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血腥的江湖

一陣清風拂過某處練功點,頓時無數劍影紛遝而至,每一柄半虛半實的劍影,俱都準確的刺入到一人咽喉之中。

清風逝去,隻留下一地死傷。

城內重生點處,頓時大片白光閃耀,上百人同時重生的場麵,絕對令人震撼。

痛哭聲,喝罵聲接連響起,然而當一陣清風再度吹過,天地間複歸清明。

那些依舊或站或坐的,喉間幾乎在同一時間溢出一道血線。

清風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殺了多久,清風真的忘了。

殺的,累了,殺的,麻木了。

但是清風依舊在,不停的殺。

殺,殺,殺。

清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殺,不知道自己還要殺多久,起先,清風隻覺得自己好似融入到天地間,無處不在。

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清風,當清風存在於每個角落,還哪裏有清風呢?

清風不懂,但是清風又覺得自己懂了。

但就在清風好像覺得自己懂了的時候,清風又忘了。

忘了自己還在殺戮,忘了自己為什麽要殺戮,忘了有個清風還在殺戮。

隻是心中那道白色好似天空中流雲一般的身影,卻在清風心頭,越來越清晰。

清風,很喜歡這種感覺。

清風不在乎天地間有沒有清風,清風同樣不在乎清風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清風,清風隻知道,心底那最美好的,越來越清晰。

清風很喜歡這種感覺。

匆匆,又是一年。

血魔清風的名頭,在江湖上已經無人不知。

可笑的,無數人打著除魔衛道的旗號,但當他們看到那襲好似流風一般的身影,卻又嚇得駭然逃跑。

清風已經被逐出了黑龍堡,這件事情,似乎已經過了很久,至少清風覺得過了很久。

江湖上,普通江湖中人在謾罵清風,試圖圍剿魔頭時,從來不需顧及聲勢鼎盛的黑旗堡。

但更可笑的,那些真正有實力去除魔的,從來沒有把清風獨列出黑旗堡。

沒有實力的人,毫無顧忌,在叫囂,卻終究一次又一次被送去重生,直到雙腿顫抖。

有實力,亦或者有足夠勢力的,在想到那襲於血海中飄**的清風時,總會先想到一襲孤立在巔峰的白影。

清風醉了,所以殺。清風忘了,所以殺。清風累了,所以殺。

清風的殺氣,早已經突破一千萬,早已經獲得初次屬性加成,但清風依舊在殺。

清風,依舊在等待著那道記憶中唯一清晰的白影召喚自己。

白影是破綻,卻是清風願意留下的破綻。

每個人心中都有美好,理性極高,感性不低的清風,同樣如此。

但是清風心裏,隻有唯一的美好。

那是,將他從黑暗的深淵中,帶向光明的美好。

清風不喜歡陽光,但卻向往陽光。清風喜歡,站在那高大白影身後的陰暗中,看著身邊的明媚。

。。。。。。

小山崖下,樹林依舊濃鬱。

濃鬱的樹林裏,有一座早已破敗的草廬。

草廬中,是一張粗製濫造的石桌。

石桌上疊放著幾本書。

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書的價值,本應該同樣低廉。

然而,當先一本書封麵上三個大字,已經是如此奪目。

《連城訣》。

竟然是江湖中人人夢寐以求的絕學劍法,《連城訣》!

太瘋狂了!

更加瘋狂的,每隔一段時間,在這張粗製濫造的石桌上,總會出現一些類似的書籍,過段時間,書籍又會消失。

周而複始。

即便不都是絕學,即便隻有很少的絕學,這簡陋的草廬,已經足以讓江湖中九成九的人,為之瘋狂。

千裏之外,黑旗堡中,楚翔斜躺在主座之上,看著手下送來的資料,看著資料中夾雜著的一張畫像,默默無語。

良久,一襲白影踏出了大殿,白影踏出大殿的次數似乎比以前頻繁了許多。

空****的大殿中,一陣春風卷過,已經又是一年,春天。

一張普普通通的宣紙,迎風起舞,宣紙上畫著的,是一名素裝少年。

畫,並不是很好,少年的容貌,完全看不清楚,依稀看出,少年似乎很瘦,很瘦。

那麵貌不清的臉上,一雙眼睛,為何顯得,如此突兀?

