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利

他們把車開進伍利姐姐家的車道,伍利看出家裏沒人。

伍利一向隻要觀察窗戶就能判斷出屋裏有沒有人。有時,他望向窗戶,能聽到屋裏所有的響動,比如樓梯上上下下的腳步聲,或廚房裏切芹菜莖的聲音。有時,他能聽到兩個人單獨坐在不同房間裏的沉默。有時,就從現在窗戶的模樣,伍利便能看出家裏沒人。

伍利熄掉引擎,達奇斯吹了一聲口哨。

——你說這裏住了多少人?

——隻有我姐姐和她丈夫,伍利回答,但我姐姐懷孕了。

——懷的是什麽?五胞胎嗎?

伍利和達奇斯從史蒂倍克車下來。

——我們要敲門嗎?達奇斯問。

——他們不在家。

——你能進去嗎?

——他們喜歡鎖上前門,但車庫門通常是開著的。

伍利跟著達奇斯來到其中一扇車庫門前,看著他轟的一下把門拉開。

在車庫裏,前兩個車位空著。伍利想,第一個車位一定是姐姐的,因為水泥地上的油斑像一隻大氣球——就跟比利書上的那隻一模一樣。而第二個車位上的油斑看起來就像報紙滑稽連環漫畫人物心情不好時頭頂上的小烏雲。

達奇斯又吹了一聲口哨。

——那是什麽,他指著第四個車位說。

——凱迪拉克敞篷車。

——你姐夫的?

——不是,伍利略帶歉意說,是我的。

——你的!

達奇斯繞著伍利轉圈,露出極為震撼的表情,把伍利逗笑了。達奇斯不常感到驚訝,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時,伍利總會笑出聲。他跟著達奇斯穿過車庫,湊近細瞧。

——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想是繼承的。從我父親那裏。

達奇斯朝伍利鄭重地點點頭。然後,達奇斯從車頭走到車尾,一手滑過長長的黑色引擎蓋,對白壁輪胎讚歎不已。

伍利很高興達奇斯沒繞著汽車走一圈,因為另一邊車門有伍利撞到路燈燈柱時留下的凹坑。

一個星期六的傍晚,伍利帶著那些凹坑開到這裏,“丹尼斯”非常非常生氣。伍利之所以知道“丹尼斯”非常非常生氣,是因為他就是這麽說的。

看看你都幹了什麽,他對伍利說,怒視著損壞的地方。

丹尼斯,伍利的姐姐說情。這不是你的車。這是伍利的車。

這句話或許該由伍利來講:這不是你的車,“丹尼斯”,這是我的車。但伍利沒想到要這麽說。至少,在薩拉說完之後,他才想到要這麽說。薩拉總是在伍利開口前就知道該說什麽。在寄宿學校或紐約的聚會上跟人聊天時,伍利常常想,如果薩拉在場替他說該說的話,聊天會容易很多。

可那天傍晚,他帶著車門上的凹坑開到這裏,當薩拉對“丹尼斯”說這車不是他的,而是伍利的,這話反倒讓“丹尼斯”更生氣了。

這是他的車正是我想說的重點。(伍利的姐夫總會明確表達自己的觀點。即便他非常非常生氣,也能非常非常明確。)如果一個年輕人有幸從自己父親那裏繼承價值不菲的東西,那他應該尊重它。他如果不懂如何尊重它,就根本不配擁有它。

噢,丹尼斯,薩拉說,這不是馬奈[1]的畫,看在上帝的分上。這是個機器。

機器是這個家族擁有一切的基礎。“丹尼斯”說。

也是失去一切的原因,薩拉說。

她又成功了,伍利笑著想。

——我可以試試嗎?達奇斯指著汽車問道。

——什麽?噢,可以呀。當然,當然。

達奇斯伸手拉駕駛座的門把手,頓了一下,然後往右一步,打開後座車門。

——你先請,他誇張地打了個手勢說。

伍利鑽進後座,達奇斯緊隨其後。關上門後,達奇斯讚賞地歎了口氣。

——用不著那輛史蒂倍克了,他說,埃米特就該開這樣的車去好萊塢。

——比利和埃米特要去舊金山,伍利指出。

——管它呢。他們就該開這樣的車去加利福尼亞。

——如果比利和埃米特想開這輛凱迪拉克去加利福尼亞,隨時可以啊。

——你真心的?

——沒什麽比這更讓我開心的了,伍利保證。唯一的問題是,這輛凱迪拉克比那輛史蒂倍克年代更久遠,所以他們去加利福尼亞開不了太快。

——也許吧,達奇斯說。但開這樣的車,有什麽好著急的。

結果,車庫裏麵的門上了鎖,伍利和達奇斯便回到外麵。伍利在前門台階的花盆旁坐下,達奇斯從後備廂裏取出背包。

——我可能要幾個小時,達奇斯說,你確定一個人沒問題嗎?

