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由有價（三）
“伊斯蘭教士聯合會”是印尼一個規模龐大的溫和派伊斯蘭組織，在血腥的內戰爆發之前，據信在旗下擁有4000萬遍布印尼全國的忠誠會員。雖然在對待印尼華人的問題上，眾多伊斯蘭教士聯合會成員普遍接受原印尼政府的宣傳，認為華人不是印尼人，而報以敵對、孤立的態度。但實際上數百年間的休戚與共，早已令華人商會與印尼的伊斯蘭教會高層早已形成了千絲萬縷、難以隔斷的關係網絡。
雖然在印尼內戰的戰火和血腥之中，“伊斯蘭教士聯合會”屬下也有多個激進的青年組織加入到與華人武裝“南洋解放軍”和中國軍隊的混戰之中，但“伊斯蘭教士聯合會”的高層卻在印尼軍政府與林光昭之間首鼠兩端。在雅加達的巷戰之後，包括印尼穆斯林黨、印尼伊斯蘭教師聯盟黨和白爾蒂伊斯蘭教黨等眾多自立山頭的伊斯蘭政治組織全部被林光昭政府無情的勒令解散和取締。
但“伊斯蘭教士聯合會”以及其一手扶植的民族覺醒黨
BANGSA），卻在這場印尼政壇的大洗牌中太平無事，更獲得了進一步的發展壯大。一躍昔日從國會第六大黨上升為僅次於華人複興黨的第二大黨。不僅在新組建的印尼民主聯邦國會中擁有三成以上的席位，其政治骨幹更在印尼聯邦各加盟共和國出任眾多關鍵的職位。
“很久不見了，敬愛的穆紮迪拉主席！”看著美女在抱而老當益壯的穆紮迪拉。在雅加達這座城市裏，印尼聯邦的新任內務部長韓堅可以說是無所不知。他優雅的在穆紮迪拉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依舊保持著他那燦爛而有難以琢磨的笑容。等待著眾多無上裝女侍從房間裏搖曳著身姿走出去。
雖然此前“伊斯蘭教士聯合會”和民族覺醒黨的多名議員多次在印尼聯邦國會上倡議要求國會盡快通過因為內戰而中止頒布的《反色情法》。這份34頁的法案規定，禁止人們在公共場合接吻，禁止在公開場合組織暴露性舞蹈表演，禁止裸泳、天體浴，婦女不得穿露臍裝，男子不得赤膊在海灘上曬太陽。西爪哇的丹格朗市還出台了反色情法附則，規定19點後，婦女不得穿短褲在街上跑步，當局有權逮捕任何在大街上“看著像妓女的婦女”。
反色情法對色情行為的打擊力度也很大。根據該法案，在公開場合組織暴露性舞蹈表演，最高可判處10年監禁或10億印尼盾的罰款。在公共場合接吻，最高可判處5年監禁或2.5億印尼盾的罰款。而在印尼過去的法律規定下，一些殺人犯也隻判7年徒刑。
但此刻一向標榜為穆斯林生活楷模的穆紮迪拉，卻公然出入這種風月場所。但麵對著抓住自己“痛腳”的內務部長韓堅，穆紮迪拉卻沒有更多的恐慌。當VIP包廂之中，隻剩下這兩個男人的時候。這個老邁的穆斯林才緩緩的取下自己鼻梁上架著的老花眼睛，笑著說道：“世人永遠不會知道—天使和惡魔都為著同一上帝而工作。”
或許真的沒有人可以猜到，曾多次在公開場合以“伊斯蘭教士聯合會”主席的身份在講話中尖銳指出，所謂的東南亞地區恐怖組織—“伊斯蘭祈禱團”根本就是美國政府和CIA（中央情報局）蓄意捏造出來的謊言，而成為印尼穆斯林心目中反美鬥士的穆紮迪拉竟會是一個來自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職業特工。
當9.11世貿大廈的災難震驚了全世界，令整個美國視伊斯蘭恐怖組織為仇敵之際。卻很少有人會記得這些信奉著先知唯一先知—穆罕默德的亡命之徒，之所以擁有足以震撼超級大國的力量，正是因為美國中央情報局多年以來“無微不至”的扶植和支持。
僅在對抗前蘇聯的阿富汗這一戰場上，美國中央情報局每年便撥出5億美元的特別費用來武裝和訓練貧窮且手無寸鐵的穆斯林遊擊隊員。而美國高科技武器中的不少尖端產品更是陸續進入了拉登等恐怖大亨的兵器庫。狂熱好戰的穆斯林青年一度被視為美國政府對抗共產主義陣營最為有利的盟軍。
