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葫 蘆

白毛鬼冷臉踱步到真德道長跟前,低頭陰惻惻的道:“怎麽你師弟棄你不顧,卻獨自逃命呢?”真德略微掙紮,徒勞無果後低低的“呸!”了一聲,閉目不語。此時的真德在方才拚了餘力,使出極耗精血神氣的血咒遁地後,已到油盡燈枯生命彌留之際了。

白毛鬼冷冷一笑,“廢人一個,留你何用!”扇子一劃,已割破真德道長脖頸,鮮血湧出,不一時,血盡畢命。

白毛鬼一踢真德屍身,周身一檢驗,見別無長物,略感失望,又縱身到河邊細細巡視,觀察良久也不見有人影出現,想另一道人必已遠遁,恨恨作罷,自回趙家屯去了。

白毛鬼剛一走遠,在普玄消失之地“噗”的一聲,一個躺倒的身形重又出現。

普玄悠悠醒轉,隻覺周身酸痛莫能用力。抬頭見夕陽西照,已近暮時。普玄道人掙紮起身,掃眼一看周邊,隻見師兄靜靜躺在血泊之中,雙目緊閉,如夢正酣。普玄熱淚湧出,雙膝跪地,爬到師兄近前慢慢幫他整理遺容。原來這遁地之術雖然使出,但普玄入遁後隨即暈去,不曾離開半步。虧得是血咒之術,更是真德臨死所祭毫無保留,這才法力悠長持久,遁地時間遠出符咒所發,等普玄從又自地下顯身時,白毛鬼遍尋不致已然離去了。

普玄坐在真德屍身之旁,觀真德音容宛在卻陰陽兩隔,念及師兄的多番好處,悲從中來,伏屍號啕大哭。直哭至暮色沉沉,方停咽止泣,背了師兄屍身,消失在了暮色蒼茫之中。

夜間。趙家屯內一間不知名的府邸大堂,役鬼堂趙家屯分壇正副壇主白毛鬼司空諒與鐵屍鬼段憫率一眾手下正掌燈議事。

鐵屍鬼段憫恨恨道:“來了個把月,裝神弄鬼,連殺帶嚇,總算偷偷把這裏變做了自家場地,沒想今日讓個臭道士攪局,這要傳言出去如何是好。可恨!可恨!”

白毛鬼司空諒也道:“此次各堂聚會,特挑這偏僻之地作會所,自是不希望有消息泄露。今日隻來了兩個不識好歹的道士前來攪局!明日呢?說不準就來一群和尚、尼姑湊熱鬧。試問此地還怎麽清靜下來,又如何完成總堂交下的任務?依我看來,這趙家屯方圓百裏之地需好好徹查一番,有那不該來的,不該去的,都清理清理!”

鐵屍鬼段憫一咧滿口黃牙,大聲道:“白毛鬼說的不錯!我這數日口荒的很,正要找那新鮮嬌嫩的血肉祭一祭五髒府,偏偏此地居民早已跑光死絕,連個娃娃也無,好不煩惱。”一雙凶眼一掃手下教眾,看的旁人一陣惡寒,就怕那鐵屍鬼耐不住肚腹空虛,拿自己塞了牙縫。

白毛鬼道:“此時離下月聚會之期尚早,這些時候便把此處打掃打掃,搞得的體麵些,免得讓人說起我役鬼堂都是些睡棺材不睡床的粗人。鐵屍鬼,這段時間你主外我主內,迎賓接待的事我負責,外間剿除流民草寇的事你去做,不知意下如何?”

鐵屍鬼哈哈一笑道:“這不是便宜我麽!行,明日我帶小的們巡視四周,有那撞將來的蠢人捉住了正好給我開祭。”說到四處作惡,不禁興致盎然,巴不得明日一早出發,逮住了人大加肆虐一番。

白毛鬼司空諒搖頭笑道:“你就知一味逞強。聽說你被道士毀了個役鬼是不是?”

鐵屍鬼恨恨道:“是呀!就是剛來趙家屯那會玩的一個小娘子,收做役鬼後頭一次使,不想這麽不經打,被道士放的雷給劈了。哪日我再收個怨念更大些的役鬼瞧瞧。最好是弄個子母塚又或是夫妻塚才好。隻可惜了收役鬼的葫蘆也碎了。”言罷十分為那葫蘆可惜,至於役鬼倒在其次,不過是失去個亡魂而已,世上活人多的是,何愁沒有役鬼。

“兄弟我這裏倒有個寶貝!本來想著自己用,一時卻也用不著。”

白毛鬼探手從袖裏拿出一個白葫蘆,說道:“這是一株千年葫蘆藤所結的羊脂葫蘆,極是難得,正是做塚的極好器具。知兄弟酷愛以葫蘆作塚,便送於你吧,看你是否能用它來收個子母塚又或更好的三元開泰塚。”伸手將葫蘆遞給鐵屍鬼段憫。

