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刀意

雨滴瀝瀝,秋日的雨滴,已是有些冬的微涼。

那淋在身上的,究竟是雨水,還是血水?

空揚滿場遊走,手中兩柄匕首,彷如出水蛟龍,盤折飛旋,又好似公孫起舞,豔驚四座。

雨幕遮不住鋒芒,同樣遮不住空揚那火熱的心!

多少年了,在七靈中他一直甘居末尾,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最弱!

多少年了,根骨奇差的他,自踏入江湖來,做過飛賊,采過名花,卻始終不曾入得高手眼界。

他偷過少林七十二絕技,可惜由於根骨不足,卻無法習練。

他盜過王府密藏,殘本龍象般若功,可惜依舊是資質所限,隻能守著那三流的無名心法。

一流輕功,二流身手,三流內力。

飛賊空揚,隻能萬年淪為下三濫的人物,為成名高手所不齒。

直到...

“拿著,我看好你。”

一本秘籍,一卷輕功,一把匕首...

還有,一份認同。

空揚重生了,成為了神宗七靈之一,但資質所限,必定難與明月之流相較。加上經曆使然,早已懂得藏拙的空揚,淪為了七靈最末。

空揚可以容忍別人的鄙視,但這不表示他就寵辱不驚。越是鄙賤之人,其實越在乎他人的看法,那是一種骨子裏僅存的驕傲。

空揚,一直在等,在等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不同於天性淡泊的風吹無痕,空揚,一直在乎名利。

神宗七靈,作為底牌,自然鮮有出手機會。況且普通高手又豈能試出他們的深淺?就像那平日為他所不齒的任瑤,空有一身內力。但恰是這身內力,足矣傲視所有絕頂之下高手!

為了這個機會,他等了,整整十年!

十年磨刀,隻為今朝!

空揚感受到了往日那眼高於頂的任瑤看向自己的複雜目光,更感受到了散紙無名兩人的駭然,一時間,隻覺胸中豪氣衝霄,不吐不快!

一聲長嘯脫口而出,聲音洞金穿石,似龍吟,似虎嘯。猶如洪水過閘,虎躍山澗!

那與之放對的黑衣人眼中難掩驚色,手中長短兩杆鐵槍輕輕顫動。

內力大成,臨陣突破!

黑衣人滿臉凝重,卻不想這廂異變已經攪得滿場盡生變化!

道道四射的星芒豁然化作長虹,短短三寸小刀竟是拖出了丈長刀鋒!

也不知是覺察地位受到動搖,亦或者旁的原因。原本淡然微笑,信手撥開敵人劈來的猛惡刀勢,如同閑庭信步躍於場中,隨手誅殺黑衣嘍囉的路過蜻蜓臉色一變,身上同樣騰起比之方才最少強橫了五成以上的刀勢,比之異軍突起的風吹無痕,哪裏弱了半分!

一直居於七靈第二的路過蜻蜓,終於拿出了全部力量!

不止是蜻蜓,刑無名、散紙、乃至任瑤俱都色變,咬牙激發出十二分內力,絲毫不顧事後可能對經脈造成的永久損害!

神宗每個弟子,俱都孤傲非凡、眼高於頂,七靈更是其中佼佼,怎容被人壓過?

也唯有明月和風吹無痕,在此時已然保持著先前的攻勢強度,不知究竟是不為所動,還是無有後力。不過即便如此,七靈瞬間爆發出的戰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來犯之敵!

黑衣首領咬牙欲碎,身邊百餘柄實體劍影環繞,身前更是無窮劍氣山崩海嘯一樣朝著明月壓去。交手多時,她已然明白,若想從招式上勝過魔刀刀法,絕無可能,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那比之明月更要高出數籌的內力修為!

博通百家武學,此刻已經完全淪為笑柄。懂得再多,不如人家專精一道,特別那道,從本質上就超越了她所修任何。

暗道慚愧,黑衣人手上卻是猛然加力,那漫天劍氣縱橫交錯,已經遮住了天空!

六脈神劍,所有原版招式中從根本上凝聚度最高的武學,成為了唯一能和魔刀爭鋒的存在!

明月臉上無悲無喜,無懼無驚,實則意識已經完全同魔刀融合!

魔刀,隻為明月而生,就如同明月,隻會魔刀刀法!

一道長達數十丈,凝練到極處,妖異到極處的弧形刀光,那熾白到生出彩焰的絕美刀勁,就像是上古大神盤古執著開天神斧,破開那混沌!!!

幾十丈長的刀芒,在空中拖出一道璀璨的光扇,遠遠望去,好似開屏的孔雀!

熾烈的精芒撕碎了阻路的一切,隱隱,某種意念擴散,就連空間都開始融化!

明月已經忘記了存在,忘記了一切。無我無他,無想無念。

那刀光,勢如破竹,摧枯拉希將劍幕粉碎成了兩半,甚至攪動了周圍元氣,越斬越烈!

黑衣人首領大驚失色,麵對明月全力反擊,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和整個天地作戰。攪亂的元氣並非散亂無章,反而在某種神秘力量的控製下,變成了一個堅固的牢籠,將她完全壓製在內。

這種狀況,頭一次讓她生出了無比渺小的錯覺!

