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南亞新局(二)
往年的孟加拉要從6月中旬才開始進入雨季,但不知道是否是這片土地也自覺的承擔起了打擊侵略者的責任。自從印度陸軍被趕入了拉傑沙希這片死地之後,連綿的大雨便無休止的降臨在包圍圈內的印度人頭上。瓢潑大雨之中,挖好的戰壕往往會在轉瞬之間成為了河流,印度陸軍的士兵們日常要趟著沒過膝蓋的渾濁泥水艱難的在陣地內線行動著。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幾乎化為了一片澤國的陣地之上,印度陸軍卻由於缺乏幹淨的飲用水而痛苦不堪,飲用河水容易患上痢疾等疾病。而飲用孟加拉的地下水則更危險,因為這裏的地下水中的砷(也就是俗稱的砒霜)的含量高得驚人。
水中的砷含量一旦超過億分之五就不再適合飲用,否則會造成砷中毒。而美國環境保護署的標準更為嚴格,規定飲用水的砷含量不應該超過億分之一。但是在孟加拉國,由於特殊的沉積環境和沉積結構,使得許多地區地下水的砷含量已經達到了億分之七到十的水平,對人的健康威脅極大。砷中毒後,病人最初的症狀是皮膚出現黑點,然後皮膚將硬化結節,尤其是在手掌和腳底。中毒嚴重者將會出現皮膚腐爛,直至死亡。這一情況早已由國際環保組織的披露而家喻戶曉,但此刻麵對著數十萬大軍的消耗,印度陸軍不得不飲鴆止渴。
此刻在丹真宗智和印藏特種邊境部隊所駐守的陣地中央便有一口用來汲取地下水的“管井”,雖然上麵由於砷汙染而被孟加拉國最大的非政府組織“鄉村發展委員會”標上了紅色記號,但是此刻卻依舊是這些被圍困者的生命之源。為了汲取這些有毒的水源,印藏特種邊境部隊的幸存者們依舊不得不在敵方狙擊手的威脅之下,在泥水裏小心的匍匐前進,然後艱難的用手搖式水泵把水抽上來。
陷入對手的合圍之後,印度陸軍一度幻想中國陸軍會急於將其殲滅而發起人海式衝鋒,畢竟這是大多數印度士兵從他們的長官和前輩口中唯一了解的中國人的進攻方式。因此異想天開的印度陸軍集中了手中所有的力量來部署防禦。但是在經過了緊張的等待之後,他們所盼來的卻是悠閑的“西線無戰事“,擁有兵力和火力優勢的中國陸軍似乎並不急於發起進攻。他們更多的時候喜歡在夜間派出精銳的小分隊和狙擊手對包圍圈內的印度陸軍展開小規模的滲透和襲擾。
戴在丹真宗智頭上的微光夜視儀采用先進的光電技術,可以將夜間景物放大好幾倍,能在微弱的星光下識別出千米之外的坦克、裝甲車。而他的身後還有一台利用物體自身的熱幅射形成圖像的熱成像儀,無需借助月光、星光,能在全黑條件下工作,即使隱蔽在草叢或樹林中的目標,隻要發出微弱的熱量都會被它捕捉到。但是這些丹真宗智辛辛苦苦保留下來的特種戰裝備卻在中國陸軍明確全然無效。隻要中國人願意,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的攻擊戰線上的任意一個據點。而更令丹真宗智感到氣餒的是,他所麵對的對手還不是威名赫赫的中國陸軍特種部隊,而僅僅是野戰部隊之中常規建製的偵察連隊。
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狹窄而潮濕的戰壕裏,越來越多的印度士兵在長官的嗬斥聲中被驚醒,他們胡亂的從黑暗中摸起早已泥濘不堪的步槍睡眼惺忪的跟著隊伍胡亂的奔走著。已經說不清這是今夜第幾次遭遇這樣小規模的奇襲了,被壓縮包圍在孟加拉西部山區的印度陸軍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一夜三驚。當那槍聲逐漸消逝在了空氣中之後,一切被證明了不過是虛驚一場之後,大多數印度陸軍選擇了掉頭再睡,顯然沒有關心這究竟是誰又成為了那個被中國狙擊手擊中的倒黴蛋還僅僅隻是一次走火。