段憫大喜,摸著羊脂葫蘆愛不釋手,誇道:“果是極品!承兄弟看得起,我一定用它收個上好的役鬼來。”一旁的其他教眾也圍上來觀看,見葫蘆玉脂細膩皮泛毫光,一絲雜色也沒有,都稱讚不迭,誇它不愧是千年葫蘆藤所結,果形勻稱,端口小巧,隱隱還有股靈氣冒出。

白毛鬼離座站起,一搖折扇道:“好了!各位回去吧,明日各有事做,誰都不許偷懶。”與鐵屍鬼告辭一聲,自回住處去了。鐵屍鬼得了這葫蘆哪裏睡得著,吩咐手下即刻取朱砂與符筆,連夜趕著在葫蘆上撰下咒文,隻等日後見機使用,要收個極品役鬼來。

第二日,鐵屍鬼段憫自領著一群手下出門,往趙家屯四周查找留在僻地的累贅之人,務要趕盡殺絕不留活口。

幾日之中也發現了些散居的村民,獨處的樵子,孤單的獵戶,雖殺了一批,但始終舍不得用葫蘆收取役鬼,鐵了心要珍而用之。

靜逸走後,山村一如往日平靜,薑文冼自覺身體康健,決意近日攜帶方仲回昆侖。與方寶兒夫婦商量過後,擇日出山。消息傳出,村裏人都來相送,畢竟薑文冼也在此處呆了十年了,不看僧麵看佛麵,這點累年相處之情還是有的。

薑文冼與方寶兒收拾木屋中的旅途應用之物,打個包裹負在肩上,又從床底取出一把古拙大劍。此劍積了厚厚一層灰塵,也不知多久沒用,撣去灰塵後,露出金鐵之色。薑文冼細細撫摸劍身,淡淡道:“可惜了這把好劍,若是師傅知道徒弟如此糟蹋寶物,必是好一頓訓斥。”方寶兒看此劍劍身肥厚,必是十分沉重,便道:“薑大哥,這劍攜帶不便,不如留下算了。”薑文冼微一搖頭,自顧負在身上。

二人出門,回頭看這間小屋,不禁感慨萬千,薑文冼歎道:“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回來一看!”與方寶兒轉身往廣場而去。劉老諸人都在廣場相候,為薑文冼與方仲遣行。

除了靜逸那日作法事再沒有今日熱鬧,石像前高高矮矮的村民都在此地送別。鍾顏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把那嵌珠碧玉釵插在頭上,換了套靚麗衣裳,胭脂水粉淡淡抹了一些,看起來悅目了不少。豔紅也在人群,見鍾顏打扮後美豔不可方物,更是心中戚戚,黯然神傷,自思姿色頗有不如,要讓方寶兒垂青真的是十分渺茫。

方寶兒與薑文冼相攜而來,見方仲尚未到,問道:“仲兒呢?”鍾顏道:“還不是搗弄那頭畜生!他說我們養不得那頭畜生,要帶了同行。”眾人隻得等候方仲前來。方寶兒問鍾顏道:“珍嫂今日怎樣?”鍾顏低低道:“情緒有些不穩,今日讓文芳老母蔣氏照料,就怕她封不住口胡說!!”方寶兒一皺眉,道:“蔣氏若當著珍嫂的麵直說薑大哥今日離去,隻怕有些不大妥當。”鍾顏道:“我已關照過了,應該沒有大礙。”正說著話,眾人都道:“來了!來了!”

隻見方仲小跑而來,身旁跟著一條“大狗”左右圍繞著不停吠叫。李鐵山家的狗一見方仲那條大狗,立刻垂尾低頭逃之夭夭。方仲走到跟前,見母親打扮得十分美麗,心中難過,道:“娘!你真漂亮。”鍾顏強顏歡笑道:“你這一走,隻怕一年半載的也見不著娘了,日月如梭,等你以後回來,娘就已經老了。現在讓你看看為娘的容貌,你在往後的日子裏就記得娘也是這麽美麗過!”雖作歡笑,但分別在即,鍾顏眼淚已是止不住流淌下來。方寶兒輕摟方仲入懷,勸慰道:“仲兒現下還小,以後回來也許你我都不認得了,是否留了飾物作個紀念。仲兒要是想起父母,便拿此物以解相思之苦。”

鍾顏拔下頭上的嵌珠碧玉釵,遞給方仲道:“娘也沒貴重東西,你便把它收起來,這是高人相贈,能為你驅凶避禍也不一定。”方仲接過,流淚道:“仲兒曉得,有空必回來看望父母!”李鐵山夫婦攜小蘭湊到跟前,也與二人送別。

一旁的薑文冼拱手向四周行禮,說道:“各位鄉親,薑某多承諸位照顧,在此謝過!”又與鍾顏、方寶兒互道珍重,帶方仲下山。

通往碼頭的山道上。鐵屍鬼一擺手中鬼頭刀,咧嘴笑道:“總算又尋到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小的們!給我仔細了,一個都不許放走,有那姿色的、鮮嫩的、情誼相投甘心同死的,通通留給我!聽到沒有!!”跟在身後的教眾齊聲答應:“謹尊壇主之命!!”一群人順著山道向上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