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一個激靈,感覺自己心髒驟停,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似的,若不是那隻大手溫熱有力,她這個無神論者都要倒戈了。

還好青竹沒跟來,不然怕是要嚇暈了……

林梓行拚命回想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防身術視頻,好像是要掰男人的小手指,還是要轉他的手腕來著。

該死,怎麽關鍵時刻一個都想不起來……

短短兩秒鍾林梓行下意識采取了拉扯和躲避動作,卻被大手牢牢鉗製住手腕,不過還好,她一轉身便瞧見了身後人的臉。

“方笠舟!”

林梓行下意識大叫出聲他的名字,身後的方笠舟微微蹙眉,但也並未與她計較,隻將林梓行手中的毛發搶了過來,便放開了對林梓行手腕的鉗製,在燈光下打量著這茸茸的毛發,道:“解釋一下吧,林梓行。”

林梓行沉默了半晌,定定地望著他與他四目相對,審視著他,判斷他是否可信。

她如今雖然知曉是有人以蘇沐之小孫兒的性命為要挾,要蘇沐之作出自盡假象,如今蘇沐之的小孫兒下落不明,她自然是擔憂得很……

可是她一個從六品小官,沒有人脈更沒有權勢,哪裏有法子去援救?

從書中李徊拚命想將此案定為自盡來看,其中內情,應當與他脫不了幹係。

如今李徊是自己安度餘生最大的障礙,而要掃清這個障礙的唯一辦法,就是將他打壓到塵埃裏去,讓他徹底翻不起浪,喪失繼位可能。

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當今聖人。

而方笠舟既是為聖人辦事的飛鷹衛,又和李徊是政敵。

林梓行抿抿唇,終於下定決心,緩緩湊近他,急切地輕聲道:“昨日下官就察覺到蘇正卿有些奇怪,今日得知蘇正卿已故,下官才意識到,原來昨日蘇正卿是向下官求助的。”

“有人綁架了蘇正卿的孫兒,以此為要挾,要蘇正卿做出畏罪自盡的假象來,而這小孫兒如今身在何方,尚不知曉,下官人微言輕又無權無勢,求助無門,不知王爺可否相助?”

方笠舟低頭望著林梓行那張巴掌大的蒼白小臉,神情認真又急迫,林梓行的目光落向他手中那團絨發,道:“這便是下官在蘇正卿懷中尋到的嬰兒毛發,想來是……”

林梓行還未說完,便見方笠舟飛快地將那撮絨發攏入自己衣袖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進了林梓行的手中,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道:“這是在桌案上發現的絕筆信,林寺丞怎麽看?”

林梓行接過後飛快瀏覽了一遍,果然與她夢中所見並無二致,思忖片刻便活動了一下手腕,緩緩起身,道:“絕筆信是蘇正卿的字跡不錯,但若那小孫兒當真被綁,不能忽視蘇正卿被脅迫寫下這信的可能性。”

方笠舟聞言瞥了林梓行一眼,晶亮的琥珀般的眸子仔細審視著她,道:“那林寺丞認為,如今該怎麽辦?”

林梓行心中一喜,感覺是時候展現自己的價值了,如果能讓方笠舟欣賞自己,那她以後的路就會順暢很多了!

林梓行仔細斟酌著道:“如今非常時期,下官便在王爺麵前班門弄斧一次,如今當務之急,一是竭力搜尋蘇正卿的家人,借以順藤摸瓜找出脅迫蘇正卿之人,二便是找到蘇正卿絕筆書之中所寫的貪汙的百萬銀錢。”

方笠舟隻微微抬了抬眉,林梓行感覺他應該是想讓自己說下去,便繼續道:“下官以為要想查明此案,除了明麵上搜查以外,還需從蘇正卿跟隨在身邊的管家蘇澈入手審問。”

“蘇管家侍奉蘇正卿向來是寸步不離,昨日下官離開時蘇管家便在大理寺中,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方笠舟抱起雙臂審視著林梓行,眸光中似有幽光閃爍,緩緩道:“那關於此案,林寺丞知道些什麽呢?”

“啊?”林梓行一愣,抬眸看向他,道,“下官知曉的,都如實告知王爺了。”

“是嗎?”方笠舟輕笑一聲,緩緩踱步圍著林梓行繞圈,目光沒離開過林梓行的臉,道,“林寺丞借口找人相助離開大理寺,又獨自夤夜來此,一進門便查驗碎裂的花瓶,然後直奔蘇沐之屍體,直接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塊嬰兒絨發,林寺丞覺得不需要解釋一下嗎?”

林梓行垂下頭,腦中飛速轉動,思索著應對之法。

本朝嚴懲厭勝之術,她總不能直說是夢見的吧,那方笠舟還不直接把自己當成歪門邪道給抓起來了……

方笠舟見林梓行不說話,向她逼近了幾步,以他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林梓行,離她隻有幾寸距離了,呼吸也拂到了林梓行的發髻上,輕聲道:“比如說,林寺丞是趁著夜深人靜,來毀滅證據的?”

林梓行感受到他迫人的氣勢和拂過來的氣息,忍不住渾身打了個顫,下意識便蹭地一下跳出去老遠,誰知方笠舟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林梓行的眼前一閃,直接抵在了她的脖頸上。

林梓行動也不敢動了,整個人站得筆直,小學時被罰站的時候都沒站得這麽老實過,隻抬眸看向方笠舟,一雙小鹿眼中明顯帶了些怯意,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道:“下官絕無此意,請王爺明察。”

方笠舟的匕首貼上了林梓行的脖頸,一陣冰涼感襲來,讓林梓行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渾身汗毛立起,飛快地思忖著道:“蘇正卿向來顧家,為何昨夜一夜未歸,今日又報喪上門,也不見蘇家人露麵?”