“索朗旺堆死了!”在黑暗之中一個疲憊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丹真宗智的身旁,借著朦朧的星光丹真宗智清晰的認出了這個自己麾下曾經第一的悍將—卡桑堅讚。正是這位來自達蘭薩拉的年輕人,曾在突襲達卡的戰役中獨當一麵,率領2個藏人連隊奇襲了位於達卡市東南部布裏甘加河之上的布裏剛戈橋,並在那裏堅守到了丹真宗智等人到來,應該說如果卡桑堅讚的努力,印藏特種邊境部隊將在整個達卡地區再無立錐之地,被殲滅將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從哪一刻開始丹真宗智對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年輕人就充滿了好感,更向他承諾過他們終將一起活著離開孟加拉。而一路走來,隨著自己一個接一個的倒在撤退的道路上,原先叫不上名字的士兵最終也親如了兄弟,畢竟他們都來自於同一個民族。
索朗旺堆是一個天真開朗的男孩,同樣來自於達蘭薩拉的他總是對未來充滿著幻想。即便是撤退的道路上,他還總是說等戰爭結束之後要拿著印度政府給的盧比去周遊世界。望著他那清澈的眼神,丹真宗智永遠不敢告訴他,或許等這場戰爭真的結束之時,盧比已經變成了廢紙。他同樣來自於達蘭薩拉,也同樣有過那些色彩斑斕的青chun夢想。
在印度北部喜馬偕爾邦的山區內,有一個被別有用心者粉飾成“世外桃源”的小鎮。它背靠終年冰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麓,為山穀、河川、農田、茶園所點綴,四麵則被高山和原始森林覆蓋。不熟悉這裏的人或許會以為它是一個度假天堂,但其實那裏充滿了愚昧和落後。這個名為達蘭薩拉的小鎮,也就是*集團的所謂“西藏流亡政府”的所在地。達蘭薩拉分為上下兩部分,下達蘭薩拉地區海拔1250米,名為科特瓦爾巴紮,主要居民是印度人;而海拔約1800米的上達蘭薩拉地區則主要居住著流亡的藏人。
通往這座雪山小鎮的山路險峻陡峭狹窄,僅有一車之寬,由碎石和山泥鋪成,很不結實。街道比較髒亂,總是使得倍感到失望。丹真宗智記得那裏的房子總是用破舊的鐵皮當作屋頂,房屋低矮,光線昏暗。許多昔日的貴族和喇嘛在這裏沒住多久,就會感到失落,隻是在達蘭薩拉匆匆中轉一下後,就想辦法打道去別的地方。隻有那些走投無路的藏民才會留在這裏,空守著歲月流轉。而那些所謂“西藏流亡政府”的“政府官員”表麵上道貌岸然,白天穿著紅色的袈裟裝模作樣的辦公或接待客人,但天黑以後,卻公開到酒吧和俱樂部用西方國家的援助的美元肆意鬼混。
真是緣於對這一切的深惡痛絕,很多藏民的後裔選擇了象丹真宗智這樣在成年之後離開達蘭薩拉,但是除了這雪山之上的被粉飾成天堂的畜圈之外,世界之上卻再無他們的容身之處。在印度的藏人雖然有不少出生在印度的土地之上,但不管是第幾代生活在印度,卻永遠不能加入印度國籍,隻能是難民身份寄生。在新德裏眼中他們不過是被自己收容的“客人”而已,所以他們不能擁有土地和不動產,也不能永久性地購買和擁有土地及房產,一切都隻能靠“借”和“租”。因此除了選擇加入軍隊,他們再無其他的選擇。
