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圍城
一聲巨雷,天空中蓄謀已久的這場暴雨終於來臨,巨大的雨點撞擊在長安城的紅磚綠瓦之上,激起層層水霧,這座城頓時成了浸泡進水裏的遺墟,模糊縹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灰色的房屋,灰色的草樹,空氣和雨滴也成了灰色,或許並不是天地萬物被雨水衝刷掉了顏色,而是雨水中飽含的惡毒弄瞎了可以看清色彩的眼睛。
皮鞭聲,叫罵聲,呼救聲充斥著這個黑暗的地方,見到有人來到,隔在柵欄後的人紛紛起身,將手伸出來,似乎想抓住什麽,但是卻被揮來的皮鞭打了回去,留下一陣清脆的鐵鐐撞擊的聲音,這是長安城的天牢。
曹叡走在最前,跟在他身後的是蕭秦和另外四個人。
六個人走到天牢最底層,這裏隻有一間牢房,周圍都是整塊的巨石堆砌而成,各種刑具掛滿牆壁,隱約可見上麵斑駁的血跡,牢房中央生起炭火,一塊烙鐵在裏麵燒的正紅。
曹叡走到一個專門為他放置的椅子旁邊坐下,問道:“張郃將軍何時可以回朝?”
兩人走出列,跪下答道:“三日內,張將軍便可班師。”
曹叡靠在椅背上,道:“很好,樓蘭人呢?他們退回去了嗎?”
另外兩個人跪倒在地,答道:“樓蘭人不敢停留,一路退回,隻是……”
曹叡猛然一驚,問道:“隻是什麽?”
“據回守各城的官員報,樓蘭人所到之處,遍采鮮花,而且各城中所貯藏的冰塊也被悉數運走。”
曹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諸將連日來都不曾好好休息過,今日也無其他要事,各位早些休息吧,蕭秦將軍,你留下來,朕有話要跟你說。”
另外四人行禮告退,蕭秦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曹叡問道:“知道朕為什麽偏偏留下你嗎?”
蕭秦支吾了幾聲,終於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西抗樓蘭失利,今後在朝中很難立足,而今隻有一個方法可以補救。攻下樓蘭,一雪前恥!”
蕭秦頓時汗如雨下,更加說不出話來。
曹叡覺察到蕭秦的失態,道:“朕知道,你怕自己不是龍焰的對手,你放心,朕會派剛才的那四位將軍輔佐你,朕向你保證,這場仗,你一定會勝利。”
蕭秦無話可說,一頭叩在地上,隨後退開一旁。
曹叡緩步踱到一個人的麵前,那人看不出死活,也不知道何時在那裏的,隻是他滿頭花白頭發和一隻空****的袖子格外清楚。曹叡一腳踏在那人頭上,道:“龍風啊龍風,當初的你是何等的威風,卻不料是蠢貨一個,不過蠢貨自有蠢貨的用處,這次樓蘭退兵,你真是功不可沒啊,現在朕用不上你了,留著你也隻會占著一間牢房,朕決定放了你,你可以馬上滾回樓蘭。”
龍風伸出左手,抓住曹叡的腿,道:“我不回。”
“你真的不回去嗎?”曹叡踢開龍風的手,走到炭火旁,夾起幾塊正燃燒的木炭。
幾名獄吏一擁而上將龍風按住,用鐵鉗子撬開了他的嘴,曹叡則不失時機地將那木炭丟進龍風嘴裏。炭火灼破皮肉的聲音頓時在這幽暗的地牢裏響起,詭異無比。
“回,還是不回?”曹叡丟開夾子問道。
龍風幹咳幾下,吐出嘴裏的炭塊,冷冷道:“不回。”
曹叡又拿起炭火中烙鐵,一步步逼近龍風,但是龍風似乎並沒有要躲開的意思,眼神中滿是平淡。
空氣中升起一陣煙,帶著燒焦皮肉的味道,還有龍風的悶哼。
“回不回?”曹叡好像失去了耐心。
“不回!”龍風嘴裏擠出的仍然是這兩個字。
曹叡閉上眼睛,身子搖晃了幾下,像是要摔倒,他丟掉手中的烙鐵,擺擺手。獄吏們鬆開了龍風,轉身去推一個絞盤,龍風身旁的地麵突然開裂,露出一個大坑,坑中景象令人眩暈。
毒蛇成團地盤在一起,赤頭藍尾,玉齒金鱗,吐著幽藍色的信子,噴出五彩的毒霧,龍風看看那些蛇,臉上仍舊不帶一絲懼意。
“我知道你不會害怕,但是她一定會。”
曹叡隨手扯掉遮蔽在牢房頂部的幕布,龍風這才看到,雪蓮被吊在那坑的上空,雙手反綁,似乎是正在昏睡著,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雪蓮是被一根紅色的綢帶吊住的,而綢帶的另一端,則被曹叡很不認真地抓在手裏。
“卑鄙!”龍風罵道。
曹叡冷笑了一下,道:“卑鄙又如何,龍風,你一定不知道這是什麽遊戲吧,那就讓朕來告訴你。這個東西叫作蠆盆,所謂蠆,就是指一些有毒的小東西,蠍子蜈蚣,毒蛇蟾蜍,都算作蠆。這個東西是我們中原古時候的商紂王和他的寵妃妲己用來殺人取樂的,而且,專門用來殺女人。你知道,女人所看重的,無非是相貌了,即使是死也希望能夠死的漂亮一些,如果掉進這個坑裏,那肯定是被咬的體無完膚,青一塊,黑一塊的,你覺得雪蓮她願意這樣死嗎?”