“下官聽報喪的吳二說,蘇家早已人去樓空,覺得其中定有問題,便來查驗了案發現場一番。”

林梓行歎息了一聲,道:“看那花瓶,和搜查他的屍體,都是下官查案多了,下意識反應罷了。”

“最關鍵的一點是,禎王與大理寺從無交際,為何會對此案如此關心,而且還力主蘇正卿自盡而亡?”林梓行穩住心神,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道,“那絕筆信中還有貪汙銀錢之事,蘇正卿一個從三品官員,怎能貪汙銀錢達百萬數之多?”

“白日人多眼雜,官場中人各有私心,各自為政,唯有飛鷹衛一心為聖人效力,下官隻敢信任飛鷹衛,旁人一概不敢信的。”

這話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又拍了高級的馬屁,林梓行感覺脖頸上的匕首鬆開了,這才敢抬眸看向方笠舟,隻見方笠舟優雅地將匕首收起來,道:“林寺丞既這麽說,本王豈有不信的道理呢……”

林梓行長舒了一口氣,剛覺得放鬆了些,卻聽方笠舟道:“案情查清前,就勞煩林寺丞與本王寸步不離了。”

林梓行:?

這是什麽意思?

林梓行還沒來得及表達反對意見,便見方笠舟喚來自己的護衛清風吩咐了幾句,清風便領著幾個侍衛站在了林梓行的麵前,道:“林寺丞,請吧。”

林梓行腦海中問號太多,導致她都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了,張了張唇,便聽到方笠舟道:“蘇澈已經抓住了,林寺丞不想去審問嗎?”

這個提議確實誘人,林梓行略一思忖又道:“殿下,就這樣去審問,是否有些不妥?”

方笠舟轉頭看向她,目光之中的審視之意更甚,蹙眉道:“林寺丞的意思是?”

林梓行清了清嗓子,小步挪著步子上前,踮起腳湊近了方笠舟耳邊,嘰裏呱啦說了幾句。

方笠舟本是蹙著眉頭,聽林梓行說罷後,眉心登時舒展,唇角似是含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垂頭看著林梓行那張有些激動的小臉,沒說什麽,隻吩咐了清風幾句,隻見撲克方臉清風唇角抽了抽,便領命下去了。

林梓行輕舒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法子是被認可了。

林梓行便小步跟隨著方笠舟一行人走出了書房,待來到了大理寺門口,便見一輛比自己高大一倍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大理寺門前。

跟著高頭大馬一比,自家馬就跟瘟雞似的……

還是這貴族階級好啊,不僅荷包豐滿、權勢壓人,就連車馬都尺寸驚人。

隻見方笠舟飛快地一步躍上了一駕馬車,而林梓行呆立在馬車前,望著快到自己腰身高的車輿,不知道自己這小短腿,該怎樣優雅地邁上去……

方笠舟的另一個護衛清水瞧了一眼林梓行這小身板,歎息了一聲便吩咐馬夫去找馬凳,馬車簾此時撩開,方笠舟露臉出來,眉頭緊蹙著,一臉不耐地望著林梓行,似是在問她為何還不上車。

林梓行一臉無辜地望著他,眨了眨雙目,便硬著頭皮撐著車輿準備翹腿爬上來,沒想到一陣歎息從她的頭頂傳來,方笠舟伸手抓住了她的後頸,如拎麻袋一般將她拎上了馬車……

林梓行就這樣如同小雞一樣被抓進了馬車。

林梓行覺得丟人極了,期盼著除了她與方笠舟二人,再無旁人看到,可讓她失望的是,馬車外的馬夫和護衛們顯然是都瞧見了這滑稽的一幕,呆立在原處,不知道是震驚於方笠舟拎她上馬車,還是她一個朝廷命官被拎上馬車……

林梓行微微蹙眉,道:“下官認為,王爺此舉有些不太合適。”

方笠舟正在車廂裏忙活著找東西,聽到林梓行的話,便回頭望了她一眼,看到她微微褶皺的官袍,有些錯愕,似是才意識到什麽,微微頷首道:“下次不會了。”

竟然這麽好說話嗎?

林梓行有些驚訝,有種看到搶劫犯給被劫的人道歉的感覺,總覺得有點魔幻。

馬車緩緩開動,林梓行又和方笠舟細化了一下計劃,一直走了許久馬車才停下,林梓行便見方笠舟撩開馬車簾,道:“給林寺丞準備的夜行衣呢?”

隻見一張嫵媚的熟悉麵龐突然出現,手中捧著一身夜行衣,道:“卑職還沒穿過的,送林寺丞了。”

李二嫂?

林梓行就這樣喊出了她的名字,卻見她搖了搖手指,眼眸輕眨,道:“我不叫李二嫂,以後喊我阿七就好啦。”

林梓行一愣,笑著道謝後接過,卻發現這夜行衣上還放著一雙黑靴。

這靴子的底,厚得跟清宮戲娘娘們穿的花盆底一般……

林梓行抬眸看向方笠舟,卻見方笠舟一把放下簾子,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倚靠在了馬車壁上,眼神似是在說: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林梓行唇角**了一下,竭力忍住了下一秒就要翻上去的白眼,給他豎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