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風雨來襲,繁華的城,歸於茫茫煙雨之中。灰茫的天空沒有絲毫離開跡象地注視著這悲哀籠罩的城市。

真的是悲哀麽?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冬日的雪鋪在地上,雨和人們的雙腳一起,在看似純白卻肮髒地雪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跡。轉瞬就成了一汪淺淺的水。匆匆的走過,踩碎了水裏倒映出的人的模樣。呼出的白氣和各種情緒一起被寒冬掩埋,應該沒人會覺得悲哀。

悲哀,不過是某個人的某種心情而已。微不足道的悲哀而已。

街邊的小酒坊裏,有熱乎乎的清酒在紅色火苗的舔噬下“咕嚕嚕”的冒著氣泡。溫酒的小廝看了看火勢,一聲不響地把一壺酒放在角落的桌上。桌上已經堆起了許多壇酒了,足夠淹沒那個藍衣公子了。應該是不會喝酒的吧?才喝一壺,臉就紅了。明明不會喝酒卻還拚命地喝,像不要命似的。

“公子,你還是不要喝了吧?”小二看了看神情恍惚的藍衣公子,還想要勸阻,就聽到身後有人淡淡地應道,“讓她喝吧!”

黑衣男子一抬手,拋出幾枚銀錠子,打發小二下去了。

接了錢,小二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一邊躬身退下,眼睛卻不禁間地瞄到桌上燭燈旁的一個東西。是一個檀木盒子。似乎是一個骨灰盒。應該是很重要的人離開了吧?否則也不會難過到借酒消愁了。

“幹嘛?怕我給不起錢啊?”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白虎,展汐已經模糊了的眼睛中看不出一絲光芒。

隨意坐到展汐的對麵,白虎給自己倒著酒:“不會喝酒還喝,你不要命了?”

似乎是有些焦心的語氣,和略顯擔心的神色。展汐此刻卻完全沒有一絲絲洞察力,迷醉的雙眼和嘴角牽扯出的弧線劃得話語都成為了顫抖的音調。

“我一直奇怪翔月為什麽那麽喜歡喝酒,原來這個東西也不錯呢!“

握著酒壺的手似乎沒有什麽力道,在眼前不安穩的晃來晃去。白虎看著醉熏熏的展汐,皺直眉歎了口氣:“那你又為了要隱藏什麽?”

“隱藏什麽?”驀地愣了一下,展汐又隨之大笑起來,“哈哈!我隱藏什麽?我隱藏的事可多了!”明顯是喝醉了,蒼白的手死死握著桌上檀木盒子的一角,仿佛是忽然被點燃了的火苗,瘋狂而冰冷的笑聲四溢。

“我最好的朋友離開了,我兒時的兄弟忽然複活卻又再次死了,我成了我好朋友的棋子,我的師父成了我父親,我的仇人成了我的殺父仇人。哈哈,你說我隱藏什麽?混蛋,你說我隱藏什麽?“

趴在桌子上的藍衣公子瘋狂的大笑,目光卻落在檀木盒上時又黯了下去。眼淚瞬間便湧出了眼眶。

淚珠一滴滴落下,在衣衫上潤開大片的深色。那般的痛苦和絕望,在酒的催使下終於抑止不住的爆發。

終於,像是哭夠了,展汐拿起桌上的檀木盒子,起身想要離去。真的是喝醉了,展汐剛剛起身,腿便軟了一下。吃力地撐著桌子,展汐苦笑了一聲,搖搖晃晃地邁了幾步。還未繞過黑衣男子,手上忽然一緊。感覺被誰輕輕一拉,一陣眩暈後,自己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突如其來的擁抱,帶著男子有些顫抖的呼吸。怔了一下,展汐下意識地想要推開,手上卻沒有絲毫的力道。

“對不起。”男子忽然的道歉讓展汐停止了掙紮。目光在酒精的遮蓋下驀地亮了亮,展汐帶著淚痕的臉上忽然有著說不出的悲哀。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難過。對不起……”

其實是很溫暖的懷抱,其實是覺得很安全的一個地方,其實自己很想這麽大哭一場,其實都是很可憐的人,其實都是孤獨的一體,不過是想要尋求溫暖而已。

男子的聲音還響在耳畔,眼淚尚未幹涸,女子靠在白虎胸口睡著了。

混蛋,你說我隱藏什麽……

我知道你隱藏了什麽,那你又知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隱藏了什麽?

