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
劍洗心站在門派無上印記之前,伸出手來,撫摸著那微微散發出柔和光芒的印記石,思緒翩飛。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多年了。
四十年的時間,足夠一個少年長成老者。足夠一個壯漢步向遲暮。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記憶,又能經得起多少歲月侵蝕?
從茫茫無知,當幡然醒悟。從舉目四顧,到傲視群雄。
劍洗心看著眼前的印記石,忽然想到,那素未謀麵的主神,是否也是如此?
“洗心,不要怕,是我。”
“師傅!師傅?是你嗎?真的是你!師傅!徒兒不孝!徒兒不孝!可是,你怎麽會出現在徒兒識海裏。”
“洗心,不要怕,師傅不怪你。殺人者,人恒殺之。師傅不怪你,來,這是師傅給你最後的禮物...”
“不,不!師傅,你要做什麽!融合?!不!我不要!!!”
“洗心,你難道,忘記曾經的誓言了嗎。你說過,一定要領悟極道殺心的奧秘,師傅成全了你。現在,該換你成全師傅了。從今天起,再沒有劍洗心,也再沒有我瘋道人。”
“不!不!我不要!啊——!!!”
“劍洗心,你醒了。”
“宗、宗主?!我師傅他——???”
“小小心魔,已經灰飛煙滅。”
“宗,宗主——”
“劍洗心,你又欠了我一次。”
“...”
“你懂了嗎?迷途者。”
“懂了,原來,所謂情*欲,諸般法相,都隻是虛幻。原來,我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原來,這就是極道,這就是輪回。”
“嗯,你懂了,可是他還不懂。”
“他?”
“對,他還不懂,所以,你要幫我,讓他明白。”
“隊長,我該,怎麽做。”
“照我說的去做。”
“明白了...啊,隊長,你的眼睛!!!”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是故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諸子皆謂我自然。”
“去吧,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一言。今日之事,莫憶、莫忘。”
楚翔躺在紫衫懷中,紫衫死死的盯著遠方,那裏,三道殺意盎然。那裏,有著三名可惡的敵人。
若目光可以殺人,那些宵小之輩必定已經千瘡百孔,可惜,紫衫的目光,並不能殺人。
須臾間,一紅、一紫、一黃三道影子出現在隊伍前方,三名意境大成高手,在某些人預料中,足矣將重傷的楚翔留下。
卻正在這時,就在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那幾個不速之客身上時,躺在紫衫懷中的楚翔,那雙緊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
眼瞼,就像一道緩緩開啟的縫隙。那縫隙中,竟然流露出,蒙蒙金光!
當眼眸完全睜開,就在所有人茫茫無知之際,那蒙蒙金光下,原本分明的黑白早已消散,餘下的,是一片詭異威嚴的金黃!
黃金瞳!
紫衫緊緊的盯著三名不速之客,不用下令,近千高手已然齊齊拔劍出鞘,嚴陣以待。
忽然,她似若有所覺,低下頭來。
印入眼簾的,那清澈的瞳眸,仿佛無際宇宙中的黑暗,攝人心神,一如當年。
“咦!楚翔,你醒哩!”
平淡的,彷如平日晨早撒嬌的語氣。隻是在那劇烈波動的眼神,藏不住一顆狂喜的心。
楚翔,點了點頭。
臉上依舊顯得那般蒼白,隻是深黑的眸子裏,神采奕奕。
方才那須臾閃現的黃金瞳眸,彷如隻是幻影。
身如葉片,平平飛出。
就像被某種無形力量操控著,楚翔斜斜的飛到隊伍前方,巍然屹立。
小小的動作,卻似在湖麵激起千層波浪的石子,打破了平靜對峙的局麵!
三大高手,自數裏之遙便開始營造著出的氣場。那龐大到將千名高手俱都籠罩其中的無形威壓,隨著楚翔醒來,隨著那柔和到沒有半點聲息的動作,轟然碎裂!
“咦!”
三名高手、連同清風流雲,俱都盯著楚翔,眼中異彩流連。
旁人感覺不到,他們又如何能不清楚,在那具看似風吹即倒的傷殘之軀下,分明傳遞著某種無形的能量波動!!!