龍風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恐慌。
曹叡冷冷一笑,道:“朕數到三,給你一個重新做決定的機會,回去,還是不回?”
“一!”
龍風的眼睛眨了一下。
“二!”
龍風毀掉的臉又扭曲了許多。
“三!”曹叡的聲音失去了決斷,而是近乎懶洋洋的語氣。
龍風依舊沒有表態,曹叡歎一口氣,搖搖頭,鬆開了手。紅色的綢帶從他手中閃脫,雪蓮的身子直直墜向那些毒蛇。龍風猛地從地上躍起,抓住正在逃逸的綢帶,身子跟著雪蓮下墜的身體滑行了很遠才停下來,滑到蠆盆邊上。
“我回去。”
曹叡笑笑,拍拍手,獄吏們又推動著絞盤,地麵慢慢又合到一起,龍風將雪蓮輕輕放在地上。
“很好,想通了就好,我讓人帶你去休整一下,明日你便動身。”
龍風不舍地看了雪蓮一眼,跟著獄吏走出了牢房。
曹叡輕輕扶起昏睡中的雪蓮,解開她身上綁著的綢帶,滿是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裏,道:“害怕嗎?”
雪蓮猛地睜開眼,笑著搖搖頭。
曹叡接著道:“隻要有你在龍焰跟龍風兩兄弟就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我希望你能跟隨蕭秦去樓蘭,攻下樓蘭城之後,朕便立你為後,你願意嗎?”
雪蓮伏在曹叡身上,滿是欣喜地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曹叡的嘴角也勾出一絲淺笑,一道陰影在那淺笑後被拉得很長很長。
雨依舊在下,雷聲依舊震響,長安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當中,但是卻有一絲躁動在城內閑逛,隔著遮天蔽日的夜色,看不清它的真麵目,卻能聞到濃重的血腥。
又見灰色的城牆,它已經深深嵌入大漠,與周圍渾然一色。沒有歡呼,沒有朝拜,隻有馬蹄踩過的聲音,他們帶著希望和熱情出征,卻垂頭喪氣而回,無往不勝的王吃了敗仗,很多人的心裏生成了一個恐怖的像,魏國的強大,不可戰勝。
龍焰精神恍惚地坐在馬背上,時不時望向身後,遙遠的東方,他曾經想過要用中原所有的黃金珠玉來裝飾樓蘭的城牆,可是現在沒有黃金的尊貴,隻有黃沙和赤土的淒涼。
樓蘭城很快就掛滿了白練,隨風飄揚的白練像是一道道魂幡,召喚著遠去的亡靈。
龍焰一步步走上船,下了艙底,東鄉靜靜地躺在那裏,身下的冰塊散發著逼人的寒氣,在她的發梢凝凍出一顆顆水珠,她的身旁擺滿了鮮花,葉子和花蕊上也滿是水珠,卻掩蓋不住正在進行的衰亡。
“東鄉,這些都是你們中原的花,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了,所以想先睡一會兒,我答應過你,會帶你到羅布泊上隱居,與世無爭,我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的,你先睡一會兒,在聖潔的湖底,營造一個家園等著我,等我救回了風,我救回去找你,我們再也不分開。”
龍焰撫了撫東鄉的臉龐,輕輕吻在她的唇上,便要推動水晶棺蓋,但是遲疑了一下,輕輕拔掉了東鄉頭上的一根珠釵,慢慢合上棺蓋,隨後拿起旁邊放著的一柄斧子,重重砍在艙底,看著湧起的水柱,他的眼淚也湧了出來。
船慢慢駛向南門,也慢慢下沉著,滿船的白練隨風飄舞,漸漸浸入水中,就在快駛出南門之時,船身猛地歪向一邊,龍焰心中一痛,含著淚跪了下來。
內河兩岸的樓蘭子民也紛紛跪下,朝著那遠去並下沉的船,直到最後一抹白色消失在泛著冷光的河水中。
風在水麵上激起層層漣漪,吹進河裏的塵土還未沉進水底,也隨著水波**漾開來,起起伏伏,漂泊無依,最終落進河底,隻有當河水幹涸,黃沙吹盡時,它們才能重見天日。
炎熱在大漠中肆虐,太陽顯露出它無情的一麵,地麵升起的熱氣像一塊變了形的銅鏡,將低處的事物任意撕扯。
一個孤單的身影在王歸國後幾天,突然出現在遠處的扭曲之中,越來越高大,越來越清楚,黑色的鬥篷,看不到身形,看不到臉龐,覺察不到生機。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樓蘭城中奔出一對人馬,向這個身影而來,揚起很高的煙塵。
龍焰勒住馬,翻下馬背,一步步走近,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搭在那身影的肩膀上,他感覺到,那肩膀顫抖了一下。
一隻左手從鬥篷裏伸出來,輕輕扯下鬥篷,那躲藏著的臉龐終於暴露出來,更加滄桑,更加扭曲,唯一不變的是那雙光芒依舊的眼睛。
“王兄,我回來了。”龍風的嗓子有些嘶啞。
龍焰的眼淚慢慢滑下,他抱住龍風,道:“風,對不起,我應該留住你的,對不起。”
“王兄,不用說什麽,我現在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曹叡正在集結兵力,他隨時會打過來的。”
