美時甚至一度鑽研過社會主義。

在美國讀經濟學期間,徐誌摩接觸到了羅素的哲學,所以投奔到羅素門下,可是羅素卻因為和學校意見不一致而被校方解聘。在絕望的時候,他考取了劍橋經濟學院。半年之後,他認識了著名詩人狄更生。經過一番周折,狄更生將他推薦到劍橋皇家學院,他成了一名可以隨便選課的特別生。

徐誌摩說過:“我查過了我的家譜,從永樂以來我們家裏沒有寫過一行可供傳誦的詩句。在二十四歲以前,我對於詩的興味遠不如我對於相對論或民約論的興味。我父親送我出洋留學是要我將來進‘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個中國的Hamilton(漢密爾頓,美國的第一任財政部部長,開國元勳)。在二十四歲以前,詩,不論新舊,於我是完全沒有相幹。”

他本來就具有浪漫不羈的詩人氣質。在進入劍橋大學學習之後,他大量閱讀喬治·華茲華斯、拜倫、雪萊、哈代、艾略特等著名詩人、作家的作品,沉浸於文學的世界。從那時起,徐誌摩對政治的熱愛逐漸轉向對文學的癡迷,他崇拜的偶像不再是美國的漢密爾頓,而是英國的雪萊和拜倫。這一轉變最終塑造了詩人徐誌摩。

“我想,我以後要做詩人了。徽因,你知道嗎?我查過我們家的家譜,從永樂以來,我們家裏沒有誰寫過一行可供傳頌的詩句。我父親送我出洋留學,是要我將來進入金融界的。徽因,我的最高理想,是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可是現在做不成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想寫詩。”

美麗的康橋,從這裏走出了多少天才的思想家、科學家和藝術家,他們的名字猶如天上一顆顆光芒閃耀的星。如今,徐誌摩也會成為這樣的一顆星嗎?

林徽因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看,忽然想起一位朋友講給她的故事:他和徐誌摩同在劍橋大學,一天外麵下著很大的雨,徐誌摩穿著雨衣來拉他到橋上看彩虹。朋友說:“下這麽大的雨,不怕淋病了,我不去,我勸你也別去。”可是徐誌摩卻硬是孩子般跑到康橋上冒雨等待,最終看到了彩虹。

林徽因覺得很有趣,好奇地問道:“有一天下起了傾盆大雨,你去溫源寧的校舍約他到橋上看虹去,有過這樣的事嗎?”

徐誌摩點點頭。

“你在橋上等了多久,看到虹了嗎?”

“看到了。”

“你怎麽知道一定會有虹?”

“嗬!那完全是詩意的信仰。”

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漾的河水,那水波裏粼粼閃動著夢幻般的影子。她默默地聽他說話,靜靜地感受著河麵上拂麵的柔風。

“完全詩意的信仰”,為其付諸一切,那是怎樣一種癡。他的才華,他的奔放熱情,還有從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來的癡情與執著,仿佛孩子般的天真,這些仿佛是劍河上吹來的一陣春風,一下子吹皺了少女林徽因心中的那池春水。

除了父親,林徽因從未和另外一個男子說過這麽多話,也從未這麽開心過。這一刻,林徽因覺得世界不再那麽空虛了,一切都變得有意義、有**起來。

夕陽細草,沙渚殘潮,十六歲的少女將青春的笑容寫得渦影**漾,纖夢輕飛。

為了給林徽因寫信,徐誌摩還特意在沙士頓鄉下住處旁的一個理發店裏,專門設置了一個郵件轉遞箱。他每天都要去收信取信。每隔一兩天,徐誌摩便寄出一封信,那些信全部是寄給林徽因的。徐誌摩熱烈火辣的文字,讓豆蔻年華的林徽因激動不已,她給徐誌摩的回信也讓徐誌摩讀得神魂顛倒。