百道實體劍影,前赴後繼朝著刀光湧去,然而輕易就被攪成碎片,化作元氣。反是成了刀鋒下的養料。

黑衣人首領心中驚駭無以複加,哪裏還不知道神宗水深,組織裏所謂的資料已經完全過時!

這種高手,這驚鴻一擊,便是現下的傳說,也唯有退避,難攝其鋒芒!

退!這是黑衣人心中唯一的念頭,也是最正確的念頭!她知道那少女有如神助的一擊,絕對不是她能夠抵擋。甚至縱使小劍之流硬抗,也要重傷、身亡!

但高手畢竟不是木頭,不會傻站著讓人打殺!

周身黑色氣罩閃逝,空間一陣扭曲,完全不下於逍遙子的北冥造詣,彈指間破去了元氣壓製。

璀璨的刀芒撕裂了空氣,狠狠的斬落,那即將成為刀下亡魂的黑衣首領卻在最後一刻,身上亮起了黑色氣罩,一個閃爍,側移開十數丈!

轟隆隆!

刀芒落地,整個崖麵被一斬為二,小半個山崖伴隨著滾滾巨石,斜斜的朝著萬丈深淵傾軋!

明月這一擊,竟是削斷了孤崖。

刀芒散,餘勢不消,化為千百道尺長勾月,在百丈範圍內胡亂切割,除了明月,完全不分敵我。

那屹立場中的,彷如神女的明月,卻是臉色蒼白!

執刀的白皙右手緩緩顫抖,粉嫩的紅唇煞白!

紛亂的刀勁中,方才退避不及,仍是被餘波掃中的黑衣人首領半跪於地,噴了一口鮮血。黑色麵罩,遮住了絕美的容貌,卻遮不住滴落的鮮血。

黑色氣罩在周圍時隱時現,那紛亂的刀光完全無法靠近她的身體,輕易就被北冥神功化解。當她抬頭,看到那在雨中瑟瑟發抖的孤單女孩,眸子裏厲芒一閃!

沒有絲毫猶豫,即便手下已經快要被蜻蜓連同風吹無痕斬殺殆盡,她也絕不能無功而返!

一個縱越,黑衣人出現在明月頭頂十丈高空,雙手成爪,直直朝著身下掠去!

沒有人發現,方才還如同神魔附體的少女,此刻竟然在絲絲雨滴下瑟瑟顫抖。

遠處的風吹無痕似乎察覺了端倪,然而已經鞭長莫及。路過的蜻蜓指尖出現一道精光,瞬息複又消失,讓人懷疑是否錯覺。

黑衣人好似已經看到了那強悍少女倒在自己的爪下!她看得出,那少女天資太高,與魔刀刀法的契合度亦高的恐怖,假以時日,完全不是自己能夠壓製。不論是自己原本的身份,還是現在的身份。不論是曾經站在自己身後、卻又被自己背叛,以致另己愧疚終生的女人。還是現在那支持自己的,仿佛永遠都不會笑的男人,都不會容許這樣的人物存在!

兩道利爪淩空掠下,就像那撲向白兔的雄鷹。

雄鷹已經張牙舞爪,露出了猙獰的微笑,可惜迎向她那雙鐵爪的,並不是預料中柔軟脆弱的嬌軀,而是一柄森森利劍!

沒有人看清那道身影是如何出現,那白影,似乎比天都要高。

究竟是從來站在那裏,隻是由於修為太高,不曾被人發現?還是因為速度太快,以致讓人產生了視覺上的錯愕。

平平無奇的一劍,與其說是出手,不如說隻劍向天。

沒有遞出一分,僅僅斜斜一放,已經阻到了黑衣人必經之路上。

恐懼,無比的恐懼,在白影出現在眼前那一瞬,黑衣人已經放棄了所有念想。

傳說,從來不是凡人能夠匹敵。旁的不論,僅僅那平淡的一劍,對方甚至連內力都沒有用上一絲一毫,已經逼得自己隻能往劍刃上撞。若單單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把普普通通,一眼就被她認出的利劍,分明就是此刻掉了一地的大路貨!這隨手可折的大路貨,在白衣手中竟然能帶給她飛蛾撲火的錯覺!

一個側移,旋轉著帶起九道虛影,黑衣人身在半空,直接朝著那深不見底的斷崖衝去。

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場麵話,也沒有去考慮其他人的死活,這位天盟副使,落荒而逃。

並未追趕,但楚翔眼中明顯流露著一些失望。

這凝望,這位曾經靈鷲宮的莫,這位天盟中隱藏最深的叛徒,竟然如此之弱、這般無膽。

當然,這也就是在楚翔眼中。

要知道凝望雖然逃的狼狽,甚至先前的對戰都有些取巧、運氣的嫌疑在裏麵,但她畢竟是贏了明月,而當世除了傳說,能贏明月的玩家,不過雙掌之數。

凝望,足以自傲。

楚翔閃身,帶著明月離開了已近尾聲的戰場。

突然爆發的空揚也好,修為不比明月遜色多少的風吹無痕也罷,在他眼中依舊隻是工具,唯獨這明月,已經從工具上升到了弟子之列。

明月,給了他很大的驚喜。這如有神助的一刀,這打破她原本武學套路以致耗盡內力戰鬥失敗的一刀,給了他很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