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獨 目

看師兄如此痛苦,恭連誌便知事情不妙,隻道是普玄使了什麽惡毒詭計傷了師兄,同門心切,急急縱到武連風跟前查看。

武連風捂著臉痛呼道:“啊呀——痛死我了!……”

恭連誌顫聲道:“武師兄,怎麽了!?”武連風聽到是師弟聲音,怒忿稍減,一手持劍,一手捂著右側麵目,痛苦的道:“是師弟麽?痛殺我了。”恭連誌道:“是我。你傷在何處?”曲身扶起武連風。

武連風獨目張開,淚水直流,強忍著痛道:“我躲閃不及,竟為一個驚雷所劈,傷了麵目,實在痛苦難當,你快幫我看看傷在何處?”恭連誌答應一聲,伸手輕輕掰開師兄遮臉的手,察看傷勢。不看便罷,一看之下驚的眼角不停打顫,隻見師兄右側麵目一片焦黑,本該是黑白分明的眼睛位置,竟留了一團糊肉,尚自冒出縷縷焦氣來。好好一個俊朗麵目,已成極其恐怖模樣!

武連風哆嗦著問道:“我傷的怎樣?眼能保全麽?”恭連誌結結巴巴的道:“還好,……,將養半月就能康複。”武連風心下稍安,用獨眼一看當場,隻見一個孩童手舉一把大鐵劍,怔怔發呆。

這是雷公怒發降的驚雷!?還是自己無意之下放的雷擊咒!?方仲隻道放個雷擊咒便如放個爆竹一般,普玄放煙花我便放爆竹,也算相得益彰,豈知一劍劈出,手中巨震,對過之人應聲而倒,在地呼嚎翻滾了。雷擊咒的威力竟是這般的大!方仲驚駭的不知怎處,呆呆的看著二人,連普玄已走都不知。

武連風怒氣勃發,在師弟攙扶下,一邊獨目流淚一邊走近方仲,銀劍一指,怒道:“道士呢?方才是不是他放的驚雷?”武連風到現在都不知是誰傷了自己,想來自是那賊道無疑,斷不會是這個孩子。

方仲既驚又怕,也不知武連風傷得如何,隻是尋思自己無故傷人肯定不對,做錯了事該當祈求別人諒解,何況人家一個大人都流淚哭了,可見被雷打是件很痛苦的事,內疚之下便結結巴巴的道:“ 這雷是我……我放的……。真是對不起,我無心的……。”

武連風與恭連誌都是一愕。武連風一抹眼淚,猶自不信的問道:“你放的雷!?”

方仲點頭,看到武連風擦淚,安慰他道:“你別哭了,忍一忍便是,我若受傷便不落淚。”方仲本意是好言相勸,就如孩子相嬉不小心弄痛了對方,不過隨口應答開導之詞,童年玩伴常有的對答。可千不該萬不該,方仲不該把這話對著武連風講。

武連風初時愕然,待聽得方仲‘你別哭了’之語,簡直如被扇了兩個巴掌還要厲害,這流淚乃是疼痛難當下的必然反應,想控製也是極難,不想在這孩子眼中,自己竟被他打的流淚,還需讓其安慰,被旁人傳出,豈不列為笑話,日後某人某人說起:華陽門武連風被個孩子打哭,讓其安慰說不要哭了,還如何在人前抬起頭來,這氣又如何能夠咽下!

武連風怒道:“你……你……你,小雜種胡說什麽!誰哭了?”

偏偏又有一個好心拍馬卻又不識時務的太乙教道人走上前來,聽方仲言語,見武連風果真流淚,慌忙從懷裏掏出一塊方帕,遞上道:“武爺擦一擦淚!”

