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元疏帝忍著不甘,向顧西決行了一個禮,拚命壓抑著眼底快要噴射而出的怒火。他掩飾的很好,又加上他俯身的動作,幾乎沒有人看得見他眼底的變化。但顧西決還是發現了,因著她自小修煉的便是《驚禪決》,在神識一方麵也比一般的修煉者要靈敏得多,元疏帝那一瞬間眼底的恨意,她一覽無餘。
顧西決對元疏帝又有了第二個評價:易怒狂傲,不堪大器。她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這個皇帝心胸狹隘至此,如今對自己又恨意至此,看來是要有不小的麻煩了。
看來寧宗的但又是完全沒有錯的,給一個這樣的人來當了一國之君,真是國之不幸,民之不幸。她剛才說的話也不是危言聳聽的嘛。顧西決突然無奈一笑,她好像被寧宗算計了。自從寧宗也上輪台行宮的那個時候,她就被他給算計了,算計到這個圈套裏了。
當時知道她已經接任禦親王的人不多,隻有三個,一個是宗族多年不出的族老,一個是前人的禦親王,還有一個就是寧宗自己。他估計是早料到皇位最後會被太子得到,他當時也無能為力,隻能暗中安排。
寧宗屬意的繼承人是平王顧從烽,而太子背後的太師府勢大,又趁著寧宗病重的時候控製了不少的勢力,寧宗隻能暫且認輸,而他的局從他病重的時候就開始了。
寧宗先暗中留下一份遺旨,病重時連夜直奔輪台行宮,擺脫她幫忙保管。而她又受著前任禦親王的恩情,答應了那位禦親王會在聖樞危難之時出手相助,是不會也不能拒絕。當時那位壽命無多,早已仙逝,那麽知她身份的人又少一人。待寧宗駕崩之後,除了宗族族老,幾乎無人可以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就更加沒有人會知道遺旨會在她的手上,平王也就可以安全的渡過三年的蟄伏期。真是好算計,她也如寧宗所願的入套了。
寧宗不愧是一代帝王,這等算計,她不得不服。
“皇叔何出此言,朕,朕何時偏聽一言了。”元疏帝壓下心頭的怒氣,現在的這個情況下,他要是不能夠把顧西決給他戴上的這個“偏聽一言”帽子給摘下,那麽就會落得一個昏庸,聽信讒言的壞名聲,這對他是極大的不利的。宗族那邊雖然不管朝堂上的事情,可若是動搖到聖樞的根基,引起民怨沸騰,他們是絕對不會無動於衷的。
更何況,連這位都出來,莫不是宗族要幹預的信號。他不敢確定。
“方才皇侄可是因為‘皇後教唆長公主欺壓長姐’,故有廢後一舉。”顧西決看向上麵正一臉驚慌地看著她的容妃母女,“我可是記得,這位公主可是指明了幫凶是我來的。”
至此,整個太極殿中的局麵已轉,已經變成了顧西決的主場。
這個時候,眾人才想起,顧明欣這位公主確實是一開始就氣勢洶洶地指控禦親王殿下為幫凶,控訴親王殿下幫著長公主欺負她。
“我,我……”顧明欣看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畢竟隻是小孩,縱使平時在宮裏再胡作非為,這個時候也怕了這麽多人看她的不善的眼光。她更不明白為什麽剛剛還是好好的,父皇要為她懲罰明樂那個小雜種,在那個人拿出什麽東西後,連父皇都對那個人恭敬起來,現在看她的眼光是那麽的可怕,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樣。
“陛下,親王殿下,明欣隻是還小,不認識親王殿下的真顏,一時認錯了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容妃看女兒都快被嚇哭了,急忙出來辯護,現下情勢急轉直下,已經不是由著皇帝說了算了的,而是眼前這個隻有十六七歲的皇叔掌控者絕對的主控權。
令她更恐懼的是,這位殿下,似乎對陛下很不滿。這件事,隻是一個□□,這位殿下要用這件事來給陛下難堪,讓他服軟。如果在這件事上,因為她們的緣故,陛下落了一個不好的名聲,在親王殿下麵前落了下風,那,那,依著陛下的性格,一定不會放過她們母女的。
“親王殿下,不過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您是長輩,何必如此計較?”高太師在朝堂上混了那麽久,怎麽看不出來裏麵的貓膩。隻是現下情況對元疏帝很不利,若是宗族那邊留了一個不好的印象,日後陛下在宗族中將如何處事。
他老奸巨猾地把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當成是一件小孩子之間不和的事情。順便影射顧西決一個長輩,揪著孩子不放,太沒有長者氣度,心胸狹隘。
顧西決卻是搖了搖頭,“小孩子的事情依舊被皇侄上升到了國家大事的層麵,已經到了要廢後的地步,我卻是不能夠不管的。”
她看了一樣氣得臉色發白的高太師,“所以說,這件事還是說清楚的好。”
在元疏帝他們看來,顧西決一直在咄咄逼人,可偏生她的臉上一直風輕雲淡,幾乎沒有什麽表情變化,氣定神閑的很,公正的姿態十足。他們心中就像是憋了一口老血,可是吐又吐不出,這種憋屈的滋味實在是難受的很。
“明樂,來。到……”顧西決溫和地向小公主的方向招招手,讓她到自己這裏來,說著話卻頓了頓,按照輩分來說,自己可是小公主的叔公一輩的,要是要她叫自己叔公,平白一下自己老了好多的樣子,心裏還是有些變扭的。
她繼續道:“明樂來我身邊來。”
