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青叫陣

陸文甫與錢文義在台上見穆人清施展遁術,同時一驚,一起站起身來。本來弟子比試,也非是不準使用遁術,隻是昆侖有個規矩:但凡三清殿之後,紫霄閣玉虛宮等處,不得禦空而行,不準使用遁術,以示尊賢重教,道相莊嚴,便是如盧公禮等有身份之人,亦不敢有違此例。若誰都可以高來高去,豈不是一點分寸也無,故此宮中重地,隻能步行!錢文義複又坐下,對陸文甫道:“不礙事。”

場中人影一閃,穆人清果然在馬友德原站立之處現出身形,現形的同時,木劍疾劈,看也不看,順勢展開一套連環劍法,罩住馬友德原站立之處。從消失到現身出招,一氣嗬成,看得出曾在這一套路之中下了不少心血。馬友德絲線射落,直入劍影之中。線劍交纏,穆人清尚且不知。

“穆兄好一個三環套月,可惜月在中天,套不到了。”話音一落,馬友德已然收緊絲線。穆人清手中一滯,招數已亂,這才看清眼前空無一人。

頭頂風聲響亮!馬友德借著一拽之力,奔穆人清便是一劍。穆人清急忙使力揮劍格擋,隻是劍為線牽,施展不及,眼看著木劍擊頂,難以招架,隻好棄劍後躍。馬友德輕輕巧巧收了穆人清木劍,笑吟吟地道:“穆兄,還打不打?”穆人清羞愧滿麵,拱手道:“認賭服輸,馬兄技高一籌,小弟佩服。”馬友德笑道:“穆兄過謙了。其實若論真實功夫,我打不過你,隻是有言在先,比試不限旁門功夫,方才勝你的,乃是我麻姑山一絕,丹霞雲絲帕。”穆人清道:“丹霞雲絲帕?方才似乎是絲線牽引我劍,不是雲絲帕。”

馬友德哈哈一笑,舉起穆人清的木劍,卻見劍上裹著一塊絢爛花巾。馬友德道:“線結成帕,帕散成線,摘桃獻桃,全靠此物,日後若有閑暇,小弟親自用此帕摘個壽桃給穆兄做東。”麻姑山傳有仙桃,麻姑獻壽的來源便是因此,馬友德這樣說,已是十分客氣了。

穆人清苦笑道:“承兄好意,心領了。”雖然言辭客套,卻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之情。

高台之上,陸文甫見穆人清木劍被奪,自是十分爽快,大聲道:“穆人清,出言不服的是你,比試輸了的是你,如今還有何話可說?下山去吧!”

穆人清垂頭喪氣,不發一言,緩緩離場。

馬友德忽向台上躬身行禮,高聲道:“弟子不才,與穆師兄比試,靠了旁門左道僥幸勝了一招半式,贏得頗不光彩,若是隻以本門功夫較藝,卻是輸了,請師父重新考量勝負誰屬。”這話一說,左右弟子竊竊私語,都暗讚馬友德有氣量,想不到一個經常嘴皮子使壞的人,在正式場合卻又是如此謙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穆人清聽得馬友德這樣說,心中感動,囁嚅道:“馬兄……你……”

錢文義默然點頭,陸文甫卻冷哼一聲道:“昔日我是怎麽說的,出了三清殿外,隨你上天入地我不管,可這是哪裏?閬風台!豈是你擅自使用遁術之所?穆人清,你有違門規,便是贏了也是輸。這場比試,馬友德勝。”穆人清被馬友德一番話說起一線希望,委實不想就這樣下山,急忙分辨道:“弟子以為既以實戰論,當不限製使用何法,旁人可以用左道,我為什麽不能用遁術,況且五遁之術昆侖所授,難道反而不許用?這比試之時,當不能以常時衡量。”陸文甫怒道:“還要狡辯,這輸了便是事實。錢師弟,你說是不是?”陸文甫反問錢文義,想來錢文義剛才一陣都可判魏子傑勝,那麽這次,必定會更加認同自己的主張了。錢文義笑道:“師兄說得不錯,這場比試,應該是馬友德勝。”陸文甫大喜,卻聽錢文義又道:“不過……。”“不過什麽?”錢文義道:“不過,這穆人清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陸師兄,我等都允許旁人用左道,為何不許穆人清用遁術,況且隻在比試之時使用,不算違了規矩。如果陸師兄堅持不允,不如讓其他弟子也不許用自己門派帶來的功夫,這才公平,是不是?”陸文甫沉吟道:“這個……。那……那就允許用遁術吧。”陸文甫一衡量得失,還是覺得這樣好些。錢文義道:“這穆人清昆侖劍法不錯,土遁之術把握的也有幾分火候,雖敗猶榮,且留下了再商量。”對著台下道:“穆人清暫且退下,稍後自有吩咐。”穆人清躬身退下,臨別之時,向馬友德深深一揖。

陸文甫傲然道:“二陣皆見其輸贏,師弟這下心服了吧。這左右兩側的弟子確實技高一籌,還需要比麽?”

錢文義點頭道:“這右側尚未有弟子出來比過,該當選兩個出來比比,如兄所言,又是連勝兩場,便不用比了。”伸手點指右側弟子群中,大聲道:“有那位弟子願意出來演繹一番。”連叫數聲,無人應答。錢文義不悅道:“無人自告奮勇嗎?”