龍焰鬆開龍風,道:“不怕,隻要你回來,他的天下我可以不要,隻要打退他們,我就罷手,從此不再四處征討。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離開。”
龍風慢慢走了幾步,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樓蘭城,道:“樓蘭,我回來了。”
龍焰忍住淚水,扶著龍風上馬,自己親手牽著馬走在最前麵,隨行之人則下馬步行。一身黑衣,頭發花白的龍風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因為,他便是那天命之人。
一行人緩步走向樓蘭城,留下一串馬蹄印,風緊貼著地麵吹過,吹動的風沙抽打在低矮灌木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的胡楊綠意正濃,毫不留情地諷刺著大漠的枯黃,不知道從何處飄來一段雲彩,但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一根白練,越飄越低,終於掛在了城東的那石碑上。
樓蘭王宮。
大殿內昏暗無光,眾臣早已經等候在殿內,不斷有宮人提著水在宮內潑灑,外麵烈日當空,殿內卻是清爽怡人,借著殿內的濕意爬上脊背,讓人禁不住要打寒戰。
龍焰跟著龍風走近殿內,眾臣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一身黑色鬥篷的人是誰,僅有幾個近衛明白其中的原委,看著那張扭曲卻不失桀驁的臉,想到他的身份,他們想起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前麵便是王座了,龍焰停了下來,朝龍風點點頭,龍風便一步步走上王座,輕輕坐定。
龍焰朝著眾臣道:“龍風歸國,以後他便是樓蘭國君,國事由我暫代,等新王熟悉政事之後,再全權交由他負責。”
說完這些,龍焰帶頭跪了下來,其餘大臣見狀,亦紛紛跪地,山呼朝拜。
龍風揮揮手,示意眾人起身,龍焰起身後,眾臣也隨即各列其座。
龍焰道:“魏國即將揮兵大漠,有滅我樓蘭之意,水修明,你認為……”
言至此處,龍焰突然止住了聲,他望向眾臣,歎了一口氣。
龍風問道:“水修明何在?”
龍焰答道:“東征途中陣亡,其職位尚空閑。”
龍風點點頭,不再說什麽,龍焰則稍稍緩緩神,轉向丞相順天問道:“丞相,國中有多少軍士?”
順天出列,回道:“國中原有軍士五萬,此前數次出征,有所損耗,僅三萬餘,但軍中尚有老弱病殘者,實則不足三萬。”
龍焰道:“此次魏國洶洶而來,我們剛剛敗回,不便硬戰。大漠是我們祖居之所,魏軍突然到來,定然難以適應,且他們深入大漠,給養缺乏,不能久戰,隻要我們據城死守,他們便隻能退兵。所以,我代新王發令,城東門加築城牆,修築甕城,南北兩門為水路天險,不必死守,控製住過往船隻即可,然後盡召全國之兵,老弱者免戰,挑出精壯軍士兩萬人,駐守國都,其餘軍士,帶領願意撤離的城中百姓撤到大漠深處,另外,將城東所有百姓遷走,免遭屠戮,還要驅盡國中所有異國人士,阻斷一切商旅,以免混入細作。其餘細節,就請各位多多煩心了,從今日起,積極備戰,魏國人來多少,我們讓他們留下多少人頭。”
眾臣皆行禮告退,殿上僅僅餘下龍焰和龍風兄弟二人。
龍風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到龍焰麵前,道:“王兄,看來當初父王的選擇是對的,你才是真正的王者。”
龍焰道:“我們不要說這些吧,你長途跋涉而回,到宮內去歇歇吧。”
龍風道:“我不累,我想去看看父王,你陪我一起去吧。”
龍焰點點頭,跟著龍風走出王宮,走向王室陵寢。
每一棵胡楊樹都代表著一位樓蘭王,有的已成合抱之木,有的卻隻有碗口粗細,有的仍舊枝繁葉茂,卻也有很多不小心枯死的。王陵內的枯葉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有的已經爛進沙土裏,也有剛剛落下的,仍舊帶著生命的氣息。
龍焰和龍風停在龍苦心的墓前,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龍風僵硬的臉上有了一絲艱難的笑意,他伸出手,撫觸了一下那並不粗壯的樹幹。
“父王,其實我恨過你。”龍風的語調很平靜。“我食言了,當初我不應該答應你,跟你一起導演這一切,但是我知道,你的安排是對的,犧牲我一個人,換來一個英明的王和一個太平盛世,這是值得的。我也曾經恨過王兄,雖然我並不是為了王位,我隻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麽被送去當質子的是我,為什麽需要犧牲的也是我,但是,現在我不再恨你,也不再恨王兄,因為我知道,你們都隻是迫不得已。”
龍焰輕輕扶住龍風,問道:“風,你見過自己的母後嗎?”
