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楨一愣,剛要開口說話,便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門內,上身未著寸縷的謝永暮在腰間係著一件單薄的長衫,以遮擋重要部位。他正依在門框邊,用一雙略帶水霧的眸子望著自己。

束好的墨發在此刻也悉數散落到了背後,緊緊地貼在了背上,額前碎發上的水珠,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落到白皙的胸膛上,在體表劃出一道略帶情欲氣息的痕跡。

葉楨突然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發幹。

但最令人矚目的,卻是他胸前那一道長長的劍痕,從左肩一直劃到了下腹。淺褐色的劍紋由胸前蔓延至肩頸處。觸目驚心的傷痕雖然令謝永暮看起來威武昂揚,但整片的痕跡卻又如同沉重的命運一般,毫不留情地卷裹著身姿挺拔的年輕人。

平日裏看起來儒雅如同文弱書生的謝永暮竟是有這般完美的身材,緊致有型的肌肉看起來十分帶感。腰腹的線條收得恰到好處,不同他轉身,葉楨便可以在心中勾勒出他後背肋骨的完美。

半晌,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明目張膽地目光有多麽不符合《女誡》內的規矩,葉楨才別過了頭去,半閉著眼將手中的食盒推進謝永暮的懷裏,隨後便飛快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支吾著留下一句,“永...永暮,原來你在沐浴,我來送飯…雖然來得有些晚……我…我等會再來。”

待謝永暮手快地接住葉楨推給自己匆忙似快下掉落地食盒的時候,抬頭起來,發現麵前的葉楨已經失去的蹤跡。

剛才他以為敲門的是蘇祥,根本沒有想道是葉楨。所以在剛才,被熱水泡得有些發燙的大腦是下意識地開門,並沒有注意到麵前的是葉楨,故而他才會沒有和葉楨說上一句話,便讓她逃了過去。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食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將房門關上。將食盒內的早點悉數拿出,擺放在圓木的桌子上。

見著裏麵基本沒有動過的食物,謝永暮不由得搖了搖頭,想著葉楨該不是因為擔心自己,所以連飯都沒有吃就送過來了吧。

—真傻,作為大廚的自己怎麽可能還沒吃。

他在心底這樣想道。

但在內心深處,卻依舊湧出了無言的感動。

……

……

回到房門的葉楨臉上仍舊是無法褪去的酡紅。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的樣子,就算彼此緊密相擁已經可以熟稔地在心中描繪出他身上每一處的骨骼,但卻依舊隔著一層布料,從未曾這般直觀地看見他身上的每一處。也不曾知曉,他曾經受過那般嚴重的傷害。

那道觸目驚心的劍痕,究竟是因為什麽。

就算他少年時不被皇室所重視,但他依舊是吳國高高在上的皇子,在他身上,怎麽可能出現這般觸目驚心的傷痕。葉楨雖然武術不精,但卻依舊可以感受到那一劍的凶險,若是再深入兩分……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隻是在心中默默思考。

—他...以前究竟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她為自己倒了一盞已經冷透的茶,輕輕地呷了一口。看了一眼窗外飄飛的金桂,心緒略微有些沉重,開始為他憂心。

若是自己與他一道去了吳國...被查出自己的身份後,那麽…他將如何自處。而…當初與自己訂婚的那個王爺,又該如何自處。

葉楨一時有些煩悶。

她並不會天真地以為,吳國真的就是謝永暮一人說了算,若是她地身份被查出來...或許,丟的不僅僅是他的太子位,更是兩國表麵上數百年以來的和平。

就算邊境多有摩擦,但大體上的和平卻是一直保持著...

若是皇弟知曉了自己秘密地跟著他去吳國...

也不知道當初在吳國的布置,還有沒有效...

想道這裏,她突然間想起...

似乎…再過不久,便是身為長公主的自己,遠嫁吳國那位早早地分了封地,成為祁王的謝永筍的日子。

臉上不禁掛起了一抹苦笑。

與他在一起,我竟然是連這般重要的事…也忘卻了。

她不禁有些懊悔,連著後背也出了一身冷汗。將出書案前的百合雕花窗推開,任憑微涼的秋風刺骨而過,才令她心中的懊悔散去了些許。

—也不知道葉煜,如何解決和親的事由。

她這樣想著。

腳下卻走出了房門,路過謝永暮的房間的時候,她心中不免又想起了之前令自己麵紅耳赤的那一幕。於是便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樓梯口的位置。正欲開口的時候,卻聽到腳步聲從下麵響起。

—挑著兩桶熱水的蘇祥,在蘇蕙的協助下,正朝著樓上走來。

兩人見著葉楨,腳下的步子頓了頓,蘇祥便笑了笑,略帶拘謹地說道:“少夫人,請先讓讓,我們立即將熱水送到您的房間。”

葉楨下意識地便側開了身子,待兩人過去之後,她才回過神來。自己並未曾向兩人吩咐準備熱水,他們是怎麽知曉自己需要沐浴的呢?

