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近及遠!

凱旋大街之上,城衛兵已經再次加固了長長的封鎖線。而就在這封鎖線之外,急促的馬蹄聲從凱旋大街的街頭和街尾處傳來,隨後,便見著幾隊穿著鎖子甲的騎兵紛至遝來,將方才下的白雪踏碎。

這是近衛隊的打扮。

近衛隊第二騎兵隊隸屬於皇城的騎兵團,是一支輕騎兵。而此時,騎兵的馬上,卻未曾懸掛近衛隊的標準配置-長槍,而是在馬背上放了一把寒光閃爍的馬刀,刀鋒閃亮,晃得沿途的帝都民眾睜不開眼。

馳騁在騎兵隊伍最前列的,是一個年輕的軍官。若是俞飛白在此地,便能認出這是與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徐辰。

這是帝國元帥的後代,在新生一代中,算是隱隱的領軍人物。

徐辰很快就下達了命令:

“夏元,你帶著一隊將凱旋大街給封起來,如果在今天飛出了任何一個蒼蠅,你便自殺了填飛龍江吧。”

“陳旗!你帶著二隊將上京的四個碼頭都給我封了,任誰都不能下水入飛龍江。若是我發現哪條船入了水,你也不要幹了。回家種田去吧。”

“古雲,你帶著三隊四隊,將凱旋大街附近的三個街區都給封鎖起來,那一帶若是有人鬧事,直接就地處決,不必上報。”

“好了,我們第二騎兵隊,今天可是要幹一場大的,成了,富貴無憂,敗了...你們也懂的。”

這隻騎兵團算是徐辰的心腹了,聞言都是心底一陣嘀咕。也隱隱地猜出了自家將領究竟是想要幹什麽,雖然這是殺頭的事兒…但是在騎兵隊的一眾人等看起來,卻是刺激無比。

更何況,謝永暮不在上京,這件事成功的幾率…也被無限的擴大了。

被點到名的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堅定了自己的信心和決心,朝著徐辰行了個軍禮,便各自帶著騎兵各自執行任務了。

四散的騎兵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計劃,轉眼間被騎兵隊站滿了的凱旋大街,便隻剩下了兩支隊伍。徐辰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嚴陣以待的騎兵們,狠狠地舉起手中的馬刀,大喝道:“五隊六隊,跟我走!咱今天阿...就去求個大富貴!”

徐辰帶著大隊人馬從凱旋大街的街頭一路往東而去,繞過門禁森嚴的貴族門閥,在一片晃動韁繩的聲音之中,穩穩地停在了祁王府的門口。

喜慶的祁王府麵前,一眾穿著鎖子甲的騎兵顯得格外顯眼。

守在門口接引賓客的門房似乎早早的得到了消息,在馬蹄聲傳來之前,便匆匆離開了。隻將王府大門開至最大,以方便軍中的老爺們騎馬進來。

—也不知道,是誰授意的。

……

……

“娘娘,第二騎兵隊的人馬,從城東處來了。”

德妃的心腹這樣在她耳邊說道。

德妃娘娘聽到這句話,臉色便變得越發的難看起來。

底下的官員們也察覺到了不對,馬蹄聲傳來的時候,王府內便已經漸漸喧嘩了起來。

誰都不是傻子,任誰都明白,這啼聲幽幽…帶來的,可不是什麽好消息。任誰都不會理解為,這是騎兵隊在進行軍事演練。

德妃皺了皺眉,似乎無意中轉向身邊的端妃,問道:“妹妹,外麵是什麽動靜阿?快派人出去看看。”

端妃娘娘微微地笑了笑,似乎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姐姐不必擔憂,不過是勤王的軍隊罷了,您就安安心心地…在此地參加筍兒的婚事吧。”

德妃猛地抬頭,大喝道:“勤王!勤誰的王?先皇已去,如今新皇未立,哪來的王?”

……

坐下的官員猛然聽到這句話,一屋子的議論聲在此刻戛然而止。皆是驚懼地看著麵前這位端莊的端妃娘娘,等著她的解釋。

“嗬嗬…”端妃此時才從凳子上緩緩站起起來,朝著台下的官員們微笑著說道:“諸位前來,不就是為了見證...新皇的誕生麽?”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雖然都明白這場婚事為何在這樣微妙的時刻舉行,但是眾人也沒有想到...這位看似精明無比的端妃娘娘,竟然是...直接就告知了眾人,這場婚事...就是要讓大家承認……新皇!

一時間,坐下眾人的表情,有喜有怒。

喜的,便是早早的倒向了謝永筍一邊的官員,在暗自慶幸這軍隊是自己人。

而怒的,便是那些未曾明確表達態度的。要知道,這些未曾表達態度的,不僅僅是有俞飛白這樣實權大臣的兒孫,還有像陳臨風一般的,親太子一係的官員。

俞飛白怒的原因,便是那端妃用了奪位之中最為下作的一招。

要挾。

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門外的那些騎兵會放過自己。要知道,自己可算是自己家族下一任的族長。若是將自己綁架了,誰知道會向自己的家族裏…會開出怎樣屈辱的條件。而家族...怎麽可能會不應?挾持自己,將自己家中在朝堂上的勢力全部幫到謝永筍的手上...

