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鹽以為自己會硬下心腸不理會陸奕珩。

然而事實證明,當陸奕珩跪在他麵前含淚懺悔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尤其當陸奕珩說“你很好,你很優秀”時,連他也禁不住眼睛酸澀。

好像小孩子一直含著委屈,沒有人注意,沒有人關心,終於有個人向他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說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更何況這個人是他愛的人呢。

他覺得自己忽然就被救贖了。

也許他這麽多年的逃避,正是因為得不到肯定,他一直都在否定自己,他覺得自己配不上陸奕珩,沒有資格喜歡他,甚至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然而現在陸奕珩肯定了他,說他很好,說他很優秀,說他一點也不可恥……

他的心忽然就徹底融化了。

他說:“你起來吧。”

“鹽鹽……”陸奕珩猶豫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起來吧,我忽然就想明白了。”許鹽抹了一把眼睛,唇畔帶著一點笑意,“嗯,想明白了。”

陸奕珩聞言,眼裏迸發出光亮:“真的嗎?鹽鹽,你解開心結了嗎?不會再折磨自己了嗎?”他站起來,欣喜得有點不能自已,跪久了腿麻都沒注意道,“要不要明天叫你的心理醫生再來做個心理評估?看一下是不是繼續吃藥……”

他說著,不知不覺走過去,伸手想去牽許鹽的手,卻被許鹽一下子躲開了,他怔住了。

不過這時許鹽的臉上並沒有幽怨或者害怕的表情,他帶著一點自信和張揚,說:“我隻說我想明白了,我又沒說要原諒你,你少自作多情。”

陸奕珩很快反應過來,不過許鹽雖然拒絕他,他卻並不感覺多難過,隻覺欣喜:

“好,沒關係,鹽鹽,隻要你好好的,不再像之前那樣……我就很高興了,真的。”

“那你走吧,回去啊。”許鹽別開臉不去看他。

陸奕珩不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隻以為他不想看見自己,臉上流露出一點心酸,卻是笑著道:“嗯……我走了,鹽鹽,我會讓季思羨過來給你做個心理評估,我還是不太放心……你有事打電話給我……”

說到這裏,他想到什麽,有些落寞地說:

“湯子駿忙的時候,有事也可以找我幫忙。”

他說著,留戀地看了許鹽一眼,轉身欲走。

“我什麽要麻煩湯子駿?我不能麻煩你嗎?你做了這麽多的錯事,就想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許鹽突然叫住他。

陸奕珩又愣了。

隻是很快反應過來,滿臉驚喜地看著他,急忙解釋說:“不是的,不是的鹽鹽,我沒有想不負責任的意思,我就是怕你不想看見我,怕你討厭我所以……鹽鹽,你願意讓我在你身邊贖罪嗎?”

許鹽嗤笑一聲:“贖罪我當然不攔著你,問題是你真願意贖罪嗎?”

陸奕珩看著他的神情,隻覺十年後再次相遇的那個許鹽又回來了,他的心雀躍起來:“當然願意!鹽鹽,我什麽都願意做,你就是讓我去殺人放火我也願意!鹽鹽,我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辜負你了,我會好好做,讓你滿意的……”

說到這裏他幾乎有點語無倫次,像個在老板麵前努力表現的底層員工。

許鹽看著他——西裝革履,人高馬大,可是此時卻滿臉淚痕,表情又是喜又是卑微,對比甚是滑稽。

他想,現在的陸奕珩,的確是值得信任的吧?

……

湯子駿不過離開了那麽一個下午,就驚奇地發現許鹽的狀態已經好多了。

他當然很開心,再沒有什麽比許鹽的病情好轉更讓他開心的了。

隻是他也忽然失落起來——

許鹽會自己出門了,不需要再由他陪同了,而更讓他討厭的是,陸奕珩像隻煩人的蒼蠅一樣,老是跟在許鹽身邊。

他都沒有機會再對許鹽好了。

他不由得很不平衡,很吃味,他知道,自己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等安安徹底變成鹽鹽,他便再也不屬於自己一個人了。

這天早上,他去找許鹽,卻發現陸奕珩已經早早地等在那裏,他們倆要出去,去馬場騎馬。

他終於忍不住,控訴般地對著正在收拾東西的許鹽說:

“鹽鹽!你怎麽能原諒那個大渣男?你真的就這麽原諒他了嗎?他那麽對你,你還原諒他?我難道不好嗎?”

一說完這句話,他就覺得自己立了個flag——

“你很好啊!”果然,許鹽這麽說,直接給他發了張好人卡。

“我沒有原諒他,我就是想讓他贖罪,他做了那麽多對不起我的事,難道不需要贖罪嗎?”許鹽又說。

“不需要,有什麽好贖罪的?你這是在給他機會!”湯子駿憤憤不平道,“他很快就會趁虛而入,你很快就會原諒他了……鹽鹽,鹽鹽……”

說到這裏,他似乎很絕望似的,幽怨地看著許鹽。

許鹽也很認真地注視他,黑眸坦然:“子駿,當我是許安的時候,我是真實地愛過你。”

湯子駿情商不高,但卻也明白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可現在,我也是真實地不愛你。

“鹽鹽,你不要這麽說,求求你,你難道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湯子駿幾乎以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陸奕珩可以做的,我都能做……”

許鹽看著他,沒有說話,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句低低的話語:“對不起……”

湯子駿幾乎要哭出來。

他想說,你對我不公平,他也想說,我不想聽對不起……可是他知道,愛情實在不能勉強,更不必說“公平”二字。

本來即是如此,怪隻怪他沒有保護好他的安安,他想,那一天,如果他沒有在辦公室加班,而是親自去接安安,是不是後來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

他灰心喪氣地回去了。

他甚至不敢跟他媽媽說這件事——他媽媽一直期望著許鹽能成為他們家的一員,可現在,他要怎麽說,自己最終還是成為了那個不配擁有姓名的人嗎?

他打電話給了唐朝:“你出來,教我,我要揍陸奕珩一頓!”

鹽鹽被搶了,自己隻不過揍他一頓,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