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到很後來, 薑詞都沒有想過要和沈聽南分開。哪怕所有人都在逼她,哪怕沈聽南的母親對她講難聽的話,她都沒有動搖過。
她知道沈聽南已經把她保護得很好,不讓她單獨和他父母見麵, 甚至怕他母親找她麻煩, 特意派人跟著他母親。有一次她到法院出庭, 程靜嫻來見她, 庭審結束約她對麵咖啡廳談話。
卻沒想到他們剛坐下, 還沒開始說話, 沈聽南就沉著臉從外麵走進來。
他一把將她從位置上拉起, 護到身旁,冷著臉對著他母親, “您是真的不怕失去我對嗎?”
程靜嫻黑著臉瞪著沈聽南, 憤怒地罵了一句, “混賬東西!”
沈聽南道:“您想怎麽罵我都無所謂, 但是薑詞不行, 她不是你的女兒, 你沒有資格教育她。”
程靜嫻站起來,在下午很多人的咖啡廳,當眾給了沈聽南的一巴掌。
薑詞嚇得心驚, 下意識擋到沈聽南的麵前,沈聽南徹底黑了臉, 拉著她就走。
上了車, 沈聽南臉色還很難看, 薑詞去摸他的臉, 被沈聽南握住手,摟進懷裏, 他不讓她看,下巴抵在她發頂,嗓音有些沉,“你是不是傻?不是跟你說了,我爸媽如果來找你,不要見他們。”
薑詞沒有辯解,乖乖地靠在沈聽南懷裏,抱著他,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
沈聽南下巴在她發頂蹭蹭,抱她更牢一點,低聲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我媽會傷到你。”
沒有人會願意在自己的母親和心愛的女人之間做選擇,他也不敢想,如果他母親做出什麽傷害薑詞的事,他該怎麽辦,是真的和他母親斷絕母子關係,還是由著薑詞為他受委屈?
他嚐試和他母親溝通,可他母親固執己見幾十年,半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人生中第一次這麽心煩,淩晨三點,他心煩到失眠,在書房抽煙,電話忽然響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隨後皺眉接通電話,“怎麽了?”
電話那頭是沈聽南的舅舅,生氣地罵他,“你媽被你氣得半夜心髒病發,沈聽南,你可真是個大孝子,為了個女人,把你媽氣進醫院。”
沈聽南眉頭皺得更緊,起身大步往外走,“她人呢?沒什麽事吧?”
“還在急救室,你說有沒有事?沈聽南,如果你媽真的有個什麽好歹,我看你這輩子還怎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沈聽南拉開書房門,卻看到薑詞站在外麵,他不由得愣了下,怕薑詞胡思亂想,同電話裏的程境凱說:“我一會兒過來,先掛了。”
薑詞望著沈聽南,問道:“怎麽了?你要出門嗎?”
沈聽南嗯一聲,說:“臨時有點事。”
他牽薑詞回臥室,去拿衣架上的外套,說:“你再睡會兒,我出去一下。”
他著急去醫院,也來不及和薑詞多說,薑詞也很懂事地沒有多問,送沈聽南到門口,不自覺地握住沈聽南的手,要仔細看才能看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淚光,叮囑道:“別太著急,開車小心點,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你快進屋去睡,回來我給你打電話。”沈聽南匆匆留下句話,就大步走向電梯。
薑詞站在家門口,看到沈聽南皺眉撥電話,頭也沒回地走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那瞬間,薑詞愣怔地站在家門口,看著緊閉的電梯門,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她一直都離沈聽南很遠,他們像兩個完全不同階層的人,非要在一起,可彼此都愛得很辛苦。
她剛剛在書房門口,聽到了沈聽南舅舅的聲音,她知道程靜嫻被她和沈聽南氣得進了醫院,知道沈聽南這麽著急,是去看他母親。
她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整夜,也擔心了一整夜,想給沈聽南打電話問問情況,又怕後果嚴重到她不能承受,想去醫院看看,又怕惹得沈聽南的家人更加生氣。
快天亮時,她終於還是太過擔心,回臥室去拿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出了門。
她打車到醫院,問到程靜嫻的病房,然後乘電梯上樓。
但沒想到,那層樓有保鏢把守,她從電梯出來,就被攔下來,“你做什麽?這層樓不能上來。”
薑詞回答說:“我想來看看程阿姨。”
對方打量她,“你是什麽人?”
