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宿命的交叉

晚上快下班時候, 葉蘊年打來電話,說沒辦法回去了,說要見兩個朋友。

烏桃當時正看文件簽字, 於是隨口說:“好。”

本來打算掛電話了, 誰知道葉蘊年卻反問一句:“你不應該詳細問問嗎?”

烏桃:“問什麽?”

葉蘊年:“你不關心我見什麽朋友嗎?”

烏桃想了想,道:“我覺得挺好的。”

她記憶中,以前的他好像也沒什麽朋友, 一直獨來獨往的, 唯一見到過的, 就是他曾經給王亞湘送資料, 但他和王亞湘也並不熟悉。

現在的他, 好像很有一些朋友,她覺得這樣挺好的。

葉蘊年:“是嗎?”

說完, 他掛上了電話。

烏桃愣了一會,想了一番, 還是有些困惑。

恰好這個時候秘書進來, 烏桃便隨口問:“陳慧, 請教你一個問題。”

秘書聽她用“請教”,忙道:“嗯嗯, 江總你說。”

烏桃:“我記得你在處對象,你對象晚上會你吧?”

秘書抿著笑,狂點頭:“對對對!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啊!”

烏桃:“如果哪天他本來約好了會來,但是不能來了, 你一般會怎麽樣?”

秘書一瞪眼:“當然得問清楚了!問清楚他和誰見麵,去哪兒,什麽時候結束,喝不喝酒!這些都得問清楚。”

烏桃恍然, 了悟,點頭。

秘書小心地看著烏桃:“江總,難道葉總他?”

烏桃:“沒什麽,我隻是覺得,我應該學習下這方麵。”

秘書頓時明白了,差點笑出來:“反正男人你不管他是不行的,當然也不能狠管,要抓住這個度,讓他們覺得,你是在乎他們的,但是你又不能管太狠了,畢竟男人嘛,特別是有本事的男人,酒場上的應付是免不了的。”

秘書出去了,烏桃想了想,給葉蘊年打了一個電話。

葉蘊年:“怎麽了?”

烏桃:“我越想越不對呢。”

葉蘊年:“嗯?”

烏桃:“你晚上和什麽人有約,男的女的?去哪兒啊?什麽時候結束?喝不喝酒?這些你都得說清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之後才道:“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烏桃認真地道:“那是當然了,萬一你和什麽姑娘見麵呢?反正我是不允許的!”

葉蘊年:“當然不會了。”

烏桃:“真的嗎?”

葉蘊年便將一切都倒出來了:“是兩個以前的學生,他們博士畢業後回國了,知道我也回國,這次過來見我。”

烏桃便想起來何錫清,隨口問道:“是嗎?都是中國的?”

葉蘊年:“其中有一個是你們學校的,還有一個是北理工的。”

說著,她說了一個名字,烏桃倒是記得,印象中是一個不太起眼的。

烏桃:“那你們好好聊吧。”

葉蘊年:“我會晚一些回去,你在外麵買點吃,或者去你哥家吃飯吧。”

烏桃:“好,我知道。”

**

晚上時候,烏桃想著葉蘊年過去見朋友,她也就過去哥哥家吃飯了,吃完飯,一家子又說了一番話,東拉西扯的閑話,不知道怎麽提起來姑奶奶的事,說烏桃姑姑病了,住醫院的,這幾天得拎著東西過去看看。

烏桃聽著,也就說周末過去看看。

誰知道到了家裏後,就見一個人影站在大門口。

逆著光,看不清,對方有過於高大,烏桃心中微沉,待到那個人喊了一聲,她才認出,這是洛再久。

烏桃疑惑:“再久,你怎麽過來了,你的事情怎麽樣了?”

最近都沒怎麽聯係,也是因為忙,沒功夫。

月光下,洛再久形容憔悴,眼圈都是紅的,說話也是沙啞:“烏桃——”

烏桃:“嗯?”

洛再久:“你最近怎麽樣?”