龍風輕輕搖搖頭。
龍焰繼續道:“其實我也沒見過自己的母後,甚至我一直以為她不存在,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王子們一出生,父王便下令將王妃處死,父王要把自己煉成一個無情無義,無牽無掛的人,可是他終究沒有做到,他始終有所牽掛,曆代樓蘭王,英明神武之人並不少見,但是卻沒有一人能得到天下,也是因為他們不能無情。父王並不是刻意對你無情,他隻是不想樓蘭子民世代受辱,所以才想要我無情無義,也因此犧牲了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也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嗎?”
龍風歎一口氣,道:“王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守住樓蘭城,但是萬一守不住呢?”
龍焰道:“樓蘭國土廣大,即使丟失了樓蘭城,我也仍舊可以在西麵建都,大漠深處是我們的天下,魏軍定然不敢深入,等國力恢複,我們可以再打回來。”
龍風悠悠然道:“王兄,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
一陣風吹來,卻帶著釘入骨髓的寒意,龍焰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龍風已經走出很遠,被風吹起的鬥篷將他包圍住,像一片凋敗的葉子。
這是一個異常寒冷的夏天,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季節,樓蘭城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陰森可怖。城外隆起的沙丘像一個個墳墓,遙望著這座滿是死氣的城,整個大漠像極了一個孤魂野泣,惡鬼哀嚎的墳場。
陽光帶著殺氣照耀著這座已經變了形的城,城東新建起的甕城將主城緊緊護在後麵,城南城北的水麵上也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平靜的水麵像鋒利的刀刃,截斷了上下的來往,隻有當水鳥墜進水底捕食魚兒時,才打斷這中間的阻隔。
城中的百姓個個麵色凝重,但是並不慌亂,似乎一下子擁擠了許多,滿目皆是盔甲和兵器,軍營旁便是民宅,而民宅邊上又是軍營,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重。
龍焰正在忙於軍務,龍風則在旁邊靜靜地聽,有時則一個人走到宮牆邊的柳樹下,麵朝樹幹站著,任柳樹枝拂過被燒焦的臉。
暫時沒有人來,龍焰緩了過來。
龍風走了過來,道:“王兄,我想回自己的宮看看。”
龍焰歎一口氣,道:“那裏被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我沒有修繕它,至今還是一片廢墟,如果你真的想看,等我們打退魏國人,我為你重修宮室。”
龍風道:“可是,我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龍焰剛要說些什麽,一名軍官突然進前,道:“前方斥候回報,魏國軍隊已經逼近,兩日內便可到達樓蘭。”
“城中軍務可都安排妥當?”
“均已妥當,可保民生無虞。”
“傳令眾軍,時刻警惕,斬殺敵人一名,賞十金。”
龍風看著龍焰,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本已燒成焦黑的臉此刻更顯黯淡,風吹起了平鋪在宮內的地麵上曬著的幹草,龍風撿起一撮,放在鼻子邊上嗅了嗅,又輕輕丟在了地上。
大片的烏雲在東方的天空聚集,一步步向樓蘭推進,遠處胡楊林中的烏鴉被黑暗驚起,怪叫幾聲之後,掠過樓蘭城上空,飛向西麵的一片黃昏,召喚起它們身上的黑色羽毛所代表的死亡。
一道黑色的牆出現在東方,獵獵大旗,蕭蕭戰馬,盔甲和兵器在陽光下分外耀眼,寒光閃閃,驅盡頭頂的炎熱,涼氣從腦後直躥到脊梁,這支軍隊在距離樓蘭城不遠處駐紮下來,不進,亦不退,似乎在等待什麽。
龍焰在甕城之上遙望著魏國軍陣,他想不明白,為何魏軍突然停了下來,他隱約感覺到其中有很大的陰謀。
一名士兵匆匆爬上城頭,對著龍焰耳語了幾句,龍焰臉色一變,看看城外的魏國營陣,走下城頭。
手指像雞爪子一樣地彎曲著,身子蜷縮在一起,眼睛上翻,涎水不斷,麵色暗青,皮膚潰爛,眼前的這些人讓龍焰心驚肉跳,他撫了撫一個孩子青藍色的臉龐,輕輕起身,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龍風跟在龍焰身後,道:“他們這是中毒了。”
龍焰點點頭,道:“竟然在水裏麵投毒,他們是想等城中的人全部死絕了再直接奪城。”
龍風問道:“有什麽辦法嗎?”