——非常確定,伍利說。我就在這裏等我姐姐回來。我相信她很快就回了。

伍利看著達奇斯坐進史蒂倍克,揮著手倒出車道。隻剩伍利一人後,他從書包裏取出另一瓶藥,擰開滴管,又在舌尖上擠了幾滴。然後,他悠閑地沉浸在溫暖的陽光中。

——沒什麽比陽光更溫暖,他自言自語,也沒什麽比草地更可靠。

提到可靠一詞,伍利驀地想到姐姐薩拉,她也是可靠的典範。他把藥瓶收進口袋,起身搬開花盆一看——果不其然,姐姐家的鑰匙靜靜地躺在花盆下麵。當然,所有鑰匙看起來都一樣,但伍利知道這是姐姐家的鑰匙,因為它能開鎖。

伍利開門進屋,又停住腳步。

——哈囉?他喊道,哈囉?哈囉?

為了保險起見,伍利在通往廚房的走廊上喊了第四聲哈囉,又朝樓上喊了一聲。然後,他等著看有沒有人回應。

伍利一邊等一邊聽,正好低頭看到樓梯底下的小桌上放著一部黑亮光滑的電話,看著就像凱迪拉克車的小表弟。唯一不黑亮光滑的地方是撥號盤中央的矩形小紙片,上麵用優雅的筆跡寫著家裏的電話號碼——這樣電話就知道自己是誰家的了,伍利心想。

沒人回應伍利的哈囉,他便走進左邊那間灑滿陽光的大房間。

——這是客廳,他說,像是自行參觀似的。

房間跟他上次來時差不多。外公沒上發條的落地鍾依然擺在窗邊,沒人彈的鋼琴依然擺在角落,沒人讀的書依然擺在書架上。

唯一的不同是,現在壁爐前有一把巨大的東方扇子,仿佛壁爐羞於露出真容。伍利好奇它是一直擺在那裏呢,還是入冬後姐姐會把它移開,以便生火取暖。可如果移開,扇子又該被擺在哪裏呢?它看起來如此精致又笨重。伍利想,也許它能像普通扇子一樣折疊起來塞進抽屜。

伍利對這個想法感到滿意,花了點時間給落地鍾上發條,然後走出客廳,繼續參觀。

——這是餐廳,他說,生日和節假日可以在這裏用餐……這是整棟房子唯一沒有把手的門,可以前後擺動……這是廚房……這是後走廊……這是“丹尼斯”的書房,誰都不許進去。

伍利就這樣走過各個房間,繞了一圈後恰好又回到了樓梯底下。

——這是樓梯,他一邊上樓一邊說。這是走廊。這是姐姐和“丹尼斯”的房間。這是洗手間。這是……

伍利在一扇微開的門前停下腳步,輕輕推門而入,房間與他期待的樣子一樣,又不一樣。

因為他的床雖然還在,卻被挪到了房間中央,蓋著一塊巨大的帆布。灰白帆布上濺滿了成百上千顆藍灰相間的水珠——就像現代藝術博物館[2]內的某幅畫作[3]。原本掛著禮服襯衫和外套的衣櫥現在空空****,連一個衣架都沒有,以前藏在上層架子角落裏的那盒樟腦丸也沒了。

房間的四麵牆有三麵仍是雪白的,但有一麵——梯子靠著的那麵——已經刷成了藍色。明亮而宜人的藍,就像埃米特汽車的那種藍。

他的衣櫥被清空,床蓋著防水布,這由不得伍利提出異議,因為這個房間雖是他的,卻不屬於他。母親再婚後搬去了棕櫚灘[4],薩拉就讓他住在這個房間。在感恩節假期、複活節假期,以及在離開一所寄宿學校、尚未在下一所學校入學的那幾周裏,她就讓他住在這個房間。雖然薩拉鼓勵他把這個房間當作自己的,但他始終明白,這個房間不是永久的,至少對他而言不是的。它注定是別人的永久的房間。

伍利從防水布拱起的形狀看得出,床被蓋上之前,**堆了一些箱子——這讓床看起來像一艘小小的駁船。

伍利先確認防水布上的水珠不是濕的,然後掀開。**有四個紙板箱,箱子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伍利停頓片刻,欣賞字跡。盡管他的名字是用黑色大馬克筆寫的兩英寸高的字母,但依然能看出這是姐姐的筆跡——和電話撥號盤中央矩形小紙片上的小數字是相同的筆跡。伍利想,一個人的筆跡無論大小都一模一樣,這難道不有趣嗎?