轉念一想,便又望向了謝永暮緊閉的房門,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就是這般巨算無遺的小事,才會令自己這般死心踏地。

認命般地回到了房門,對著蘇祥和蘇蕙輕輕道謝後,葉楨便將房門又關了上去。將即將換洗的衣衫都準備完全後,葉楨才踏入浴桶,看著眼前蒸騰的霧氣,前神遊天外。

如謝永暮一般,被眼前的水霧,帶回了從前。

……

……

******

燕京。

出雲殿。

正黃色冕服的葉煜剛剛下了早朝。

今天的早朝時間格外地長,所以在接近午時的時候,才散去。

葉煜手上拿著一個紫色的折子,目光有些無奈。

—這是他收到的第十封重擬封號,送其他公主前去和親的折子了。

而今日早朝散會時間如此之晚的原因,便是因為他今日與一幹大臣挑選送上來以替代葉楨的官女。

這段時日,他一直這樣做。

可是一想到葉楨未曾離開之時在上京城布下的後手,便有些擔憂。他並不信任從世家選出來的女子。可以全盤將葉楨的布置吸收,為遠在千裏之外的楚國提供情報。

看著手上的折子,不禁又想起了今日早朝見到的那些個國色天香的女子。

其中不乏傾國之貌,但那人卻缺少了些靈氣,雖然熟讀四書五經,可以誦出大多數的詩詞,但能不能成功接過葉楨的布置,很是難說。而夠聰明的,卻又不夠美麗,若是無法令祁王死心塌地…根本不可能取到葉煜所需要的消息。

況且...葉楨當初的布置,也隻有她一人知曉,連自己,也僅僅是知曉了一部分。根本沒辦法在上京城形成一張新的網。

雖然暗衛司和監察院都在吳國安排了探子,但是葉煜更相信的,還是自己姐姐親手布置出來的東西。

可是...她卻不在身邊。

葉煜想著那些隻知曉賞花弄月的世家女子,他便有些頭大,想著若是葉楨在,自己便不必這般費神了。

二狗和知蓮小心地跟在他的背後。

他外表看起來已經和宮裏其他的小太監差不多了,但眼間偶爾閃現過的神采,卻是令他看起來並沒有其他人那般的死氣沉沉。所以葉煜很是喜歡他,除卻葉楨的原因外,這也是葉煜肯把他帶在身邊的原因之一。

二狗見著葉煜的樣子,知曉他又開始為自家主子的事情傷神了。但是他並沒有自大到可以開口向葉煜說出自己的建議,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太監,並不是朝堂上那些位高權重,可以直接說出自己意見的大臣們。

知蓮卻和他不同,見著葉煜在思索今日早朝的內容,便試探著說道:“陛下…您…有了替代公主去上京城的人選了麽?”

葉煜搖搖頭,並不在意知蓮不知大小。

見著葉煜並沒有生氣,知蓮便又再次開口,道:“陛下,距離和親的日子,隻有七日了。”

葉煜點點頭,便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隨後便又向二狗吩咐了一聲,讓他去外通知,讓張澤羽進宮麵聖。

但沒成想,在下一刻,張澤羽便直接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沒有絲毫廢話,開口便說道:“啟稟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葉煜點點頭,並示意二狗先行退下。

......

“陛下,暗衛司與監察院已查出,殿下下落不明的原因,是因為蘇家。”

“蘇家?”葉煜皺了皺眉,想著自己明明已經提醒了蘇家不要插手這件事…怎麽蘇家還是這般......若非顧及父皇在世時與蘇家家主的關係,他都不願降下身段,吩咐下人去向蘇家通知這件事。蘇家的錢財,令葉煜這個天下之主都有些眼饞。

畢竟..現在國庫空虛,若是在某地發個大水什麽的...

國庫可是發不出這般大數額的錢財。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對著張澤羽說道:“小小地懲戒蘇家一番吧,讓他吐出皇姐的下落…讓江月白加快尋找,務必將皇姐請回...若是皇姐不願回來,也一定要將她在吳國布置的詳細人手名冊帶回來。“

他在心底歎了歎氣,想著...和親這件事...還是需要皇姐回來一段時日。畢竟書冊這樣的東西,還是遠遠比不上葉楨對自己親口述說。

書冊,總有些遺漏的地方。

頓了頓,葉煜又說道:“若是...遇到謝永暮,也不必傷害,秘密收押便可...“

我知曉皇姐,一定對他情深意重。

況且這件事了了之後...或許自己可以為皇姐,做得更多。

若是他與父皇之死的關係不大,且願意在登基之後保持兩國目前的和平...

那麽自己即便是成全他與皇姐那又如何。

畢竟,自己在耳濡目染下,也能明白皇姐與他之間的情深意重。。

張澤羽聽到了葉煜的吩咐,便恭敬地答了一聲,再之後,便下去了。

......

不遠處的二狗並未曾聽到葉煜對張澤羽的吩咐,而是才小心地朝著知蓮開口,想借著自家師父的嘴,傳到葉煜的耳裏。

“師父...我想,我有辦法將主子帶回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