“我……”她還沒想好應該怎麽介紹自己,身後有人出聲,“讓她進來。”
她下意識順著那聲音看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個子很高,看上去很有威嚴,長得和程靜嫻有幾分相似。
對方朝她走來,居高臨下地看她,說:“你就是薑詞吧?我是聽南的舅舅,我們聊聊吧。”
薑詞看著對方,她不知道為什麽每個人都想和她聊聊。
她其實很不想聽,但還是點頭嗯了聲。
程境凱領她到休息室去,指著休息室裏的沙發,說:“坐吧。”
薑詞道:“不用,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程境凱由上到下地打量她一眼,隨後笑了下,說:“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難怪聽南會鍾情於你,甚至不惜為了你把他母親都氣進醫院。”
薑詞擔心地問道:“他媽媽還好嗎?沒什麽大礙吧?”
程境凱道:“他母親心髒不好,早些年就做過手術,這陣子又被沈聽南氣著,整晚整晚地失眠睡不著,今天半夜在家裏氣到心髒病發,幸好傭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來,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薑詞雖然不喜歡程靜嫻,但程靜嫻因為她和沈聽南的事被氣進醫院,她心裏還是覺得很愧疚,說:“對不起。”
程境凱看著薑詞,說:“你也看到了,沈聽南的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和聽南在一起的,這一次還算發現得及時,沒什麽大礙,但下一次呢,如果她再被你們倆氣著,真氣出個什麽好歹,你覺得沈聽南以後要怎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薑詞臉色發白,她不敢去想。
程境凱看著她,繼續道:“薑小姐,就當是我們求你,你離開沈聽南吧,當然,我們家也絕對不會虧待你,你需要多少錢,開個價,隻要不是獅子大張口,我們都盡量滿足你。”
薑詞看著程境凱,她心中忽然湧上很深的難過,忍不住問,“在你們眼裏,是不是窮人家的女孩和有錢人家的公子談戀愛,就都是為了錢?無論我怎麽解釋我不是為了錢,你們都不相信?”
程境凱靜靜地看著薑詞,沒有出聲。
不怪他們這樣想,實在是在這個圈子裏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孩兒,一個比一個心機重,談戀愛要房要車的,分手獅子大張口要巨額分手費的,甚至有算計男方成功懷孕,挺著大肚子想上位的。
這樣的事情見多了,就對這類出身的女孩天然排斥,不管是不是,都不想接觸,更不可能把人娶進門來。
程境凱道:“你好好想一想,需要多少,給我們開個價,隻要不是太離譜,我們一分錢也不往下壓。”
“薑小姐,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見好就收,太過貪心,小心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薑詞嘲諷地笑了下,說:“我知道不管我怎麽說,你們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從來沒有稀罕過你們的錢。”
她說完不再停留,轉身往外走去。
她知道程靜嫻沒事,也就放了心,沒有再去病房探望。
她知道程靜嫻有多厭惡她,她這樣過去,別反倒又惹她生氣。
從醫院出來時,她遇到了林欣然和陸城,林欣然是標標準準的千金大小姐,長得漂亮精致,出行隨時都是一身奢侈品牌,看著舒展又大氣,講話也溫柔甜美,也難怪程靜嫻會喜歡她,一心想撮合她和沈聽南。
林欣然懷裏抱著花,還拎著果籃,正和陸城說話,看到薑詞從電梯裏出來時,還有點意外,招呼道:“小詞妹妹。”
陸城看到薑詞,也有點意外,他還以為沈聽南沒有告訴薑詞,不由得出聲,“小詞,你怎麽也在這裏,來看靜姨嗎?”
薑詞嗯一聲,說:“我要去上班了,先走了。”
她忽然想要逃離,總覺得自己和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和這裏的人也格格不入。她忽然覺得也許是她錯了,也許葉昭說的才是對的,她和沈聽南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像林欣然這樣的千金小姐,和他才是一個世界的。
林欣然和陸城乘電梯上樓,到了病房,看到沈聽南獨自守在床邊。
陸城走過去,朝**看了看,小聲問:“怎麽樣?沒什麽問題吧?”