伍利伸出手想打開離他最近的箱子,卻猶豫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弗裏利教授在物理課上講的內容,那個薛定諤[5]的貓的可怕理論。在這個理論中,一位名叫薛定諤的物理學家設想(弗裏利教授用的就是這個詞:設想)把一隻貓關在一個放有毒藥的箱子裏,這時箱子處於良性的不確定狀態中。可你一旦打開箱子,貓要麽是在喵喵叫,要麽被毒死了。所以,任何人打開一個箱子都該謹慎,即使箱子上寫著自己的名字。或者說,特別是當箱子上有自己的名字時。

伍利鼓足勇氣,打開箱子,然後鬆了口氣。箱子裏放的是原本在五鬥櫥裏的所有衣物,那五鬥櫥雖是他的,卻不屬於他。在下麵的箱子裏,伍利找到了擺在五鬥櫥上的所有東西。比如那個舊雪茄盒,那瓶聖誕節收到卻從沒用過的須後水,還有那座網球俱樂部頒發的亞軍獎杯,獎杯上有個永遠處於擊球姿勢的小金人。箱子底部有一本深藍色的字典,是母親在伍利第一次上寄宿學校時送給他的。

伍利取出字典,感覺著它在手裏令人安心的分量。他以前很喜歡這本字典——因為它的作用是告訴你一個單詞的確切含義。選擇一個單詞,翻到對應的頁碼,就能知道那個單詞的意思。如果定義中有你不認識的單詞,你也可以查,再弄明白它的確切含義。

母親給他的這本字典是套裝中的一本——另有一本配套的同義詞詞典,一並塞在套盒裏。伍利有多喜歡這本字典,就有多討厭那本同義詞詞典。光是想到它就讓他起雞皮疙瘩。因為它的全部作用似乎與字典截然相反。它不告訴你一個單詞的確切含義,而是給出十個可以替換著用的單詞。

如果一個人有話想說,一句話裏的每個單詞都能從十個不同的單詞中進行選擇,那該如何與別人交流想法呢?潛在的變形數量之多,令人一頭霧水。以至於剛到聖保羅學校不久,伍利就去找他的數學老師凱倫貝克先生,問他如果一個人說一句話,這句話有十個單詞,每個單詞可用其他十個單詞替換,那麽一共會生成多少句話?凱倫貝克先生沒有片刻猶豫,走到黑板前,寫了一個公式,做了幾次快速運算,精確地算出了伍利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百億。好吧,麵對這樣的事實,誰還能在期末考試中提筆寫論文題的答案呢?

然而,當伍利離開聖保羅學校去聖馬克學校時,他還是盡職盡責地把同義詞詞典帶在身邊,放在他的書桌上。它就這樣貼緊套盒放著,裏麵成千上萬可以相互替換的單詞譏笑著他。在接下來的一年裏,它一直嘲諷、戲弄、刺激著他。終於,在感恩節假期前不久的一個傍晚,伍利取出套盒裏的同義詞詞典,把它帶到橄欖球場,澆上他從賽艇隊教練船上找到的汽油,把這可惡的東西燒了。

回想起來,如果伍利想到在五十碼線點燃同義詞詞典,那就一點事都沒了。但出於某種伍利記不清的原因,他把書放在了端區,扔下火柴後,火焰迅速順著濺在草地上的一道汽油痕跡燃了起來,吞沒汽油罐,引發爆炸,點燃了球門。

伍利退到二十碼線,一開始是驚恐,然後驚奇地看著火焰沿著中央支架向上蔓延,接著同時擴向左右兩側的橫梁,又竄上門柱,直到整個球門燃燒起來。突然之間,球門看著一點都不像球門,而像一個火精靈,歡喜雀躍地朝天空伸展雙臂。那一幕非常非常漂亮。[6]

他們把伍利叫到紀律委員會,伍利原打算解釋,他隻是想把自己從同義詞詞典的虐待中解救出來,這樣他就能考出更好的成績。但還沒等他發言,主持聽證會的教導主任說,伍利要為他在橄欖球場放的火(fire)負責。過了一會兒,教師代表哈林頓先生說這是一場大火(blaze)。接著,學生會主席鄧基·鄧克爾(他恰巧是橄欖球隊隊長)稱這是一場火災(conflagration)。伍利立刻明白,無論他說什麽,他們都會站在同義詞詞典那邊。

伍利把字典放回箱子,這時他聽到走廊上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發現姐姐站在門口——雙手握著一根棒球棍。

—·—

——抱歉把房間弄成這樣,薩拉說。

伍利和姐姐坐在廚房水池對麵角落的小桌旁。薩拉已經為發現前門大開後用棒球棍迎接伍利道過歉了。現在,她又在為收回那個雖是他的、卻不屬於他的房間道歉。在伍利的家中,薩拉是唯一一個會真心道歉的人。在伍利看來,唯一的問題是,她常常在根本沒必要道歉的時候道歉。比如現在。

——不,不,伍利說,不用向我道歉。我覺得把它改成嬰兒房很棒呀。

——我們想把你的東西搬到後樓梯旁邊的房間。你在那裏會有更多隱私,出入自由,也更方便。

——好的,伍利表示同意,後樓梯很棒。

伍利笑著點了兩下頭,然後低頭看桌子。

在樓上時,薩拉給了伍利一個擁抱,問他餓不餓,提議給他做個三明治。所以,這就是此刻擺在伍利麵前的東西——一個烤奶酪三明治,切成兩個三角形,一個尖角朝上,一個尖角朝下。他盯著兩個三角形,知道姐姐正在看他。

——伍利,她過了一會兒說,你來這裏做什麽?

