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
戰國時代,中華大地四分五裂,數百年間,戰亂不息。
雖然今年是個豐年,村鎮裏也進行了慶祝,卻仍舊男子疾耕不足糧餉,女子織布不足生活。
因此,雖然過年的習俗在王公貴族之間已經開始流傳,卻仍舊沒能夠推廣到平民之家。
秦子楚坐在馬車中搖搖晃晃了將近一天,快去了半條命,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暈車這麽嚴重。
日落前,一行人終於到達一個與邯鄲城相距不遠的破敗村落,村子裏最好的房子窗戶上仍舊滿是破洞,北風呼呼的穿堂而過,冷得秦子楚止不住的打顫,可他卻因此清醒了不少。
這年頭哪怕駑馬也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呂不韋明目張膽的帶著駑馬目標太大,因此一進村子,得力的下人趕緊到隔壁村子把幾匹馬換成不起眼的牛車。
而呂不韋一見到秦子楚麵白唇紫的病弱模樣,吩咐仆從的話一頓,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原本要說什麽了。
他清了清嗓子,轉身吩咐:“快去把我在趙國買到的火狐裘找出來,給夫人披上。”
呂不韋說出的稱呼傳入秦子楚耳中,讓他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呂不韋卻十分自然的笑了起來,走到他麵前,將秦子楚有些散亂的鬢角抿入耳後,握著他的手說:“原來的稱呼不能再用了,否則走到哪裏都有人知道。”
語畢,呂不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狐裘裹住秦子楚,兩人身高相差無幾,可他卻捏著秦子楚肩膀硬是讓他轉過身,手掌從背後一推,用有些寵溺的聲音說:“冷了就快進屋,我已經讓人把鋪蓋準備好,火盆也升起來了。”
秦子楚雖然知道呂不韋這是在借機占他便宜,可偏偏沒辦法反駁呂不韋的話。
他心下有些憋屈的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來日方長,隨即,轉身進屋。
呂不韋辦事很細致,他既然對下人說粉色錦袍的是“夫人”,那麽秦子楚原本是誰都不重要了,商隊中的男女仆從對秦子楚隻剩下“夫人”一個稱謂。
秦子楚既然是“夫人”,那麽他理所當然要和呂不韋住在同一間房中,因此,兩人反而把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的趙姬給擠到隔壁的偏房去了。
趙姬惡狠狠的瞪了正房一眼,被趙宋氏安撫著按捺下心中的不快捧著肚子走進偏房。
可夜裏,她卻睡得極糟糕,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個不停。
她總覺得自己要生了,一夜之間忍不住叫了衛神醫四五次,弄得住在院中的幾口人誰也沒有休息好。
過了年就是倒春寒的時候,連著昨夜的一場雷雨,天更冷了。
原本應該濕滑難走的泥土地被凍得堅硬,牛車馱著許多商品,還有幾名嬌客,在凍上的泥地裏直打滑,而天色依舊陰沉沉的,絲毫沒有晴朗起來的跡象,看著像是還有一場雨雪。
天邊翻湧著滾滾烏雲,不時傳出一聲雷鳴的炸響,將本就沒休息好的趙姬嚇得頻頻尖叫。
“去讓她靜一靜!”呂不韋不滿的皺起眉頭,看也不看秦子楚就直接對下人吩咐。
秦子楚像是沒聽到呂不韋派下人訓斥自己夫人似的,神色平靜的手持一卷竹簡閱讀,臉上看不出一丁點波瀾。
呂不韋偷偷瞥了秦子楚一眼,見他這幅悠然自得的模樣,心中更是怒火熊熊燃燒。
原本以為昨天同塌而眠,總能夠趁機在秦子楚入睡後偷看他的睡顏片刻,一解相思之情,沒想到秦子楚覺輕的不可思議,竟然隻要有一丁點動靜,立刻眼神清明的起身衝到趙姬房中喊醫生!
結果趙姬沒事,呂不韋自己被緊張的秦子楚踩了六回。
秦子楚確實身材瘦削,肌理緊致,可再瘦他也是個成年男人,渾身重量集中在腳上踩在呂不韋小腿上,他今天險些瘸著一條腿上車。
“快停下,快停下!!”趙宋氏蒼老又尖銳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呂不韋瞬間掛下臉,轉頭冷冷的看向後車,雖然一句話沒說,秦子楚卻能夠從他眼神中看出嫌棄。
他放下手中的竹簡,直接起身道:“我去看看夫人,她月份大了,日日擔心害怕,沒有我在身邊安慰不行。”
呂不韋直接扯住秦子楚的衣袖拒絕:“你現在是我的‘夫人’,去安慰一個‘妾室’不合適。”
秦子楚似笑非笑的看向呂不韋,慢慢將衣袖從他手中拉扯出來,語調輕巧的說:“這才顯得我賢良淑德、胸懷寬廣,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話音未落,秦子楚已經提著裙擺跳下車,直奔趙姬車廂而去。
呂不韋皺起眉頭,緊緊攥起手掌。
他眼神從仍舊搖晃不已的車門向外看去,讓他今日魂牽夢縈的人已經沒有一丁點女子嬌柔氣質的直接把裙擺卷在腰帶中,露出裙底繡著紅梅色綢褲腳,兩條長腿用力一蹬,直接上了後車。
“你這個賤人怎麽……公子?!!”趙姬尖銳到改變了聲調的咆哮隻喊到一半就變成了更高音量的詫異詢問。
呂不韋嗤笑一聲,心裏看不起趙姬的愚笨,可轉臉笑容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
他想起趙姬是怎麽憑借著一張妖媚多情的臉皮和嫵媚的身體讓秦子楚被她一舞勾魂,非要迎娶個破|鞋進門的了!