而冷戰結束之後，前蘇陣營內對本國現狀充斥著不滿的穆斯林，更成為了美國政府趁勢瓦解這些掙紮在分裂邊緣國家最為得力的第五縱隊，從車臣到波黑再到科索沃，穆斯林遊擊隊一再成為了美國中央情報局手中切割前蘇各國領土鋒利的彎刀。
雖然海灣戰爭爆發後，以本.拉登為首的部分穆斯林戰士不再甘於隨著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指揮棒而起舞，他們認為美國已取代前蘇聯成為“伊斯蘭世界新的惡魔”，組建了“伊斯蘭反猶太人和十字軍國際陣線”。更將槍口調轉對準昔日的主人。
但實力上懸殊的對比，卻注定了他們的反擊，隻能成為令這些昔日的“自由鬥誌”被標上“恐怖分子”標簽，遊走於美國人追捕邊緣的幽靈。一場短暫的阿富汗戰爭，雖然沒有將本.拉登的基地組織一網打盡，卻成就了美國政府一種全新的擴張思維。隻要宣布對方為恐怖組織、甚至隻是與恐怖組織有染，便可以輕易的晃過國民、議會甚至全世界反戰的目光。
而狂熱而好戰的伊斯蘭激進組織—第五縱隊的作用卻沒有絲毫的減弱，對於那些依舊在全世界非美盟國境內鼓噪的穆斯林青年，美國政府和中央情報局依舊會給予全力的支持。如果他們甘於平淡的話，中央情報局甚至可以越俎代庖，為他們打響“正義”的第一槍。
在伊斯蘭祈禱團的問題上，穆紮迪拉倒沒有說謊。這個虛無縹緲的組織在被廣泛認為製造了巴厘島爆炸案、上周的萬豪酒店爆炸案等一係列血腥的恐怖襲擊事件之後。其精神領袖—印尼著名的伊斯蘭教神職人員—阿布.巴卡爾.巴希爾，這個“東南亞恐怖之王”在被以叛國罪名投入監獄之前，曾大聲的指責：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才是印尼境內一係列爆炸案的幕後黑手。
但在9.11之後全球”反恐”的大氛圍之下，即便是這樣聲嘶力竭的控訴，換來的也能是一片訕笑之聲。在“伊斯蘭祈禱團”的威脅之下，東盟各國一度成為了美國“東南亞反恐”戰線上最為忠誠的盟友。
沒有人會想到在印尼，一貫強調宗教和睦，反對宗教政治化和宗教歧視，反對建立伊斯蘭教國的“伊斯蘭教士聯合會”和最為激進，奉行原教旨主義，以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教國鼓動穆斯林青年的“伊斯蘭祈禱團”其核心成員竟是二為一體。
這支活躍於東爪哇的穆斯林遊擊隊，被雅加達內衛部隊所提供的情報中一致認為是“伊斯蘭祈禱團”實戰部隊的“真理捍衛者陣線”。
但實際上這支充滿神秘的傳奇色彩的遊擊隊。其核心隊員和活動經費卻主要來自“伊斯蘭教士聯合會”，他們在各地的農村裏招募20歲上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召集他們在稻田和甘蔗地裏搭起的集訓中心接受封閉式管理。
有的隊員甚至在軍事基地秘密接受正規軍訓，學習使用各種現代化的進攻性兵器。印尼人在歧視華人的同時，卻一向崇尚中國功夫，有遊擊隊中有許多武術學校，為此敢死隊還專門請來了武林高手，向每一個隊員傳授武功。爪哇巫術流行，常有巫師表演上刀山下火海，據稱遊擊隊隻要得到高人指點，有的隊員甚至可以做到飛簷走壁，刀槍不入。
“作為一名特工，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工作到目前為止幾乎完美無缺！林光昭那個自負的蠢貨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所下達的每一道命令都隻是將更多忠於他的華人士兵送進地獄。過不了多久我們的穆斯林軍隊就會完全摧毀那些進入東爪哇地區的印尼聯邦的機動力量，屆時我們將以聖戰的名義將一場全麵的反攻在整個群島打響。”