龍焰回答道:“隻能封鎖消息,以免城內恐慌,不許百姓取用河裏的水,派人到遠離內河的地方挖井,那裏的井水才不會有毒。”
龍風道:“不跟百姓們解釋清楚,他們會不滿的。”
龍焰歎一口氣,道:“不滿意,總歸比讓他們去死好。”
號角聲響起,龍焰心中一驚,撂下眾人向城牆衝過去,龍風看看他的背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大批的騎兵向樓蘭城衝來,每個人都提著一個大麻袋,袋子裝的半滿,不知道裏麵放的什麽東西,騎兵越來越近,卻不防地麵突然陷了下去,士兵跌倒一片,卻隻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站起來,後麵的騎兵越過陷阱,策馬衝向樓蘭城下,使勁掄開,麻袋口大開,拋出半袋子沙土。
龍焰看清楚一切,道:“看來他們並不算笨,樓蘭城牆跟中原的城牆相比畢竟還是低矮了許多,大漠之中取土方便,他們想把外麵墊高,越過城牆進城。”
一名裨將問道:“我們該怎麽辦?”
龍焰道:“用長矛和弓箭擾亂他們,派一部分人到內河取水,順著城牆潑下去。”
裨將受命而去,樓蘭士兵接連上陣,盆子壇子紛紛出動,水一刻不停地潑下城去。
魏國的騎兵仍然在不斷地衝上前來,地上的沙土已經有了厚厚一層,城上潑下來的水和成了泥,馬蹄子踩進去就很難再拔出來,這些騎兵本想扔下沙土後就轉身逃跑,但是卻不能隨心所欲,紛紛中箭落馬,又被後來的騎兵扔下的沙土掩埋,或者被馬蹄深深踩進泥土裏。
死人越來越多,泥土中混著鮮血和被踩碎的軀體,一杆杆長矛,一支支斷箭,雜亂地插在地上。
騎兵不敢再來,魏軍陣中很快安靜下來,靜靜地退回。
戰場也很快安靜下來,沒人覺察天色漸漸暗下,但是沙漠中的狼卻循著血腥聚集到樓蘭城下,點點幽綠的光在城牆下閃動,滿是凶殘和貪婪。
夜間的月亮很美,清爽的月光如一層銀粉從天空中流瀉而下,朦朦朧朧,沒有時間的概念,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夜間的風就像是一個醉酒客,胡亂地扭動著它瘦弱的身體,攪得天空烏雲聚集,攪得月黑沙黃,之後匆匆退場,避開一片黑暗。
樓蘭城下不遠的地方亮出一片光,密密麻麻,數目過千,弓弦繃直的聲音過後,點點光輝騰空而起直衝天際,之後又慢慢下墜,像一顆顆流星,落進樓蘭城。
火光落地,燃了一會兒,便自然熄掉了,不斷有火箭射進來,但是很快便都熄滅,沒有燃起太大的火。
龍焰透過城門樓上的窗望向外邊,道:“這裏可不比中原,我們的房屋全部是用土壘起來的,能燒的東西少之又少,用火算是他們失算了。”
龍風抬頭,問道:“我們要反擊嗎?”