“宗主!”
“是宗主!”
“宗主醒了!”
“太好了!”
諸如此類話語,就像瘟疫一樣飛速在隊伍中蔓延。
有聲的,無聲的,在那一雙雙寫滿振奮、激動的眼神交匯下,楚翔唇角,得意的翹起。
清風流雲相視一眼,無需刻意指令,已如配合過無數次般,身形閃爍,堵到了三大高手背後!
那三名高手,臉色勃然變幻。
楚翔的提前醒來完全出乎預料,而目標流雲的實力,似乎也比預料中高上不少!
意境大成、意境巔峰,僅僅一線之差。
這一線,卻偏偏如那碧海深處,相隔天淵!
流雲此刻身上勃發的劍意,哪裏還是區區意境大成能夠擁有,分明絲毫不遜色巔峰!!!
三大高手中當先一人,那站在中間的高瘦紫衣男子,稍稍退後半步,卻是將本已岌岌可危的氣場撤去,算是表明退讓之意。
同樣,站在他左邊的胖子,連同右手那名紅衣豐饒美婦,齊齊退後一步。
“這位,想必就是楚宗主吧。”
中間那名高瘦紫衣男,拱了拱手,朝著臉色蒼白的楚翔問詢。
事實上,做出如此姿態,已然表明不想動手。間接也說明了,對方和自己幾人間並沒有完全不可調和的矛盾。
楚翔聞言,眼神中卻是沒有半點波動,與之心意相通的流雲,身上更是劍意澎湃!
“咻!”
在那名紫衣男子暗暗戒備,同時等待楚翔回應時,流雲動了!
十丈距離,無需彈指!
轉瞬間,一道森寒的劍光,奪去了紫衣人全部意識!
“怎麽,可能...”
一段充滿愕然的意識碎片,緩緩消散在空氣之中...
當“奇跡”發生,就在眾人俱將驚駭的目光聚向流雲之際。那溫柔淺笑著得楚翔臉上,那病態的蒼白,又深了幾分......
可怕可怕!流雲竟然一招秒殺了一名意境大成高手。
在外人眼中,那似是對方頭目的紫衣高瘦男子,分明驚駭的傻傻站著,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仿佛已被嚇呆,直接被流雲從身後一劍刺殺!
這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
但那些因為不敢相信而呆愣住的,畢竟隻是一般高手。
幾乎同時,就在逆水寒劍刺穿目標腦顱,鮮血尚未滴落之際。原本朝著兩旁退去的一男一女,雖然同樣愕然,卻詭異停滯,反身朝著流雲撲殺!
“怎麽,可能!”
這是兩人心中最真實的寫照!
三人中最強的頭目,組織裏排行第二、輕功第一的金牌殺手——巡風。就如同脆弱的雞子,毫無反抗能力死在了一名年輕人手中!
這變化,讓他們不敢深想。但麵對不可思議,他們做出了最直接的回應!
吟!!!
兩聲龍吟遠遠**開,那折身逆襲的兩名高手,哪裏還能看清人形,分明就是兩條獰惡的巨龍!
而在龍吻下,方才創造奇跡的流雲,長劍斜斬,直接將那洞穿的顱骨切開,帶起一片紅白,就那麽朝著右側黑龍斬去!
他竟然對身後另一人襲擊視若無睹!
叮!叮!
接連兩聲脆響,流雲被手上傳來的磅礴巨力激的高高躍起。於此同時,眼看就要命中目標的妖嬈婦人,眼前完全被一片蒙蒙青幕遮住!
隻剩一半戰力的清風,出手了!
大片火花閃耀,隻是在氣勁碰撞下,顯得不那麽起眼。
青金色劍幕完全將那名妖嬈少婦壓製住,即便隻剩一半戰力,傳說也絕非普通意境大成高手能夠比擬。
若是十年之前,那時的傳說,隻怕未必就能穩贏意境大成。但傳說,又豈是某個具體境界能夠描繪!
譬如此刻尚未達到意境巔峰的清風,真的,就一定會敗給意境巔峰嗎?
