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人坐下,動靜不小。

阮林鳶卻頭都沒有抬,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過來坐似的。

燒水壺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朦朦朧朧的,將明豔的臉龐隱藏在升起的嫋嫋薄霧下。

阮林鳶泡茶的手法很老道,燒水壺一提一收間,涼亭裏滿溢茶香。

“嚐嚐。”

阮林鳶將泡好的茶擱在厲盛麵前,然後自顧自的拿起杯子,喝了個滿杯。

接下來,兩人無話,就這麽你一杯,我一杯的閑坐著欣賞月色。

涼風過堂。

吹拂著飄散的長發,紅唇輕抿,溫熱的茶水中唇色漸染濕潤。

一共五泡。

五泡之後,茶葉香味漸淡,茶水看去顯得寡淡。

厲盛站起身想去屋子裏拿茶葉,阮林鳶動作熟練的清洗茶杯餘下的殘渣。

語氣淡淡的對厲盛道:“不用拿了,喝多了晚上不好入睡。”

厲盛嗯了一聲坐下。

清洗好茶具,阮林鳶麵向玉米地,聲音淺淺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認識你這麽久,好像第一次平心靜氣的跟你坐下來喝一杯茶。”

厲盛喉嚨滾動,“抱歉。”

阮林鳶垂頭,低笑,“不用抱歉啊,從前想要得不到的,現在我已經不想要了。”

“從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自我懷疑,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哪裏不好,為什麽你怎麽都不把我放在心上,”阮林鳶聲音輕輕的,“你記得客廳裏的換鞋凳嗎?就是那個紅木大象實木換鞋凳,我經常抱著凳子跑到陽台去等你回家的~”

“沒結婚之前就經常幻想,要嫁給一個自己很愛的人,等他回家,陪他白首。”

阮林鳶默了默,轉頭看著厲盛笑,“後來知道了,很多事情不能強求,應該感謝你的,讓我知道,凡事別太執著。”

厲盛定定的看著阮林鳶,隻見她眼底一片坦然。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唇齒一張一合間,離他遠去了。

除了抱歉,他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厲盛有些著急,手心都出了薄汗,多年的談判經驗在這個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他努力在腦海裏思索可以給自己辯解的詞語,但是沒有。

阮林鳶看著厲盛,長歎了一口氣,“我接受你的道歉。”

厲盛怔住。

阮林鳶:“你們商人不是經常說,平等交換嗎?我原諒你了,所以---你可以放過我麽?放過我身邊的人,咱們扯平,好嗎?”

厲盛瞳孔收緊。

阮林鳶淡然站起身,收拾著桌麵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等到這些東西就收拾好之後,輕輕的跟厲盛說了一聲晚安。

走到院子門口,身後的人突然喊住了她。

“我可以放過別人,”厲盛頓了頓,許久才輕聲道:“但是,好像已經沒辦法放過你了。”

*

第二天下午。

桃園負責人老王拎著大包小包的來感謝阮林鳶。

說是節目組撤回了律師函。

阮林鳶含笑接受了謝意,卻擺手拒絕了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

事情因她而起,也應該由她來結束。

雖然照片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發布了,但是最後並沒有什麽損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啃著老玉米的閣老,拉著笑眯眯的小老問:“最近生意挺好的吧?上次都上熱搜了~”

老王麵帶囧色,“那幾天是挺好的,可是---”

可是後麵的話,淹沒在不自然的清咳中。

阮林鳶頓了頓手,輕輕的問,“您這個桃園的收入,聽說是捐獻給當地的敬老院是嗎?”

老王的眼神亮了亮,“您怎麽知道?”

阮林鳶:“上次在桃園的時候,看你們門口的牌子掛著一群老人的合影,下麵標的是敬老院的名字。”

“對、對,阮小姐不愧是個細心的人,我們桃園的收入是捐獻給當地的養老院,我們鄉下的養老院啊,不像城裏條件那麽好,每個月子女給的費用本來就低,有些年輕人更是直接把老人丟在院裏就不管了,拖欠好幾個月的費用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我們院長才想出了這麽個辦法,貼補養老院的經費,讓院裏的老人過的舒服些。”

“我就是太心急了,所以慌不擇路的做了莽撞的事,好在阮小姐不跟我們計較。”

閣老點頭,“那確實挺辛苦的,上次經過你們這的養老院,我看陳設破舊,大門斑駁。”

看著就格外寂寥。

阮林鳶停下手裏的活,看著站在門口不好意思直搓手的中年男人,默了默問道,“有什麽可以幫你們的麽?”

“啊---???”老王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也、暫時想不出什麽~”

能夠避免訴訟,老王已經高興的一天合不攏嘴了,哪裏還能再麻煩人家。

老王走了,阮林鳶坐在院子裏愣了半天。

眼前不斷的浮現當初她們走過養老院門口,站在大門雙眼無神看著外麵世界的老人們。

想為他們做點什麽的想法不斷衝擊著大腦。

可是---做什麽呢?

阮林鳶難得的什麽也不做,撐著小腦袋靠在涼亭裏沉默的坐了一個下午。

一個正經的手工藝人,突發奇想的想讓桃園生意能夠經久不斷。

短暫的繁榮無法維持長久的養老院開支。

阮林鳶快愁的腦袋都要掉了。

一頓晚飯吃的心不在焉。

傅言捧著碗,知道這人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

“姑娘~”傅言夾了一筷子的食物放到阮林鳶碗裏,“再怎麽同情心爆棚也要吃飯啊~”

阮林鳶不答話,閑閑的夾了幾個小米粒放進嘴裏。

傅言歎了口氣,“小祖宗,你這飯都快吃到鼻子裏去了,你啊就別操這麽多心了,好好完成作品,我們趕緊把債還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爸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走好自己腳下的路。”

阮林鳶抿唇,聲音依舊輕輕的,“我隻是想著,盡自己的能力為她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辛勞一輩子,不應該困在暗無天日的小院子了,潦草收尾。”

傅言漫不經心的吃著飯,不在意的回道:“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這麽多,需要幫助的人更多,你都能管的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