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薑詞沒精打采地到咖啡廳上班。

到更衣室換好工作服,出來之後就開始打掃咖啡廳的衛生。

她工作的這間咖啡廳對衛生要求很高,每天早中晚都要全麵打掃消毒一次,咖啡操作台更是每隔一小時就要消毒。

她一手拿著消毒液,一手拿著毛巾擦桌子,擦完桌子又去洗了拖把出來拖地。

剛拖完地,同事踩著點推門進來,氣喘籲籲地道:“不好意思啊小詞,我來晚了。”

薑詞已經習慣了跟她搭檔的這個同事每天早上都會遲到,她不在意地說:“沒事。”

她拿著拖把到裏麵去,洗幹淨拖把出來,站在洗手台前用消毒液洗幹淨手,然後就打開咖啡機和電腦,準備上班。

她工作的咖啡廳附近有很多寫字樓,每天九點鍾一到,外賣訂單就不停往外出。

張玥換好工作服從裏麵出來,就看到操作台上已經一大堆單子,她皺眉道:“怎麽又這麽多。”

薑詞沒應她,已經在咖啡機前忙得似個陀螺。再不快點,一會兒訂單越來越多,到中午吃飯都不一定能做完。

上午十點,陸城約了人在咖啡廳談事。

他到得早,先進去坐了會兒。

他看著操作台後麵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小姑娘,越看越眼熟。

看了半天,總算想起來,這不是昨晚酒吧賣酒那女孩?

他昨晚剛開始還以為沈聽南看上了人家,後來才知道,這原來就是沈聽南莫名其妙多出來那個便宜妹妹。

他拿出手機對著薑詞拍了段視頻,然後發到沈聽南微信上。

“我說,你們沈家是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了?這小姑娘怎麽回事,昨晚在酒吧打工到淩晨三點,這會兒又在咖啡廳做勤勞的小蜜蜂了。”

手機那頭,沈聽南正在梧桐路的老宅陪母親吃早飯。

他早晨一向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點就放下刀叉,靠著椅背刷了會兒手機新聞。

陸城的微信消息彈出來時,他微微蹙了下眉,隨後點進去,就看到陸城發給他的視頻。

視頻裏,操作台上的外賣訂單已經堆積如山,薑詞一邊做咖啡,一邊忙著幫客人打包,手上動作又熟練又快,還真挺像隻勤勞的小蜜蜂。

沈聽南點開視頻時忘記關靜音,程靜嫻原本在和好友的女兒說話,聽見聲音,偏頭看向沈聽南,問道:“看什麽呢?”

沈聽南將手機鎖屏,說:“沒什麽,朋友發的點東西。”

程靜嫻也沒多問,同沈聽南說:“你最近不忙吧?欣然剛剛回國,人生地不熟的,你平時沒事多帶著欣然在北城轉轉,盡一下地主之誼。”

沈聽南對他母親太過了解,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委婉拒絕,“我最近事情多,新澤生物那個收購項目在緊要關頭,抽不出身。”

又道:“您不也沒事兒嗎?正好帶欣然四處轉轉。”

程靜嫻有點不大高興地看了兒子一眼,說:“再忙,吃個飯總有時間吧?你們倆也好多年沒見了,現在欣然回國定居,你們倆也該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說著,看向林欣然,說:“欣然,你記一下聽南的電話,平時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他。”

林欣然點點頭,拿起手機,有點緊張地看向沈聽南,小聲問:“四哥,可以嗎?”

沈聽南真是服了他母親。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說不行,淡淡“嗯”了聲,接過林欣然的手機,輸了他的電話號碼,然後把手機還給林欣然。

林欣然握住手機,看到通訊錄裏沈聽南的號碼,心裏有些隱秘的喜悅。

程靜嫻也拿起手機,說:“我再把他微信也推給你,你平時電話聯係不上他,微信聯係也可以。”

沈聽南聞言不自覺地蹙了下眉,看向他母親的目光多少有點不悅。

但程靜嫻哪裏管他這些,幫林欣然加了沈聽南微信,抬頭看向沈聽南,說:“加上了,通過一下。”

沈聽南盯著他母親看了一會兒,半晌,耐著性子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通過了好友驗證。

末了,收起手機,說:“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中午約了人談事。”

程靜嫻道:“行。”

又叮囑道:“工作也別太累,注意身體。”

沈聽南“嗯”了聲,說:“走了。”

他拿起外套起身,徑直離開餐廳。

*

晚上,薑詞和朋友在外麵吃麵。

她把昨晚在酒吧遇到沈聽南的事和朋友說了,朋友為她打抱不平,說:“他們沈家人怎麽這麽霸道,你在外麵打工,又沒有打著沈家的旗號,還能把他們沈家的臉丟了不成?”