心中回想,呂不韋本就陰沉的麵色更是黑如鍋底——趙姬能夠見到秦子楚,是因為自己聽了說趙姬的豔名,把她迎進門做妾。
趙姬真是個禍害!
呂不韋越想越來氣,完全不想再看到秦子楚對趙姬溫柔體貼的模樣,趕緊伸手關緊車門,眼不見心不煩。
可偏偏趙姬的車廂密封差勁,她和秦子楚說了些什麽,呂不韋聽得一清二楚。
他豎起耳朵,仍舊不知道秦子楚說了什麽,趙姬竟然不再哀叫個不停!
“夫人覺得我適合這種柔軟的顏色嗎?”秦子楚對趙姬輕聲軟語。
趙姬斜睨了秦子楚一眼,軟綿綿的說:“公子相貌堂堂,什麽顏色都撐得起。”
“是不是這裏不舒服?我輕一點給你揉揉肚子,好些了嗎?”
秦子楚這句話終於讓呂不韋挺清楚了,他從這句話中直接勾勒出趙姬小鳥依人的斜倚在秦子楚懷中,而秦子楚眼中露出滿滿的溫情,將細白修長的雙手覆蓋在趙姬肚子上輕柔摩挲,低聲誘哄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肺子都要氣炸了!
“哎呀,不要~公子,他踢我呢!真是不乖。”趙姬嬌嗔一聲,精力充沛的聲音完全聽不出她昨天一副叫得快死了的模樣。
“胡說,我們的兒子怎麽會不乖呢,他是著急出來,省得累著你呢,多懂得心疼人”秦子楚輕柔的親在趙姬肚子上,手掌細細摩挲。
趙姬的肚子打從滿九個月就漸漸下移了,原本特別鼓脹的感覺竟然讓他覺得小了一點。
伸手放在肚子上,他能夠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腹中的小生命。
未出世的孩子經常會動動手腳,這種驚喜完全沒辦法用語言表達。
打從趙姬有了胎動開始,他最喜歡的一項活動就是摸著她鼓鼓的肚子說傻話,不停表揚還沒出世的嬰孩。
趙姬臉上帶笑,卻另有心思,越發覺得秦子楚對她腹中這個孩子重視非凡,並非真心喜歡自己。
秦子楚繼續輕輕按摩著趙姬的肚子,抬起頭,用溫柔的神色對上趙姬另有異心的眼睛:“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趙姬心中一驚,原本的心思忽然秦子楚的話被打散了。
水汪汪的杏眼不知道為什麽湧出淚珠,掛在趙姬眼眶中來回打轉。
她一把拉住秦子楚的手掌,將臉埋在其中,頭一次不想把眼淚當成博取寵愛的手段。
她用力搖搖頭,吸了吸鼻子:“生兒育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妾特別高興能有公子的孩子。”
秦子楚若是以前一定會很感動,現在聽了這話心中卻再沒有絲毫波動,他微笑著抱緊趙姬,一個字都沒回應。
馬車還在淅淅瀝瀝的冰冷雨水中前行。
此處一馬平川,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索性也不遮雨了,繼續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可一哧一滑的根本走不快。
走得日頭偏西,忽然從身後傳來強烈的震動,可這荒山野嶺的,根本不會有什麽人經過!
呂不韋看著有些慌亂的商隊,眉頭一皺,不高興的說:“繼續走,有什麽好慌亂的?這天下是不太平,可咱們帶著這麽多武器防身,有什麽可怕的。”
被呂不韋出聲嗬斥,商隊的隨從和仆人們馬上安靜下來。
呂不韋不放心的向後車車廂張望了幾眼,猶豫了一下,起身吩咐道:“將兩位夫人都帶進我的車廂來。”
仆人很快動作和秦子楚一起小心翼翼的扶著趙姬進入呂不韋的車廂之中,此時,身後馬蹄的震動愈發急驟,身穿鎧甲的一隊趙國士兵已經衝到車隊麵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出來,都出來,讓我們檢查一下。”車廂外吵嚷個不停,呂不韋心中一驚,抬眼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麵色不變,極快的抱住趙姬一同滾進車廂鋪著的絨毯之中,抬手就將兩人的衣衫拉扯得淩亂不堪。
呂不韋瞬間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跟著抽鬆腰帶。
他正要打開車門,卻動作一頓,轉身將狐裘搭在秦子楚露出的胸口,才麵色不愉的推開車門。
趙國士兵原本吵嚷的聲音頓時一停,整個隊伍都靜了下來。
有些老兵油子臉上已經掛上壞笑,交頭接耳的不停往車廂中探看,恨不得扯開車廂垂下的厚簾,把裏麵的美人看個清清楚楚。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過年的問題,懶作者參考了《中國文化風俗集萃》的說法,漢代之前有,但是平民過不起年,但對貴族來說還覺得比較特別的日子。
“百家講壇”的王立群讀史記裏麵也說因為嬴政是正月出生,才被命名為正的,所以就默認年和正月的存在。
《戰國策》、《東周列國誌》都沒提到類似問題,懶作者《史記》看的不夠全。
orz有不對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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