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三娘子
自從林勇進了學堂,江氏與人吵過架,理論過,也無數次的在背地裏罵過林碧落姐弟倆,罵他倆吃裏扒外,不該在勇哥兒被人欺負時縮頭不幫。在她看來,林勇跟人打架,林楠與林碧落就該同仇敵愾,與同窗對決到底。
以前每次都沒借口前來找茬,又與四鄰鬧的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林勇昨晚不肯說實話,她這才有機會跑來質問林碧落。
“你一個女孩子不好打架,那我問你,楠哥兒呢?楠哥兒去哪了?他就是這樣當大哥的?!”
江氏尖利的聲音直穿門板,屋內的三名少年麵麵相窺,鄔柏遲疑了:“她不會……不會打你三姐吧?”
林楠麵色也不好,“她要是打我三姐,我就出去!”
“我幫你!”鄔柏是個衝動派,立刻接口。
唯陸盛年紀大些,考慮的比較周全:“林伯父與伯母呢?要是有大人在,總歸好些吧?”
外間院子裏,林碧落被這位糊塗嬸娘氣笑了,“二嬸,楠哥兒是去學堂求學的,可不是為了打架才去的學堂。”
“你個毛丫頭!這是打架麽?這是你弟弟被欺負了,你做姐姐的不但不幫著討回公道,還在這裏說風涼話!我這就去找大嫂,看她怎麽教的你?”
江氏捋袖子,似乎有在這院裏撒潑的準備,忽聽一道帶笑的聲音:“大清早的,弟妹來可是有事?”
林楠大喜,“我阿娘回來了!”阿娘對上阿嬤完敗,但對上這位嬸娘,可不一定會敗。
院子裏,何氏與迎兒挎著個菜籃子進來了,看到江氏與林碧月站在林碧落身邊的姿勢,林碧雲卻又離江氏極近,姐妹三個似乎準備嬸娘撒潑,先攔著她別傷到人的打算,何氏眉頭便皺了起來。
“阿娘——”
三個女兒看到大人,總算大鬆了一口氣。
江氏身高體胖,是個壯碩婦人,手上又有把子力氣,這三個閨女加起來,都不夠她打的。
“大嫂子來的正好,我今日過來是有件事情要問問三姐兒。昨兒勇哥兒被人打了,這孩子死活不肯告訴我誰打了他,我這才過來問一問三姐兒,昨兒到底誰打了勇哥兒?”
房裏的鄔柏一聽這話,暗道要糟,這可真是羊入虎口,今兒被江氏給逮個正著。
陸盛朝他一笑,那意思是:小子,讓你逞能!
林楠踮起腳尖來拍拍他的肩:“柏哥哥別擔心,我三姐嘴最緊了,嬸娘問不出來的。”
已聽得林碧落語聲清脆道:“這事兒勇哥兒都不肯告訴嬸娘,我怎麽能多嘴?嬸娘若是想知道,就回去問勇哥兒去吧!他不告訴你,定然有他的想頭。”
“想頭個屁!他不過是被人打怕了,這才不敢回家來說!”
何氏走了過去,握住林碧落的小手,隻覺小手微涼,暗道這潑婦定然是嚇著了她家閨女,心中惱恨,卻也不動聲色的朝林碧月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去前院喚林保生過來。
林碧月早就討厭江氏了,她家阿妹隻有她能欺負,旁人欺上頭來,卻是萬萬不能。隻是這會還沒撕破臉,自然
還用不著她上場,悄悄繞過何氏跟林碧落,向前院而去。
這裏林碧落卻笑的好不天真:“勇哥兒怎麽會怕呢?有嬸娘這樣一心為了兒子著想的阿娘,這樣護他的周全,他還有何可怕的?”
“那是!”江氏不免得意。
她在四鄰間囂張慣了,從不懂反省,隻知凡是吵架必不能輸,隻要罵的旁人對她生了懼意,自然不敢再欺負她兒子,哪裏又想到過以和為貴呢。
房裏陸盛“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楠哥兒,你這位嬸娘竟然還當誇她呢。真是糊塗的緊!”他自小跟著其父陸井萬在酒樓,見識比鄔柏與林楠要高出一大截來,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江氏還當小丫頭服軟了呢,逼近了兩步:“快說,昨兒都是誰欺負了勇哥兒。你若不說,我就當你欺負了勇哥兒……”
林碧落被這樣凶悍的婦人逼了過來,從心理上感覺到了緊張——她們娘倆個加起來,大概都打不過這位嬸娘。她忙擋在何氏麵前,手心都要出汗了,聲音卻仍舊鎮定無比:“昨兒勇哥兒挨打的時候,我跟楠哥兒還沒過去呢。等我們到的時候,勇哥兒就在泥地上躺著。嬸娘若不信,大可回家問勇哥兒。”阿娘那麽個柔弱性子,哪裏是嬸娘的對手。
何氏低頭,隻看得到她一頭烏壓壓的發,隻覺自己拉著的小手裏都有了濕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將她往自己懷裏一攬:“弟妹還請回吧,別嚇著了我家三姐兒,她還是個小孩子,哪裏經得起嚇?”這小丫頭才幾歲,就想著護她了?
