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麽希望這一切隻是做了個噩夢,當我醒來,一切還是如當初那麽美好,佃戶們仍然在田地裏忙碌;家仆們清理著屋子裏的雜物;小孩子們愉快地在大院的空地上嬉戲;定璟和父親在書房興致盎然地談論著玄學;胥瑤微笑著在繡房彈著七弦琴,綠桜正隨著音律翩翩起舞。
可惜當我睜開眼,繡房裏被大火燒過的痕跡清晰可見,我仍舊坐在浸滿雨水的地板上,那幾個小孩的身體仍淒涼的躺在繡房中央,一群蒼蠅毫無顧忌地在他們身上飛舞。隻是楊雄不知道何時來到我身邊,正不斷地搖晃著我的身體,大聲對我叫喊。
我抬眼看著楊雄,他臉色蒼白,滿眼布滿血絲,眼角還殘留著眼淚幹涸後的白痕,臉上顯出驚恐與無助。他一隻手舉著火把,一隻手緊抓著我肩膀上的衣服,嘴唇在快速嚅動著,像是在對我說著些什麽。我恍然覺得我與他之間仿佛隔著一道透明的牆,他的聲音空洞而遙遠,就像是他仍然還留在人間,而我的魂魄,已經追隨著我的親人們而去。
也許是他見我癡呆了很久,心裏愈發害怕,他不斷的拉拽我的身體,試圖讓我站立起來。
我逐漸清醒了些,聽清了楊雄嘴裏帶著哭腔不斷喊叫的聲音:“公子,他們全都死了,巧鳳也找不到了,我們該怎麽辦呀?我們該怎麽辦呀?……”
是啊,這群歹徒奪去了我們親人的生命,還搶走了我們的妻子和姐妹,前幾天這裏還是生機盎然,可現在這裏卻成了人間地獄。善良的人們原以為隻要遠離那些貪婪的人為了自己的私欲而發動的戰爭,躲在這深山老林裏就可以創建一個世外桃源,就可以苟且偷生,隻可惜那些已經滅絕了人性的歹徒仍舊沒有放過他們。
我們該怎麽辦呢?我突然覺得自己和楊雄一樣,茫然無措起來。我的心情像是從天堂墜入了地獄,仿佛昨天我的四周還是親人環繞,今天卻已是陰陽相隔。眼淚不知不覺地從眼眶奔湧而出,傷心與悲憤在心裏陳雜,讓我又一次失去了思維。
楊雄也隨著我蹲下,坐在濕漉漉的地板上,輕輕抽泣。
天色漸漸亮了,晨光透過屋頂的大洞照亮了整個繡房,眼前的景物仍然是那麽刺眼,一切都沒有因為我們的悲哀有任何改變。
我稍稍冷靜了些,和楊雄一起,想要清理各個房屋裏遇難者的遺體,準備在大院外挖出一排深坑,好一一把遇難的人們安葬。
我們把院子裏的遺體並列排好,再把正屋裏的遺體逐一抬出。當我們清理下人們住的屋子時,蔣義清家的情景更讓人感到傷心絕望。
蔣義清的遺體倒在臥房外的門邊,緊貼著牆壁,門欄上有一大灘血跡,身體上還有被腳踢過的痕跡。這能讓人看出他生前是堵住了臥房門,不想讓這些歹徒衝進臥房。隻可惜他根本敵不過強悍的歹徒,在他被殺身亡後橫臥在門口,這群窮凶極惡的歹徒嫌他的遺體礙事,便用腳踹開了他的身體。
臥房內,蔣義清的妻子全身**,雙腿大開地仰躺在滿是血跡的木**,羞私處一片模糊,男人特有的排泄物混和著女人私處的血液順著她的大腿流淌到木床,早已在床單上幹硬結殼,無數的蒼蠅在那汙處盤旋飛舞。她的的頸脖處被人用利刃切開了血管,眼睛不甘地半睜著,嘴唇上滿是牙印,致死,她的上齒仍緊咬著下唇。已經幹涸的黑血從嘴角一直蔓延到床單上,前胸原本是哺乳下一代器官的位置上,隻留下兩個烏黑的窟窿。想來是不止一人實施了對她的欺淩,最後一人殺死她後還對她的軀體實施了野蠻的酷刑。實施這種惡行的歹徒恐怕已經不能用人類來界定他們。
楊雄轉過身子,他不敢看這慘絕人寰的場景,俯在我肩頭嗚嗚痛哭。我的眼淚再一次不自覺地淌了下來,猛的衝到屋子外的走道上,聲嘶力竭地對著天空大聲怒吼,如果老天能回答我,我真的想問問蒼天,在這天底之下,哪裏才是我們的立身之所。
許久,我們才止住悲痛,反身進屋,把她的遺體用床單包裹,抬出了臥房。
當我們為逝者培上最後一把黃土,楊雄低聲對我說:“公子,所有年紀不太大的女子都不見了,連耿誌,也失蹤了。”
他說的這些,我已經知道,自從看到定璟臨死前留下的字跡,我就明白這些羯族歹徒不會放過年輕的女人,自小聽到的那些對於羯族人的傳說,斷然不會是憑空捏造。當朝廷穩定勢大,地方官員仍能聽從朝廷的命令,各地的王爺們也都安守本分,這些外族胡人根本不敢胡作非為。可一斷朝廷混亂不堪,不再有能力節製這些原本就秉性殘暴的胡人,他們便露出暴虐的本性,為所欲為地開始屠戮與他們本來就有隔隙的原地居民。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弄明白,耿誌一向對我家大伯忠心耿耿,毫無異誌,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唯有他一個男人失蹤?難道是他把這些羯人帶到了我家隱秘的大院?我家大院院牆高聳,易守難攻,這些羯人是怎麽打開我家大院厚重的大門,然後在這裏殘忍的殺戮?即使是耿誌作為內應打開了大門,我家大伯和眾多佃戶及家仆的極力抵抗難道沒有殺死一個羯人?為什麽不見他們的一具屍體?大伯明知道山腳下有個隱秘的山洞,遇到如此險境,為何沒把所有人轉移到那裏去?
我往山坡走去,想看看那山洞是不是在大院被圍攻時就已經被羯人占領,或者,胥瑤她們早已跑進那隱秘的山洞避過了這些歹徒的襲擊。
當我們走過院前的那片楠竹林,身後的楊雄又一次驚呼起來,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遠遠望去,楠竹林後麵有一個新土堆起的大土堆,土堆前還有一個半跪低首的人影,看來早已死去,幾隻野狼圍在那人身邊,啃噬著他的身體。
我和楊雄走過去趕走惡狼,這才發現,這人沒有頭顱,整個身體被綁在身後的木樁上,身體下肢被惡狼多處啃食,有的地方已露出森森白骨,腹部也被惡狼掏出了個洞,內髒流到了地上,而他的頭顱,被人掛在土堆前的一隻木棍上,也已麵目模糊,辨認不清是誰,可是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讓我一眼便能夠斷定,他就是耿誌。
我終於明白了院內為何四處不見歹徒的屍體,看來是被活著的歹人埋在了這裏,想來估計是耿誌殺敵甚多,被他們記恨,所以便把他殺死後辱屍泄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