伍利抬起頭來。

——噢,我不知道,他笑著說,我想是閑逛吧。到處走走。你瞧,我的朋友達奇斯和我從薩萊納請了假,我們決定來一次小小的旅行,見見朋友和家人。

——伍利……

薩拉歎了一口氣,聲音輕得伍利幾乎聽不見。

——我星期一接到媽媽的電話,她接到了監獄長的電話。所以我知道你沒請假。

伍利又低頭看三明治。

——但我給監獄長打了電話,親自跟他聊了聊。他告訴我,你一直是集體當中的模範成員。鑒於你的刑期隻剩五個月,他說如果你立刻主動回去,他會盡力控製影響。我能給他打電話嗎,伍利?我能打電話告訴他,說你馬上就回去嗎?

伍利把盤子轉了半圈,原本尖角朝上的烤三明治現在尖角朝下,原本尖角朝下的烤三明治現在尖角朝上。監獄長打電話給媽媽,媽媽打電話給薩拉,薩拉打電話給監獄長,伍利想著,然後笑開了。

——你記得嗎?他問道,你記得我們以前玩傳聲筒的遊戲嗎?我們所有人聚在營地的大客廳裏?

有那麽一瞬間,薩拉用一種看似很悲傷的神情注視著伍利。但隻有一瞬間。然後,她也笑開了。

——我記得。

伍利在椅子上坐直,開始替兩人回憶,他雖然一點都不擅長記誦,但很擅長記憶。

——我是最小的孩子,總是第一個說,他說道,我會貼著你的耳朵,用手捂著嘴巴,這樣誰都聽不到,然後小聲說:船長們在帆船上玩克裏比奇[7]。你再轉向凱特琳,小聲說給她聽,她再小聲傳給爸爸,爸爸再小聲傳給佩內洛普表姐,佩內洛普表姐再小聲傳給露西阿姨,就這樣傳一圈,一直傳到媽媽那裏。然後,媽媽會說:康普頓一家在廚房吃卷心菜[8]。

想起母親一臉迷惑的樣子,姐弟倆哈哈大笑,笑聲幾乎和多年前一樣響亮。

接著,他們陷入沉默。

——她好嗎?伍利問道,低頭看他的三明治。媽媽好嗎?

——她很好,薩拉說,她打電話來的時候,正要去意大利。

——和理查德一起。

——他是她的丈夫,伍利。

——是的,是的,伍利同意。當然,當然,當然了。無論富貴還是貧窮。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但一分鍾也不會多。

——伍利……不是一分鍾。

——我懂,我懂。

——那是父親去世四年之後的事。你在上學,凱特琳和我都結了婚,她就一個人。

——我懂,他又說。

——你不用喜歡理查德,伍利,但你不能因為母親找人做伴就怨她。

伍利看著姐姐,心想:你不能因為母親找人做伴就怨她。他好奇,如果他把這句話小聲傳給薩拉,薩拉再小聲傳給凱特琳,凱特琳再小聲傳給父親,就這樣傳一圈,最後傳到母親那裏,這句話會變成什麽?

注釋:

[1]愛德華·馬奈(1832—1883),法國畫家,十九世紀印象主義奠基人之一。

[2]創立於一九二九年,位於紐約曼哈頓中心區,世界知名現代藝術收藏館之一。

[3]當然是抽象表現主義繪畫大師傑克遜·波洛克(1912—1956)的畫作。——作者注

[4]美國佛羅裏達州東南部旅遊城鎮,是美國乃至世界各地富豪喜愛的度假勝地。

[5]埃爾溫·薛定諤(1887—1961),奧地利物理學家,量子力學奠基人之一,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6]美式橄欖球球場為長方形,較長的邊界為邊線(sideline),較短的邊界為端線(end line)。端線前的標示線為得分線(goal line),球場每側端線與得分線之間有一個得分區,即端區。橄欖球的球門柱也設在端區末端的中央部位。球場上每五碼標一條分碼線(yard line),每十碼標示數字,直到五十碼線,也就到了中場區。——編者注

[7]原文為“The captains were playing cribbage on their ketches.”。克裏比奇是一種紙牌遊戲。

[8]原文為“The Comptons ate their cabbage in the kit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