“當然,不過,我們的箭上,不用帶火。”
外麵的箭少了許多,樓蘭的士兵爬上城牆,前後三排,紛紛搭箭上弦,第一排士兵將箭射向火光亮起的地方,又換上第二排,但是他們的箭射的要遠一些,之後是第三排,他們的箭射的更遠,中箭聲,哭號聲,一時皆起,魏國士兵紛紛後撤,不想箭雨像生了眼睛一樣,竟然一路跟了上來,而且緊追不舍,在黑暗中帶起陣陣冷風,極其聲聲尖嘯。
城下沒了聲響,一片死寂中,濃重的血腥被吹上了城頭。
醉酒客又扭了回來,它躲開了最慘的一幕,現在,它又回來收場,烏雲不得不將月亮釋放出來,月光又流瀉下來,卻不似銀粉,更像是冰屑,寒意刺骨。大漠中的事物開始顯現出形狀來,沙丘一如既往地呆望著樓蘭城,隻是不遠處的沙地上,留下許多插滿箭的屍體,幾道黑影從大漠深處躥了出來,敏捷地衝向那一地血肉,熒光閃閃的眼睛透著猜不透的詭異。
一隻遲到的狼嗅向一塊染血的盔甲,伸出舌頭,勾走盔甲上殘存的血腥,用力咬下去,但是最終它還是放棄了跟那堅硬的東西較勁,而是轉向別處,尋覓著昨晚同伴們飽餐時可能留下的殘渣。
步伐聲越來越明顯,魏國的士兵突然全部都擁向樓蘭城,架著雲梯,抬著撞城槌,他們要用中原攻城的方法來攻打樓蘭城。
魏國的士兵將鐵盾頂在頭上,防備流矢,樓蘭士兵卻沒有在射箭上浪費太多時間,而是待魏國士兵都走近了,才將大盆燒的滾燙的水潑了下去,魏國士兵身著重鎧,根本來不及脫下,一塊塊人頭大小的石頭跟著便砸了下來,許多人還未及回神便被砸的腦漿迸裂。
雲梯很快搭上城頭,但是樓蘭的城牆遠比中原城牆低矮許多,雲梯豎起來以後還有很長一段露了出來,樓蘭的士兵拿來早已經準備好的長棍,沒花多大的力氣就將雲梯頂翻。雲梯再次架起來之時,已經成了一個緩坡,樓蘭士兵搬出很多草席來,草席被油浸成烏黑色,和雲梯差不多長,盤成一捆一捆的,城頭上的士兵扯住草席的一頭,用力一滾,整塊草席便平鋪在雲梯之上,一把火燒起來,迅速蔓延到整塊草席上,魏軍的雲梯也在一片火光中化為灰燼。
撞城槌被抬到了最前麵來,隨著一聲聲巨響,策劃給你們有些搖晃,魏國的士兵已經開始歡呼,他們知道,攻下甕城,再破樓蘭城就不是難事了。撞城槌在城門洞裏進進出出,使勁叩擊著城門,突然,門洞上方打開幾道暗門,下麵的士兵紛紛抬頭張望,一鍋鍋滾油從天而降,那些士兵身上紛紛起火,發瘋地衝到外麵,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帶來深沉的恐怖,那些火人奔跑著,最終跌在地上不再動彈,火卻繼續燃燒著,留在門洞裏麵的撞城槌也著了火,很快被燒毀,破城的希望沒了,魏軍有了退意,他們知道,再打下去,也隻有死,因為他們的敵人,已經猜到了他們可能想到的一切辦法。
龍焰輕輕拿起一張弓,搭上箭,瞄準一名魏國士兵,鬆開手指,一聲尖嘯,那士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別的士兵看著那死去的同伴,又看看城頭的龍焰,腳步便開始了移動。
有人帶頭,所有的士兵紛紛後撤,留下大片屍體無人理會,就在此刻,魏軍陣後一員大將掄開大戟,砍殺著後退的士兵,人頭頓時滿地亂滾,剛剛萌生退意的士兵不得不硬著頭皮攻了上來。
龍風看了一眼那大將,道:“這個人是曹叡派來協助蕭秦的四員大將之一。”
龍焰點點頭,一揮手,樓蘭的士兵將一個個陶土壇子擺上城頭,魏國士兵再次走近時,陶土壇子被扔進混亂的人群之中,慘呼聲連綿而起。
腸蟲在壇子裏麵困了許久,現在突然被放了出來,而且剛一出來就聞到了極為濃烈的血腥味,頓時殺性大漲,對著身邊的人亂咬亂啄,並不斷地用身體絆倒周圍的人,隨後噴出那些黃色的**,直接化掉肉體和盔甲,有的則在頭上迸出閃電,放倒一大片士兵,肆意地咬食那些溫熱的血肉。
龍風眨眨眼,道:“這是什麽東西?”
龍焰輕輕抽出一支箭,道:“這是在樓蘭邊境上,一個叫做白骨堆的地方所產的一種東西,我也吃過它們的虧,不過,現在它們已經為我所用。”
龍風道:“如此凶猛,人力怎麽能夠馴服呢?”