小公主在阿娘的懷裏扭了扭小身子,漂亮哥哥在叫她,大眼睛看著阿娘,希望阿娘讓她過去漂亮哥哥旁邊。
崔玥遲疑了一會兒,但她知道這位年紀輕輕的皇叔是不會傷害明樂的,最終還是放了手。然後小公主就相當歡快的撲進了顧西決的懷抱。
顧西決矮下身子,抱了抱歡快的小公主。她不由得多看了崔玥一眼,對這位皇後又多了一分好感,這是一個疼愛孩子的好母親。
“明樂,你告訴大家,是不是皇姐欺負了你?”顧西決詢問小公主,“明樂一定要說真話,說假話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我,明樂不是壞孩子。”聽到顧西決說到壞孩子,小公主頓時急了,不經意間轉眼看見元疏帝身邊的顧明欣,以前一直被欺負積累的害怕的情緒冒了出來,她害怕地縮了縮頭,不敢說話。
容妃看見了她的害怕,頓時心中湧現出襲擊的光亮,隻要顧明樂不敢說出來,那麽就好辦了。她們母女就有希望了。
“明樂,你快說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元疏帝隱忍著怒火,他當了皇帝這麽久何曾被人逼到這個份上,還不能爆發。今天來的這個禦親王就是來給他難堪的,處處與他不對付。現在又如此的咄咄逼人,不是刻意的針對他還能是什麽。
同時他心裏卻又生出一些恐慌來。顧西決針對他,即使顧西決的身份貴重,又再怎麽給他不好看,禦親王不得幹預皇位繼承是祖上定下來的規矩,不可更改。可若是顧西決代表了宗族意願呢,那是不是要把他廢了,換另一個人上位?
那一瞬間,元疏帝想到了平王顧從烽。難道又是他?元疏帝回想起奪位時候種種,父皇對他日益不滿的態度,胸中恨意滔天。
元疏帝目露凶光,嚇得小公主更害怕了。
顧西決歎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委屈了小公主。伸手拍拍小公主的後背,“好了,不願說就不說了,快回你阿娘身邊去。”
小公主聞言飛快的撲回崔玥的懷裏,把頭埋在裏麵就不出來了。
“親王殿下,事情還未查清楚,小公主她……”定國公在一旁看了很久大殿上的氣氛僵持的很,忍不住出來說道。
定國公雖這麽說,但誰都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顧西決卻淺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既無幫凶,我可不認為一個四歲的孩子會打得過一個七歲的孩子。”她把目光投向上麵的容妃,在容妃的眼中看到了恐慌,心中歎道:真是可悲!深宮中的女人,不為自己打算就會一不小心落了個悲慘下場,更何況還搭上了這麽個昏庸的渣皇帝,她也本不欲為難容妃,隻是自保太過了就會變成狠毒,這隻是一個警示。
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我以為這隻要不是個傻子就會明白的道理,卻依舊有人不明白。”顧西決直視元疏帝的眼睛,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濃濃的恨意,是對她的,很好,還怕你不恨呢。
她的話,暗指元疏帝與傻子無異,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隻聽了一個孩子哭訴的話就斷定了事實,斥元疏帝昏庸,不辨是非。
“容妃也過於偏愛孩子,疼愛孩子是好事,但過猶不及,凡是三思而後行。孩子打鬧是常事,但姐妹之間還是友愛為好。若是再造成誤會就不好了,就像今天這樣。”在顧西決說道“今天這樣”地時候,容妃的身體顫了顫。
“皇侄也不要過於上心,雖說天家無小事,但到底還是家事,沒有必要弄的那麽嚴重的。”顧西決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了元疏帝一個人頭上,這樣一來,他就是如何怒火滔天,也不能拿任何一個人出氣了。
好吧,顧西決知道,今天她的這位皇侄都快要被她氣死了。
“高太師也年事已高,多多靜養為好。”顧西決又拋出了一句氣得高太師七竅生煙的話。
今天顧西決才發現,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她,竟然可以說到氣死人的地步。
“是,朕明白了。”元疏帝隻能打碎牙和血吞了,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宮宴一行算是正式和元疏帝不對付上了,這估計是寧宗最想看到的結果。自己最終還是幫了他這個忙,也算是應了前任禦親王的要求。顧西決緩緩地走在回禦親王府的路上,周圍盡是高大的宮牆,長長的宮道一眼竟看不到頭。
也罷,至少經此事之後,聖樞王朝有平王在,就不會有什麽需要她出麵的大事了。最後她也落得一個清靜,這樣的結果也很好,一勞永逸不是嗎?
顧西決想到這裏,心中開闊,步子也快了許多。
旬一在身後喊:“公子,您走慢些,我跟不上啊!”說著,腳下又加快了速度,心裏直抱怨,公子就算你剛才在帝宮大發神威,也不用高興的飛起吧。
可惜,旬一想的跟顧西決完全不是一個頻道上的。
顧西決可不知道,因著這事,她以後攤上個甩都甩不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