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清九’?”

“奴家不曾知曉此人......”

不曾知曉。

葉楨身形顫動,頓時覺得天昏地暗。頓時倒了下去。

道天歌看著葉楨倒下去的身形,也不曾來扶,而是笑嘻嘻地對著老鴇說道:“請媽媽幫我們安排住處吧。”

老鴇看著道天歌,也摸不清他和葉楨的關係,但還是向青衣小廝打了個顏色,小廝心領神會,將倒下去的葉楨抱了起來。

“說起來倒是巧了,今早剛剛空了一間房出來,若是公子不嫌棄,就請隨我來吧。”說著便開始引路。

……

房間在三樓。

這是一間算不上多麽特立獨行的房間,一間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都正常無比的少女春閨,紅紅綠綠的裝飾,各種小飾物,除了女紅少點,書多點——不過這些東西,大抵也是在正常的範圍之內的。

“公子若不滿意,我馬上派人打掃。”老鴇輕輕拍了拍自己懷裏的幾張銀票,笑得諂媚,生怕道天歌這位金主離開此地。

道天歌皺皺眉,叫小廝將葉楨放到**,自己則是將窗子推開,頓時午後的陽光便傾瀉進來,道天歌這才舒緩了一下眉間的抑鬱。

“你們先出去吧。”

老鴇本想推薦幾個現在還未曾歇息的姑娘,但是聽到道天歌的話,終是張了張口,什麽都沒說,和停在一旁的小廝走了出去。

道天歌看了一眼昏迷的葉楨,搖了搖頭。

老鴇出去之後,低聲對著暗處的人影說道:“告訴公子出現了兩個來曆不明的人。”

那人點點頭,轉身快行,走出了鳳棲樓。

夜晚的江寧城是極其熱鬧的。

秦淮河上畫舫巡遊,河流兩岸燈火通明,吃完晚飯不久的時間點上,人們從各家各戶走出來,大街小巷的往以夫子廟、明遠樓一帶為中心的最為繁華的街道過來,道路上花燈如織,如同浩浩****的不滅的流火,一家家青樓妓寨中傳出招攬客人的渺渺歌聲,有時也能看見裏麵的舞蹈,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熱鬧非常。

鳳棲樓也到了開門的時刻。

鳳棲樓有三層,一樓是散座,平日裏有歌女在其中唱曲,從拐角的樓梯處上去,能看到一個雕花的木台,周圍垂著白色的紗,讓人看不真切。

三樓則是姑娘們的住處,偶爾會有賣身的女子帶著她的恩客上樓。二樓每晚都會有有女子在其上踏歌而舞,一曲畢了,台下會響起熱烈的掌聲。也有著自詡為才子的人當眾寫詩遞到台上來,祈求台上女子的青睞,然後出演一出才子與佳人的故事。

從古至今,關於才子與佳人的風流韻事便經久不息。士子高中進士後,通常會向鍾情的妓女寫情詩、炫耀才華,在江寧城是一件雅事。即使科考失意,士子們無奈之下,“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此時,醇酒佳人,又成為減輕他們落榜痛苦的安慰劑。所謂“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是也!­

葉楨是被樓下傳來的歌舞聲吵醒的。

道天歌不知去了哪裏,葉楨試著活動了身子,發現並無不妥之處,也就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

窗外的秦淮河倒映著滿天星河,畫舫流連其中,像是遊走於天上一般。緋紅的燈光將舫內女子的舞姿襯得更加柔美,有隱約的歌聲從其中傳出來。

“槳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正是如今葉楨看到的景象。

想來,自己應是在鳳棲樓上吧。

葉楨不由得苦笑。自己居然被打擊得倒了下來,不知道道天歌會笑成什麽樣子。而聶榮......不,謝永暮。也隱藏得太深了些吧。自己三月來居然沒有發現一絲異樣,雖然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可不曾想,連名字,都是錯的。自己和他,果真還是不見的好,這身世,我自己來查吧。

心思一轉,便對著門,叫了一句:“有人嗎?”

門應聲而開,是白日裏出現的小廝。

葉楨挑了挑眉,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名叫二狗,公子在這裏的時間都由我伺候。”二狗半彎著腰,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

“二狗?”

“小人在。”二狗立即回答道。

葉楨看著二狗討好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問道:“今日和我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去哪裏了。”

二狗想來是已經料想到了葉楨的問題,不慌不忙地答道:“道公子在二樓聽小曲,你要去嗎?”