薑詞默默地吃麵,沒吭聲。

周冉見薑詞丟了工作已經這麽不開心了,又安慰她:“不過算了,工作丟了就丟了吧,我看你白天晚上的打工也怪累的,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薑詞搖頭,抬頭看向周冉,說:“不行,我算了一下,光靠咖啡廳打工賺的錢恐怕連學費和住宿費都不夠。”

“昨晚楊經理不是給你發了六千塊工資嗎?”

薑詞點點頭,有些焦慮,說:“但是太少了,我好沒安全感。”

*

薑詞始終還是覺得,光靠在咖啡廳打工賺的那點錢實在太少,等九月份開學以後,她不確定自己那時候還有沒有充足的時間做兼職,所以想在開學前盡可能地多攢一點錢。

和冉冉分開以後,她並沒有回家,沿著南京路一帶轉了半天,看到門上貼了招聘廣告,隻要工資還算可以,她都進去麵試。

但幾家店麵試下來,大多都隻要全職,一聽說她隻能做一個月,立刻就不用她了。

接連麵試了七八家店,在薑詞都有些氣餒的時候,終於有一間西餐廳願意用她。

因為她英文很好,麵試她的經理很滿意,讓她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大概因為這間西餐廳麵向的都是高消費人群,工資開得也很高,一個月上下來,薑詞大概能拿到七千工資,如果運氣好能拿到酒品提成,說不定還能再多幾千。

晚上躺在**,薑詞算著自己一個暑假能賺到的錢,開心得有點睡不著。

錢還沒有到手,她已經計劃著要怎麽用這筆錢。除了留下學費和生活費,剩下的她打算全部存起來,作為奶奶的贍養資金,等到將來奶奶需要的時候,她可以一次性拿出來。

出於對錢的渴望,薑詞工作十分認真,白天在咖啡廳工作完,晚上六點半準時趕到西餐廳。

因為咖啡廳六點鍾下班,路上時間很緊,她經常是在便利店買個麵包解決晚飯,到了西餐廳就立刻換上工作服開始工作。

雖然每天這樣連軸轉身體很累,但因為能賺到錢,所以薑詞每天都很開心,工作的時候永遠都是態度很好地麵帶笑容。

這天晚上,她抱著餐本在門口迎賓,遠遠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到餐廳門口。

她盯著那輛轎車看,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再一看車牌號,京A打頭678,不是沈聽南是誰。

薑詞突然有點鬱悶。

不會這麽倒黴吧,怎麽每次打工都能遇到沈聽南?

她在心裏祈禱著沈聽南千萬別來他們餐廳,但老天爺顯然沒有聽見她的禱告,沈聽南把車停在這裏,自然是要來這裏用餐。

跟他一起從車上下來的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薑詞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心道,原來沈聽南有女朋友,從來沒見他帶回來過。

她正想著,就看到沈聽南和那個女孩子一起朝這邊過來了。

沈聽南剛開始大概沒看見她,直到走近了,兩人目光對上,沈聽南盯著她,明顯蹙了下眉。

不知道為什麽,薑詞每次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沈聽南。

她隻能盡量提醒自己,現在是在工作,於是她露出笑容,對著沈聽南和他旁邊漂亮的女孩鞠了一躬,說:“歡迎光臨。”

沈聽南走到薑詞麵前,停下了腳步。

他盯著她看一會兒,目光落到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微微蹙眉,隨後看向她,“你就這麽閑不住?”

薑詞不自覺地抿唇,她看著沈聽南,沒說話。

沈聽南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徑直進了餐廳。

薑詞等沈聽南和林欣然進去後,抱著餐本跟在後麵,等服務生領著沈聽南和林欣然落座之後,她抱著餐本走過去,詢問道:“兩位想吃點什麽?”

林欣然看著沈聽南,笑著說:“你點吧,我剛回國,都不知道什麽好吃。”

沈聽南靠著椅背,盯著薑詞看了一眼,隨後朝她伸出手。

薑詞連忙把餐本遞到沈聽南手上。

沈聽南翻開看了看,問:“有什麽推薦?”

薑詞回道:“我們家的雪花牛排很好吃,煎牛排的大廚是我們老板特意從法國高薪聘請過來的。還有香煎鵝肝、煙熏三文魚都很好吃,點的客人很多。”

沈聽南“嗯”一聲,說:“就照你說的點。”

薑詞點點頭,說:“好的。”

她低頭寫了單子,猶豫了一下,又看向沈聽南,詢問道:“需要酒嗎?”

沈聽南聞言,抬頭看向她,眼裏帶了點戲謔的笑意,問道:“怎麽?有提成啊?”

薑詞愣了下,隨後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又道:“如果不需要酒,或許你們還要再點個湯嗎?我們家的羅宋湯也賣得很好。”

沈聽南沒應她,他慢悠悠地翻閱著餐本。

翻完酒水那幾頁,最後點了個最貴的紅酒。

薑詞聽到沈聽南點的那個酒,有點驚訝,不太確定地指了指餐本上的紅酒位置,詢問道:“是要這個嗎?”