穆紮迪拉舉起手邊的酒杯向自己麵前的戰友致敬，在雅加達的總統府內林光昭向泗水的前線指揮部所下達的每一個命令，都會在第一時間傳遞到他和位於巴厘島的“真理捍衛者陣線”指揮部內，也就是說對於印尼聯邦軍隊的行動，穆斯林們了如指掌，而印尼聯邦軍隊在戰場當然隻有被動挨打的份。
“憑心而論，林光昭是印尼華人中乃至整個東南亞數一數二的政治家。如果是在和平年代掌控印尼的話，他的確可以帶給印尼持久的繁榮。即便是在內戰之中，麵對強大的印尼軍政府，慧眼獨具的他通過啟用楊全這樣的軍事奇材，即便沒有中國人的幫助也總以令他重返雅加達。”
這些機密情報的傳遞自然少不了內務部長韓堅的鼎力相助，同樣來自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韓堅此刻也舉起酒杯微笑著說道：
“可惜此刻妒忌已經蒙蔽了他的心誌，中國曆代君王思想中對軍人的戒備已經形成一種我稱之為‘嶽飛怪圈’的死結。尼科洛&#8226；馬基雅維裏的《君主論》中提倡的‘老二無用論’在中國則被解讀為‘名將無用論’。象楊全這樣擁有崇高節操，而又深得民心、軍心的所謂‘名將’，往往會成為象林光昭這樣的華人政治家心目中最為危險的死敵。隻要稍加誘導，他們就會對這些‘名將’除之而後快。而我隻是借助了他的妒忌而已。”
對於已經坐擁中東的美國利益而言，印度尼西亞所擁有的那點石油和天然氣資源幾乎不值一提。不過扼守著馬六甲海峽的險要地理位置，卻是華盛頓操控全世界的必經之途。一個統一而強大的印度尼西亞並不符合美國的利益，因此中央情報局(CIA)曾全力支持帶有強烈軍事獨裁思想的蘇哈托通過血腥的“九三○事件”將親共的印尼“國父”、第一任總統蘇加諾趕下了台。
而在蘇哈托執政生涯的晚期，利用東帝汶問題和東南亞金融風暴將已經強勢的蘇哈托家族打入穀地，以推行印尼的所謂“民主化”。失去了蘇哈托家族的印尼政壇一度紛亂四起，美國政府半個多世紀的努力眼看就要結出“民主、自由”的碩果，但以林光昭為首的華人商會和印尼軍政府的崛起卻打亂了美國政府多年的部署。
與帶有強烈軍事擴張和泛伊斯蘭背景的印尼軍政府顯然不合美國人的口味，而更為嚴重的是，剛剛擺脫美國控製的日本竟也想在印尼群島擴展自己的勢力更令美國難以容忍，所以中央情報局(CIA)在華盛頓的授意之下，開始秘密的向以林光昭為首的華人商會及其武裝部隊“輸血”。在中國介入印尼內戰的問題上也保持著默許的態度。
中國對東盟的短期控製並不可怕，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包括越南在美國政府眼中都不過是一群習慣了“有奶就是娘”的事大主義者，在借助中國的力量打跨了印度之後，隻要美國政府一聲呼哨，都會乖乖的回到星條旗的光環之下。但華盛頓不能坐視一個在中國卵翼之下茁長成長的印尼聯邦在未來紛亂的馬六甲海峽角逐中成為決定性的力量。
所以美國政府和中央情報局(CIA)早已自編自導的一幕“印尼穆斯林爭取自由、民主鬥爭，並最終勝出”的活劇。由中央情報局質深特工—穆紮迪拉所把持的印尼最大的穆斯林團體“伊斯蘭教士聯合會”在印尼內戰中就假借著“宗教和睦，反對宗教政治化和宗教歧視”的旗幟，發動成員在內戰期間守護印尼全國各地的基督教堂、西方各國的商業機構、領事館、社區等重要場所，在華人商會的商店、社區遭全麵洗劫的同時，美國公民在印尼的產業卻安然無恙。
而此刻憑借著中央情報局所提供的資金和武器，穆紮迪拉一手組建“真理捍衛者陣線”穆斯林遊擊隊已經初具規模，而林光昭急於求成所發起的“靖邊”軍事行動更給了美國政府最好的機會反客為主。在全世界都在關注著中印戰爭的時候，美國國內的主流媒體卻在為東爪哇的穆斯林遊擊隊鼓噪，顛倒是非的宣稱“林光昭政府正在北京的授意下對爪哇的穆斯林進行血腥的種族清洗。”