葉楨點點頭,讓二狗帶她去那表演之處。

白色的細紗隱匿了台上女子真實的麵容,隻有在夜風吹拂的時候,才能隱約看到女子精致的麵容。舞姿綽約,能看出台上女子深厚的舞蹈功底。有飄渺的歌聲隱約飄揚在其中,卻不知來自何處,似從天上來。

不負江寧城最大的青樓之名,葉楨讚歎著眼前所見的一切。

二狗看到葉楨讚歎的樣子,也不奇怪,在他伺候過的人中,在初次看到鳳棲樓花魁的樣子都會是這樣的表情。

一曲終了,台上女子對台下眾人道謝,葉楨白日裏見的老鴇出現在上麵。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花魁見客的規則便走了下去。

葉楨對花魁沒有什麽興趣,於是也就沒有仔細聽,她隻是急著尋道天歌,所以叫二狗幫他尋找道天歌。

二狗見葉楨對自家花魁沒有興趣,不禁呆了呆,本以為今日這位容貌清秀似女人的公子也會對這名滿秦淮的花魁感興趣,畢竟鳳棲樓花魁名滿秦淮,來這的客人,大多都是為了尋她。

葉楨見二狗不說話,伸手拍了拍二狗的肩膀,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二狗想了想,還是告訴了葉楨實話:“公子就對瀟瀟姑娘絲毫不在意?”

葉楨思緒一轉,也想通了二狗為何會發呆。她不禁笑了笑,你家姑娘很美,但是我現在沒心情看歌舞。”頓了頓“快帶我去找道天歌吧。”

二狗點頭,示意葉楨跟上。

熟練地穿梭在二樓各處,不多時,便停在了一處包房門口告訴葉楨,道天歌就在裏麵。

葉楨隨手拋了幾粒散碎銀子給二狗,便想推門走進去。

不曾想,卻從之中傳出道天歌爽朗的笑聲來,葉楨心思一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與腳步。

“江兄,好酒真是好酒,江兄你倒也舍得。”

另外一個男聲響起,溫潤如玉:“早年相遇之時便想送給你了,沒想到那個時候你走了,現在給你你別閑晚我就很慶幸了。”

“江兄啊,你對我這麽好,難不成有龍陽之癖?”

“我愛的,可是這鳳棲樓上才色雙絕的花魁,對你,我可是絲毫沒有興趣。”

“是嗎?”

“當然,所謂’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江寧夢,贏得青樓薄幸名’那才是我人生目標。“

“嗬嗬,江兄的誌向可真是遠大。”

葉楨聽聞此詩,不禁呆了呆,沒想到才來江寧城便能聽到如此優秀的詩作。於是向站在在一旁的二狗詢問道:“這人,是誰?”

“您說江公子吧。”二狗羨豔地往門內望了一眼,說道:“江月白公子可是這江寧城最負盛名的才子,其父是從二品的戶部尚書。“

葉楨眼波流轉,戶部尚書之子,頓時起了別樣的心思。於是稍稍打理了衣衫,推門走了進去。繞過擋在門口的絹素屏風,葉楨看到了坐上的男子。

男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興許是嫌熱,一把碧綠的竹扇正有一搖沒一搖地晃著,驅散著屋內燥熱的空氣,衣領微微敞開,能看到白膩的皮膚。墨色的頭發鬆鬆垮垮地用一根白色的綢緞綁起,端得是瀟灑不群。

坐上和道天歌聊得開心的江月白見有人來了,視線從道天歌那裏轉到了葉楨的身上。

唔,衣帽整潔,身材矮小,有些眼熟,像個女人。

這是江月白對葉楨的第一印象。

道天歌見到葉楨的到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葉楨身邊,低聲詢問道:“你怎麽來了?”

“就你能來?”葉楨反問道。

道天歌見葉楨一臉不忿的樣子,不再說話。

坐上的江月白看見道天歌的動作,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自我介紹道:“兄台你好,想必你也是道兄的朋友吧,我是江月白。”

“久仰大名,”葉楨頷首,隱藏住了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我是清九。”

“清九?”江月白聽著葉楨告訴他的名字,有些奇怪,頓時又想通了,想必是秦酒吧。於是淡淡的笑了,邀請葉楨過來。“秦酒兄,來一起喝酒吧。”

“不行!”在葉楨旁邊的道天歌還沒等葉楨回答便急忙拒絕了江月白的提議,“酒可是我的人生伴侶,怎可與他人共享!”

江月白看見道天歌嗜酒如命的樣子,無奈地說道:“道兄,秦公子可是你的知交好友,連酒都不予分享,怎可如此?”

“他才不是我的知交好友。”她,隻是受故人所托罷了。

江月白見道天歌表情有些奇怪,也沒有多想,隻是招呼著葉楨:“道兄就是這樣的性子,你別在意。”

葉楨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道天歌的性格,隨著江月白入座。

“想必秦公子也是為了這花魁而來的吧。”江月白為葉楨倒了一杯酒,遞給了葉楨“那可就得出點真本事咯。”

葉楨推開江月白手中的酒,苦笑著說:“在下從不飲酒,掃了公子興致,實在有些抱歉。”

江月白也不生氣,隻是把酒拿了回來,自己一飲而盡。

“看秦兄的樣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今日可有信心成為瀟瀟姑娘的入幕之賓?”江月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