話音剛落,一人擠出右側人群,高聲道:“弟子願意拋磚引玉,請各位師兄弟不吝賜教。”錢文義點頭嘉許,道:“報上名來。”

“弟子周青,技藝粗疏,學藝不精,唯有一腔熱血報我昆侖,不自量力,敬請指點。”

周青一番話說得恭順有加,錢文義雖然聽了十分爽快,卻惱了陸文甫。陸文甫怒道:“周青,這不是平時切磋,勝負關係重大,豈是你能擔當的,快退下了。”在他心中,周青不過一個比較聽擺布的懦性弟子,又是自己提拔,必定感恩戴德,所以這次考校,便也把他算上一個,究其意,也是樹一個親信而已,絕非看重他的本事。周青冒然出頭,勝了固然是好,這要輸了豈不是被錢文義趁機奚落一頓。

錢文義奇道:“陸師兄,這位弟子勇氣可嘉,何故要其退下?”

陸文甫道:“這個……,錢師弟有所不知,這周青生性孺善,雖然功夫不錯,卻下手過多留情,比試之時,怕不能盡展所能,故此……,為兄才要其退下,不如另點弟子上場。”

錢文義笑道:“原來為此。但看其能挺身而出,必是有一定把握。”複對周青言道:“周青,這次較藝堪比實戰,不必手下留情,你有多大本事盡管使出來便是。”

周青拱手道:“悉聽遵命。”

陸文甫心中叫苦,暗責周青不知進退,心中籌措等一下周青落敗,卻又用何話掩飾塞搪。

周青走到場中,高聲道:“有哪位師兄弟願意下場指教在下?”

“我!”“我!”“我!”……怕不有數十個弟子齊聲高叫,紛紛攘攘,均要擠出隊列與周青較量。後來者後悔不迭,均想這樣一個獲勝露臉的機會,卻輪不到自己。

錢文義訝然失笑道:“果然有意思,看來這周青卻是孺善了些,居然這麽多弟子都願意與他較藝一番。”陸文甫本就心中有氣,見這陣仗更是冒火,罵道:“肅靜!吵嚷什麽!比試較藝是這麽沒規矩的麽?居中的弟子聽了,比試乃是一對一,不是群毆,如若要打,盡可等這場比試之後再行入場較量。”

眾弟子稍一安靜,周青微笑道:“承各位賞臉看得起在下,惶恐之至。隻是這麽多師兄弟均要與我較量,卻非我所能夠,不知方才是誰第一個發言叫我的,便請下場。”眾弟子你看我我看你,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先叫的,各人舌頭打滾,又是數十聲道:“是我!”等叫了之後,在場中人不禁同時爆出一陣哄笑。

錢文義笑道:“周青,既然無法分清誰先誰後,那便由你點一個吧。”

周青道:“是。”眼光在眾弟子群中逐一掃過。居中的弟子倒有一半的人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周青,更有原本看不起周青的人拿那媚眼睨他,伸了喉嚨就差出聲叫喚了。周青看著這種場麵心中一陣冷笑,對著一名弟子道:“郝師兄,請你下場指點在下。”

那位郝師兄受寵若驚,急忙擠出人群,笑道:“周兄弟叫我嗎?唉呀,我這幾日耳熱心跳,就知道要遇上貴人,可沒想到,這貴人是你啊。”

周青笑道:“小弟一向貧寒,怎麽會是貴人?”

郝師兄道:“怎麽不是貴人?你是送我功名的貴人!周青,想我們同門這幾年,也說不上什麽交情,你既然叫了我上場,我承你的情,以後掃地打雜的事,不麻煩你,另叫人做。”

周青冷笑道:“小弟命賤,一日不幹些雜活便悶的慌,隻是你要我當這貴人,隻怕我也無福去當,這貴人,還是你當比較好!”

郝師兄道:“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本來你不出場算你運氣,你自己要出醜,這貴人是當定了。”接過旁人遞過來的木劍,冷笑道:“我要進招了。”

周青道:“請賜教!”

高台上錢文義喝道:“開始!”話音一落,人影一閃,郝師兄如離弦之箭往周青奔來。木劍所指,直搗黃龍。

人影相近,周青動也不動。郝師兄一驚。

四目相對,看得分明。

藐視!怨毒!不忿!盡都深藏眼中!一向懦弱內斂的周青,竟然有著這麽多的秘密!

郝師兄心中已顫!

劍依然直前,隻是……

陸文甫一低頭,心道:“完了。這要一輸,錢文義必定說我選人有私,這樣差的功夫,居然也可以不用考校。”就聽耳邊一陣唏噓,接著哐啷一聲,木劍墜地之身。

勝負已經分了!

錢文義輕聲喝彩道:“好!把握的正是時候。陸師兄,此子並非你想的這麽孺善啊。”陸文甫一呆道:“什麽?”抬頭觀瞧。

郝師兄瞠目結舌,看著直頂胸口的木劍,隱隱約約,能感到胸骨斷折的痛苦。周青低聲冷冷的道:“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本來你不出場算你運氣,你自己要出醜,這貴人是當定了!”郝師兄道:“你……你……”氣息不暢,說不出話來。周青冷笑道:“我什麽?劍隱匣中諒你也不知。”一拔劍,骨裂之聲咯咯數響,郝師兄緩緩癱倒。

眾圍觀弟子發出驚訝之聲。

周青揚眉喝道:“郝師兄手下留情,讓小弟勝之不武,這場不算,不知還有沒有師兄弟願意指點在下。”

陸文甫亦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