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索 書

定觀雙手反綁,臉部淤青,顯是受過不少苦楚。

普玄觀此情形心中大怒,對這些太乙教的人道:“太乙與我茅山同氣連枝一脈相承,幾與自家人無異,各位道兄怎地如此對待相契之人,快快放了我師弟。”上前推開麵前的道人,就要給師弟解綁。

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道人往前一攔,眯眼笑道:“這位道兄是真德又或普玄中的哪一位?”普玄怒道:“我是普玄道人,快放了我師弟!”那道人皺眉道:“原來不是真德道長,可惜,可惜,既是如此,我便告知你一聲,你那茅山派已並入我太乙教了,即日起,你我亦屬同門,大家日後便以師兄弟相稱了。”普玄一呆道:“並入太乙?”那道人點頭道:“不錯,你派我教再不是分門別立,而是血肉相溶於一體了。”

普玄疑竇良多還未問話,被押著的定觀哭道:“師兄,這些人蠻不講理,說什麽茅山派自恩師過世後一直未立掌門,三師先祖留了遺訓,一派孤弱無主,當由旁支援手。他太乙教一口咬定我茅山無主,非要強行吞並我派。”普玄變色道:“什麽?有這等事!”

那道人斥責定觀道:“什麽不講理了?先祖確有遺訓,一門式微又或危難,另兩支當要盡力扶助,乃是三師共約相傳數百年之語。如今你茅山數年無主,門下人才凋零,我太乙念故舊之情,接納爾等,怎說成是吞並你派,真是胡言亂語。”又對著普玄道:“你師弟死不悔改,謊稱尊師臨終有諭,傳位於大師兄真德道長,隻因師兄下山,人員不聚,務要等尋了師兄回來後方能做的茅山的主,故此我等帶他下山,尋你們來了。”普玄冷哼一聲道:“如今你們尋到了人,可否把我師弟放了。”那道人笑笑道:“人自是要放的,不過,真德道長卻在何處?”轉了頭四處張望,似乎十分期待真德在場。

普玄神色一黯,低聲道:“師兄……已然仙逝了。”邊上幾個黃袍道人均是一楞,連定觀也止泣收聲的看著普玄。那道人複又問道:“真德道長……已然仙逝了?”普玄點點頭。道人又道:“真德道長仙去之時,你可曾親見?”普玄悲聲道:“是我親自為師兄起的墳立的碑。”道人心下大喜,說道:“先前你們說有先師遺命,讓真德接續茅山掌門之位,如今真德乘鶴西去,你們還有何話說,你茅山無主已久,按先祖遺訓,正該歸於我太乙教門下。你茅山門下之人之物,當也屬於我太乙教所有。 ”說罷,神情傲慢的看了看定觀與普玄二人。定觀垂頭不語,隻是默默流淚。

普玄眼睛一翻,冷笑道:“什麽先祖遺訓?我怎麽不知?你把祖宗遺訓拿來我看。”

那道人笑道:“就知你等不服,這先祖遺訓的摹本我都隨身帶來,你看。”伸手入懷,取出一張柬帖。普玄不接,卻道:“你拿的東西你說了算,誰知真假,又沒個旁證,假的也被你說成真的。”那道人也不生氣,笑道:“要旁證是吧?有!我身後二位乃是名動天下的華陽門弟子,與你我都是非親非故,他們可以作證,遺訓到底是真是假。”往旁邊一閃,露出那兩個黃衣闊劍的彪悍之人。二人向前一步,微一拱手,齊聲道:“華陽真人門下弟子武連風、恭連誌,見過道兄。”兩人一般的神情冷漠,一般的一股傲氣。

普玄心道這二人派頭不小,慢條斯理的道:“幸會幸會,二位是名門弟子,來淌這灘混水,真是閑暇。”那武連風漠然道:“我等受師命所差,與兩派作個見證,非是閑得無聊來此。”普玄笑道:“好說好說。那二位說說這遺訓是真是假罷?”武連風連柬帖看都不看,就道:“自然是真的了。”此話一講,幾個黃袍道人默然微笑,已知普玄再無理說。