再說,短短十年,對於常人不過眨眼。對於飛速成長的傳說,實力強橫了又何止逾倍!
若說清風和妖嬈婦人間的戰鬥,是絕對壓製,那麽另一邊的流雲,則完全是在欺淩!
同樣的意境大成,不同的,流雲還擁有凡人無可比擬的強大靈力!更重要,他幾乎全盛!!!
隻見天空中一道裂紋蔓延而下,這已經不是什麽劍招能展現出的鋒芒。遠遠看去,反倒更像是一副被撕裂的圖畫!
卓航不知道在這個遊戲中是否也有空間碎裂的說法,但在他眼中,那方才創造奇跡的少年,此刻再一次讓他受到了奇跡輝光的洗禮!
卓航想要閃避,事實上,看著那一點點蔓延而來的裂紋,他絲毫不認為,還有何人能擋住這樣的攻擊。
但他忽然發現,自己在瞬間竟然完全無法動彈!
有意識,但無法動作!
轟!
卓航調動起了全身功力,終於在百分之一秒過後,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
而這一點點的延誤,付出的代價,就是左臂完全斷裂!
“哼!”
悶哼中,卓航帶著一串鮮血避開,此刻的他隻剩下一個念頭——逃!
但偏偏,在流雲接連不斷展現的鋒芒下,逃跑成了可笑的奢望。
神秘高手卓航,江湖殺手榜第十金牌殺手,苟延殘喘!
站在不遠處觀戰的楚翔,嘴角毫不掩飾翹起,給人以高深莫測的感覺。
隻是就在方才,就在流雲斬下卓航臂膀之時,那病態蒼白的臉上,卻閃過一絲不健康的紅暈。
沒有人發現這些,所有人都被緊張的戰鬥吸引住目光,隻有細心的紫衫,稍稍跨前幾步,挽住了楚翔堅實的臂膀。
楚翔低下頭來,朝著紫衫笑了笑。而後紫衫便忽然感覺到,那挽著楚翔的手臂,沉重了許多。
紫衫也笑了,隻是那笑,卻有些苦澀...
在外人眼中,紫衫的動作隻是一個插曲。就像嬌弱的女孩,麵對激烈的戰鬥,本能的想要找個依靠。
又有多少人知道,那高大挺拔、剛強神秘的白衣男子,此刻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呢?
“劍副宗主,傅大人的使者,已經到了。”
一名內門弟子,看都沒看地上碎裂的屍體一眼,直接朝著自後殿轉出的劍洗心匯報。
劍洗心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很明顯,那什麽使者,在他心中並未占據太過重要的地位。
“去將他打發了吧,這些該死的政客。”
冷漠的語氣,仿佛來使並非代表著權傾一朝的傅宗書,而是滿地攀爬的螻蟻,朝生暮死的浮遊。
“這...”
那名弟子明顯猶豫了一下,然而就在劍洗心殺機升起之前,黯然領命離去。
“屬下,遵命。”
劍洗心看著那名遠去的弟子,搖了搖頭。
他可以感受到那名弟子心中的不甘,但地上尚未被係統刷新的屍體,已經很好替他做出了回應!
劍洗心在過去的動作,太大、也太放肆。
如此攬權,那般專政。凡是劍係,又有多少人不認為他心有異誌呢?
劍洗心知道,此刻,就在“意外”發生後,劍係弟子中,最少有一半支持自己上位。但他同樣清楚,所謂權利,所謂地位,一切都隻是浮雲...
“唉,你們的忠心,讓我非常感動。但你們又怎麽會理解,我終究,隻是一個過客。”
劍洗心走到高台上,撫摸著那已經被敲碎的龍椅扶手,心中歎息著,緩緩坐下。
“傳令!神宗護法明月,率領旗下弟子,下山接應宗主。”
“在楚宗主尚未歸來前,全山戒嚴。”
“凡有異動者,殺!”
“凡有異言者,殺!”
“凡有異行者,殺!殺!殺!”
三道殺氣騰騰的命令,遠遠自神山之巔傳開。
原本因為“宗主垂死”引發的一些人事異動,戛然而止。
就在劍係老人扼腕歎息之時,又有多少人,當真了解身為核心的劍洗心呢?偌大的神宗,就在弟子每日傳誦、膜拜傳說之名時,又有多少人,當真了解那高高在上的白衣呢?
