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覺得哭笑不得, 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沒事的,現在這棺材你也用不上,索性就當賞給他了……”

阿七委屈地瘋狂搖頭, 道:“我之所以答應了這麽個破差事, 就是想著等我死了之後正好能用上這個棺材的,能省一份錢是一份錢,都怪他,我的棺材被汙染了, 還得重新置辦!”

林梓行:?

這麽省錢倒是不必……

阿七揮舞著拳頭,一把薅過那手腕受傷吱哇亂叫的老掌櫃, 咬牙切齒道:“你敢在我的棺材裏塞別的屍體!我讓你今天就變屍體!”

林梓行想勸兩句,可見阿七正在氣頭上, 正左一拳右一拳招呼著那個老掌櫃,也有點害怕自己被波及到。

看來阿七是真的很重視她那具棺材啊……

林梓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阿七的肩膀, 道:“小心別把人打死了就行……”

阿七嘿嘿一笑,把老掌櫃的手臂反剪在身後銬了起來,林梓行看幾個飛鷹衛上前接手了這個重要犯人,也放下心來, 轉頭去看那被另一具屍體汙染了的棺材。

待看清裏麵的屍體的臉,林梓行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並不覺得奇怪。

那具屍體正是昨夜死在井下密室的盜墓賊……

方笠舟此時在林梓行身旁俯下身,仔細看了一眼棺材裏的屍首,吩咐幾個飛鷹衛把屍體和棺材一起弄出來帶回去。

林梓行有些激動,道:“要不要回城之後,便連夜查封匯通錢莊和棺材鋪。”

“當然要了。”方笠舟輕輕勾了勾唇, 道, “這麽多天的部署, 就是為了這一日……”

林梓行感覺興奮了,她還沒幹過這樣的事呢,聽起來就很爽……

一行人準備停當後,飛快地往城內趕,路過城門時,昏昏欲睡的守城官兵都懵了,看著方笠舟亮出飛鷹衛的令牌,嚇得腿都軟了,有幾個人想跑去報信,被方笠舟的人幹脆利落地拿下了。

華安縣早已入夜,街道上隻有零星的行人路過,密集的馬蹄聲響徹安靜的街道,讓林梓行忍不住後脊梁骨有些發涼,湊到方笠舟耳邊悄聲道:“這樣不會太擾民嗎?”

“要的就是擾民……”方笠舟輕笑了一聲,道,“這樣才有震懾力。”

是你想要裝一波吧……

林梓行心裏這麽想,卻給方笠舟豎了個大拇指,待眾人來到匯通錢莊門前,便見飛鷹衛的精兵早已暗中將這錢莊和棺材鋪圍得水泄不通,方笠舟和林梓行相繼下馬,根本沒有敲門,直接命人砸門而入。

看門的小廝在睡夢中被嚇醒了,登時彈了起來,想要去報信,卻被幾個手持大刀進來的飛鷹衛嚇得摔倒在地,眾多飛鷹衛四散開來去搜查,方笠舟和林梓行二人則直奔後院而去。

後院的侍衛雖說是有些武藝,但在飛鷹衛手下明顯不夠看的,很快就被製服了,方笠舟帶著林梓行直接進了院子,打開了一間房門,裏麵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方笠舟燃起了火折子,林梓行才看清這屋子裏麵,竟然隻有一張炕,別的什麽都沒有。

方笠舟轉頭看向林梓行,道:“知道棺材鋪的密室入口在哪裏嗎?”

林梓行指了指那張炕,道:“是不是在那裏麵?”

方笠舟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上前幾步掀開了炕上的被褥和木板,林梓行這才發現,竟然是跟炕一般大的大洞……

方笠舟先進去,向林梓行招了招手,道:“下來看看?”

林梓行有些緊張,但還是決定下去看看,在方笠舟收回手之前抓住了方笠舟的手腕,有些激動道:“好啊!”

方笠舟身子一僵,拚命忍了忍,才終於沒甩開她的手,眉頭蹙緊了一邊低頭前行,一邊回頭囑咐林梓行小心些。

林梓行小心翼翼地低頭下了密室,那股熟悉的難聞味道撲麵而來,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現在想來,是屍臭無疑了……

林梓行走下了台階,順著火折子的光亮看去,過了拐角,便能看到一縷頗顯清涼的光源從上而下,直直地傾瀉下來。

正是棺材鋪後院的水井,昨夜她下來的地方……

方笠舟在旁邊的櫃子翻了翻,拿出一摞賬本遞給了林梓行,道:“這錢莊的賬本,瞧瞧吧。”

林梓行映著月光,翻開了賬本,便見裏麵將每一具屍體的來源、埋葬位置、買主和收取銀錢記錄得十分清楚明白。

有些屍體是盜墓賊用他的看家本事偷回來的,有些則是棺材鋪提供的線索,讓林梓行沒想到的是,連棺材都是回收利用的,每次盜屍連棺材一起偷,帶回來給棺材鋪賣,棺材鋪但凡賣出去女屍,就提供埋屍地點,再把女屍和棺材一起偷回來……

還真是會賺錢呢……

更離譜的是,還將每個月的分紅寫明白了,錢莊掌櫃和棺材鋪掌櫃拿三分,史知縣拿七分……

林梓行冷笑了一聲,合上了賬本,道:“多虧這錢莊掌櫃留了一手,咱們才能定了史令冬的罪。”

方笠舟讓飛鷹衛將這些屍體與棺材一一收錄取證,似是也有些難以忍受這下麵的氣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讓林梓行隨他出去透透氣。

二人又來到了錢莊的後院,便見匯通錢莊的徐掌櫃已經被飛鷹衛壓在那裏,一身寢衣,頭發也亂糟糟的,一看便知是被從床榻上直接拉下來的,整張臉上寫滿了“懵”這個字,似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方笠舟走上前去,居高臨下地望向他,道:“匯通錢莊掌櫃徐海是嗎?”

