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彤 霞

亂屑被勁氣所隔,不曾沾汙那人一分一毫,一件白色長袍在黑夜之中猶如一層熒光遮體,純托著一副褪盡芳華的尊容。雖是紅顏已去,然閉目垂首,超脫凡塵,早已不用理俗世紛擾,沉醉於天人合一之間。

那人頭插一根發簪,雙手自然平放,端詳仁和,看不出有過一點惡鬥過的痕跡,身旁亦不見有刀劍等物,實是不能相信便是她在草棚內以神乎其神的劍法抵禦四位昆侖高第的圍攻。旁人也許不識此人,凡是上了年紀的昆侖弟子卻是無人不識無人不曉——她正是四仙子的師父執掌天玄宮的彤霞大師。彤霞大師已然極少露麵,不是閉門參道就是雲遊四海,誰也想不到她竟然出現在此處。

巴文吉自然認得,驚愕的道:“師……師伯!?”四人震驚之餘依然沒有忘了禮數,一起躬身施禮道:“參見師伯!”彤霞大師微睜雙目,淡淡的道:“你們來此何幹?”巴文吉稟道:“我等追捕一個妖人,誤闖此處,驚擾了師伯清修,真是莽撞之極,請恕我等無禮之過。”彤霞大師道:“此處並無什麽妖人,你等回去罷。”巴文吉猶豫的道:“適才追蹤至此,賊跡乃失,隻怕那妖人藏匿左右,於師伯不利。”彤霞大師把目一閉,輕聲道:“我自有處置。”便不再理睬四人。四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蒼禎道人說道:“掌教真人亦在此處,久不見師伯,深為掛念,請師伯稍候,在下代為傳言,讓二位師尊一聚。”回頭叫道:“原來是天玄宮大師伯在此清修,想與掌教真人一見。”彤霞大師霍然開眼,詫異道:“懸天真人也在!?”

遠處哈哈一聲長笑,接著道:“本尊已看見了,久不見麵,不意在此處相聚,師姐一向可好。”隨著話音一落,林中湧出無數昆侖弟子,在前的正是懸天真人和通悔大師,一起向彤霞大師走來。通悔大師道:“在下通悔,久慕英名,得見尊麵,不勝榮幸。”通悔之名,彤霞大師亦曾耳聞,她在巴文吉等人跟前固然身份尊崇,如今一個是昆侖掌教一個是慈雲寺高賢,不得不有所遷就。彤霞大師站起來道:“何等大事,竟要有勞二位親臨?”微微欠身施了一禮。懸天真人以下各弟子,紛紛行禮參見,有稱師伯的,有稱師伯祖的,梅玉茹雜在人群,輕輕叫了一聲師父,也不知她有無聽見,心虛慚愧之下,根本不敢走到師父跟前相見。

懸天真人道:“說來師姐一定不信,今夜連番機緣,可巧遇著何人?”

彤霞大師道:“能與大師相見,便是機緣。”通悔大師合十一笑,卻微微搖頭。

懸天真人笑道:“非是通悔大師,而是另有其人。不知師姐可曾記得往事?”

彤霞大師道:“往事如煙,索懷於心又怎能了道修真,我不記得許多。”

懸天真人沉吟半晌,點頭道:“說得也是,隻是今夜有件怪事,不得不讓人記憶猶新。”見彤霞大師不言,懸天真人自語道:“昔年是師姐求情,放過一個叛逆之人,本以為此事久遠,早已泯滅,不料想這叛逆之人還活在世上,養成力氣把周師弟打傷,更傷了無數個後輩弟子,其中疑問,不知師姐可否知道一二呢?”

彤霞大師麵色微變,緩緩的道:“有此事?”

懸天真人道:“若非通悔大師及時趕到,周師弟幾乎命喪其手,還好無恙,那惡徒又被我拍了一掌,雖然逃走,必不能遠遁,故此一路追蹤,卻尋到你這裏來,真是機緣巧合。”懸天真人看似輕描淡寫,其實眼神犀利,注視著彤霞大師的一舉一動。

彤霞大師麵色轉寒,搖頭道:“我就在此處,並不曾見有什麽惡徒來。”

懸天真人掃了一眼破碎的草棚,意味深長的道:“既不曾見,想是那惡徒真的不曾到這裏來,又或不敢到這裏來。師姐預先在此處守候,真乃是先知先覺也。”

彤霞大師聽他話中有話,不悅的道:“此地不過是我一處閑暇修養之所,難得在此,掌教真人又何來的肆意揣測呢?”

懸天真人亦不悅的道:“天玄宮景致反不如這穀底草棚,閑暇修養也需要這般的密不示人,宮主所為真是何其顛倒。”二人言語相衝,周圍的弟子一個個噤若寒蟬。

通悔大師打圓場道:“彤霞大師既說是修養之所,那便是修養之所,豈不聞返璞歸真便是此理,蓄意雕琢反為不美,老衲也是深有同感的。”

懸天真人道:“隻怕別有隱情。”

通悔大師笑道:“同是一門,彤霞大師又怎會做有損昆侖之事呢。”

彤霞大師點首道:“不錯,還是通悔大師明白事理。”

懸天真人見通悔大師也為她說話,隻得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還望所言不虛。”甩袖欲走。彤霞大師忽道:“懸天……師弟!……。”懸天真人一愣,對於如此稱呼竟而有些親切,不禁回頭道:“還有何事?”彤霞大師緩緩的道:“百川匯水,而海納百川,天地之闊,能容萬物,唯心胸之廣,更勝天地之間。過去的事,不論因果,都應隨它去了,又何必斤斤計較於同異之分呢。”懸天真人愕然半晌,搖了搖頭。

一行人正要告辭離去,忽聽林中嘿嘿哈哈一陣冷笑,笑聲之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厲聲道:“彤霞仙子是騙子,她最會說謊騙人,裝著一副清高模樣,其實不知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醜事,誰要是相信她的話,便是天下最笨的傻瓜!”

“……傻瓜!”

傻瓜之聲響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