沈聽南低嗯一聲,“剛掛上水,睡著了。”
陸城又朝**看一眼,確定程靜嫻睡著了,才轉臉看向沈聽南,小聲說:“我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小詞了,靜姨住院的事你跟小詞說了嗎?”
沈聽南聞言微微蹙眉,抬頭看向陸城,“在哪裏看到的?”
“就在一樓,她說過來看靜姨。”陸城見沈聽南皺眉,不由得問:“你沒告訴小詞吧?我就說你怎麽會把這事兒告訴小詞。”
薑詞本來就很敏感,如果讓她知道,他母親因為他們倆的事氣到心髒病發入院,一定會愧疚。
沈聽南拿著手機皺著眉起身,說:“應該是舅舅打電話來的時候,小詞在書房外麵聽見了。”
他拿著手機往外走,說:“幫我看著點吊瓶。”
到了外麵走廊,他走去窗邊打電話。
薑詞那時坐在去律所的出租車上,她心裏空落落的,望著窗外發呆。手機在包裏響起來,她才回過神,低頭從包裏拿出手機。
看到沈聽南的來電顯示,她猶豫了一會兒,盡量地調整好情緒,才按下接聽。
“在哪兒?”沈聽南問。
薑詞輕聲道:“去律所呢,在車上。”
沈聽南默了幾秒,低聲問:“你是不是來過醫院了?”
他怕薑詞胡思亂想,說:“我母親沒事,你別擔心。”
薑詞努力地露出個微笑,輕嗯一聲,說:“好。”
頓了下,又道:“你母親醒來,方便的話,幫我向她說聲抱歉。”
沈聽南道:“這不關你的事薑詞,我媽身體是有點問題,她情緒一直也不太穩定,不是這件事也會有別的事,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
薑詞苦笑,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你自己信嗎沈聽南?你媽媽就是被我們氣到進醫院的,這是我們無法推卸的責任。”
沈聽南皺眉,問:“你現在在哪兒?我過來找你。”
“我去上班呢,你別過來,好好在醫院照顧你媽媽。”
沈聽南站在窗前,眉頭皺得越發緊,他心裏不安,嗓音發沉,“薑詞,不要胡思亂想,晚上等我吃晚飯。”
薑詞輕輕嗯一聲,說:“好。”
*
程靜嫻睡到中午醒來,看到沈聽南坐在床邊,她肚子裏的氣消下去一點,但臉色還有點不好看,說:“你能在我病床邊守著,說明你的良心還沒有完全被狗吃了。”
沈聽南抬眼看向他母親,說:“您非得這麽說話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就少生點氣。”
程靜嫻瞪著他,“你如果不氣我,我會生氣嗎?派人監視我,為了個女人拿我當仇人一樣,我沒被你氣死已經算是命大。”
沈聽南道:“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事情,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談。”
“沒有什麽好談的沈聽南。”程靜嫻道:“你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我絕對不會接受她,你不聽我的,被她迷得腦子像灌了水似的,現在為了她來對抗家裏。你越這樣護著她,我就越討厭她。你想跟她結婚,除非等到我死的那天。”
沈聽南看著他母親,半晌,出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接受她,我跟誰結婚,也不需要征求你們任何人的同意,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你非要生氣,非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來綁架我,我大概率也會讓你失望。”
“從來你就是這樣,但凡不合你心意的你都要毀掉,以前那些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現在你連我愛的人你都想要把她趕走,是不是我孤獨終老,你就滿意了?”
“你少拿這種話來嚇唬我,不就是一個女人,你喜歡薑詞那樣的,也不是沒有,我來替你安排,或者你自己找也行,但前提必須是家世清白,門當戶對,否則我照樣不會同意。”
“媽,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我是個人,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我愛的是薑詞這個人,不是她那張臉,沒有人能夠替代她。”
“你總說我氣你,但是你有沒有,哪怕一丁點地考慮過我的感受?是不是我不說,你們就默認我感受不到痛苦?”
程靜嫻皺眉看著沈聽南,說:“就非得是她嗎?你沒有試過其他人,怎麽就知道非她不可?這世上比她漂亮比她優秀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到底有什麽好的?”
