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自嘲：“一個被扔，一個被偷。等找到她，我跟她可以辦個組合，落難姐妹。”
陸景行憐愛地撫著蘇染的臉。他鋪墊了這麽多，一層層循序漸進地誘導，可向來聰明的她，卻一點兒沒有聽出裏麵的意思。
手機連續叮咚幾聲，杜仲發回了最新消息。
杜特助不辱使命，查到方紅晶在住院，直接殺到病房。威逼利誘，順利問到詳細準確的信息：
五月十二號，方紅晶把孩子放在了赤宏縣福利院門口的樹坑裏。她放完孩子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躲在不遠處，看到一個衣著破舊的中年婦人，把孩子抱走了。
那撿孩子的婦人臉上有兩道疤。
陸景行讀著杜仲發來的消息，下顎線緊繃。
幾乎不用再核實別的信息，已經可以斷定蘇染就是馮恒的女兒。
蘇染拔著他的手腕，探頭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好消息壞消息？”
陸景行熄滅屏幕，兩隻大手捧住蘇染的臉：“蘇染，馮恒在赤宏縣。”
蘇染一時沒繞過來，確切說她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她也在赤宏，這麽巧？”
陸景行不想再曲回了，試探著把消息告訴她，讓她自己發現：“他們查到，那個護士長把馮姐的女兒，放在了福利院門口，的樹坑裏。”
蘇染第一反應是那孩子居然和自己一樣，緊接著就意識到不對。
她緊緊抓住陸景行的兩個手腕：“你什麽意思？”
陸景行直視著蘇染的眼睛，目光堅定，重重點頭：“就是你想的意思。”
“我是問你，剛說的話什麽意思。”
陸景行溫柔地親了下她的嘴唇：“二十四年前的五月十二號，馮恒的女兒被一個裹得嚴實的女人，放在了赤宏縣福利院門口的樹坑裏。”
蘇染不敢正視自己腦海裏蹦出的答案，突兀、喧嘩、燦爛，還有煙花消失後的落寞：“我，不知道。”
陸景行微笑著，給她承認的勇氣：“蘇染，你有很大可能是馮恒的親女兒。你不是被遺棄的，你的母親一直在努力找你，她很愛你，很想你。”
蘇染在他掌心輕簌，嗓子裏堵了個東西，澀澀的，酸酸的，有些刺痛。她之前絲毫沒有往自己身上聯係過，一點兒沒有。
陸景行：“還沒敢告訴馮姐，我和浩源都在等你的意思。”
蘇染閃亮的眸子找不到固定的落點：“隻是很大可能，或許就是巧合，或許是有人故意讓我們誤會，或許……”
陸景行溫柔地笑：“或許是真的，試一試？”
當你認定一件事，或者內心期望這件事是真的，就會不自主地聯想所有可以對接的線索。
曾經忽略的，明顯的，甚至毫不相關的，都會用來證明真實。
蘇染笑，笑得像哭：“我媽會不會不開心？”
陸景行：“她會為你開心，你依然是蘇天磊和宋惠萍的女兒，你會有兩個愛你的媽媽。”
蘇染像個孩子一樣，認真地強調：“如果，隻是如果。還不能肯定。”
陸景行：“所以，我們先去證明？”
蘇染瞳孔晃了晃，頓了許久：“好，現在。”
陸景行：“我給浩源發消息，讓他提前和馮姐打好招呼，我們直接去最近的鑒定中心。”
陸景行拉著蘇染往外走，打開門的瞬間，看到宋惠萍直直站在門口。
宋惠萍坐不住，去敲女兒的房門，人卻不在房間裏。
她在陸景行門前徘徊了許久，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男女情愛很正常，她不是死板教條的人，但是她害怕女兒吃虧。她看得出來，這次與之前不同，蘇染是真的喜歡陸景行。
她擔心陸景行隻是一時怦然心動，怕他平淡後，隻留女兒一個人陷在曾經炙熱的承諾裏出不來。
女人經曆過情愛，很難自拔。所以，她想提醒女兒，先別投入太深。
“阿姨。”
“媽。”
宋惠萍有些尷尬：“你們，要出去啊。”
蘇染覺得這事不該瞞著母親。她心裏過不去，有一種背叛的感覺。
“媽，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啊，什麽事啊？”
陸景行側過頭看著蘇染，明白她在想什麽：“阿姨，我們進屋說。”
三個人回到陸景行的房間，宋惠萍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欲言又止的表情，越發擔心，難道是有了？
千萬別，大門大戶一定很忌諱未婚先孕，這對女兒將來的處境非常不利。
陸景行緊緊攢著蘇染冰涼的手，幫她開口：“阿姨，我們剛剛收到的消息，染染的親生母親，她一直在找小染。”
蘇染：“隻是有可能。”
宋惠萍心頭像突然被挖走一塊，錯愕地問：“她想要回小染？那她當初？”
陸景行：“染染當時是被別人偷偷抱走的。”
