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間,劈頭蓋臉的怒意洶湧而來。

阮林鳶垂頭,抿唇,擺出最乖巧的樣子。

她十分肯定,老頭的肺活量一點不減當年啊-----

一個小時下來,連氣都沒有換,罵人的詞匯更是綿綿不絕。

終於。

在師母忍不可忍,上來怒瞪了一眼後,老頭這才停歇下來。

雙手叉腰,怒問:“知道錯了沒有?”

“這是國際賽,你多久沒有碰過那些數學題了?”

“亂七八糟的工程方式你還記得多少?”

“現在學院裏還流傳著你的傳說,現在你要是兩個項目都包攬下來,萬一敗了,你叫那些不明白事情的人怎麽看你?”

“這個世界隻接受天才,不理會平庸,特別是你阮林鳶!你的起點本來就高,那些嫉妒你的人,從家門口就能排到學校邊上,你想想工作室落寞的時候,同行有幾個人施以援手?為什麽?樹大招風,天才本身就孤獨,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藏才, 在適當的時候,再給那些以致命一擊。”

“數學對於你以後,發展無益,你別在捉摸,好好給我準備這次的比賽,還有你的手,”老頭沒好氣的瞄了厲盛一眼,“我不管你們兩現在什麽狀況,你,”老頭指著厲盛的鼻子,不怒自威,“既然你今天上門來,我就不能當做沒看到,一個月之後,如果這丫頭的手還是這樣,你在我這裏,算是徹底被除名了!”

“好自為之!!!”

阮林鳶不解的看著老頭。

什麽除名?

阮林鳶剛要發出疑問,厲盛已經恭敬的點頭,乖巧又慫的回了個是。

阮林鳶往左走了一步,在距離厲盛一手臂的位置停下,捂唇,低聲問,“什麽意思?除啥剛剛說?你要不會是要拜老頭為師吧?”

厲盛看著毛絨絨的小腦袋,無奈搖頭,嘴角卻掛著寵溺的笑,“嗯----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阮林鳶:“......”

忍不住的朝厲盛豎起大拇指,“這個火爆的脾氣,你都敢踏進來,厲害!”

厲盛勾唇,低低的說了句:“脾氣是爆了點,奈何徒弟可愛又搶手,我能怎麽辦?”

阮林鳶時刻關注著老頭的動向,聽得並不真切,歪頭,看著厲盛啊了一聲。

睡眠時間到。

妻管嚴的噴火龍,終於被師母壓著回房休息。

阮林鳶也終於喘了口氣,拜別師母,門口厲盛的車子已經早早等著了。

認命的坐上車。

一路兩人沉默

就著一路閃過的路燈,側臉逐漸剛毅冷漠起來。

那股子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再度在空氣中凝結。

厲盛默默的歎了口氣。

防備心好重,才不過剛剛離開了幾分鍾熟悉的人,那些寒冷的氣息就自動匯集了。

厲盛:“老師剛剛說的,其實不是沒有道理,盛寵之下,總要謹慎小心些。”

阮林鳶沉默著,頭始終朝外。

就在厲盛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阮林鳶卻突然說,“個人名譽高於集體,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如果不答應楊教授,大家肯定能理解我,但是-----”

阮林鳶的聲調很緩慢,卻力度強勁,“如果需要我們的時候,誰都不願意站出來,那又怎麽對得起學校的辛苦培養呢?”

“你沒見過我們學校的校長,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挺著大肚子,炎炎烈日下為我們參賽選手站台,在遇到不公平待遇的時候,他第一個衝上去跟對方理論。”

“高校校長,因為區區一分,跟裁判爭得麵紅耳赤,別人總說他固執,明明已經獲得第一名的榮譽,為什麽執著於小小一分,丟了高校的風範。”

阮林鳶低笑著輕聲說,“你知道他怎麽回答的麽?”

“他說,每一分都是我們隊員辛苦了幾千個日夜換來的,別說一分,就是零點一分,隻要不公平,我就要爭!”

“因為這一分,他一直在上訴,整整兩年,人家回以歉意,公正的給了分數,他才笑逐顏開的結束戰鬥。”

“生而為人,總是該有些堅持的。”

阮林鳶始終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楊柳樹飛快從眼前飛馳而過。

那雙厚重的雙手,在獲得第一名時,沉重的握住他是手,活了半輩子的男人,紅著眼眶,跟她說:“謝謝你!謝謝你為良大付出的一切,謝謝你為良大數學係正名,真的謝謝!”

從那之後,再沒有良大數學廢材的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

所以。

楊教授才會說,她回去,曾經的那些隊員也願意跟隨。

她不怯場,隻是希望,有更有能力,更能勝任這個事情的人去與之匹配。

下了車。

阮林鳶便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那個晚上。

客房裏的燈亮了一個晚上。

而院子外的涼亭裏,有個男人站了整整一個晚上。

修複工作耗時間,耗力氣,也耗眼睛。

早上準時八點,厲盛敲響了阮林鳶的門,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睛呈現在眼前。

他自然知道她一夜未睡。

卻沒想到,會勞累到這種程度。

見厲盛神情訝異,阮林鳶揉著酸澀的眼睛,順勢坐回原位,手一邊繼續修複的動作,一邊解釋,“修複工作是很精細的活,類似於拿著千百萬倍的放大鏡修整舊損,所以,經常用眼過度,以後不用上來叫我吃早飯,我餓了會自己下去,免得嚇到你。”

厲盛眯起眼睛,看著阮林鳶顫抖著手,時不時的往身後甩兩下,緩和酸麻感。

厲盛:“先去吃飯。”

沒有回應。

厲盛“先吃飯。”

還是沒有回應。

趁著人再一次擺動手臂的時候,厲盛一個大步過去,將人連著凳子搬離桌麵。

手上還拿著刻刀的阮林鳶一頭問號。

下意識的問:“你、幹-啊-----”

“你幹嘛?!!!”

被人照例抗在肩上,阮林鳶的小手不斷擊打厲盛的後背,“你放我下來,我正到關鍵時刻,那朵花,很關鍵的花我還沒修複好!!!”

這會換厲盛沉默。

黑著臉,絲毫不理會肩膀上的人。

把人按在餐桌上,霸道極了:“吃!”

阮林鳶怒怒回瞪,“你不能總這麽扛著我!!”

厲盛坐下,慢條斯理的攤開紙巾,“要我打電話給陳老嗎?”

阮林鳶:“.....”

還、挺會找靠山!!!

家裏的傭人已經見怪不怪,周管家跟廚師眼不斜視的擺好碗筷。

坐回位置上的時候,阮林鳶悶悶的拉好自己的衣擺,想著這些人也算是見過她丟臉的樣子了,淡定的樣子免去她許多尷尬。

正好也餓了,剛放下刻刀,拿起筷子,餘光撇見座位尾端。

似乎做了個人。

阮林鳶邊嚼著紅薯邊抬頭。

“hi,早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笑成太陽花的笑臉。

“得楞~”

筷子應聲掉落,阮林鳶連嘴裏的食物都忘了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