普玄笑道:“說的好!這遺訓確是真的!”幾個道人又是一愣,反而糊塗了,心道你初時口氣強硬堅持不信,怎麽這會回答的這麽幹脆。那遺訓倒是真有!乃是三派祖師顧念同門之誼,諄諄叮嚀後輩,相扶相助睦愛和好之語,與式微無主就需並派之說毫無幹係,乃是太乙教牽強附會的托詞,實是另有所圖。這遺訓之言三派有些資曆輩分的人均知,就是普玄也知,故意說這番話乃是要套他們的言語。普玄接著道:“如遺訓所言,三派同門,親如兄弟,自是不能違拗的了。”那些太乙教道人點頭道:“正是正是。”普玄道:“好,二位華陽門的道兄正好在此作個見證,我便以茅山新任掌門人說一句,這並人太乙教之事是不可能的,我普玄還想過過掌門人的癮,豈能說並就並!等我仙去之後傳位給徒弟,徒弟傳位給徒孫,徒孫傳位給徒子徒孫,到那時你再來問問我茅山,是不是願意並入你太乙教吧。”

幾個黃袍道人初時喜悅,等聽完了普玄之言,不由的大怒道:“你說你掌門就是掌門,全由得你,不如說這孩子也是掌門,難道我等也信了?”說這話時,指了指普玄身後的方仲。普玄笑道:“你還真說得中!這孩子就是我徒弟,日後傳位給他,就是茅山掌門,不由得你不信!”

幾個道人氣得臉都白了,隻道普玄故意拿話塞擋,好說歹說既然無用,立時收起偽善麵孔,惡狠狠道:“你人證物證俱無,卻來冒充茅山掌門,誰來信你了。”那被押著的定觀叫道:“我信我信,我作人證,普玄師兄就是我茅山掌門!”押著他的一個道人大怒,掄起手打了定觀一下。

普玄指著打定觀的道人怒道:“你打他作甚?這裏華陽門的道兄可作見證,需輪不到你放肆撒野。”轉頭對武連風道:“你要給我作主,既然遺訓有言,我茅山有主,便不能並入這太乙教。”不料這武連風冷冷一笑,淡淡道:“道兄,我勸你乖乖的投入太乙門下,省得自討苦吃。”普玄勃然變色,罵道:“你們一路貨,串通了來騙我。”武連風把臉一沉,冷冷道:“我師兄第兩個陪著這幾位道長出門,正是要尋你們兩個,今日撞到,別想幹休。”那幾個道人見話說破,把刀劍拔出,長山羊胡子的道人冷笑道:“我太乙教掌教呂真人奮發圖強,決意光耀本門,張大門戶,故此你茅山道觀已歸屬本教,觀中弟子也甘心依附我太乙真人門下,隻是有些頑固之徒冥頑不靈,不懂順勢而為擇木而棲,這才要給他吃些苦頭,開一開竅門。我來問你,你師兄真德道長臨死之時,有沒給你什麽物什,又或說了什麽話沒有?”

普玄心中一凜,道:“你此話何意?我怎麽不懂?”那道人一把揪起綁住的定觀,刀架脖頸,奸笑道:“你來說說,我們是什麽意思!”

定觀嚇的結結巴巴道:“師兄……他們說我茅山私藏……私藏了祖師爺的經書,要我們交出來,……我們哪來什麽經書了……道觀被他們攪得亂七八糟,沒有尋到……就押著我尋你們來了,說……這書……一定在你們那裏。師兄,我們哪有祖師爺的書了……。”那道人不待定觀說完,插口道:“我太乙教呂真人接任掌教之後,翻閱先祖典籍,言明有兩卷經書交於茅山保管,曆為茅山掌教珍藏之物,如遇茅山消亡或是毀敗,無法挽救,當思取回,妥為珍藏。如今茅山正是到了消亡毀敗地步,所以我師才生出了慈悲心腸,一來是愛護同門之誼,二來便是珍惜祖師遺物,所以才接管茅山查找經書,一切,都是為了自家人的好,希望普玄道兄,通明事理,早早交出經書才是。”

普玄緩緩後退,搖頭道:“不知你說些什麽?要經書你上和尚廟裏去尋便是,找我來要,哪裏有了?”