索朗旺堆是在錫拉傑甘傑戰役前期負傷的,當時印藏特種邊境部隊奉命搜索賈木納河畔的一個孟加拉村落,這種名為“搜索”與其說是為了警戒,不如說是明火執仗的代名詞而已。麵對著時斷時續的補給線,印度陸軍需要隻能依靠以戰養戰這種古老的方式向自己祖國的方向挪去。卡桑堅讚帶領著包括索朗旺堆在內50名士兵小心謹慎的接近這片無聲無息的村落。一路之上印度陸軍倒在遊擊隊槍口之下的士兵也早已超過了萬數了。好在這座村落早已人去樓空。卡桑堅讚的帶領下,士兵們翻箱搗櫃也隻找到了幾斤有些發黴的麵粉。但就在所有人失望的準備離去之時,索朗旺堆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個來自中國的收音機。小夥子興高采烈的擺弄著這個早已過時的玩意,但卡桑堅讚卻知道真正吸引他的並不是收音機本身,而是“中國製造”的自豪感覺。麵對著物資貧乏的印度,流亡印度的藏人不得不讓仍在國內的親友郵寄東西,對於祖國眷戀早已超出了政治和宗教的隔閡,飛向了那雪山的另一邊。但就在索朗旺堆笑著走在隊伍最前列的時候,突然一陣眩暈感席卷而來,一陣由下而來的衝擊將他的陣地重重的拋起……。
索朗旺堆所踩到的不過是一顆孟加拉人自治的土地雷,如果得到及時的救治他本可以保全自己的雙腿。但是當他被戰友們抬到著早已傷兵滿員,缺醫少藥的戰地醫院之時,印度軍醫卻告訴他們醫院的麻藥已經用盡,索朗旺堆隻有兩個選擇,不經麻醉直接接受截肢手術,或者抬回去等死。麵對著奄奄一息的戰友,最終卡桑堅讚隻能含著眼淚同意醫生為索朗旺堆進行了雙腿截肢的手術。那一晚那個年輕人慘烈的叫聲宛如錐子一般紮入了每一個印藏特種邊境部隊幸存者的內心。
“他問我要了一支手槍,說是防身用……我真笨,我早該想到他會那樣……,你知道嗎?那幫該死的印度雜種根本不缺麻藥,但就是不想給我們用……。索朗旺堆的傷口一直在重複感染,早知道這樣我早該幫幫他……。”麵對著宛如大哥一般的丹真宗智,卡桑堅讚哭的象個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們終將擺脫這一切的苦難。”此時的丹真宗智隻能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黑夜之中的戰壕裏兩個孤獨的身影在雨中抱頭痛哭。
“索朗旺堆臨走之前對我說,讓我回去……。”擦幹了眼淚卡桑堅讚用嘶啞的聲線說道。“回去達蘭薩拉?”丹真宗智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不!回去中國,回去西藏,回到我們自己的家鄉去。”卡桑堅讚堅定的回答道。“你瘋了!中國人會抓住你,然後吸幹你的腦髓……。”丹真宗智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他也曾無數遍的想過這個問題。但每次都不得不用自己幻想出來的各種酷刑來阻止自己這種瘋狂的想法。“不!那不過是喇嘛們編造出來的謊言而已,我相信我們的祖國會打開胸懷接待我的,便如母親接待作錯了事情的孩子……。”
“那一夜我看見兩個流亡海外的藏人在雨裏爭論了很久,但最終他們還是分道揚鑣了。那個名叫卡桑堅讚的藏人獨自一個爬出了戰壕,向著敵人的陣地跑去。我相信他決不是去發動一次自殺式的襲擊,而是試圖用放下武器的方式求得一條活路。這種情況在拉傑沙希的包圍圈裏已經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開始時是一、兩個人偷偷摸摸的跑過去,後來逐漸變成幾個、十幾個人,有些人跑了又會回來,叫上更多的人一起跑。最後我甚至看到過整連人一起開小差的壯觀情景。”很多年之後,當薩非卡.比斯瓦斯依舊帶著那一臉憨厚的微笑出現在鏡頭麵前時,來自中國的記者早已無法從這位東印度聯邦首都加爾各答市人大代表的身上看到絲毫戰爭的影子了。
