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一刻。

江麵上的夜風呼嘯而過,一程一程的潮水把江麵上星月的倒影揉碎。岸邊的小屋,透著逶迤的光芒,在秋日冷冽的夜色下,透露著些許溫暖。一尾小舟順著夜風而來,船頭的小廝撐著竹竿,扒拉著岸邊有些枯黃的青草,在夜色下靠岸。

一個身著黑袍的人從上走了下來,敲響了小屋的門。

“誰?”

“我姓江...”

“請進。”

“他還沒醒吧?”

“嗯。”

潮水的聲音隨著夜風而來,背後的窗戶是半開著的,冰冷的夜風吹來,葉楨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以圖能得到些許溫暖。手上裝著生石灰的瓷瓶已經被握得溫熱,帶著一絲溫良的觸感。這個時候,葉楨的體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藥效似乎是不見了,葉楨再也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

那人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會在子時左右醒來...那個時候,自己的看守會加嚴。所以,自己逃跑的機會,也隻有子時之前...或許更早。看夜色,大約是在亥時…這是自己最佳的逃跑時間。

葉楨支著耳朵,聽隔壁的談話聲。

“爹爹...我先去睡一會…子時了記得叫我。”

“好…孩兒他娘...你做宵夜吧。給貴客接風。”

“嗯...…”一個雍容的聲音響起,“我先去看看他。”

“是...”

走廊裏腳步傳來四個人的腳步聲,小男孩已經去睡覺了,葉楨記得沒有人看見屋內的情況,於是快速地把溫熱地瓷瓶放在了寬大的袖口,以手遮掩。半眯著眼,裝作昏迷的樣子。門口傳來了輕微的響動,又有人打開了鎖。

“你們先出去。”那個雍容的女聲響了起來,不容置疑。

“是。”

關門的聲音響起,那三個人的腳步聲便各自走遠了,兩個稍顯沉重的,停在了隔壁,兩人似乎又開始喝酒。另外一個輕靈的,踏著走廊,不知去了哪裏,總之…漸漸的遠了。

冰涼的夜風再次透過窗吹了進來,但是葉楨卻是沒有動,絲毫未動。半眯著眼,看到了眼前來的人。黑袍曳地,從身段上來看是一個女子…其實這些也沒有什麽用,這人,必定是羅雲媚。

羅雲媚朝著牆角那邊過去,看清楚了被扔在地上的頭發散亂的葉楨,柔弱得…就如同那佔板上待宰的豬肉…

-那般無力。

臉上閃過浮現出一絲譏笑,“秦酒…你為什麽要接手那茗月樓呢?你明明知道…那應該是我的東西…”她慢慢地走到葉楨的身邊,俯下了身子,“你知道煙羅媚行是什麽東西嗎?哈哈...它可是我**不聽話男人的利器。那個時候…你很疼吧…可惜,我那兒子不在...否則,你們可以一起嚐嚐它的滋味。”盡管知曉葉楨現在看不見,但是羅雲媚依舊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孔雀藍的小瓶子,在葉楨的眼前晃了晃。

“我子時再來看你…那個時候…你大概也會了解到…什麽是極歡了吧...哈哈....”

說完這句話之後,羅雲媚便收斂了笑容,朝著門外走去。

她沒發現,在她的後方,那道身影無聲地站了起來,雙手在黑夜裏舒展了開來,腰間地腰間悄然滑落,那雙白淨的手拿著腰帶,快速地套進前麵人影的脖子…

陡然拉緊。

……

到底是奢華慣了的主子,哪能比得上原本就帶著武功的葉楨,雖然葉楨已經忘記了自己懷有武功的事實…不過腕力,終歸是要比別人來得大。

婦女柔軟的身子,沒有絲毫聲響地倒了下來,葉楨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想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般,輕輕地將她放在了地上,然後開始在她身上摸索。

須臾之間,一個孔雀藍的瓶子便靜靜地,躺在了葉楨白淨的手心之中。

再來,則是一張帶著幽香的絲巾,味道有些奇異。葉楨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又看了看那張白色的絲巾,一絲明悟,浮現在了心頭。最後,則是一張花汀公館的轉讓契約。葉楨兩指夾著那張契約書,絢爛地一笑,笑容綻放在了夜裏,如同夜半開放的曇花,美豔萬分。

隔壁談話的聲響又響了起來。

“夫人對一個昏迷的人也那麽有興趣?”

“嗬…主子的事,少說……”

“呃,好吧...”

葉楨彎下腰,從羅雲媚頭上拔出一根最不起眼的簪子為自己挽了一個流雲髻,再脫下羅雲媚黑袍內的長裙,為自己換上,再輕輕地揉了揉眉宇,用廣袖擦拭了一番眉間的汙漬…片刻之間,一個容貌豔麗的婦人便出現了,再也不見秦酒時的清秀。

葉楨脫下鞋,貓著腰將羅雲媚拖到了門口,再環視了屋內,見著那兩根破舊的凳子,又將一根看起來比較結實的凳子給搬到了門邊,將羅雲媚扶了上去,再拉著羅雲媚的手,支著頭,斜靠在椅子上麵。這樣一來,羅雲媚的樣子,便是像靠著椅子在守門一般。

滿意的笑了笑之後,葉楨這才回到了牆角的位置,伸手,輕輕地推了推那個看起來沒有閉合上地窗子,果然...紋絲不動。搖了搖頭,苦笑著想到:真的是慣犯了,這樣的逃跑通道,果然是行不通,早就被封上了。所以...從這裏出去是行不通的。

又再退到了羅雲媚的位置,看著斜靠在椅子上的羅雲媚。

探了探鼻息,發現還有著氣,葉楨自嘲地笑了笑,實在是不喜歡留下這樣的後患,可是...若是直接殺掉,那麽後患更多。畢竟這羅雲媚也是當朝大員的正妻,就這樣直接殺掉...後患無窮…畢竟,誰都知道羅雲媚與自己有隙。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醒...

