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對方公司請的,在某高檔酒店設了一桌。

許鹽是法務部長,自然沒什麽風頭可出,一般而言,像陸奕珩這種一把手以及丁勝丹這種對外事務副總二把手,才是對麵公司要吹捧或攻擊的對象。

所以他就坐在裏麵,幾乎是最靠南的座位,暗自觀察陸奕珩和對麵公司的幾個人。

飯局之所以稱之為飯局,就是因為它是一個局,吃飯隻是這個局的一個載體而已。許鹽自工作以來大大小小飯局參加過無數次,深諳飯局規則,什麽時候該他說話他絕對把話說得漂亮,什麽時候不該他說話,他絕對不開口。

而在不開口的時候,也絕對不是埋頭顧自己吃的時候,這時候是最好的觀察人言行的機會,不僅是仔細聽別人說話以免輪到自己時搭不上話,也是為了看對方談判的人什麽脾氣什麽性格,有利於明天談判桌上更好的下手。

雖然他隻是法務,但是在怎麽擬協議、怎麽有利於自己這一方,給一把手以建議,也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上一任總裁跟他關係一般,他也就是公事公辦,對方問自己,自己就說,不問一般不多嘴。不過現在一把手是陸奕珩,他便格外注意一些。

現在飯桌上,對方副總特別精明厲害,這個副總姓瞿,叫瞿爍,年紀不大,大概三十出頭,麵上一直掛著笑,眼神卻是深不可測,說話滴水不漏,而且步步緊逼,就連敬酒都滿是套路,可見明天談判桌上,一定也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

“陸總,我再敬您一杯,這一杯是祝我們明天談判互利共贏、皆大歡喜,您可不許拒絕我!”瞿爍站起來,再次將酒杯對著陸奕珩,臉上笑容滿麵,說話客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形,陸奕珩已經喝了不少,但還是不得不站起來應對他。陸奕珩的俊臉上已經紅了,藏青色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處,手裏拿著玻璃杯,杯子裏是滿的白酒,他臉上笑得雲淡風輕,仿佛不是什麽大事:“多謝瞿總抬愛,不過我今天已經喝太多了,再喝明天要起不來談判了。”

眾人都笑了,張拾年非常默契地起身,笑得客氣地對瞿爍說:

“瞿總,這一杯由我替我們陸總,感謝貴公司熱情周到的招待,明天我們一定皆大歡喜!”

說著主動要去跟瞿爍碰杯,卻被瞿爍躲開了:

“誒?這可不行!我可是誠意滿滿敬陸總的,怎麽,陸總真怕我把你喝倒了?沒事,明天起不來咱們就後天,一切開銷我們負責!”

這麽說著,對方公司的幾個人都跟著附和、起哄起來。

陸奕珩是不得不喝,但也絕對不能喝——喝是因為對方給麵子,自己不能下對方麵子,更不能被對方小瞧了去;不喝是因為今天對方敬了好多次酒,明擺著衝著灌醉陸奕珩來的,這種飯局,誰把誰灌醉就是贏了,存著較勁的意思,陸奕珩不能一直被人灌,得殺殺他們這股銳氣。

現在陸奕珩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分明是進退維穀。

許鹽目視著他,微微勾唇。

陸奕珩啊,還是太嫩了。

“瞿總,怎麽,你們公司就歡迎咱們陸總,不歡迎我們這種小嘍囉嗎?”

眾人都略有些詫異地朝這個角落看來。

許鹽緩緩起身,瓷白的臉在暖光的照耀下,如香檳色的玉蘭花,一對寒星似的美目熠熠生輝,笑意深沉。

“要擬合同的人可是我,我才是掌握咱們‘互利’不‘互利’的人呀,你怎麽不敬敬我呢?”

對麵瞿爍的眼睛分明亮了起來,笑意重新點燃麵龐:“哎喲,許法務,把您忘了,對不住對不住!”

“光說對不住有什麽用?”許鹽笑意盎然,“你自罰三杯,我一杯,咱們幹了,怎麽樣?”

瞿爍略一怔,說:“沒問題,來來來,我三杯,許法務隨意!”

許鹽探身過去與他碰一碰杯,仰頭一飲而盡,勾著唇角跟陸奕珩一使眼色,意思是,你就瞧好吧,看我怎麽灌倒他。

陸奕珩麵上笑著趁機坐下去,眼神卻一直落在許鹽臉上。

——意氣風發,盎然生輝,許鹽像夜空中最亮的星,不,像連星星也顫抖的寒夜裏,那一輪皎皎生輝的明月,恣意地燦爛著,奪目地綻放著,看得人移不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