沈聽南道:“別的女人關我什麽事?我愛的是薑詞,這世上隻有她一個。”
他坐在床邊,深深看著程靜嫻,眼中帶著罕見的祈求,說:“媽,算我求你,我已經不求你接受薑詞,但求你放過我們,我一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麽,就這一次,算我求你。”
沈聽南從小到大,確實從來沒有開口求過程靜嫻什麽,他第一次這樣開口求她,程靜嫻心裏雖然仍然無法接受薑詞,但心裏也有過短暫的鬆動。
如果不是那天她哥查到一份薑詞的病曆,她幾乎已經不想再管這件事。
但那張病曆卻令她火冒三丈,她黑著臉給薑詞打電話,電話接通就憤怒地罵道:“薑詞,你真是厲害啊,連不能生育這麽大的事情都瞞著,怎麽,你想害沈聽南斷子絕孫嗎?”
那時候,薑詞正和宋眠眠在外麵看新房的四件套。
一個星期前,沈聽南在朋友們的見證下向她求婚,他們約好等他出差回來就去領證。
而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即使已經那麽辛苦,薑詞都沒有想過要和沈聽南分開。程靜嫻突如其來的電話,令她愣在原地,好半晌,她輕聲問:“您查過我的病曆?”
程靜嫻氣罵道:“我如果不查,還要被你蒙在鼓裏,薑詞,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你到底愛沈聽南,還是想害他?我們家上輩子是欠了你嗎?為什麽你就非得纏著我們?”
薑詞低下頭,有一滴眼淚砸到手背上,她解釋說:“我沒有瞞你們,沈聽南知道這件事。”
她之前痛經一直很嚴重,沈聽南找了好多名醫幫她看,得到的診斷就是不孕,沈聽南不在意這個,隻是讓醫生幫她開調理痛經的藥。
她一直吃著藥,最近痛經的情況已經好了一些。
程靜嫻聽見沈聽南居然知道這個事,她更生氣,心跳都變快了,扶著沙發險些栽倒下去,傭人嚇得連忙上前攙扶,“太太,您慢點!”
管家朝人喊道,“快去把太太的藥拿來。”
薑詞聽見電話那頭一片混亂,她臉色不由得煞白,恐懼地問:“阿姨,你怎麽了?”
電話被掛斷,她怔愣地站在原地。
宋眠眠在裏麵幫她挑四件套,抱著一隻枕頭出來,“小詞,你看看這個喜歡嗎?布料摸著好舒服。”
走到門口,才發現薑詞臉色煞白,她不由得愣了下,連忙問:“怎麽了小詞?臉色怎麽這麽差?”
她把枕頭交給導購,想著扶薑詞到裏麵去坐著休息會兒,薑詞卻忽然拉住她的手,“眠眠,你給陸寄州打個電話吧,讓他幫忙打聽一下沈聽南母親那邊有沒有什麽事。”
宋眠眠問:“怎麽了?”
薑詞道:“剛剛她給我打電話,可能被我氣到,我怕出什麽意外。”
宋眠眠聞言,連忙說:“我馬上讓陸寄州去問,我們先到裏麵坐會兒。”
到了裏麵,宋眠眠先扶薑詞到沙發上去坐,然後才給陸寄州打電話說了事情。
過了一會兒 ,陸寄州回了電話過來,說:“別擔心,沒什麽事。”
頓了下,又問:“靜姨給薑詞打電話了嗎?說什麽了?”
宋眠眠看向薑詞,薑詞搖下頭,是讓她什麽都不要說的意思。
宋眠眠輕輕地抿了下唇,也隻好聽她的,和陸寄州說:“沒什麽,我和小詞還在逛街呢,先掛了。”
掛了電話,宋眠眠握住薑詞的手,擔心地看她,“小詞,靜姨剛才打電話跟你說什麽了?”
她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看薑詞的臉色,擔心靜姨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好的話。
薑詞搖下頭,說:“沒什麽。”
宋眠眠見薑詞不肯說,也沒再問,想著讓薑詞轉換一下心情,起身走到床邊,笑著拿起**的一床被子,問道:“小詞,這個款式你喜歡嗎?布料摸著也很舒服,滑滑的,適合裸膚。”
薑詞坐在沙發上,望著宋眠眠手中的被子,正紅色的龍鳳被,是適合婚禮那天用的。
她看了很久,她的眼中有怎麽也藏不住的悲傷,最後搖了搖頭,說:“算了。”
*
決定放手的那天,是四月十七號的晚上。
那晚她在律所加班,八點左右,月姨忽然打了電話過來,聲音小小的,問她,“小詞,你在哪兒呢?”