那道人等著武連風接帕,帕沒接,卻反而送來一樣東西!東西寬長,閃著銀光,兩邊是刃,是把寶劍!噗!一劍刺入那道人胸口!那道人翻著眼不能置信,話也未說一句,氣絕斃命!身後剩的幾個道人見武連風又殺自己人,驚駭之下再也不敢靠近此二人。

武連風抽出寶劍踢飛道人,隻覺怒火衝頂,急火攻心,連疼痛都忘了,見方仲在前,說不出的厭惡,舉劍就劈。

方仲曾被離金玉狠練過一番擋劍之術,武連風這一劍又不複雜,純是當頭直劈,如今鐵劍在手,本能一架。當!二劍相擊,架住了這一劍。

武連風不意這一劍還被擋住,更覺丟人,欲待再動殺招時,扶著他的師弟恭連誌飛起一腳,把方仲踢了個跟鬥。這一腳踢得極重,正踢在下顎之上。方仲牙關相擊,幾乎把自己的牙齒咬碎,滾倒地上嗚嗚的再說不出話來。武連風連遭羞辱,氣湧上心,仰頭向天大叫,以抒發己悶。

“啊——!”武連風真氣激**,這一聲怒吼,他運上了體內真氣,不過圖個呼暢痛快。

“噗!”

不知什麽東西禁不住真氣激**,爆裂開來,一股腥臭**順著武連風麵頰流下。武連風一呆,呼聲頓止,慢慢舉手向麵頰摸去。臉,毫無知覺,如果不是手的感覺存在,他根本不知這一塊地方是自己的臉。臉上有一股**,黏黏的,有些稠,擦了之後沾在手上。武連風把手拿到獨目之前一看:紅黃色的血水!黑白色的黏液!焦皮!爛肉!一股不好的預感籠上他的心頭。他重新把手伸到瞎眼處,大了膽,輕輕深入,沒有感覺!再深入,是個眼窩,眼窩空洞洞,沒有眼珠!

武連風霍然回頭,臉色鐵青的望著師弟恭連誌,慢慢的道:“師弟,你說我將養半個月就可康複,是真的麽?”

恭連誌看著師兄的臉,那臉一邊焦黑,一邊鐵青,一邊一隻怒眼,一邊一隻血水流淌的眼窩,就這樣對著自己,說不出的古怪可怖.知已不能隱瞞,恭連誌顫聲道:“師兄,你……你……。”

武連風怔怔的望著師弟,望著師弟那張因害怕又或是鄙視自己而變的有些異樣的臉,冷冷的又道:“是真的麽?”怒目圓睜,望著師弟,眼角撕裂,都已滲出血來。

恭連誌哪敢再看師兄麵目,低了頭不住囁嚅道:“我……我……。”

“哼!哼哼……。”武連風冷哼數聲,一把掙脫師弟攙扶,怒目一掃倒地的方仲,真如火上澆油一般,心中憤恨無以複加。他把寶劍亮起,惡狠狠道:“小雜種,壞我眼目,毀我尊容,我要加倍償還於你!”幾步奔到方仲近前,拿劍就刺方仲頭臉。打定主意先給他留下幾處剜目削麵的傷痕,痛加折磨之後再取其性命。

方仲下顎挨腳疼的有口難言,情形卻看的清清楚楚。武連風大叫出聲,雷擊處眼目迸流,隨後提了劍氣勢洶洶而來,已知自己惹了無邊大禍,不意一個雷擊咒竟把人傷成如此模樣,後悔已是不及。看武連風麵目可憎可怖,尤其那個眼窩血洞,十分駭人,驚的翻身就要逃跑。武連風趕上,一腳蹬倒方仲,腳踩其胸膛,罵道:“你毀我半世人生,我要把你千刀萬剮,死無其所!”狠狠一劍往方仲眼睛紮去。 方仲手中劍一撩,“當”的一聲,把武連風銀劍撥歪,嗤!劍尖擦著方仲臉皮釘入地下。

武連風大怒,一腳踏住方仲持劍的手腕,讓其不能動彈,複拔劍再刺。劍未落下,忽覺腳跟劇痛,一股撕扯之力拉得他幾乎站不穩當,急低頭探視,見是一隻非狼非狗的白頭畜生鑽到腳頸,乍了毛在那啃咬,腳跟處已經被它啃了一口,鮮血淋漓,幾乎露出骨頭!武連風慘呼一聲,痛不欲生,本來刺方仲的劍急忙拐彎刺向猙獰獸,罵道:“連個畜生也欺我!”