宋惠萍無措，腦子裏都是女兒要離開自己了，她親媽會不會虐待她，她能適應新家嗎？
“她，她人怎麽樣，家庭還好嗎？她又生了別的孩子嗎？”
陸景行磁聲：“是位和您一樣善良大度的人，沒再生孩子。”
宋惠萍木然地笑：“啊，那就好，那就好。”
蘇染蹲到宋惠萍身前，雙手放在她膝蓋上：“媽，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她怎麽樣，您都永遠是我媽。一輩子都是。”
宋惠萍低頭看著女兒：“小染，你剛才就是要去找她吧。快去吧，別耽誤了，早弄清楚，心裏早踏實。”
蘇染臉枕到母親腿上：“媽……”
宋惠萍撫摸著女兒的頭：“傻孩子，這是高興的事。快去吧，媽等你回來。”
蘇染抱住母親，想走，又舍不得。咬咬牙，再這麽拖延，所有人都難受。
蘇染猛地站起身：“媽，您等我回來，有消息立刻告訴您。”
“媽等你。見了麵好好說話，她也不容易。”
蘇染咬著下唇，擠出一聲“嗯”，快步走出門，給蘇睿發消息，讓他過來陪母親。
然後大步拉著陸景行下樓上車。
陸景行已經提前聯係好市區的檢測中心，讓人在那裏加班值守。和馮浩源約好，直接在那裏見麵。
一路上，蘇染沉默無聲。陸景行靜靜陪著她，給她空間，讓她思考、接受。
蘇染已經恢複了鎮定，把杜仲發來的信息仔細讀了一遍，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陸景行：“今天下午見到你後。馮浩源跟我說了情況，當時有這種推測，但不敢肯定，所以讓杜仲抓緊去查。”
“馮，馮總呢？”
陸景行有些擔心，她現在有些過分的冷靜了，大手覆在她手上說：“也是剛知道，和你一樣。”
蘇染靠在肩上：“加急檢測，三個小時能出結果？”
“是，今晚就能知道結果。”
抵達檢測中心，馮恒的車已經停在門口。
蘇染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和陸景行走進大廳。
馮恒和馮浩源站在門內，憔悴興奮，眼睛通紅微腫。此刻再見到蘇染，忽然發現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毛孔，都和自己好像。
“小染。”
蘇染舌尖抵著虎牙，讓自己淡定：“馮總。”
這個稱呼讓馮恒心頭一墜。她是不是恨她把她弄丟了，讓她受了那麽多的苦。
馮浩源固著母親的胳膊，低聲安慰：“媽，記得我剛說的話，給姐姐點兒時間。”
馮恒微微點頭，浩源一路跟她說了很多，告訴她蘇染聽到消息很開心，但是太突然，她需要理解適應。讓她別著急。
陸景行向馮浩源點點下巴：“馮姐，先檢測吧。”
工作人員利落取血。針頭刺入靜脈，蘇染和馮恒都沒感覺到疼。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一堆想說的話，不知道該先說哪句。
工作人員拿著血樣，加速檢測。馮恒和陸景行都派了貼身保鏢，跟進去全程監督。
馮浩源：“媽，染姐姐，先坐下等等吧。”
陸景行和馮浩源自動分坐在兩邊，讓蘇染和馮恒挨在一起。
等候室裏一片沉寂，隻有中央空調吹出的暖風，嗡嗡作響。
蘇染忽然輕聲開口：“馮總。”
馮恒忙直起腰扭過頭，柔聲中帶著不自覺的謙卑和歉意：“在。”
蘇染建設了許久才得以冷靜的心，驟然又酸軟下來：“如果，如果萬一隻是巧合，如果這次你還是沒能找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上次你問我的話，願不願意做你的幹女兒，我現在的回答是，願意。”
馮恒眼裏噙了淚，看不清麵前的蘇染，下巴抖了抖，回：“好。”
三個小時，無比漫長。漫長得像從無垠沙漠的這頭，徒步到那頭。
蘇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的，
檢測室大門突然打開，工作人員捧著還熱著的紙張，雙手遞到蘇染和馮恒中間。
紙上蓋章醒目的機構公章，檢測員、核對員的名章。
一大串讀不懂的數據下麵，是“檢測意見”四個黑體字，後麵一行清晰顯示：……具有親子關係，確認親生。
馮恒揉了揉眼睛。
馮浩源激動地喊：“媽，這上麵寫的染姐是您親生女兒。”
工作人員：“恭喜兩位是母女關係。”
馮恒不停點著頭，仿佛要把過去那二十多年的失落都揮走：“小染，小染，是真的。”
陸景行撫著蘇染的背，鼓勵地笑。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人愛她，護她。
蘇染望著馮恒熟悉又親切的臉龐，顫顫喊出：“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