葉楨貓著腰,脫了鞋,無聲地推門走了出去,再無聲地關上了門,回頭看看,羅雲媚地影子依舊佇立。

外麵是木質的走廊,就算是葉楨很小心的走,但是走起來始終是帶著一絲細微的聲響,所幸今夜夜風較大,聲音都被混進了風中,消散在了耳邊。

這是一個“王”字形構造的屋子,一共有六間房,葉楨被關的是會客廳與廚房中間的房間,對麵是一間寢室,門半掩著,透過門,能看見之前掏了葉楨銀票的少年正在**酣睡。斜對麵的兩間屋子都上了鎖,也不知裏麵是什麽。旁邊是會客廳,沒有門,燈光的光亮大大方方地透了出來,出口就在客廳那邊,若是想要出去,則必須得經過會客廳...因為會客廳沒有門,那麽,勢必也會被會客廳的兩人看見,葉楨極快地朝會客廳內望了一眼。

    有兩個人,一張不大的方桌,還有一盞油燈。其中一個長得很是魁梧,應該是這家的主人,另外一個雖然不如之前那人一般,但是以普通人來看,依舊是壯實的那種…那人…應該就是和小男孩有罅隙的叔叔。

兩人正在說話:

    “……大哥,這一票幹完之後,我們能不能搬到城裏去…這裏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還不是都怪你…一天到晚都混在賭場,否則我們早就搬到城裏去了。而且…這還得看夫人的意思…等會夫人出來了,我盡量跟她說說….”

“大哥...我就是玩玩而已......”

“就是玩玩…就玩玩你能輸出去一個宅子?”

“是…我不會了。”

……

兩人的話語沒有絲毫影響葉楨的判斷,她腦海中依舊是一片清明。貓著腰走到了對門前,輕輕地推門走了進去,然後又將門的開合程度恢複了原狀。

這是一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屋子,牆麵和葉楨此前呆的地方一樣,剝落了很多地方。但是地底卻是很幹淨,看來打掃得很勤。牆上掛著一個草編的帽子,有一張桌子兩根板凳,以及一張不大的床。**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睡意正濃。床的對麵是一個不大的窗戶,用竹竿支起了窗子。

這個時候...葉楨突然聽到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心下一驚,滑著步子就靠在了門的陰影處。

一個女子探頭看了進來,返現自家兒子睡得正香,便沒有出聲打擾,將門拉了過去,腳步聲又漸漸地遠了。臨走時,葉楨似乎聽到了那女子嘟囔著:“為什麽江夫人要守著一個沒醒的人呢?”

葉楨聽著女子起疑了,心下微微有些焦急,若是羅雲媚再有一段時間不出去,那麽那些人就要推對麵的門了。葉楨輕輕地走到窗戶前,朝著外麵望了望。夜色很濃,借著星光的照耀,可以看見一頁小舟正停泊在岸邊,舟上坐著一個帶鬥笠的人。想想也知道是羅雲媚的親信。

葉楨此時更著急了,若是從這裏的窗戶出去,那麽舟上的人必定會注意到自己的,因為屋子離那艘小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哪怕是往外丟一塊小石子,外麵的人都能察覺到,葉楨在這裏,沒有半分逃跑的機會。

皺著眉頭,葉楨伸手摸出了那個紅雀藍的瓶子,再拿出那個白色的絲巾,朝著男孩睡覺的地方走去。

男孩實在是太困了,睡得太死,沒有絲毫察覺到葉楨的臨近。

在幽寂的夜色中,葉楨屏息斂神,拔開了孔雀藍瓶子的翎羽,放到了小男孩鼻口,輕輕一晃。然後又迅速地將翎羽放了回去,退到了窗邊,這才開始呼吸。回過頭來,發現小男孩的身子開始抖動,想動,但手腳卻沒有半分力氣,口鼻發不出任何聲響,額頭隱隱有冷汗顯現出來,就如同...自己剛剛中毒一般。

葉楨待著夜風吹散了房內的氣息,這才走到男孩的身邊,朝著男孩輕輕地一笑,然後將此前將羅雲媚弄暈厥的那根腰帶套到了男孩的脖子上,這才拿著那根白色的絲巾在男孩的鼻尖停留了片刻。

然後葉楨發現…小男孩的臉色開始正常了,額間的冷汗也漸漸少了起來。見著這樣的狀況,葉楨控製著力道,將那腰帶一收,小男孩便如同羅雲媚一般...暈厥了過去。

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那絲巾上麵的異香,便是解這煙羅媚行之毒的解藥。葉楨這才朝著已經昏迷了的小男孩說道:“多謝你了...那一百兩,我就不收回來了。就當是你的報酬吧…喔…對了你現在聽不見了…我也不是秦酒了。那麽,你也找不到人報仇。“

盡管現在已知的離開道路有兩個,但是葉楨卻是不能直接離去的。若是從正門離開,必須得經過會客廳,會客廳沒有門,裏麵談話得兩人必定會注意到葉楨的動作。若是由男孩的窗口翻越出去,勢必會被舟上的人察覺。

所以...葉楨目前隻有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