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微微顫抖,似是一個癲癇病發作的人。

張澤羽強忍住自己內心的不安,看了看四周依舊是沒有什麽人,這才將紙條折回了原樣,再次塞了回去。

轉身,低頭,快走。

下意識中,他便朝著朱雀街地方向走去。

夕陽漸漸下了山頭,道路兩旁樹木的影子被拉得極長。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尋著往昔的記憶,走到另一個街口處,召了一輛馬車,吩咐道:“去朱雀街。”

還沒等小廝說話,他又似是覺得有什麽不妥,從懷裏丟了張小額銀票出來,“把這匹馬賣給我。”

小廝正欲拒絕,但餘光卻看到了銀票上的數額,麵上一喜,快速地將馬車上的韁繩解開,從張澤羽的手上抓過了銀票後,便跑著離開了,生怕他後悔似的。

張澤羽跨步上馬,狠狠地一夾馬肚子,馬兒吃痛,便朝前跑去。馬蹄聲將傍晚燕京城內的寂靜打碎,道路兩旁的景物不停地朝後退去,倏忽間,便已經跑了大半個青龍街。

所幸現在的人少,街道上並無多少行人和商販,所以這會也談不上擾民之類的。但是張澤羽卻又停了下來,調轉了馬頭,回到了青龍街。

張家是大族,但是在朝堂之上,除卻張定香之外,並沒有人能夠直接進入皇宮麵聖。這個時候張定香遠在安慶,根本無法來到燕京,張家在燕京的官係幾乎是少得可憐。

他現在想要直接進皇宮,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他是他父親張定香。所以他又騎著馬,來到了暗衛司。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不少,夕陽的光芒已經渺不可尋,隻能微微的看到天邊有幾朵被染紅的薄雲,猶自掛在山澗,不肯離去。

張澤羽將廋馬停在衙門前麵,自然便有人從裏麵出來,見著人來了,張澤羽才翻身下馬,從懷裏拿出提司的牌子,讓他找王奉元。

……

他現目前並不認識暗衛的人手,以往因為父親而認識的劉介早已離職,所以他隻能想到不久前才見到的那個暗衛官員。雖然他並不知道王奉元是幾品,但是總得找他先了解了解情況比較好。

其實以張澤羽的身份,去直接拜訪丞相林甫正或者秦峘總是好上很多的,但是丞相府和將軍府都離這裏太遠了,幾乎是在燕京城的另一邊,想著暗衛司的能量不小,所以他才又折回,來到了暗衛衙門前麵,尋找王奉元。

沒過多久,王奉元便出現在了張澤羽麵前,蠟黃的臉色讓他看起來有些恐怖。

張澤羽微微定了定神,看著周圍沒有其餘什麽人,便小聲地問道:“有辦法讓我現在直接入宮麵聖嗎,或者是...將東西送到皇宮,要立刻,最好是送上去便能讓陛下看到。”

王奉元聽到張澤羽的問話,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張澤羽讓他做的竟然是這件事。想著他手上的提司令牌,在呆滯了片刻之後,還是躬身回答道:“可以,但是要借您的腰牌一用。”

他很巧妙地隱去了自己的問題,隱去了為什麽一向是隻有皇帝陛下親信才能擔任的提司,不能直接進宮麵聖的問題。不過提司的腰牌做不得偽,他也隻好應允。

“好。”

張澤羽很是爽快地便答應了,立馬將東西送到了

王奉元便恭敬地將他請進了暗衛司的衙門,穿過前院處理各種大小事務的地方後,張澤羽便隨著王奉元來到了後院幾間獨立的小屋邊。

待守在前麵的人謹慎而仔細地檢查了腰牌之後,便連話都沒有問,就將兩人放了進去。

以王奉元的官職自然是進不去這樣的地方的,但是他身上有張定香的腰牌在手,整個暗衛司最為機要的地方都是可以去得的。

木門內沒有其他的什麽東西,入門便能看見直對著麵前的,是一幅浪湧滔天的江景圖,江景圖前方有一張很長的桌子,六根沒有任何裝飾的凳子整齊地推進桌子裏麵。每根凳子對應的桌子一角,上麵有筆墨紙硯,想來是用於記錄什麽的。

王奉元微微地躬身,“大人,請。”

張澤羽見到這些,也不矯情,大步朝前,便走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凳子前麵,拉開了凳子,王奉元很有眼力見地上前研墨。

……

片刻之後,一張略帶墨香的紙便被放到了王奉元的手中。

王奉元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不靠譜的提司大人,竟然是對暗衛內部的操作半分都不懂,也不知道是怎麽當上提司的,不過腰牌做不得偽,他也隻好服從他的命令。

於是他將書桌上的宣紙拿來,五色的信封便出現在了張澤羽麵前。王奉元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便撚起了僅僅隻有兩個的紫金色信封,將張澤羽剛剛書好的信放了進去。期間,他未曾往書信上看任何一眼,暗衛司的規矩,向來都不是他敢觸碰的。

緊接著,他便又拿著腰牌,帶著張澤羽去了前院,彎彎繞繞地走進了一間看起來很是寬敞,卻沒有半分明亮的地方。

見到裏麵正在整理書信的官員後,他將手上的信封交到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有些年老的官員手上。

張澤羽眼睛微微一眯,便注意到了官員官服上的品秩,是從四品。

“請出示相關文書”

眼神有些渾濁的官員看了王奉元一眼。

王奉元對這個人很是恭敬,彎著腰便伸著雙手將張澤羽的腰牌遞了上去。

官員看上去十分爺老,臉頰兩邊的皺紋猶如春日裏被水牛犁過的田地一般,看起來頗為整齊。他接過腰牌。仔細地看了看,隨後看王奉元的眼神便有些驚異了:“小王,升官了?”