猙獰獸一口得手,早已提防,見劍刺來,跳開了夾了尾巴就逃。武連風追之不及,怒罵不絕,複舉劍刺方仲,豈知一抬手,身旁一道白影一竄,又奔腳脖子而來!武連風慌忙移腳,寶劍亂刺,那道白影又去,毛都沒傷到一根,氣得武連風差些吐血。

見師弟恭連誌還在一旁呆看,武連風怒道:“你給我宰了這畜生,讓它別來妨我報仇。”恭連誌慌忙答應,也提了劍來趕猙獰獸。武連風失去騷擾,獰笑著對方仲道:“看還有誰救你!”寶劍又落。

方仲一手被踩,另一手在身邊**,希望摸個什麽東西擋一擋,眼見武連風寶劍又到,手中止摸得一個渾圓葫蘆,性命交關之下,也不管是否能夠抵擋,舉葫蘆招架。

銀光來得急!葫蘆來得慢!葫蘆剛舉到眼前,寶劍已到,嚓!把葫蘆嘴消去小小一截,塞葫蘆的槐木塞子應聲而飛!

寶劍受葫蘆一阻,刺向眼睛的方向斜歪,貼著方仲臉頰劃了一條長長血口,鮮血迸出,霎時濺到葫蘆!血濺葫蘆!血跡在葫蘆身上一閃,隨之隱去。

武連風一劍下去不過擦了方仲一條血口,冷笑道:“算你運氣,不過也是多延時一刻痛苦,再看這一劍!”提劍又刺,還紮方仲眼睛。這一劍還未紮下,猛覺腳下一股陰風卷起,嘩——啦——!陰風席卷而上!

一陣寒霧籠罩,讓周圍的幾人如浸寒冰,透人脊骨,不由得打個寒顫。

事起突然,武連風驚訝之下急忙後退,就見方仲身形處一陣茫茫霧氣泛出,霧氣之中出現兩條人影!人影相合,似乎手手相牽!宛如情侶!一對從生到死的情侶,廝守著一個不離不棄的誓言!

武連風一驚非小,不知這霧影中的二人什麽來路,竟然突然出現在腳前而自己卻不知,不由喝道:“什麽人!?”霧中之人根本不會回答。但見影像之中,一個形同男子,一個形同女子,均是麵色慘然閉目不語的發呆,就像睡去了一般。

背後幾個太乙教的道人突然驚呼起來:“鬼氣!鬼氣!這裏有厲鬼!”武連風怒目回頭,罵道:“鬼叫什麽?再嚷嚷就讓你等做鬼。”幾個太乙教的道人不敢再說,卻拽了定觀又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那恭連誌突然叫道:“師兄小心!”

武連風急忙轉頭,驚見那兩個神秘之人雙目已開,目中血紅,與他們慘白慘白的臉色極不協調,已然駕著陰風飄到近前了。武連風大喝一聲,寶劍劃出,銀光從二人軀體閃過,既無撕裂之聲,也無割體之音,便如擊得是空氣一般。武連風一呆,再看陰風裏的二人,四隻手突然前伸,逕掐武連風脖頸。

武連風低頭閃身,運起本門道法,銀劍一下插落於地,光芒一閃,在腳下猛地出現一道碩大劍光,衝擊而上,刺破陰風中的身影!

華陽地裂劍!

這一劍果然有效,那陰影中的二人為神劍所擊,一陣飄**扭曲,緩緩散去。武連風伸手一招,拔出寶劍,冷笑道:“我道這是什麽厲鬼,原來是個冤魂,跑出來嚇唬得了誰。”忽聽地上的方仲沙啞著喉嚨大聲的哭喊:“娘!爹!……你們不要走……,你們等等我……”小小身影向冤魂消失處爬來。

就在方才的一刻,方仲已然看清楚陰風中的人就是自己雙親,累日的思念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也不管危險不危險,隻知要多看父母一眼,那怕一小會也是好的,可是銀光閃起的一瞬間,二人消失了!方仲淚水漣漣,爬到父母消失處,痛哭出聲。

武連風道:“那冤魂是你父母麽?好極,稍後你便能見到他們了。”把劍舉起,剛要落下,突覺腳下一緊,強勁陰風又起,從地下伸出四隻慘白的手來,分別抓住武連風雙腳,往下拉扯。“哎呀!”武連風驚的毛發聳立,急拿劍下刺,人手又消。武連風驚疑不定,四處一看,又無異樣,正要走開,左側風聲又起,兩道人影又來!如是幾番,隻要武連風稍一抵抗,人影就無,可偏偏就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不放。武連風幾乎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