徐誌摩瘋狂地愛上了林徽因,寫下一首首熱情洋溢的情詩:“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你的愛,那麽我飄零的生命就有了歸宿,隻有愛才能讓我匆匆行進的腳步停下,讓我在你的身邊停留一會兒吧,你知道憂傷正像鋸子鋸著我的靈魂。”

徐誌摩已經變成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充滿了活力和朝氣。如他自己所說:“我是個好動的人,每回我身體行動的時候,我的思想也仿佛就跟著跳**。”盡管徐誌摩每隔一兩天就到林家公寓喝茶聊天,但他幾乎每天都有信寄給林徽因,每一封信都有讓林徽因臉熱心跳的句子。那些日子,林徽因總是被那些信中的文字折磨得輾轉難眠。

“也許,從現在開始,愛、自由、美將會成為我終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為,愛還是人生第一件偉大的事業,生命中沒有愛的自由,也就不會有其他的自由了。”

“當我的心為一個人燃燒的時候,我便是這天底下最幸運又最苦痛的人了,你給予我從未經曆過的一切,讓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傑作。”

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詩人的信有一種無法拒絕的魔力,有一種難以抵禦的吸引力。這種火一般的愛戀讓少女林徽因感覺到一種新奇的體驗,讓她激動、快樂而又困惑。

有了這些文字,有了這些信,她感到倫敦城裏的那些霧仿佛都一點一點地消散了,陽光慢慢照亮了天空。

在與林徽因頻繁而又讓人著迷的交往中,徐誌摩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夢想中的伴侶。他在日記中宣泄自己的感情,靈感閃現便給林徽因寫信傾訴,用他自己的話說:“正當我生平最重大一個關節,也是我在機械教育的桎梏下自求解脫的時期,所以我那時的日記上隻是泛濫著洪水,狂竄著烈焰,苦痛的呼聲和著狂歡的叫響,幻想的希望蜃樓似的隱現著……”

最後,徐誌摩大膽地給林徽因寫了一封熱烈直白的求愛信。

林徽因讀了心怦怦然,但冷靜下來一想卻猶豫惶惑。在林徽因看來,他們初相識的時候,她隻是把他當作一個可親可愛的“大朋友”。和他在一起是有趣而快樂的,日子過得輕鬆而令人愉悅。可是,當這位比自己年長而且已婚的男子**裸地向她表達愛慕之情時,十六歲的林徽因心如鹿撞,一時感到無所適從,開始迷惘惶恐起來。最後她不得不求助於父親。

父親林長民曾經在政壇縱橫捭闔,當然頭腦要冷靜理智得多。徐誌摩已是有婦之夫,但其浪漫天性難以約束。林徽因以未嫁之身陷入這等旋渦之中是極不妥當的。更重要的是,他在來英倫以前已經與梁啟超有兒女婚娶之約。從女兒終身大事和一生幸福計,他當然認為徐誌摩的魯莽之舉是不適當的。所以林長民給徐誌摩寫了這封信:

誌摩足下:

長函敬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並無絲豪(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悮(誤)解耳。星期日(十二月三日)午飯,盼君來談,並約博生夫婦。友誼長葆,此意幸亮察。敬頌文安。

弟長民頓首,十二月一日。徽音附候。

這封信既不願傷徐誌摩的麵子,希望能繼續保持友誼,又要將婉拒之意表達清楚。可謂用心良苦,曲盡其意。

得昨夕手書,循誦再三,感佩無已。感公精誠,佩公瑩絜也。明日午餐,所約戚好,皆是可人,鹹遲嘉賓,一沾文采,務乞惠臨。雖雲小聚,從此友誼當益加厚,亦人生一大福分,尚希珍重察之。敬複

誌摩足下

長民頓首十二月二日

第三天午餐吃得如何無從知曉,想來彼此都不乏紳士風度。此刻,徐誌摩內心的情感自是灼熱。

你可以有你的決定,我依然有我的堅持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