沈聽南“嗯”一聲,把餐本合上還給薑詞,說:“對,開一瓶。”

薑詞來這間餐廳工作已經半個多月,還是第一次賣出一瓶六位數的紅酒。

她有點惶恐,回到吧台下單,然後跟著經理去酒窖取了酒出來。

她用托盤盛著紅酒和杯子走到餐桌前,聽見沈聽南對麵的女孩在和他說話,她怕打擾他們,小聲詢問:“現在需要開酒嗎?”

沈聽南說:“放在這兒吧,我們自己來。”

“那我先幫你們醒酒吧。”

沈聽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薑詞見狀,便熟練地把紅酒開了,倒進醒酒的容器裏。

等把酒倒好,她便退到一邊,不遠不近地站著。

因為餐廳是一對一的服務,所以在客人用餐的時候,她需要在不遠處候著,好隨時幫客人倒酒。

林欣然見薑詞候在一旁,想了一下,忽然叫她,“小詞妹妹。”

薑詞以為對方找她有事,連忙走過去,禮貌地詢問,“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林欣然微笑地看著薑詞,說:“你不用這麽客氣。你是聽南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你也還沒吃晚飯吧?不如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

薑詞聞言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吃過了。我就在旁邊,你們有什麽需要叫我一聲就是。”

她說完就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林欣然見薑詞這樣見外,有點奇怪地看向沈聽南,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她是周阿姨的女兒嗎,說起來也算是你妹妹吧,怎麽看起來跟你很不熟的樣子?”

沈聽南用手機回一條工作郵件,說:“不知道,她很怕我的樣子。”

林欣然聞言沒忍住笑,說:“不過這也很正常。”

她看著沈聽南,眼裏藏不住的愛慕,說:“你都不知道,我每次給你打電話都很緊張。約了你那麽多次,今天要不是阿姨幫我開口,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搭理我?”

沈聽南回郵件的動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嚴肅地看向林欣然,很明確地同她說:“欣然,有些話我要提前跟你說清楚。從小到大,我都隻把你當妹妹。我對你沒有別的想法,你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林欣然早就知道沈聽南很難追,她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說:“沒關係,反正我現在回國定居了,以後日子長得很,我們來日方長。”

沈聽南道:“不用來日方長,今天這頓飯,是第一頓,也是最後一頓。我坦白跟你說,我對談戀愛沒興趣,感情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毫無用處。而且時間對我沒用,我以前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

林欣然沒想到沈聽南會這樣直接拒絕她,她眼睛不自覺地泛紅,看著沈聽南,想說點什麽,但忽然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沈聽南也並不安慰,他向來如此,拒絕人時一向幹淨利落,半點餘地也不會留給對方。

薑詞站在不遠處,並不是故意偷聽。

隻是西餐廳很安靜,她站得也不遠,所以清清楚楚聽見了沈聽南和林欣然的對話。

她看到林欣然眼睛紅紅的,忽然有點同情她。又不免覺得沈聽南真的很冷漠,就算不喜歡,也不用把話說得那樣絕,人家女孩子都快哭了,他也無動於衷。

她不免聯想到自己,她這輩子絕對不要愛上任何人,也絕對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流眼淚。

*

晚上十一點,薑詞下班回家,難得在家裏遇到了沈聽南。

沈聽南那會兒在客廳等他父親談事,看到薑詞回來,隨口招呼了一聲,“下班挺早。”

薑詞不自覺地抿了下唇。

她換了拖鞋進屋,想了下,走到沈聽南麵前,說:“今晚謝謝你,買了那瓶酒。”

沈聽南把手裏抽了半支的煙摁進煙灰缸裏,隨口問,“提了多少?”

薑詞誠實地說:“三千。”

沈聽南道:“這麽點?我還以為挺多。”

薑詞道:“算是很多了。”

她看著沈聽南,明知道是多管閑事,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你今天晚上,對林小姐說的話有點太過分了。她都快哭了。”

沈聽南聞言倒是有點意外,他抬頭看向薑詞,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有興趣管別人的事兒?”

薑詞輕輕抿了下唇,說:“我隻是有點看不過去。”

沈聽南道:“你懂什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拖泥帶水才是不負責任,她早點死心,也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沒必要的人身上。”

薑詞聽著沈聽南的話,竟然覺得無從反駁。

她仔細想,竟然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也許直白地拒絕很殘忍,但比那種明明不喜歡人家,還釣著人家玩曖昧的人確實負責任多了。

沈聽南見薑詞還傻站著,抬眼看她,“你明天不上班了?還不睡?”

薑詞這才回過神來,朝沈聽南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就轉身朝著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