薑詞那時正為一個重要的案子做功課,她一邊接電話,一邊翻閱著文件瀏覽資料,回答說:“在所裏加班呢,怎麽了?”
月姨小聲道:“小詞,你現在能回來一下嗎?沈總的母親來了,她……”
薑詞的心一瞬間就提了起來,她不自覺地抓緊手機,“什麽時候來的?在家裏嗎?她和奶奶說什麽了嗎?”
月姨輕輕嗯一聲,說:“你先回來吧。”
掛了電話,薑詞收起東西匆匆就往外跑。
她打車回家,進屋就看到程靜嫻端端地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同奶奶說:“老太太,我體諒您年紀大了,不忍心和您說重話,這裏有五百萬,您拿去,足夠您和您的孫女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薑詞還年輕,長得也漂亮,學曆高工作好,將來一定不愁嫁人。但她和沈聽南不合適。”
薑奶奶看向程靜嫻,說:“有什麽不合適的?說白了,你們不就是嫌我家小詞出身不好,配不上你們高高在上的身份嗎。”
程靜嫻道:“既然您自己清楚,那麽我也就不用拐彎抹角了。我確實從一開始就不同意他們倆交往,不管是沈家,還是我們程家,都是世代名門,家世清白,我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滿肚子詭計,連自己不能生育都瞞著的女人嫁進門來。還有,你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陸城的吧?”
她不屑地看向薑詞,說:“口口聲聲說沒有算計沈聽南的錢,但是吃他的用他的,連住的房子都是他朋友的。”
她又看一眼月姨,“不用說,傭人也是沈聽南請的吧。”
她又看回薑詞,滿眼嘲諷,“你那點工資,在北城要住這麽好的房子,要給奶奶治病,還要請傭人,居然還敢口口聲聲說沒算計沈聽南的錢?”
薑詞緊咬住下唇內壁,等到程靜嫻說完,一字一句地解釋,“我賺得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少,奶奶治病確實是沈聽南幫我墊了一些錢,但我有寫欠條,每個月都會還一筆錢到沈聽南的卡裏,你不信我可以給你看轉賬記錄,還有陸城的房租是我自己付的,月姨的工資也是我自己發的,這些你都可以去問。”
程靜嫻冷笑一聲,說:“你覺得我信嗎?你但凡給沈聽南吹點耳旁風,他都會幫你撒謊。”
“你不信沈聽南,也可以去問陸城,或者——”
“好了!”程靜嫻不耐煩地打斷,說:“我沒空聽你說這些,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錢,這裏的五百萬你拿去,我就是當是花錢擋災了。”
她說完,就挽起包從沙發上起身,厭惡地看著薑詞,說:“你要是還有點廉恥心,就自己主動點離開沈聽南,別逼我再來找你。”
她說完就徑直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薑奶奶忽然出聲,“請等一下。”
程靜嫻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薑奶奶,問:“老太太想清楚了嗎?”
薑奶奶拿起茶幾上的支票,走到程靜嫻麵前,遞給她,說:“錢你拿走,我們家小詞是苦日子過來的,小時候沒錢自己去撿瓶子,長大一點沒錢去山裏采藥賣錢,再大一點沒錢,就去餐廳打工去做家教,每天點燈熬油地讀書,工作以後為了賺錢幾乎每晚沒有在淩晨兩點以前睡過,她這麽努力向上地生活著,就因為跟你兒子談個戀愛,就要把她所有努力生活的證據全部抹掉,還要讓她背負這樣的汙名,我實在是很心痛我的孫女。所以這錢你拿走,你們家我們高攀不上,所以我們自己會離開,不用你們趕。”
程靜嫻倒是有點意外,看著薑奶奶,“您可要想清楚了,這可是五百萬,能讓你和你的孫女一輩子衣食無憂,真的不要?”