作為經曆過兩次戰爭的老兵,薩非卡.比斯瓦斯在東印度聯邦之中覺得算的是一位傳奇人物,特別是在那場保衛自己家園的“東、西印戰爭”之中,薩非卡.比斯瓦斯作為一個曾經被中國軍隊俘虜的舊印度軍人的代表,由於其在占西戰役中的出色表現,而成為了東印度聯邦家喻戶曉式的英雄。但是麵對著攝象機的鏡頭,這位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男子卻依舊顯得有些靦腆。在回憶起那長達3周的包圍圈的日子,薩非卡.比斯瓦斯依舊顯現出無比的痛苦和惆悵。
“我們並不畏懼戰鬥,有些時候死亡對於我們來說甚至是一種解脫。但是無論是西、北兩側的中國軍隊還是東、南翼的孟加拉陸軍似乎都不願意給我們一個痛快。集團軍也組織過幾次聲勢浩大的突圍行動。但每次都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卻一無所獲。今天的人們已經很難想象數以萬計的生命在軍旗的召喚下,前仆後繼的衝向火力網的情景。那種狀態與其說是求生不如說是在趕死。每一個人都要被自己身邊的慘叫和哀號驚醒之後,才會下意識的產生退卻的衝動。我們就這樣連續衝鋒了六次。在一些地帶我們也取得了突破,但意義不大。”在薩非卡.比斯瓦斯的辦公室裏依舊擺放著那支古舊的9毫米口徑“斯特林”式衝鋒槍。正是這支衝鋒槍陪伴著他走過了那些艱辛的戰爭歲月。
“中國陸軍一再向集團軍司令部發出勸降的通告。但總是被我們的指揮官粗暴的拒絕了。他們總是向我們宣傳,我們在這裏堅持的每一天都將為我們在印度的親友帶來勝利以及和平希望。我們牽製著中國人和孟加拉近百萬大軍。但是這些鬼話對於我們早已失去了說服力。大家之所以不走無非是因為對於選擇的迷茫。這個世界總有象我這樣的人,永遠不敢自己去選擇命運,隻能被動的等待命運的選擇。”薩非卡.比斯瓦斯很平凡,即便是更多的光環籠罩在他的身上,他依舊是一個偉大的凡人。
“最後的崩潰依舊是在一個雨天,我想中國人總於按捺不住了。那天他們的炮火足足轟擊了一整天。每一發重型炮彈呼嘯而來,都會在地上炸出一個不小的湖泊。我們大多知道最後的審判終於來了。我當時駐守在西部戰線之上,大家都在恐懼中等待著中國人的進攻。但整整一天,他們都沒有發起進攻,相反孟加拉人來了。他們駕駛著中國製造的坦克撕裂了我們的陣地。我們被象羊群一樣趕散了。在一個坑道裏我見到了那天晚上爭論的另一個藏人,他叫丹真宗智,是印藏特種邊境部隊指揮官。但是他的部隊早就完了,而他自己也被一顆子彈打中了腹部,象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濕淋淋的地上。他看到我之後笑了,他說他認識我,他成全了我這個邊境衝突中戰鬥英雄。他還說如果不是他的部下意外的漏掉了我,此刻我也不會再有機會給他說話。那天他說了很多話,但無非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我殺了他。他一會試圖激怒我,一會懇求我,我知道他的腸子被打斷了,這種傷口往往並不會立即致命,但是很疼,鑽心的疼。我最後選擇了幫助他,因為我見過一個戰友在腹部中彈之後撐了足足三天……。”薩非卡.比斯瓦斯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在紛亂的戰壕裏,被自己打穿了心髒的丹真宗智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或許他真的得到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