楚翔屹立著,雖說此刻不論是精神、還是**俱都疲憊到沒有半分多餘的力量,他還是借著紫衫的幫助,強自硬撐。
要麽,躺下。要麽,站著。既然站了起來,那就沒有倒下的權利。
很多人,當他處到一個常人隻能仰望,甚至連仰望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那麽就連軟弱、連偶爾的休息,對於他們來說,都會成為一種奢望。
弱者倒下了,可能會換來別人的同情。強者若倒下了,等待他的,隻會是陰暗中的屠刀。
眼前的戰鬥,完全呈現一麵倒的狀態,已經不能引起楚翔半點重視。
實際上,若那名高瘦黑衣男不是出師未捷,不是大意下被一招斬殺。若楚翔此刻依舊處在昏迷狀態。那麽說不得,這三人當真能對眾人造成一定影響。
倒下的楚翔,是軟柿子,誰人都敢捏一把。站著的楚翔,即便敵人在理智上,清楚的知道他已經沒有了餘力,又有幾個,敢朝他出手呢?
楚翔此時,正在竭力調動內力,試圖修複粉碎的經脈。同時,他必須調整、熟悉那剛剛獲得的神秘力量,精神力提高產生的又一天賦。
也許,在輪回空間,那被稱之為——念動力!
三個呼吸,卓航倒在了流雲劍下。
這不奇怪,若流雲連一個重傷的意境大成高手,在三個呼吸——十招之內都不能轟殺,那麽他也就完全辜負了楚翔為之付出的心血。
十個呼吸,在流雲清風夾擊之下,比之卓航略強一些的妖嬈美婦,同樣慘死在清風劍下。
屍骨無存的她,隻怕怎麽都不會想到,世界上居然當真有那等視紅粉如骷髏的絕情男兒。
解決敵人,清風流雲站回了楚翔身邊。
而楚翔,也在短短時間內,勉強可以動作,運起輕功。
“出發!”
沒有多餘的廢話,無需鼓舞人心。站著的白衣,就是對神宗弟子,最好的鼓舞。
大群高手奔馳離去,隻是比之方才,更加多了一股所向披靡的氣勢。
此刻,遠處山崗上,在那絕頂高手目力都不可及的地方,一道紅影,遠遠地望向那大片崛起的飛塵。
轉身,一朵紅雲,飄逝...
“你總是,那麽倔強......”
“為什麽,要傷害,樂兒......”
“為什麽......”
“什麽!隱殺失敗了!”
“廢物!”
皇宮禦書房內,傳出了一陣驚怒的咆哮。
隻是那咆哮的聲音,似乎並不年輕,遠沒有年輕的帝王那般,溫潤如玉。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隱殺不成,還有暗夜,還有天刃。大人息怒,大人千萬息怒,若是傷了身子就不好了。江湖高手何其多,區區草莽,總有辦法對付。”
尖細的嗓音,充分讓人聯想起某種生理不健全的物種。事實上,聲音的主人,原本也有著與身份不相匹配的好聽稱呼——公公。
連“公”都算不上,偏偏還要整日被人如此稱呼,不得不說,的確也是一種另類的諷刺。
“哼,你懂什麽,你這沒卵蛋的閹貨!他的確隻是一介草莽,卻是一個能在一夜之間讓朝廷變天的草莽。你們這群飯桶,平日裏除了阿諛奉承,還會做什麽,給我滾。”
威嚴的語調中,毫不掩飾透露出憤怒和鄙夷,本來聲音的主人,也的確有如此資格。
“是,是,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奴婢這就滾,奴婢這就滾。”
隨著狼狽的討饒,一名身著太監服飾的老兒,連滾帶爬跑出了禦書房。而在他恭敬低著的腦袋上,兩隻鑲在皺臉上的小眼中,寒光四溢......
禦書房,在次陷入了安靜。但卻注定了,這種安靜,不可能被帶到江湖...
(剛起床,頭還在暈呢...這十一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