“口說無憑,能否讓我師兄弟兩個搜一搜!”站在太乙教道人身後的武連風、恭連誌忽然發話,邁步向普玄走來。

普玄道:“這是茅山與太乙的小小糾葛,關你華陽門何事,勞你動問?”那武連風冷笑道:“我等受家師嶽真人之命而來,務必幫助這幾位道兄找到經書,你說關不關我事。”二人把背後銀色闊劍拔出,緩緩靠近。那些太乙教道人見要動手,紛紛走出茶棚,押了定觀遠遠的監視。

茶倌見這些人動刀子打架,驚得茶棚也不管,撒丫子跑了。

普玄退到方仲身邊,低聲道:“準備祭符走路。”方仲也知形勢不對,三口兩口把餅吃了,偷偷捏符在手。

武連風在前,恭連誌在後,神情悠閑,提了劍隻管靠來,離普玄近了,伸手就抓普玄。普玄道:“你要書,就給你書。”將懷裏的一疊空白符紙抓了一把,往二人麵前一丟,霎時眼前滿是黃蝶飛舞迷人眼目。普玄喝聲:“遁!”與方仲二人掌心真火閃動,符法呈現,一起消失。

武連風與恭連誌驀的見人影消失,也是一驚,低頭見左右無人,立知自己小瞧了道人。卻聽身後哎喲之聲響起,急忙回頭,隻見普玄不知如何出現,拿了木劍,一劍砍翻了一個押著定觀的太乙道人,欲解繩索,救定觀逃走。

普玄手裏拿的是木劍,別人可不是,幾個道人橫眉怒目舉劍拿刀圍了上來。普玄驟施突襲,雖然木劍劈翻了一個道人,可還未來得及解救定觀,身邊數道寒光已至。一個太乙教道人喝道:“捉鬼畫符你行,難道打架殺人也行了。”明晃晃寶劍奔普玄就砍。普玄一把木劍豈能相迎,隻得抽身後退。定觀繩索未解,依舊被太乙教的道人拉了回去。

普玄三兩步跑遠,立時取出無數張符紙,木劍揮動,一張一張符紙迅捷無倫的化為團團烈火向那些道人射去。普玄對炎火之術情有獨衷,施法極其熟練,那些道人驟遭火燒,一陣呼喝亂跳,搞得手忙腳亂,紛紛閃避撥打火團。

方仲頭一次看普玄壯了膽敢施法與人動手,見這炎火咒放得如同焰火一般煞是好看,賞心悅目之下還無甚殘忍血腥,倒是用來遊戲玩耍的好技能,不禁心癢無比,也想放個試試,尋思手中沒有木劍,隻有背後一把薑伯伯留下的重劍可用,卻不知行不行。他把重劍解了,又掏出自己畫的一張符紙,左思右想的猶豫不決。

幾個太乙教的道人被一陣火燒的自顧不暇,便把定觀疏忽一旁。那定觀雖不如普玄這般滑頭,但也並非木納呆傻之人,見有機可乘,如何不跑。他猛地發力一撞,把身邊的一個道人頂翻在地,撒開腳丫子就往普玄這麵奔來。普玄大喜,歡聲喊道:“快來快來!”手中不停,懷中符紙猶如轉花燈相似,也不知他有多少張符紙可用。

定觀臉露喜色沒奔幾步,斜裏一道銀光唰的一閃,腳上劇痛,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

普玄哎喲出聲,大呼可惜,欲向前拉一把定觀,卻見定觀身後,一人手持寶劍舞動如飛,銀光閃動,道道劍氣縱橫,把普玄發出的火團盡數掃滅,轉眼解了幾個太乙教道人的窘境!觀其人正是華陽門的弟子——武連風。