那空無一物的眼神,為何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能給你的,隻有這麽多。但是為何,我的引導,明明並非如此,而你卻偏偏踏上,那條道路。巧合,還是必然。”

誰的心神,在空氣中彌散,徘徊。

一名白衣男子,漠然坐在京城悅來客棧中,客棧裏原本吃喝歡笑著的人,俱都被一劍封喉。殺人的,自然是楚翔,白衣從不濫殺無辜,至少在江湖人眼中如此,但今天,偏偏動手。因為他的心情,很不好。

我在苦惱,而你們卻在笑,豈不是該死?

該死,的確該死。

楚翔取出腰間的玉質酒壺,一口灌下,酒中淡淡的香氣,沁入肺腑,直入骨髓。

這時,屋外傳來連綿慘叫,片刻後,慘叫聲止,一朵紅雲飄入屋內。

即便少了往昔的暗器破空聲,僅僅那淡淡的,醉人的餘香,已經不難猜出來人是誰。

“嗬嗬嗬嗬嗬,為什麽,殺人了。”

喜兒取出自己腰間掛著的扁平酒壺,飲了一口飄渺無痕,因為往昔那總會為自己斟酒的男子,如今隻顧獨飲。

“想殺就殺,螻蟻罷了。你殺人,需要理由嗎?”

楚翔漠然回答,目光卻冷冷的盯著喜兒,心下總覺得,清風沒有按照預料領悟無我,反倒好似要進入瘋子般的忘我,一定有喜兒一份功勞。

“嗬嗬嗬,楚翔,為什麽,你總要,惹我生氣。清風,不是我毀的,嗬嗬嗬嗬嗬。”

楚翔聞言,默然。

喜兒不會說謊,但楚翔想不出,此刻江湖中還有哪個和清風有交集的高手,領悟的是忘我意境。

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楚翔依舊不明白意境是什麽,就像小劍背後的那個人,到現在還不明白楚翔究竟在執著什麽。

意,和意境,原本就是兩種概念。楚翔領悟不了意境,同樣這些劇情人物也領悟不了意。否則,楚翔不會讓清風去領悟什麽勞什子意境,而會幫他領悟劍心、劍意,楚翔並不希望自己培養幾十年的果實,隻堪合用一時。

劍心之上有劍意,劍意之上有劍道,劍道之上有規則,規則直鋪通天路。

意境呢?有什麽?憑空來,憑空去。

楚翔總覺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麽,按理說,即便是劇情人物,也不應該無法領悟劍心、劍意,按理說,自己不應該完全無法理解“確實存在”的東西。

楚翔隻能解釋為,這是一場遊戲,而非真實,但楚翔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看不透,摸不到。

“嗬嗬嗬,你在,想麽。”

一串笑聲,將楚翔思緒打斷,那在江湖人耳中,隻覺毛骨悚然的笑聲,分毫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半點波瀾。

“沒什麽,隻是在想一些,連你都不可能知道答案的問題罷了。”

“嗬嗬嗬嗬嗬,什麽問題,煞氣嗎,嗬嗬嗬。”

喜兒今天的好奇心,似乎特別重。

楚翔搖了搖頭。

“煞氣,不是秘密,這你本就該知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殺你,但又不想殺你,該如何自處。”

“嗬嗬嗬,那就殺。”

楚翔看著依舊淺笑著的喜兒,肅穆道:“我不是說重生,而是指,抹殺。”

喜兒一愣,臉上笑容凝固,在迷離和空洞間交替的眼神,轉為清明。

“抹殺嗎。。。”