龍焰扯圓了弓,道:“記得宮裏曬得那些幹草嗎?那便是這些怪物的天敵了,幹草燒起來,會有很濃重的煙,它們被這煙熏了之後便會昏睡三日,不吃不動,裝進壇子了就更加老實了。”
魏國的士兵漸漸抵擋不住了,退開城牆很遠的地方,唯有那戰將一人持戟,殺到最前,他左攻右防,將幾條腸蟲斬為數段。龍焰舉起弓箭瞄準,正準備射殺那戰將,卻發現他周圍的沙子慢慢翻動,猛然間從地下衝出三四條腸蟲,從四周包圍,卻被舉起的大戟架住,此番看來,這戰將當是神勇無比了,但是他冷暖自知,心中此刻已是叫苦不迭,腸蟲氣力極大,能夠輕輕鬆鬆絆倒一匹馬,被三四條腸蟲困住,身子絕難再行動起來,突然,又一條腸蟲奔來,一口咬碎那戰將身後盔甲,從他的身體裏麵穿了過去,更多的腸蟲擠了上去,架成一堆醜陋的肉,撕扯聲頓時響起。
魏軍陣中已經有士兵禁不住嘔吐,更有的嚇的哇哇亂叫,遇到這樣的怪物,主帥也被吃掉了,陣中亂作一團,士兵們再也顧不上任何,紛紛退回營地,待一切都平靜下來,隻看見一柄斷戟留在一堆殘缺不全的骨頭上,周圍滿是血沫肉渣,腸蟲已經潛入沙土中,用那些被血浸潤的沙土為他們燥熱的身體降溫。
龍焰輕輕鬆開了弓,道:“差點就浪費我一支箭。”
龍風看了一眼敗回的魏國士兵,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惜,太多殺戮。”
龍焰道:“風,我們必須如此,他們欲置我們於死地,不殺他們,我們就得死。”
龍風歎道:“如此征伐,皆由心生,放不下疆土,放不下權利。”
大群烏鴉飛過,啄食著地麵上殘留的肉渣,破爛的軍旗,破碎的盔甲,丟棄的兵器,很快被吹來的風沙掩埋,融入一片昏黃,不曾留下任何痕跡,仿佛不曾出現過。
內河中流動的河水發出悅耳的響聲,映出點點星光,城中的燈火倒映在水麵上,粼粼而動,極盡所能地變化著,呼嘯而過的風閃過夜空,卻不帶走一絲黑暗,反而幫助它們把寒冷的種子灑向地麵。
龍風走在河邊,風吹得他本已花白的頭發更加雜亂,像一捆散開的銀線,鼓起的長袍在空中左顧右盼,不肯靜下來,還學著軍旗,獵獵作響。
龍焰靜靜地看著龍風,道:“風,你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煩心嗎?”
龍風停下腳步,道:“這世間放不下的太多,為了它們,我們放下的又太多太多。”
龍焰看著夜空,道:“風,你知道嗎?你沒有回樓蘭以前,我隻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那個時候的我會爬上屋頂,靜靜地數天上的星星,我覺得自己很幸福,自從繼承了王位,這兩年的時間我再也沒數過星星,我對漫天的星鬥視而不見,隻是希望你能幸福,因為我欠你太多,這些就是我已經放下的和始終不能放下的,你知道,有些事可以放棄的,但是另外一些,無論如何都不能丟掉。”
龍風抬起頭,看看點點星光,道:“我也有放不下的,我,應該放棄嗎?”
龍焰道:“如果你認為值得,那就不要放棄。”
龍風輕輕一笑,道:“謝謝你,王兄。”
城外傳來狼的哀嚎,在一片黑暗之中,這叫聲顯得更加淒慘,更加陰森可怖,一道黑色的影從城中飛起,扇了幾下翅膀,,消失在東方。
街道兩旁滿是嘴唇幹裂的百姓,各個蓬頭垢麵,僅是在看到內河裏湧動的水時,他們的眼中才泛起一絲光輝,但是那光輝接觸到河邊的士兵和他們手中寒光閃閃的兵器時便黯淡了下去。
已經兩天了,兩天之內,魏國軍中沒有任何反應,河水依然有毒,挖出的井裏也因采水太急滲進了河裏有毒的水,僅有離內河稍微遠一點的兩口井內的水沒有毒,但是稍微多取一點水,井便幹涸了,許久才能再次滲出水來,城內軍馬牲口的飲水全部靠這兩口井,越來越多的百姓領不到水,憤怨之聲越來越大。
龍焰看著滿街百姓乞求的眼神,心中滿是不忍,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惻隱之心,如果百姓們知道水裏有毒,樓蘭城就更加守不住了。
龍風解開水囊,用一個個小杯子接住水,每個杯子並不多,僅僅蓋住了杯底,他讓一個士兵將杯子遞給那些渴的要緊的孩子們,讓他們用舌頭蘸一下水,稍微解一下渴。
一個男人實在渴的受不了了,偷偷避開守在河邊的士兵,爬到河邊,用手舀起河水,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裏喝,龍焰猛然間看到,拽過一杆長矛,猛地扔向那男人,還未咽進的水從那男人的嘴裏吐了出來,卻變成了紅色,一滴滴全部都落進那流動的河水裏,慢慢褪盡顏色,消失在回旋的水流中。
龍焰怔住了,他看看自己的手,良久才道:“好好安葬他。”
龍風緊緊跟著離開的龍焰,道:“他們會把你當做一個暴君的。”
龍焰依舊邁著步子,道:“讓他們恨我,總比看著他們被毒死好。”
龍風接著問道:“為什麽不放百姓從西麵出城?”