江氏還不肯走,何氏又道:“弟妹如果覺得我家三姐兒不乖,不如去問問包先生,請他去教導學堂裏的弟子,別再欺負勇哥兒了。”
江氏:“……”
這位包先生,她連麵兒都見不到。
自從江氏的凶名在封丘門大街傳開以後,她也曾就林勇挨打一事前去學堂找過他,哪知道包先生讓童兒傳出一句話來:“本人學識淺薄,教不了令公子,還請你家另請高明!”
江氏悻悻而回,與林佑生商議一回,也曾逼著林佑生去別的塾館,但別處的先生一聽連包先生都不肯收的學生,哪怕不知原因,他們也不肯收的。
包先生是中過進士的,而他們如今還不過是秀才而已。
最後迫不得已,林佑生隻好親自向包先生賠禮道歉,包先生也很幹脆,隻道他這是塾館,不接待婦人。
意思就是,他可沒功夫搭理江氏。
看在兒子的份上,又因為包先生也曾當過官,身份不比四鄰,江氏這才沒有上門去胡攪蠻纏。
這些事情,何氏都知道,才拿來刺江氏。
江氏一大早怒衝衝而來,铩羽而歸,回到家裏又去磨林勇,林勇鑽進林大娘房裏,竟然連她的話都不肯再聽,直氣的江氏在房裏將睡懶覺的林佑生掐醒,罵了他一通,又跑到鋪子裏去將夥計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覺得好了些。
林保生家裏,林保生從前院趕過來的時候,正趕上江氏出去,愛理不理對他招呼了一聲便走了。他聽了二姐兒報信,忙忙趕到了內院,見何氏摟著林碧落,正在那裏訓她:“以後碰上你嬸娘來撒潑,你小孩子家家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也應該找爹娘來處理。你當你嬸娘是什麽良善人?前些日子還把鄰居婦人一塊頭皮給揭了下來……”
林保生將林碧落拉到自己身後,責怪何氏:“三姐兒都嚇壞了,你還在這裏訓她?!迎兒,去抓一副安神的藥來,煎了給三姐兒喝。”
林碧落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從林保生身後探出頭來,朝著何氏吐舌頭,一臉求救的可憐小模樣。
“阿娘——”
小丫頭語調軟軟的央求,何氏又無奈又好笑:“你還不知道這丫頭,方才她二嬸逼問她,往前多走了兩步,她竟然生怕弟妹打了我,攔到了我麵前?我這做阿娘的就這般沒用?護不住自家孩子還會被弟媳婦給打了?”
林保生還不知有些一節,內心百感交集,從身後拉過小丫頭來,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小孩子家家,操恁多心?!阿爹阿娘要是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還怎麽做人爹娘?你隻管乖乖讀書就好。”
夫妻兩個都在她腦袋上揉了幾把,對視一笑,何氏又催迎兒:“安神的藥多抓兩副來,她小孩子家家,萬一半夜做噩夢怎麽辦?”
“阿爹——”
林碧落見求助阿娘無效,反倒又加了兩副,忙又求助阿爹。
林碧雲忙安慰她:“阿妹別怕,阿姐給你去鋪子裏拿蜜餞。”
林碧月心中好笑,還是不忘欺負她一下:“阿妹別怕,阿姐專給你盯著煎藥,必煎的苦苦的!若不苦我再加把黃蓮也行。”
明知林碧落最近喝藥,還要嚇唬她。
林碧落:“……”
林楠也從房裏蹦跳著跑了過來,拉著林碧落傻笑,“三姐姐——”被林保生在額頭上敲了一下:“傻小子,就知道躲在房裏,這麽點膽子,可如何是好?”
“是三姐不讓我出來的,還說若是嬸娘問起我為何不幫著勇哥兒打同學,嬸娘萬一打我……”
林楠一向對林碧落的話最為信服,而林碧落對林楠又從來愛護有加,林保生摸一摸一雙兒女的小腦袋,內心感歎不已。
鄔柏忽從房裏走出來,一臉歉意:“都是我不好,昨兒是我跟同學打了林勇……”見林保生與何氏愕然瞧了過來,少年猛然間想起來:壞了,光想著林碧落替他背了黑鍋,被江氏為難,卻忘了這是林勇大伯家啊……
他心中惴惴,不成想林保生一笑:“我家勇哥兒有幾分頑劣,他……”林保生詞窮了,總不能在少年人麵前說,他娘沒把他教好?隻好含糊道:“你們以後遠著些他,就當沒聽到……”
林保生也知道林勇小孩子嘴裏不幹不淨,但這事他管不了,隻能提醒麵前的少年。
鄔柏一張臉兒迅速紅了起來,連連點頭:“多謝林伯父!”
這種事情,要是他家阿爹知道了,先來一頓棍子再說,林家伯父真是太慈祥了。
鄔柏目光迅速在林碧落臉上掃過,隻覺她在學堂的模樣與在家完全不同,在家就完全是個可愛的會撒嬌的小姑娘——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