自己一人還不曾有什麽大問題...謝永筍開了這個先例,便會被其他的豪門大閥給抵製,就算登基了,他的旨意也不會出了這個上京城。

但是如今的情況不同。

當初謝永筍發請帖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好拂了他的麵子。老一輩德高望重的大臣們雖然不便出麵,但是...家中最受重視的子輩卻是全部都來齊了。

如今…他挾持了這些家族中最為重要的後輩...

效果便顯而易見了。

這樣的做法,夠下作…但,也夠有用!

……

隨後便是馬蹄踩踏青石板的聲響,由遠及近。

終於...在宴會大廳的門口,啼聲漸小。

緊接著,便是軍靴踏響沉木台階的沉重聲響,一步一步,將大廳內所有人的信心踏碎。

那人穿著軍中製式的軍官禮服,佩戴肩章,胸前綬帶,腰上掛著一把不合時宜的馬刀。在這樣的風雪天氣裏,走進大廳時,腳上卻是不染半分風雪。

隻見他徑直走到端妃麵前,右手握拳,放於左胸,一隻腳單膝下跪在她麵前,朗聲道:“娘娘,微臣勤王來遲,望娘娘責罰。”

有趣的是,當他做這些動作的同時,並沒有看麵前的官員們,也未曾繞路,而是直走到端妃的麵前。將軍服繃直,極為灑脫地行了個軍禮。任誰看了,都會讚歎一聲,真是一位俊朗的長官。

隻是,他的動作,在俞飛白與夏瑾看來,卻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

兩人都是在軍營長大,自然是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

這位從小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好友…大概是真的,堅定了了方向。要為那謝永筍獻出他那顆跳動的心髒了。軍人重承諾,隻要表現出來了,就一定會做到。

看到這裏,俞飛白和夏瑾無奈一笑,想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被自己的好兄弟劫持了。

也就在這時,那位雙目深邃,充滿了智慧的德妃娘娘終於是開口說話了。

隻見她嘴角掛起了一抹淺淺的冷笑,隨後膽大地繞著麵前的徐辰走了一圈,口中便嘖嘖了兩聲,似乎是想要表達自己的鄙夷之意。接著才搖了搖頭,似是歎息著說道:“當年先皇還在的時候,也沒見過將軍…不知道…將軍您,是就職於何處呢?”

徐辰眸色一斂,便沉聲回答道:“娘娘言重了,徐辰隻是一介校尉,當不得將軍的稱呼。請娘娘收回您說的話吧。”

德妃又搖了搖頭,然後低下了頭,似乎在嘀咕,聲音卻又誰都能聽到:“原來還不是將軍…不過,怕是過了今日,您便會變成將軍了吧。唉…先皇走了,怎麽這般多的跳梁小醜也出現了。”

徐辰聞言,麵色一僵。不過大概是常年軍旅的緣故,這位年輕的校尉並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將頭偏向了一邊的端妃娘娘,用眼神在詢問著意見。

見著了端妃眼中的決絕之後,徐辰心中一冽。便起身,朝著周圍的官員抱了抱拳,算是禮儀。隨後便大聲道:“各位大人…在下想請各位去軍營中喝酒,不知道…各位賞不賞徐某一個麵子。”

說道後麵,徐辰的眼睛微眯了起來,聲音有些陰沉地說道:“若是不去…在下也可以...去各位大人地家裏…做客一番。”

眾人聽到徐辰的話,皆是敢怒不敢言。這個時候大權掌握在徐辰這一邊,若是不從...

想到這裏,人群之中便有人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朝著徐辰說道:“徐校尉說笑了,本官當然求之不得,這麽多年我還未曾經過軍營,想來這次跟著徐校尉,能夠見識不一樣的風景了。”

“就是...就是...”

緊接著,便有人附和道:“徐大人...您還要不要好酒,下官不才…家中收藏了幾壇年份上佳的女兒紅。若是大人您要,在下就陪您取去......”

當然,也少不了,脾氣有些暴躁的...

“徐辰,老子和你從小玩到大,你就這樣對我?”

說這話的是俞飛白。

夏瑾拉了拉俞飛白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但是俞飛白卻是沒有半分感覺,而是繼續出口挑釁著,“徐辰,有本事你就在這兒把爺給殺了,爺我不吃你這套…”

……

德妃娘娘似乎被麵前的一切給嚇傻了,臉色蒼白似乎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若是有人仔細看她的眸子,便能發現,一抹…隱藏很深的嘲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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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漫天飛雪,除卻那白茫茫的一片之外,便再無其他景致。偶爾,才能見著幾枝野生的冬梅傲雪綻放,在一片蒼茫之中,透露出半分喜意。馬蹄踏碎落雪的聲響將叢林裏的飛鳥驚走,一片撲棱翅膀的聲音從林子裏傳來。

謝永暮緊握著韁繩,在官道之上馳騁著。

他偏頭,望著遠方的那座城池,微微地笑了笑。

眸中,斂盡漫天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