徐海僵硬地抬起頭,待看到方笠舟的臉後,驚得身子一顫,結結巴巴道:“你……你是那天來錢莊裏……”

“本官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徐海與朝廷命官相互勾結,以開錢莊為名,行盜屍配陰婚之事。”方笠舟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嗎?”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徐海急忙磕頭求饒,手腕上的鐐銬聲響徹了整個院子,隻見抽噎幾聲,道,“小人一直遵紀守法,從不敢做這樣的事啊,請官爺明察。”

方笠舟給林梓行遞了個眼色,林梓行便上前幾步,清了清嗓子翻開了手中的賬本,道:“本官帶人查封了你後院的密室,發現了棺木、女屍還有賬本,已經是人贓俱獲,你的罪責絕對逃脫不掉。”

徐海看到賬本之後大驚失色,道:“你……你怎麽找到這賬本的?”

“本官找到有什麽稀奇的?”林梓行歎息了一聲,緩緩蹲下身子,道,“本官是現在是為你著想,若你願將一切真相和盤托出,做本案的首告人,本官可以依律法給你從輕處罰。”

徐海聞言狠狠地瞪著林梓行,但是沉默不語,方笠舟在一旁道:“好了,既然他不願意做首告人,那咱們下一站,該去史縣令大人府上了。”

林梓行緩緩起身,護崽子似的將賬本護在身上,隨著方笠舟走出錢莊的大門,上馬之後忍不住問道:“這麽晚了,咱們就這麽去史縣令大人府上好嗎?”

“咱們是去查封府邸,又不是去做客。”方笠舟看起來十分不以為然,道,“和時辰有什麽關係……”

還是你厲害!

“再說了,這個時辰史令冬還沒回府呢。”

這都什麽時辰了,還沒回府?

“史令冬黃昏時分便去了沈歧下榻的驛站,現在還沒出來呢。”

男人之間竟然有這麽多共同話題,能從黃昏聊到現在?

林梓行這麽想著,任由方笠舟縱馬疾馳而過,還是忍不住繼續問道:“我感覺史令冬不一定會攀咬他的主子,若是他以一己之力攬下罪責該怎麽辦?”

“他肯定會攬下罪責的。”方笠舟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道,“勞煩林寺丞幫本王想個法子。”

林梓行:?

怎麽讓她來想法子?

林梓行在心裏把方笠舟罵了一通,方笠舟似是讀懂了她的內心想法,輕笑了一聲,語氣變得嚴厲了許多,道:“本王多付你的這份酬勞,可不是白付的。”

這下徹底把林梓行拿捏住了,林梓行撇撇嘴,嘟囔道:“給我些時間想想……”

方笠舟輕輕勾起唇角,不再言語,待來到了驛站,二人下了馬後,林梓行突然眼神一亮,看方笠舟準備進門,忙拉了他一把,道:“我想到好法子了。”

方笠舟低頭看向她,便見林梓行神采奕奕的,拉著他的衣袖,讓他低下頭來。

方笠舟撇撇嘴,似是有些不耐,環視了一下四周見沒什麽人,便低頭把耳朵湊了過去。

林梓行在方笠舟耳邊嘰裏咕嚕說了一通,方笠舟的唇角漸漸勾起,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說了句“可以”,便走進了驛站的大門。

驛站的店小二上前噓寒問暖,方笠舟卻舉起大理寺令牌,冷冰冰地說了句“大理寺辦案”,店小二就跟被人關了啞藥似的突然噤聲了。

方笠舟與林梓行帶著幾個飛鷹衛緩緩拾級而上,大老遠便在走廊裏聽到了吟詩聲,大概是兩個身在官場的中年男子借著酒意通過詩詞來抒發心中的憤懣與憂傷。

林梓行感覺肉麻得很,還有些想笑,乖乖跟在方笠舟身後,看著他在門口小廝麵前舉起了令牌,高聲道:“大理寺辦案,請史縣令出來說話。”

屋內的聲音驟然停止,小廝有些緊張,仔細端詳了一番那令牌,輕聲道:“您稍等,小人進去通報。”

“不必通報了,請史縣令直接來見麵就好。”

方笠舟一點都沒有留情麵,小廝有些進退兩難,此時房門突然打開了,卻不是史令冬,而是那位長公主駙馬沈歧,雙頰發紅,眼神也不算清明,看起來有些要發怒的模樣,可看到方笠舟的臉時,卻好似突然醒酒了,身子一頓,便緩緩行禮,道:“原來是平遠王。”

屋內一陣碎裂聲響起,可能是史令冬被嚇得摔了瓷碗瓷杯之類的,又是一陣腳步聲,隻見史令冬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揖,道:“華安縣令史令冬,見過平遠王爺。”

方笠舟隻向沈歧回了個禮,林梓行也隨之行禮,沈歧的目光落在了林梓行的臉上,卻雙目睜大,後退兩步,看起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手微微發抖,指著她道:“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