“放了他們第一次,就一定要放他們第二次,如果有魏國人混進他們的隊伍,他們會比現在更加難過。”
“其實你也可以讓百姓們都離開樓蘭城,城中隻留下守軍,那樣大家都會好過一點。”
龍焰歎一口氣,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百姓們目標太大,魏國人隨時可能從別處渡河,追殺他們,況且大漠西部沒有太多的淡水河,現在一下子把這麽多的百姓送出城,無疑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據城死守。”
城頭的戰鼓突然響起來,士兵們紛紛衝上甕城,唯有那些守在河邊的士兵紋絲不動,百姓們眼中滿是渴望,卻隻能無奈地舔舔幹裂的嘴唇。
魏國的士兵仿佛要盡力一拚了,這次攻上來的人比前兩次都要多,奇怪的是他們隻是慢慢走,全然不似要打仗,隻是他們抬在手中的撞城槌暴露了目的。魏軍越走越近,盾牌組成的牆將士兵緊緊護住。
龍焰知道,這個時候用什麽兵器都是不頂用的,隻能等他們走近了再想辦法攻擊。
魏國士兵突然停住,撞城槌被傳到陣前,龍焰猛地一抬手,樓蘭的士兵又搬出了一個個陶土壇子,魏國士兵往後退了一些,一副很恐懼的樣子。龍焰看看城下的士兵,不知道他們為何不攻上來,許久,龍焰把手一揮,陶土壇子被扔到魏軍陣前,魏國士兵紛紛後退,退到城牆百步以外。腸蟲從壇子裏麵爬出來以後,在周圍巡視了一圈,沒有找到可以攻擊的獵物,便鑽進了沙子,躲避陽光。
魏軍陣中閃開一條通道,幾名士兵走出軍陣,在地上擺出大堆幹草,用火點燃,濃煙彌散開來,一直連到樓蘭城下。
龍焰臉色一變,他看看周圍眾人,道:“眾軍聽令,舍棄甕城,退守城內。”
龍風正往甕城上走,聽到龍焰下令,不解道:“甕城一丟,樓蘭城就危險了,為什麽要撤退?”
龍焰答道:“隻能如此,他們不知道從何處得知了解蟲之法,沒了腸蟲的幫助,在人數上我們是沒有任何優勢的,與其等他們攻進甕城,不如我們從容撤退,死傷會少一點。”
樓蘭的士兵們找來各種各樣的東西塞住甕城的城門洞,又在甕城內布置了陷阱機關,主城的的士兵又得扯圓了弓,有的則抱緊了滾木礌石,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城下。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隱約夾有木板斷裂的聲音,甕城是臨時修建起來的,城門本就不如主城城門結實,前一戰中又險些被撞壞,雖然有所修繕,但是終究還是不頂用,一聲巨響之後,甕城的城門倒了下去。
魏國的士兵如潮水般湧進,繞過擋在門洞裏的東西,衝向主城牆,樓蘭士兵看準時機,對著門洞一通勁射,衝在前麵的士兵倒下大片,但是後麵的士兵卻趁此機會衝了進來,很多人被設下的鋼夾子夾住,繞開鋼夾的士兵還未及喊殺,便又中了別的陷阱,被亂飛的刀劍斬殺。一個個陶土壇子又被扔了下來,混亂之中,空氣中滿是血霧,魏國士兵仗著人多,竟然將腸蟲包圍起來,卻不想城上的樓蘭士兵待城下魏軍密集時潑下滾油,許多士兵被潑中,身上登時燃起大火,空氣中滿是焦臭味。
更多的士兵攻了進來,整個甕城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無立錐之地,鑄滿鋼牙的鐵柱被兜頭扔下,長長的鋼牙輕而易舉地刺穿了盔甲和盾牌,被砸死砸傷的士兵更是多的難以計數,亂箭滾油,哭號咒罵,甕城內亂成一片,唯一醒目的,就是越來越多的死人。
撞城槌又被抬進來,一下下沉重的撞擊又開始了,龍焰命令弓箭手瞄準那些抬著撞城槌的士兵發箭,但是射死一批,馬上又換上下一批,根本沒有個盡頭,城門已經開始搖晃。
一陣亂箭飛來,龍焰按倒龍風,身旁的一名士兵卻中箭倒地,龍焰抬起頭來,看見城下一個手持著丈八長刀的戰將正指揮著弓箭手朝城上放箭。
龍風也抬起頭,看了一眼,道:“這個人也是被曹叡派來助陣的,交給我了。”
城下的箭雨稍微小了一些,龍風左手抓過一杆長矛,猛地探身而出,看準那戰將的位置,用力將長矛投擲過去。那戰將還未回過神來,一杆長矛已經刺到麵前來,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矛尾還留在身前,矛尖卻抵在了身後的地上。
一切都停住了,沒了撞擊聲,沒了喊殺聲,靜靜地撤退著,不敢有絲毫留戀,堆積在地上的屍體有的還在燃燒著,有的還雜往外流血,遠去的士兵揚起的塵沙蓋在地上的血腥上麵,成了黑色,代表死亡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