烏桃:“我還好。”

洛再久:“你和他在一起了?我看到他接受報紙采訪了。”

烏桃:“是,在一起了。”

洛再久苦笑了聲:“恭喜你,這些年,你心裏其實一直惦記著他,他回來了,你得償所願了,恭喜你。”

烏桃聽著這話,有些不好受:“也不能這麽說,他不回來,我該過日子的還是過日子,不至於就怎麽了。”

隻能說,他回來了,她得到了一份禮物。

這就像小時候,她憑著自己的努力可以吃飽喝足,衣食無憂,但是並不會有那個完全超出預期的洋娃娃,她其實也沒想過洋娃娃。

那麽多人都沒洋娃娃,怎麽就不能過日子了。

隻是葉蘊年來了,送給她讓人心花怒放的洋娃娃,她為之驚喜,為之沉浸,這都是意外,並不在她認為自己可以得到的預期中。

洛再久深深地望了烏桃一眼,之後才說:“那個何秀娟肚子裏的孩子,應該確定就是我的種,她不想打胎,哭哭啼啼的,說肚子裏孩子在動,我開始肯定是硬著心腸,不想要那個孩子,現在想想,也有點心軟了,她拿了那個b超單子給我看,指給我哪兒是孩子,我也沒法。”

烏桃:“你能接受這個孩子那也好,我看她倔得很,怎麽都不想打掉那個孩子的,現在你能接受,不管怎麽樣,至少你們兩個人的目標是一致的。”

洛再久歎了口氣:“烏桃,對不起。”

烏桃:“你不用這麽說,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洛再久歎了聲:“其實我已經想著,等我做完那個項目,我們就結婚,我連怎麽向你求婚都想好了,可是誰知道,竟然出了這種事,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詭異,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怎麽了!”

他眼圈都紅了:“沒想到,我和你連這點緣分都沒有,你明明已經答應我了,卻因為這個黃了!我以為我會娶你做我的妻子!”

烏桃安靜地聽著,她其實不太能理解男人,為什麽可以和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卻能抱怨自己全然不知情。

她想起自己和葉蘊年做的事情,做了那樣的事情後,她就很自然覺得,那是她最親密的人,她是斷然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洛再久:“我也和她聊過,她說當時我就是抱著她不放,她當時也有些害怕,但我摟著她,她沒辦法,就從了,而且她也喜歡我!我完全不知道怎麽了!我隻能認了,養著這個孩子,不過她,我是不想理。”

烏桃聽著這些話,突然間,一道亮光炸入大腦,她恍惚中覺得,那部紀錄片裏,好像有一個人,曾經說過同樣的話。

“我隻能認了,養著這個孩子,我也沒法……”

烏桃隻覺得後脊梁骨發冷,她盯著洛再久:“你,你剛才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洛再久苦澀地道:“她如果生了,我養著,但我肯定不可能和她結婚的,打死都不可能。”

烏桃深吸口氣。

她知道了。

就在那紀錄片裏,那個為了養孩子痛苦的女人——應該說是另一個可能的自己,就曾經和人抱怨過,抱怨著自己丈夫曾經說過的話。

後脊梁骨的冷,瞬間彌漫全身,所以她突然間明白了,上輩子,她嫁給的那個人,果然就是洛再久嗎?

所以那個因為打架鬥毆終於沒了性命,她不得不一個人養著兩個孩子,導致這一切的,就是洛再久?

洛再久:“烏桃,你怎麽了?”

說話間,他上前了一步。

但是烏桃卻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突然間有些害怕了,命運的安排如此詭異,明明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明明她開始和洛再久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是能穩妥地掌握兩個人關係的,但是,現在,當聽到他偶爾說出的這句話時,她陡然間心生恐懼。

萬一,不能呢?