喜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喜兒無法回答。

往日,通常在悅來客棧,臨窗而坐的那兩道身影,先走的終歸是紅色,但今天,白色卻早早離去,而紅色,久久獨飲。

“若無必要,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劍,終將向你刺去。我以為你懂的,其實你終是不懂,你不能出手,也不該出手,更不該逼我出手。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你不該,出手的。也許你心中牽掛太多,但是你真的,不該朝我出手。我不想殺你,但我怕自己,忍不住殺了你。”

帶著淡淡餘香的話語,依舊在喜兒耳畔回**,喜兒清明的目光中,滴滴晶瑩,灑落大地。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不該,出手嗎。我會為你,舉行血祭的,血祭。。。”

喜兒眼神複歸空洞,時而迷離,隻是呢喃著的話語,越來越低。

楚翔飄然飛出城外,路上遇到一群重生後的新人,罵罵咧咧朝著悅來客棧方向走去。

出於善心,楚翔免去了這些新人多跑一段路的時間,那不知名的利劍,離鞘。

有些人,永遠都不配死在我的劍下,但那把在我眼中擁有尊嚴的劍,永遠都叫做流雲。

清風吹過,無數鮮血零落,浮雲飄過,朵朵鮮花盛開。

花開花落,又一個秋。

我知道,在那時,我真的不該說那麽多。

我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在那飄渺無痕四散的餘香中,我醉了。

我醉了,所以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我知道,若我不說,將來某天,一定會後悔。

有些東西,是我始終都無法給出的。

但是,我終究說了本不該說的話。隻是不知道,會否有一天同樣給出,我無法給出的東西。

該說?不該說?

該說的,我沒有說,因為那一定會讓我後悔。

我本想對每個人都真誠的欺騙,最終在欺騙中,升華。

那是完美的升華,必定會成功的結局。

但是我終究,沒能做到完美。因為我始終不想,抱著完美後悔。

不該說的,我說了,因為我不會為了錯誤而後悔,但會為了後悔而會後悔,所以我說了。

我本該欺騙她,但是終究,沒有那麽做。

完美的升華,被劃上了一條斜線。原本注定好的結局,淒美而哀傷,獨留我孤劍長吟。

終究也被,寫上了問號。

當句號變成問好,當原本的注定,變得迷離。

我錯了,但無悔。

與其抱著完美哭泣,不若守著殘缺微笑。

我曾經一度以為,身劍合一的我,再不會有所悸動。

為何通明的劍心中,會殘留下別的影子?

劍是冷的,心,也是冷的。無情的我,依舊無情,這從輪回開始,已經被注定。但為何,我會做出不完美的決定,縱使那決定是為了,不後悔。

楚翔矛盾著,站在草廬前,起舞。

森森的劍光裏,那絲執著,可曾動搖?

眸子裏的瘋狂,為何顫動,那若隱若現的精芒,變幻無方。

楚翔一聲長嘯,嘯聲穿雲裂空。周身十丈,紛遝的劍氣,喧囂著咆哮。

那願意與我合一的流雲,那曾經耗去一半生機孕育出的流雲,始終不曾離棄。

但究竟是因為劍心,還是因為感情?

我總覺得別人不懂,原來我也有,很多不懂。

原來,有許多東西,連主神都是,掌控不了的。

原來連神,也有不懂。

楚翔默默無語,思考著得失,眸中精芒流轉,周身十丈內,除了立身之處,地陷九尺。

完美當真完美嗎?

楚翔忘了,他從來不是,神。既然連神都可以有掌控不了,何況人呢。追求完美的計劃,本身就是錯。

一個不該做出的決定,也許會讓原本的完美破碎,一個不該做出的回應,也許會讓必死的絕境轉生。

誰又,知道呢。

清風的名字,已經沒有多少人敢提起。縱使江湖中前些年崛起的冷血雙劍,卻也被清風完全蓋過了風頭。

事實上,冷血雙劍,又何曾比得上殺人如麻的清風惡魔呢?