薑奶奶嗯一聲,臉色冷漠,“請你拿走。”
程靜嫻笑了下,伸手收回支票,說:“行吧,既然你們自己不要,以後也不要到處說我們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個小姑娘。”
薑奶奶沒有說話,看著程靜嫻把支票放回包裏,等她抬頭時,她忽然抬手,用力地朝程靜嫻臉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
程靜嫻皮膚白,這一巴掌下去,半邊臉瞬間通紅,甚至立刻腫了起來。
她不可置信地瞪向薑奶奶,薑詞嚇得心跳都停了,飛快地跑過去,擋到奶奶麵前,她怕程靜嫻動手,將奶奶牢牢護在身後,說:“我放棄了,我聽你的,我會離開沈聽南,再也不出現在他麵前,請你放過我們。”
程靜嫻半邊臉腫痛,她從小被家裏捧在手心長大,成人後也是走到哪裏都被人追捧奉承,從來沒有人敢不尊重她,更別說是動手打她。
她氣得整張臉都黑了,狠狠瞪著薑詞。
薑奶奶卻把薑詞拉到她的旁邊,蒼老的手卻用力地拉住她,她直視著程靜嫻,說:“我很感謝在我生病的時候,聽南出錢出力地幫忙,但這一巴掌是你該受的。我家小詞那麽辛苦地長大,花了那麽長時間才治愈了內心的傷口,如今談場戀愛,還要被你們這樣欺負。我們家雖然窮,但是窮人家的女孩兒也不是隨便讓人這樣欺負的,別以為小詞性格好,你們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她,我老太婆還活著,我們家小詞也不是沒人撐腰的。”
程靜嫻紅著眼狠狠瞪著薑奶奶,她從未受過這樣的氣,揚手就想一巴掌扇回去,但揚在半空的手忽然被拉住,陸城有些驚懼,“靜姨,別這樣。”
沈聽南還在外地出差,接到楊瀟電話,說他母親去找薑詞奶奶了,他不放心,立刻打了電話給陸城,讓他過來看著。
陸城還當沈聽南大題小做,想著程靜嫻應該不至於完全不顧沈聽南的感受,但沒想到他趕過來,正好撞見這場衝突。
薑詞奶奶那巴掌扇到程靜嫻臉上的時候,他真的嚇得心跳都快停了,想阻止都來不及。
眼看著程靜嫻還要打回去,他嚇得拉緊程靜嫻的手腕,不敢鬆開,說:“靜姨,你真的別這樣,這樣下去,真的會沒辦法收場,你真的想失去沈聽南嗎?”
程靜嫻臉頰還腫痛著,她放下手,忽然失望透頂,說:“為了些來曆不明的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的母親作對,這樣的兒子,我真希望從來沒生過他。”
她說完,失望透頂地轉身離開。
陸城看向薑詞,說:“沈聽南晚上八點的飛機,我先去看看靜姨。”
他說完,轉身跟上程靜嫻。
兩人走後,客廳終於安靜下來,卻又仿佛死一樣的沉寂。
薑奶奶這時候才終於紅了眼眶,看向薑詞,心痛地說:“小詞,你在他們家受了這麽多委屈,這麽多欺負,為什麽從來不跟奶奶說呢?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也不會允許外人這樣欺負我的孫女。”
薑詞看著奶奶眼裏的淚水,眼睛也忽然有些酸澀,說:“沒有奶奶,沈聽南一直把我保護得很好,他們家人平時並沒有什麽機會見到我。今天是因為沈聽南出差了,我也沒想到他媽媽會來找您。”
薑奶奶望著自己的孫女,心疼得厲害,眼淚不住地往外湧。
薑詞看到奶奶這樣,很自責,她扶著奶奶坐到沙發上,蹲在奶奶麵前,雙手握住她手,望著奶奶說:“奶奶,您別擔心我,我真的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我沒有放在心上,您看我每天也很開心不是嗎?”