隻要忠於林光昭的印尼聯邦軍隊在“靖邊”軍事行動中遭遇重創，積蓄實力的穆斯林遊擊隊—“真理捍衛者陣線”便將對爪哇東部的主要城市發動大規模進攻，雖然這些狂熱的民兵遠不是中國駐軍的對手，但隻要事態一旦失控。穆紮迪拉手中的“伊斯蘭教士聯合會”以及其一手扶植的民族覺醒黨便將在國會發起對林光昭的彈劾，而“踢爆”林光昭在“楊全中將謀殺案”的主謀地位，更將全麵分化和瓦解剛剛團結起來的印尼華人。
按照華盛頓的推演，林光昭在麵對全國的反對聲浪中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乖乖下台，將自己的手中的權柄交給“民心所歸”的穆紮迪拉，或者苦苦哀求中國政府的全力介入。而即便選擇了後者，中國在印尼群島一直扮演著的“解放者”形象也將全麵破產，麵對印尼群島烽煙四起的穆斯林遊擊隊，中國政府是不可能象現在這樣僅部署幾萬地麵部隊就可以控製全局的，按照前蘇聯在阿富汗、美國在伊拉克的經驗來看，中國人隻要需要出動2~3集團軍才能勉強保護林光昭政權的生命。
隻要美國願意，他們可以選擇繼續武裝穆斯林遊擊隊—
“真理捍衛者陣線”，或者直接出兵一舉將中國在東南亞苦心經營的發展基石—印尼群島納入自己的政治版圖之中。盡管印度尼西亞所擁有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對中國的經濟發展至關重要，但是他們最終也會選擇放棄。畢竟麵對數以千萬敵對的穆斯林，中國軍隊能為一個失去了前途的政權流多少血呢？
“關鍵還是楊全，隻要他一旦倒下。林光昭的政權便將成為無本之木。”
穆紮迪拉品位著唇邊的美酒，象是在喝著他所深深畏懼過的那位華人軍人的鮮血。他在雅加達曾多次見過楊全，每次在這位並不高大的華人軍官麵前他總會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恐懼。
“沒有問題，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在報紙上看到關於他的消息。”
對於主管印尼高層人士安全保衛工作的內務部長韓堅來說，安排一次意外或者疏忽，實在是太為簡單了。
“你們華人真有意思，知道在印尼我們穆斯林怎麽稱呼華人嗎？印尼華人不過是群‘雞’。誰都知道，‘雞怕人’，隻會‘雞鬥雞’，在‘雞食’中相互爭搶；遇到‘人’要殺‘雞’，除了伸長脖子挨宰，一點辦法都沒有。”
穆紮迪拉想象著未來的光輝前景，突然有些事態的說笑道，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聽眾也是一位如假包換的華人。
看著韓堅臉上逐漸消失的笑容，穆紮迪拉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張狂。微笑著說道：“你們的確受害太多了，可從來沒有真正接受教訓。尤其是65年以來，你們很消極。改印尼名、入印尼籍，總是逆來順受，心中想著能賺錢就行，手中有錢就安心。華人總是希望有個‘好皇帝’。蘇哈托下台前，百分之九十九的華人認為他是個“好皇帝”，是印尼華人的“保護神”，沒想到最後卻被這個“保護神”害慘了。可是，今天不少華人又重蹈複轍，寄希望於林光昭是個“好皇帝”。他們重新對政治和前途漠不關心起來……。”
“不用再說了，我是一個美國公民。”
韓堅打斷了穆紮迪拉的長篇大論：“我在為我的祖國而工作，華人這個民族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