普玄住手不發,木劍一指武連風,罵道:“我茅山與你華陽門無怨無仇,你算哪個貓貓狗狗,要你多管閑事?”把武連風比作貓貓狗狗,那是罵他畜生無疑了。

武連風沉臉道:“你們這些不入流的小道,殺殺打打就如兒戲一般,我都懶得理你,快快把經書之事說出,我好回去交差。”普玄道:“我對天發誓,經書委實沒有,若有,一定奉上。我這裏隻有小命一條,要你就拿去。”心想我這話也不算騙他,哪來什麽經書,書軸倒有兩卷。

武連風冷笑道:“道長如此固執,恐怕命和經書一樣都保不住。”把銀劍一擺,道:“方才被你出其不意的遁走,是我師兄弟兩個大意了。你跑了也便罷了,偏偏還思救人,如今讓你人也救不得,命與經書俱都留下。”

普玄打個哈哈,譏道:“道爺要走,你留得住麽?”武連風淡然一笑道:“夜郎自大,五遁之術哪個不知,我華陽門以地仙自稱,五行之中尤精土屬,你可知道?”

普玄愕然道:“地仙?”

身後有人接言道:“正是,既精於五行之術,豈有不會五行禁製之法,如今你前後被製,還能遁到哪去!”

普玄一驚回頭,見是華陽門的恭連誌站在丈許身後,麵帶微笑,銀劍橫擔肩膀,已用腳在地上畫了個禁咒圖形。

普玄呆問道:“你在我身後鬼畫符什麽?”

武連風與恭連誌均是噗的一笑。恭連誌道:“你連五行禁製都不知,居然會五行遁術,也真難為你,小門小派也有這種絕技,確是不易。”兩人哈哈的嘲笑起普玄無知來。

普玄呸的一聲,道:“管你什麽金子銀子,要想留住道爺,門都沒有,我普玄出道以來,別的不行,說到逃跑,再無人及。”高聲對被抓去的定觀道:“師弟,師兄無能,救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吧,就算投了太乙,我也不來怪你。”

定觀也悲聲道:“隻要有師兄一日,茅山就算未亡,師兄也多多保重。”邊上幾個太乙教的道人怒道:“你師兄命在頃刻,保重個屁。”

普玄流淚點首,指著武連風和幾個太乙教的道人道:“你們都記住了,總有一日我來討還公道!”把符亮起,對方仲道:“燒符!”普玄的意思是燒符逃跑,沒想方仲會錯了意,隻道也要自己動手放個火打個雷什麽的。本就拿了劍躍躍欲試,隻是心中猶豫不決,如今普玄說要動手,正合己意。

方仲應道:“好!”把符紙一貼手中鐵劍,遙對那武連風,心道炎火咒普玄用過了,這雷擊咒卻隻是從雷字訣中看到過,不知使出來是什麽模樣,不如使個雷擊咒試試!氣運鐵劍,真火閃亮,逕放雷擊咒來劈武連風!

武連風和恭連誌大大咧咧,都眼瞪著普玄施法,心道此地已施了五行遁術禁製,看你如何遁走。但見普玄掌心火閃亮,毫不遲疑,符紙一燒,人影頓消!

武連風與恭連誌目瞪口呆,實在不知這五行禁製出了什麽差錯!這普玄又是如何破了禁製逃走的!

二人還在發呆,倏的藍光一閃,一道驚雷平地起,轟隆一聲,閃亮霹靂驚爆眼前!

武連風猛見光華襲來,猝不及防,隻能急急閉目低頭。“啊!——”的一聲淒厲慘叫,終是沒有躲過,被方仲放的驚雷劈到臉上,一陣青煙冒起,武連風抱著頭翻身跌倒,痛苦的打起滾來!“啊——,痛死我了——。”

身後幾個太乙教道士慌忙上前攙扶,哪知武連風疼的發了性,感覺有人靠近,隻道是偷襲暗算之人,怒吼一聲,在地上舞了劍亂劈。靠的最前,一個滿心希望溜須拍馬的太乙教道士躲閃不及,中劍倒地,一時不死,也慘呼起來。餘下的幾個道人誰敢靠近,紛紛遠離了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