這輩子的洛再久,哪怕已經步入了一個和紀錄片中不一樣的通道,但是不經意間,他還是以不同的方式對著不同的人說出了那一句話。

洛再久明顯發現烏桃不對勁:“烏桃,你臉色這麽難看,不舒服嗎?到底怎麽了?”

烏桃卻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突然意識到,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人不寒而栗。

洛再久伸手就要扶住烏桃:“烏桃——”

誰知道他剛說到一半,一個聲音卻道:“放開她。”

說著,那人已經走到近前,挺拔頎長,就那麽護在了烏桃麵前。

朦朧的月色自高高揚起的屋簷流瀉下來,秋天的夜靜謐安寧,灰牆黑瓦之間,葉蘊年冷冷地盯著洛再久,眼底躍動著刀一般的鋒利。

洛再久擰眉,打量著葉蘊年。

這個人他一直關注,報紙上關注,這些年也曾經打探過他的消息,但是現在,他竟然回來了,竟然站在烏桃麵前,把烏桃擋在了身後。

洛再久唇邊泛起苦澀,就在一個月前,烏桃還是他的未婚妻,結果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有另一個男人,就那麽理所當然地攔在他麵前,把她護在身後了。

他卻說不得什麽。

偏偏——

洛再久眯著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

他突然就想起,曾經他走過什錦花園胡同橋邊,看到那個衣著講究的小男孩拉著烏桃的手,那個時候,他想過去和烏桃說話,小男孩也是這麽把烏桃護在身後;再之後,他提著一筐螃蟹喜衝衝地要送給烏桃,卻發現她羞澀地笑著,被那個少年牽著手。

昔日一幕幕逐漸和眼前的一切重疊,他咬緊了後槽牙。

葉蘊年自然也認出來眼前的是誰,有些事,就注定是宿命,其實本來曾經的他們就住在不遠處,一個住在四合院裏安靜地讀書,一個拎著竹筐四處浪**撿煤核,他們也許無數次經過同一座橋,卻絕對不會多看彼此一眼。

因為他們天然的就屬於兩個不同的跑道。

可是因為烏桃,因為那次偶爾的追趕,因為北大紅樓前的遭遇,三個人便有了宿命一般的交叉。

最先說話的反而是葉蘊年,他抬眼,盯著洛再久:“你好,洛先生是嗎?我是烏桃的未婚夫。”

洛再久頓時喉嚨一梗。

他看向烏桃。

烏桃看著洛再久,點頭,雖然還沒有見過父母,但是兩個人基本是正式公開了。

當她點頭的時候,她便清楚地看到,洛再久眸底泛起的痛苦。

她心裏有些恍惚。

葉蘊年卻是笑了,帶著眸底的一絲涼意,他道:“看起來我的未婚妻有些害怕洛先生,黑燈瞎火的,孤男寡女,希望洛先生以後莊重一些。”

洛再久深吸了口氣。

一個月前,這還是他的未婚妻,現在,卻被葉蘊年這麽說,就算是真的,他特意的加重這兩個詞,也都是故意的。

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用未婚妻這個詞來刺激自己。

但是——

他也沒法,他已經失去了爭風吃醋的資格。

他咬牙:“葉先生誤會了,我隻是要和烏桃說句話,並沒有別的意思。”

葉蘊年微微眯眼:“是嗎?既然要說話,那可以白天來,我未婚妻膽小,她好像被嚇到了。”

說著,他才側首,看向烏桃:“烏桃,你沒事吧?”

烏桃抿唇,搖搖頭:“沒事,隻是誤會而已。”

她剛才隻是想起這種可怕的巧合,嚇到了,但是現在冷靜了許多。

這輩子,她和洛再久不會有關聯了,再也不會有了,她也不需要為這種莫名的聯想而害怕。

洛再久看著葉蘊年和烏桃的一應一答,便覺胸口劇痛,痛得撕心裂肺。

摻雜了強烈痛恨愧疚的情緒狠狠地將他攫住。

他盯著眼前的兩個人,終於從牙縫裏一個一個字地迸出來:“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