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斜陽,照在朱欄上,有著朦朧的色彩。

縷縷的輕煙從青瓷碗中升騰,在空中飄散成虛幻的綾羅。劍光一閃,虛幻的綢緞被斬為兩段。

聽見腳步聲,紫衫男子轉過身,看見了走廊上端著藥碗的青衣女子。

“看樣子,高舵主的傷好的差不多了。”輕輕將藥碗放在一邊,青衣女子揚起頭,微微笑道,“雖說昨日高舵主在青城一戰時,身體並無大礙,但是體內的毒可仍有殘留的,不好好修養可不行。”

怔了怔,高越連忙欠身道:“真是勞煩上官姑娘了,隻是唐門的事尚未解決,恐怕一時間還不能好好修養。”

“是麽?不是有白虎堂主麽?”上官珊諾的大眼睛中寫滿了疑惑。

“堂主對唐門的事可不上心。”此話一出,高越顯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閉上了嘴。

上官珊諾微微一愣,也沒有問下去,隻是坐在了一旁,淡淡笑著:“也是,蜀州一方,管轄的範圍是很大的,區區唐門,白虎堂主又怎麽會上心呢?”

“堂主心懷天下,武功蓋世,何必為這些事費盡心力!”淡淡地說著,高越的眼中忽然閃現出了陰冷嫉恨的光芒。

微微一愣,上官珊諾抬頭看著高越,他是在提示自己什麽?目光一轉,她在男子陰暗的眼中瞬間撲捉到了某些東西。

這個男子……眼中竟然有著如此陷於塵世的欲望。如此人物恐怕不隻是限於軒轅門分舵舵主之位吧?

劍眉一斂,高越看著眼前這個輕紗蒙麵女子,忽然避開了她的目光。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每次白虎看見這個女子時,都會避開她的目光。那一雙眼睛,明媚而深邃,似乎在恍惚間就看穿了別人的內心,就如那個遠在洛陽軒轅門的門主碧連天一樣。

風,輕輕地吹過。在搖晃的薄薄空氣中,上官珊諾的聲音也似乎有些搖晃:“看樣子在蜀州分舵的人都是很辛苦,我也就不打擾高舵主了。”起身作揖,上官珊諾緩步走到了長廊上,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她轉過頭對著高越微微笑道:“藥恐怕都快涼了,高舵主還是乘熱喝了吧。”

依舊是瓊溪水榭,依舊是琴聲悠揚,綠衣女子卻是孤獨一人。

“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淡淡的聲音在綠衣女子背後響起。

微微一笑,也不回頭,上官珊諾應聲道:“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黑衣緩步走到了水榭中:“上官姑娘還真是雅興。”

輕輕地笑了,上官珊諾停下了撫琴的手:“白虎堂主不也一樣嗎?竟然有興趣聽珊諾撫琴,看來白堂主對唐門一事已有打算了吧?”

“青城派一破,進攻唐門就更加容易了。”白虎微微一笑,頷首道,“此次還真是多虧了上官姑娘。”

還記得在進攻青城派的時候,展汐沒有出手,隻是在一旁冷冷地笑著。而這個女子則一直默默地站在展汐身邊。

看著滿山的火光,遍地的屍體,上官珊諾也隻是淡淡地皺了皺眉,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這裏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然而誰又能想到如此慘烈的計劃,竟是出自這樣一個女子口中。青城派破了,這樣一來進攻唐門也就容易了許多。麵對著這一切,這個女子還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得讓久經江湖的他都感到驚訝。

翠綠的青城山上,已經灑遍了猩紅的血。然而隻有那藍衫綠

衣依舊默默矗立著,仿佛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那個時候,也許每一個人都會想到,魔刀主人和中原第一神醫是如此的般配,就如當年的魔刀血劍一般。在他眼中,藍衫綠衣已是青城山上唯一的畫麵。

琴音在耳邊纏繞,如聆佩環。

“舉手之勞罷了。”輕輕拂過琴弦,上官珊諾微微笑道,“就算我不幫你們,碧連天也會有另外的辦法吧?”

沒有回答上官珊諾的問題,白虎忽然問道:“上官姑娘此次前來不隻是因為展公子吧?”

“你是說唐門少主唐雨?”上官珊諾抬眼問道,沒有絲毫的回避,“我跟他的過往想必軒轅門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了吧?”

沒有等白虎發話,上官珊諾隻是冷冷地笑道:“我以為這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想不到你們軒轅門還真是厲害!”

還是那麽平靜,上官珊諾的冷靜讓白虎微微一愣,隨後便笑著應道:“調查清楚盟友的背景這可是很必要的。”

“那麽你們也調查清楚了展汐的背景吧?”上官珊諾隨手撩動一根琴弦,目光直直地看著白虎。白虎微微皺眉,像是不明白上官珊諾的話。

“展易飛的徒弟,風血刀的主人,與你們軒轅門門主有不共戴天深仇的女人,展悅風。這些恐怕你們早就知道吧?要不然碧連天也不會想方設法得讓展汐來唐門了。”冷冷地說完這一係列的話,上官珊諾幽幽地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目光定深似海。

白虎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笑道:“姑娘有何憑證?”