漸漸的,清風惡魔似乎變了。他不再殺靈鷲宮的人,當然前提是靈鷲宮的人沒有先出手,但凡先出手的,即便是黑旗會的人,清風也會照殺不誤。

細心的人發現了這一點,猜測到可能是靈鷲宮和清風惡魔私下有了什麽約定,但細心的人,從來隻有小部分,極小部分。

清風殺的人,早已經數不清,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會在乎他少殺了誰。話又說回來,即便清風當真和靈鷲宮魔女勾結,又能如何?清風的名聲,怕是比之魔女,也好不了多少了。魔女殺的人也許更多,但她們背後終有一個門派,但清風隻有一個人,但清風,從不孤單。

清風知道自己身後有人跟著,那個人跟了自己整整半年,可是清風卻始終不曾理會,因為那個人,屬於靈鷲宮,因為那個人,根本不會是他的對手。

樂兒死死的盯著那道在血色中盛開的劍幕,那百多柄風暴般旋轉著的實體劍氣,迅捷無比的收割著生命。

一個閃爍,那道身形移出十幾丈距離,避開了周圍即將合攏的包圍圈,百餘柄實體劍氣,亦是如影隨形,沿途收割著生命。

樂兒跟了清風整整半年,但是即便清風受傷最重的時候,樂兒也沒敢出手。

太可怕了,清風的實力太可怕了!

太快了,清風的成長速度太快了!

不可能!樂兒心中唯一能想到的三個字就是!不可能!

短短兩年,也許兩年多,清風從無我邊緣,徘徊到忘我邊緣,而後進入到忘我初境!

但這,本應該是不可能的!

意境從來不簡單,甚至,比楚翔想象中的不簡單更不簡單!

楚翔不懂,所以根本不明白什麽叫意境,但樂兒懂,因為樂兒身前站著喜兒。

喜兒絕對是,混沌紀元凡間界,最接近全知的存在。因為她站的,太高太高。

意境,從來不簡單。傑出如樂兒,苦苦領悟百年,亦未找到適合自己的意境。

意境,不是隨便拉一個套上就可以,必須要適合自己的,才能發揮最大戰力。

但樂兒做了百年都沒做到的事,清風,兩年就做到了。

這本身,是不可能的!

當不可能成為可能,當樂兒親眼見證著可能發生,樂兒走了。

樂兒知道,自己再跟下去,也等不到出手機會。

血染的江湖,血色更濃。

先有血魔清風,後有冷血雙劍。

當秋日即將結束,當依韻在雨幕中因為發現殺氣的秘密而狂笑,又怎麽知道,有一個人,早已經遠遠走到了他的前麵。

也許,兩人依舊都走在相對起點。

也許,依韻依舊是那個依韻。

但這一切,卻因為一場血腥,一席對白,產生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那盤坐在王座上,周身神兵盤旋流轉的白衣男子,可曾知道一切?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兩年內,在無人引導的情況下,獨自領悟忘我意境,意味著什麽。

也許,連他自己也以為,那些隱士高手,不曾出手除魔,僅僅是因為那看似巨大的殺戮,在整個江湖上不過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也許,連他自己也認為,很多人顧忌著他,才沒有出手除掉那培養中的果實。

也許這些都沒錯,但是,終究有了疏漏。

最大的疏漏,一個潛力比之依韻還要可怕的家夥,一個天生帶著死氣的少年,一個絲毫沒有武功,第一次對視卻連他都感到心寒的孩子,當真僅僅,會隻是潛力巨大的普通人嗎?

清風殺戮著,心中卻隻有那道白色的,始終不曾改變的投影。

那是清風心中,唯一的美好。

帶著死亡降臨的清風,原本心中,是不該存在美好的。

清風殺戮著,忽然覺得身體一陣輕鬆,似乎覺得,手中死氣沉沉的赤霄,忽然開了口。

清風劍勢一頓,無窮劍氣彌散開來,剩餘依舊活著的近百二、三流高手,同時被千百道劍氣轟成血幕。

清風站在血雨下,身上亮起陣陣青金色的光澤。清風的心神,卻沒有沉浸在武功突破變化之上,清風好奇的聽著,赤霄不停訴說。

原來劍,是會說話的,清風笑著想到。

隻是那原本純真的笑容,在血雨映襯下,如此猙獰。

出門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