薑奶奶流了會兒眼淚,她抬手抹幹淚水,看著薑詞,忽然輕聲地說:“小詞,跟聽南斷了吧。奶奶真的不忍心看你在別人家裏受欺負,奶奶寧願你一輩子不嫁人,都不願意讓你去別人家裏受欺負。”
*
沈聽南晚上十點落地北城機場,一下飛機就接到陸城打來的電話,他沉著臉坐在車裏,陸城在電話那頭說:“聽南,我現在要跟你說幾件事情,你自己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母親不知去哪裏弄到了薑詞的病曆,知道她不能生育,打電話很生氣地罵了薑詞一頓,然後她今天上門去找薑詞奶奶,給了薑詞奶奶五百萬支票,讓她把孫女帶走,薑詞奶奶很生氣,扇了你母親一耳光。”
陸城說完,沈聽南的心也沉到了穀底,他沒說話,陸城接著說:“你母親現在很生氣,但是身體沒什麽問題,你今晚先回家吧,小詞那邊可能……”
“我知道了。”沈聽南道:“掛了。”
沈聽南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他站在門口,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膽怯,膽怯到甚至不敢打開這扇門。
他在外麵站了很久,直到門從裏麵打開,薑詞微笑望著他,輕聲道:“回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沈聽南站在門口,他看著薑詞,開口講的第一句是:“小詞,我拜托了民政局的人,雖然明天是周末,但他們願意幫我們加個班,我們明天一早就去領證好不好?”
薑詞搖頭,沒有說話。
“為什麽?”沈聽南問:“我們本來也決定周一去領證的不是嗎?隻是提前一天而已。”
薑詞看著沈聽南,問道:“你知道我奶奶打了你母親的事嗎?”
沈聽南沒有應聲,靜靜看著薑詞。
薑詞也看著沈聽南,過很久,她緩緩開口,“我以前也覺得,隻要我們兩個人相愛,那不管是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可我最近才漸漸發現,我母親說的是對的,婚姻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得不到家長祝福的愛情,就會像我們這樣,一地雞毛,弄得大家都好累。我不敢想象,在未來的幾十年,我們永遠要這樣和父母抗爭,我也害怕在這過程中,如果你的母親真的因為我出了什麽意外,或者我的奶奶因為你的母親出了什麽意外,我們彼此該怎麽辦?如果我的奶奶真的因為你的母親出了什麽意外,我想我仍然愛你,但我不能原諒你。”
沈聽南眼底泛紅,看著她,“就因為這些根本沒有發生的事,你就要放棄我嗎?”
“是的。”薑詞忍著眼淚看著沈聽南,說:“我不敢賭,所以我寧願我們停在彼此最相愛的時候,也不希望我們將來彼此憎恨。”
“而且沈聽南,我最近才意識到,葉昭當初說的是對的,我們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我們不該有交集,不該對彼此動心,更不該在一起。你看,現在就是下場,我們非要任性地在一起,結果就是弄得大家都好辛苦。”
“所以你後悔了?”
“是的。”薑詞道:“我後悔了,所以沈聽南,我們分開吧。”
沈聽南久久地看著薑詞,他背光站著,所以看不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過很久,他低啞道:“薑詞,你是不是忘記答應過我什麽?你說過,隻要我不放手,你就不會放手。我的承諾我做到了,但現在卻是你要放棄我。”
薑詞忍住心上的痛覺,看著沈聽南,說:“你就當我對不起你吧。”
她低頭摘下左手中指的鑽戒,遞到沈聽南麵前,看著他說:“沈聽南,我們好聚好散吧。”
沈聽南眼睛通紅地看她,“這叫好聚好散嗎薑詞?這叫我單方麵被你甩。”
薑詞也忍不住紅了眼睛,說:“沈聽南,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覺得我們還能繼續下去嗎?”