烏雲在低低壓向洛陽城的同時,寒風四起。

漸漸清晰的思緒,四周的格局,也在一分分變得清楚。溫暖的白色被褥覆在身上,搬開的窗戶外麵是灰色的雲層在不斷變幻。有風在修整的院落裏吹過,拂起侍女們鮮豔的裙擺。很鮮明的色彩,猶如在灰茫心情中那突出的悲傷。這裏,應該是藥嵐澗吧?

似乎忽略了什麽,麵色有些蒼白的女子坐在床榻上,目光定定地看響窗外,遺忘了屋裏的氣息。直到門扉轉動,有腳步聲取代了“沙沙”的掃雪聲。

“你怎麽來了?”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嘴唇便自動開闔。

有些驚異她會主動開口,抱著衣服剛剛進屋的黑衣男子盯著床榻上的她看了許久,才說道:“碧連天那裏已經沒什麽事,就順便來看看。”

然而沒有看他,女子往上拉了拉被子,看些怕冷地讓被子蓋過自己的肩頭,目光卻一直落在**,沒有移動分毫。

“她說了什麽?一夜之間,你們軒轅門四大堂主,一個死、兩個走,碧連天恐怕不會就這麽算了吧?”

“當然了,不過現在她沒沒辦法。門內馬上會選出新人來填補那些位置。等到了合適的時候,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背叛那個女人,後果可是很慘的!”

“比如古家、雪蓮、神雨一族和我爹麽?不過你是不會讓她坐到合適的時候了吧?”

“這話可不能亂說!”

“怕什麽?上官珊諾不一直都在幫你麽?”凝固在被單上的目光終於鬆動了一下,女子偏過頭看著白虎,淡淡道,“再說,我也會和你合作的。”

有閃電劃過天際,刺破了凝重的空氣,刹時照亮了混沌的天地。雨,終究在停歇了的雲朵裏,密密的落下,鋪天蓋地。

再次回轉頭,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女子的側臉:“這之前我還有私事要辦,你和上官珊諾商量好後,再通知我吧!”

有什麽東西隱去了女子原本的神情,木無表情的說著話,眼睛已在長長的流海下失去了光彩,如同木偶般一點點做著機械的動作。那些操控她的無形的線,讓白虎剛剛上揚的嘴角隱於無形。然而女子隻是坐在**,裹著厚厚的被子,自顧著說道:“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出手麽?上官珊諾也真是厲害,為報她師父的仇,費盡了心機。我如果再不出手,那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吧?”

“展汐……”白虎愣了愣,眼前這個忽然陌生起來的女子還是那個展汐麽?昨夜還是那麽無助的在自己懷裏哭泣,今日,竟變得如此刻薄。

一時間,屋裏的氣氛有些異樣。仿佛想不到該說什麽,白虎把手中的衣服放到展汐**,才微微笑了笑:“你睡晚喝得還真厲害,幸虧珊諾調了解酒茶給你喝,不然你哪會醒這麽快?”

“是啊!”手指挑起自己曾經留在這裏的衣裳,女子也微微笑了起來,“幸虧我還有些價值,不然哪能活到現在?

門外有風拂過,上官珊諾那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勾起了展汐嘴角邊長久的弧線。關上門,白虎輕聲的歎氣和轉身離開的腳步聲被滂沱的大雨吞沒。

雷聲與閃聲的交映,冬季罕見的暴雨不期而至。被雪凝聚的上蒼終於溶化,卻遺留下大片的水滴,擊打著墨色的瓦。

還有那些,冰雪銷融後露出的,不堪一擊的感情。

究盡是誰在守護誰?

究盡是誰在傷害誰?

究盡是誰在不動聲色的看著一暮暮的殘影,縱容著誰?

一昧的逃避與忍讓,以為放棄仇恨便可天下太平,卻終究無法置身事外。隻因為那些,是最親愛的人麽?

肖魄,你也是這樣的,對麽?所以才選擇了死亡。

什麽時候主人失去了笑容,又是什麽時候,主人失去了所有?

是為了誰走到了越來越遠的地方?終於讓我們的友情被一點點擊垮。你不是個殘忍而自私的人啊!珊諾,你一直不想要傷害我對麽?可是你為什麽要傷害我要守護的人呢?

淚水忽然盈睫,卻始終不曾落下。主人撫摸著枕邊的檀木盒子,緊緊咬往了嘴唇。

——風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