王奉元搖搖頭,恭敬的側身,立到一旁,讓出了身後被籠罩在黑暗裏的張澤羽,介紹道:“這是這位大人的。”

官員發現自己並不能認出王奉元身後這位年輕官員的臉,但是手上這塊腰牌分量確實不輕。於是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便伸手從桌子上拿出一個剛剛好足以盛放書信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將書信放到了盒子裏麵。

王奉元鬆了一口氣後,便示意張澤羽和他一起去外麵,過程之中沒有半分停留。

待到了暗衛司的衙門外麵之後,張澤羽才問道:“這便可以了?”

王奉元微微地點了點頭,答道:“大人稍安勿躁,兩刻鍾之內,陛下便可以看到了。”王奉元又微微頓了頓,“隻有陛下能看到裏麵的內容。”

張澤羽微微一愣。

竟是這樣大的權限。

直接上書…並不經過中書省。

這樣的信任...自己僅僅是拿了一塊腰牌罷了。

他朝著王奉元抱了抱拳,表示感謝。但是王奉元怎麽敢接過,側了側身便躲過去了,朝著張澤羽作揖道:“大人,您這是折煞下官了,這實屬下官分內之事。”

張澤羽見他的樣子,微微地點了點頭,再隨意地和他說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隻是吩咐他,若是宮中有了回信,便到醉仙閣尋他。

王奉元當然是迫不及待地便答應了,踏上這位年輕的提司大人,或許他的仕途能夠再近一步。

……

……

目送著這位未來可能是他暗衛司最大的長官離去後,王奉元才轉身,打算進衙門收拾收拾,想著今日早些回去陪自己的妻兒。

就在他轉身沒多久,一陣馬蹄聲自街頭傳來,將最後的幽寂踏碎。王奉元的腳步微微一顫,心底歎了一口氣,又是誰趕在收班的時候來了。

“籲—”

馬蹄聲在刹那停止,

馬上黑衫的人影翻身下馬,朝著正在行禮的王奉元點了點之後,便走進了衙門。

王奉元看著剛剛進去的那位大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這位僉事大人,向來是不愛座堂的,今日怎麽會跑到暗衛司來。不過他還是恭敬地將馬匹牽到了一邊,交給了一個養馬的小廝。

雖然這些事情不該他做,但是他總是想在長官麵前表現一下。

哪怕他已經走進去了,並看不到王奉元現在正在做的事。

******

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去,禦書房上上下下點了數十隻蠟燭,將明黃色的身影襯托得尊貴非凡。

房內,穿著明黃色蟒袍的年輕陛下正坐在案前,仔細地批閱書案上顏色各異的奏折。盡管丞相和中書省的官員已經處理了大部分的奏折,但是一些重要的奏折還是需要陛下親自批閱。

大概是過了半刻鍾,二狗抬著一盞茶從禦書房外走進來,朝著裏麵伺候的小太監點了點頭。小太監便躬身退下,不發出任何聲音。

葉煜將手中的朱筆放下,隨後站在一邊的二狗便上前來,遞上一杯溫茶。

葉煜接過,輕輕地小飲了一口,看著外麵暗下來的天色,微微有些擔憂。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葉楨的下落,而且國庫的進項看起來有很大的問題,偏生這個時候江月白又提出辭呈,葉楨破解的東西早就被他小心的保存好了,但是目前他並沒有動它的心思。

所以他操心的,不僅僅是葉楨的下落。

下一任暗衛的指揮使...

渭南的戰事...

國庫的虧空...

……

種種種種...

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朝著自己身旁的二狗吩咐道:“讓知蓮過來見我。”

“是。”

二狗恭聲應答,看著麵前相貌與自家主子有三分相似的皇帝陛下,他心底也不禁有些懷念起半個月未見的葉楨了。

“陛下,暗衛司送來的。”

這個時候,從禦書房外跑進一個小太監,手上拿著一個黃色的盒子,氣息尚有不穩,但口中的話卻很明白地表達了出來。

葉煜皺了皺眉,二狗便從小太監手上拿過盒子,呈到了年輕的陛下麵前。

葉煜將盒子拿到書案上,將之打開,紫金色的信封,悄然出現在他麵前。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後,他才將信封拿起,拿出了裏麵那張薄薄的紙。

……

……

“宣江月白、林甫正、秦峘……還有,鴻臚寺大行令白允謙上禦書房議事。”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二狗,閉了閉眼,問道:“今天,你見過誰?”

二狗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今天來尋自己要消息的劉金儉,想著今天早上見過的儉事大人,以及剛剛陛下的表現,他的身子顫了顫。

……

小姐,看來我是再也見不到您了。

最終,他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奴婢…奴婢見過劉金儉,劉大人…”

葉煜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平身,“將劉金儉,收押入獄…還有...密切注意,謝家族人在天牢的動靜。”

“是。”

”......去金水湖,將張澤羽尋來。”

“......”

二狗和書案前的太監對視了一眼,麵色有些奇怪。張澤羽,這是哪一位大臣?

興許是注意到了兩人的表情,葉煜輕輕地說了一句,”去醉仙閣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