“為什麽不能?我們明明馬上就要結婚了。”
“可是我累了。”薑詞看著沈聽南,眼裏終於掉下眼淚,說:“我累了沈聽南,夾在你和你的家庭之間,我真的覺得很累。”
她拉過沈聽南的手,把鑽戒放進他手裏,抬頭看他,說:“沈聽南,你如果愛我,就放過我吧。”
沈聽南眼裏有水光閃爍,他看著薑詞,很久沒有說話。
薑詞把鑽戒還給沈聽南,然後拎過旁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說:“我走了沈聽南。”
沈聽南看著她,心痛到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他喉嚨像堵了把沙子,低啞道:“你連東西都收拾好了,你連一個挽留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薑詞輕輕嗯一聲,拎著箱子從沈聽南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薑詞眼裏的淚水傾盆大雨一樣地湧出來。
沒有人知道,要和沈聽南分開,對薑詞而言是多麽深的痛苦。她的痛苦不會比沈聽南少,隻會更多。
她來到這世上的二十幾年,除了奶奶,隻有沈聽南最愛她,但她現在要親手把這個愛她的人趕走,她的痛苦幾乎快將她吞滅。
可就像程靜嫻說的,她不能那麽自私,她不能讓沈聽南為了她背叛家庭,更不能讓他為了她背個不孝的罪名。
她拖著行李箱從小區出來,在路邊看到了程靜嫻。
她站在路燈下,在等她。
她走過去,從包裏拿出一疊票據,遞到程靜嫻手上,說:“這裏有我每個月給沈聽南轉賬的賬單,截止到目前,我還有十三萬沒有還上,但之後我會盡快還上,這裏還有我每個月給陸城轉房租的證據,還有給月姨發工資的工資單,這裏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是從我的卡裏劃過去的錢。”
“我既然答應你會離開沈聽南就一定會信守諾言,但走前我仍然想為自己的清白辯解一句,即使知道你不會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從來沒有處心積慮地接近沈聽南,我跟他在一起也從來不是為了他的錢,這一點,我永遠都問心無愧。至於你說我瞞著你們不能生育的事,這件事情我一開始就告訴了沈聽南,他不在意我才繼續跟他在一起的。”
“我從來沒有算計過他,也從來沒有欺騙過他,這一點我永遠都問心無愧坦坦****。”
她看著程靜嫻,沉默了會兒,最後說:“程阿姨,關於我奶奶動手打了你的事,我替我奶奶向你道歉,但這並不代表你沒有做錯,向你道歉,是因為你是沈聽南的母親,我愛他至深,所以即使你對我說過那麽多難聽的話,我都默默忍受,但是忍受並不因為我怕你,隻是因為你是沈聽南的母親,我不忍心讓他夾在中間為難。”
程靜嫻看著她,“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薑詞看著她,說:“對沈聽南好點吧,你一直在逼他。”
她說完,轉身拖著行李箱離開。
程靜嫻心口莫名堵了口氣,上車後,程境凱拿過她手裏的一疊票據,翻了翻,說:“這些賬單還真是她自己付的。”
程靜嫻皺了皺眉,“她哪來的這麽多錢,怕不是沈聽南平時給她的吧。”
“還真沒有。”程境凱說:“我查過薑詞的收入來源,她最近在律師界小有名氣,賺得還真不少,而且平時也節儉,生活規律,除了工作就是陪奶奶和回家,很少在外麵玩,也沒什麽花錢的愛好,小姑娘愛的那些奢侈品好像也從來沒有買過。”
程靜嫻皺了下眉,回想她見過薑詞的幾次,似乎確實沒見她背過什麽名牌包袋。按理說,沈聽南那麽喜歡她,她但凡開口,名牌包袋珠寶首飾都應有盡有,但她穿著似乎很樸素,身上並沒有這些東西。
車子往小區外開時,經過薑詞,薑詞拖著行李箱走在路邊,程靜嫻透過車窗看了她一眼,程境凱忽然說:“你說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人家身世本來就挺可憐的,好不容易有了沈聽南……”
“你什麽意思?”程靜嫻有些惱火,“現在連你也怪我了?我一心一意為了這個家,為了沈聽南,你們一個個倒全都怪起我來了。”
程境凱道:“我哪有怪你,我隻是就事論事。”
“那你這不就是怪我嗎?怪我多管閑事拆散他們。”
程境凱歎氣,說:“我有什麽好怪你的?不過你現在倒是要好好想想,該怎麽麵對聽南,他那麽護著的女人,你現在把人給趕走了,我想起來就犯愁。”
程靜嫻道:“我沒有跟他發火就算好的,為了個女人派人監視我,這就算了,連不能懷孕都瞞著,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不知道是灌了水還是被下了蠱。”
她越想越氣,說:“我跟他爸在感情這塊都很理智,也不知道怎麽就生出個情種來。”
程境凱道:“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跟他爸從來就感情不好,他從小看在眼裏,所以內心深處才格外渴望一份珍貴的感情。”
程靜嫻道:“我不信,不就是個女人,時間長了自然就放下了。”
她看向程境凱,說:“你最近看看身邊有沒有什麽適齡的女孩子,最好長得像薑詞一點,他喜歡這個類型。”
程境凱道:“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是喜歡這個類型,他就是喜歡薑詞而已。”
程靜嫻氣惱到皺眉,“你非要氣我是吧?”
程境凱道:“好好好,我不說了,我最近幫你留意一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