上官珊諾微微地笑了,平靜而淡漠:“這個很簡單,一把風血刀就足以讓碧連天引起懷疑。而且在展易飛死的時候,展悅風曾出現過迷霧山上。但那以後展悅風不見了,卻出現了展汐。”

“如果要問為什麽江湖中的人都認為展汐是男的,大概是因為她的性格吧?與男人簡直沒有差別。可是男女總不一樣吧?加上碧連天對風血刀的關注,足以讓她觀察出展汐身上的種種疑點。”

“單說這點,就已經能夠猜到一二了。而且唐門一事似乎隻需蜀州分舵就能夠辦好了,可是碧連天卻出高價讓展汐出手,還用古翔月要挾她,這點難道不奇怪麽?鏟除唐門是假,除掉心腹大患展汐才是真的吧?”

靜靜地聽完上官珊諾的話,白虎的笑容未變,但卻有了更深層次的意味:“你的洞察能力還真強啊!但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不知道展汐的身份,你說出這些話會有什麽後果。”

“當然知道。”依舊是神態自若,上官珊諾嘴角彌漫出了冷冷的笑容,“我也知道白虎堂主手下的蜀州軒轅門分舵的勢力可不遜色於洛陽的軒轅總門。”

笑容凝固在白虎臉上,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青紗蒙麵的女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上官珊諾卻是自顧自地說著:“不要以為是陌生人就不會了解自己,其實白虎堂主在我麵前根本沒有掩飾過自己吧?”

“你到底是誰?”白虎忽然問道。不過數月,這個女子似乎已經很了解自己了,或者是說很清楚自己的內心了。他不是沒有掩飾過自己,成功的欺騙了碧連天那麽多年,他卻忘了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會絲毫不落的洞徹他的內心。

“你認為我會是誰?中原第一神醫?”上官珊諾微微笑道,摘下了自己的麵紗,抬頭望著白虎,“這樣你知道了

嗎?”

很普通的相貌,至少在白虎所接觸的女子當中她並不算如何出眾。然而在看著上官珊諾的那一霎那,白虎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目光。那雙眼睛,淡定而深邃,仿佛看穿了他內心的一切。但又隨即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白虎又轉過頭去,冷冷地看著綠衣女子:“你不怕我殺了你?”

“那你就殺好了,反正我也不會武功。”上官珊諾雙手一攤故作無奈,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陰暗的光芒,“不過殺了我,可就沒有人能幫你了。”

“幫我?”

“就憑你這西蜀分舵和白虎堂,能夠扳倒洛陽總門卻不能一次性的扳倒其它的分舵,以及其餘的三個星宿堂。”

“難道你能?”

“你不信?”

“我不信。你不過隻是個出色的大夫罷了。”

“但碧連天什麽也不是。”

的確,碧連天曾經什麽也不是,現在卻是中原第一大勢力——軒轅門的門主。而這個上官珊諾在謀略、才智各方麵似乎都與碧連天相差不遠,或者是說比碧連天更厲害。略微沉吟,白虎忽然問道:“為什麽幫我?為了展汐?”

“算是吧。”上官珊諾微微笑道,“悅風從小就愛闖禍,我去天山之前她的麻煩事可都是我幫她解決的。而我走了之後,想必古翔月也為她費了不少功夫。”

“她還真是好命。”白虎舒展的眉頭,歎道,“有了古翔月和你,她恐怕想死也很難。”

看著麵色沉靜的綠衣女子,白虎微微笑道:“其實你也用不著這麽為她著想,誰不知道她是個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人,誰又知道她是不是也真的把你當朋友。”他的話多多少少帶了些邪惡的意味,明顯的話中有話。

上官珊諾當然也聽出了他話裏的味道,但卻隻是微笑撫琴,沒有應答。

多少年了,當她以為展汐真的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殺手時,她看到了展汐的笑臉。那樣的笑容,在曆經兩年的江湖旅程中她才知道了那是如何的珍貴。雖然展汐表麵上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她知道展汐心裏的想法。就算自己再怎麽深謀遠慮,但若是沒有展汐的幫忙,恐怕自己根本活不到今天吧?

微微一笑,上官珊諾說道:“今天的事,我希望白虎堂主不要告訴展汐。”

“為什麽?”白虎有些不明白。然而看到低頭撫琴的上官珊諾,他便知道了答案,“古翔月加入軒轅門,若是展汐知道連你也與軒轅門有了聯係,那麽她一定會很失望吧?”

神色慢慢變得黯淡,上官珊諾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也不止這個原因。”停止了撫琴,看著白虎不變的笑臉,上官珊諾想了想,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

“血見愁!”看見那樣東西,一向淡定自若的白虎也忍不住低聲驚呼起來。

上官珊諾纖細雪白的指間盛開了一朵血色的花。

看上去那朵花已經摘下了不少日子了,但不知為何卻絲毫沒有枯萎之色。這也是血見愁的珍貴之處吧?十年出一芽,百年開一花,花開血色,百年不枯,能醫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堪稱絕世良藥。傳說血見愁是生長在屍體上,一旦被摘下,屍體就會隨之複活,稱之為屍解。屍解的威力是讓所有貪婪血見愁的人為之恐懼的。而此時,那樣驚豔絕世的花朵就在這個女子手中靜靜綻放,帶著天地間奪目的光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