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眾人被尖角忽如其來的反水齊齊驚住了。

如今楚行南回來了,她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笑,隻好默默地又往座椅裏頭縮了縮,好不讓人瞧見她壓也壓不下去的唇角。

這便是賤人自有天收麽?周晚瞳的所作所為竟然連貼身侍婢尖角都看不過去了,倘若方才尖角指認馮執素的話有偏頗包庇之嫌,但此刻她竟指認了自己的主子,那麽周晚瞳的罪名可謂是板上釘釘。

一番對峙後,尖角的證詞與馮執素主仆的陳情盡數對上了,所有的證據又都齊齊指向周晚瞳。

周晚瞳被破布塞住了嘴巴,楚行南也無意聽她辯解,最後周晚瞳下了內獄,尖角也被發賣給了伢婆,馮執素主仆虛驚一回,這場鬧劇終於落下了帷幕。

楚行南還在堂上與側妃話閑,阮煙羅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廂房,府外的郎中還候在半月桌旁,見阮煙羅進屋,二人齊齊朝阮煙羅行了個時揖。

阮煙羅一擺手,示意不必拘禮,趁著楚行南還沒傳喚這邊的郎中,阮煙羅匆忙上前,“二位大夫可驗出什麽來了?”

“這冷香膏的盒頂有細密針孔,鄙人方才將隔層中的藥粉取出驗了驗,發現這是一種功效極強的煥顏粉。”

“煥顏粉?”

“是了,煥顏粉是如今燕京的夫人們極為追捧的美顏粉,有美白嫩膚之功效,而冷香膏盒頂的煥顏粉,又是其中極為名貴的一種,見效極快,隻是須得注意用量,若是使用過度便會灼傷肌膚。”

“這麽說來,這煥顏粉沒毒?它與冷香膏結合也沒毒?”阮煙羅麵露震驚,連周晚瞳自己都說了那是種毒粉,難不成是她被人誆了?

“香膏與煥顏粉是燕京夫人常用的搭配,鄙人方才也驗過了冷香膏的成分,並無相衝的成分。”

得到兩位郎中一齊否定的回答後,阮煙羅愈加納罕,“可王爺的傷口二位方才也見到了,那確實是用了冷香膏所致......”

說到這裏,阮煙羅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記憶緩緩回籠,當時她隻顧著自己研究那冷香膏的關竅了,楚十四在一旁搗鼓她的胭脂水粉,也許......

阮煙羅將一旁的瓶瓶罐罐盡數開了個遍,把有過使用痕跡的胭脂水粉盡數擇了出來,“二位郎中可檢查過這些?”

麵前的兩位郎中站定,互相對視了一眼,搖頭,“這些不曾......”

“還請二位郎中將這些胭脂水粉都驗一遍。”見兩位郎中目露難色,阮煙羅端起了氣勢,麵色嚴肅,“此次事故乃有心之人對王爺的蓄意謀害,王爺金尊玉貴,又是大楚百年難遇的將星,怎能遭這般汙穢計倆的迫害。”

一聽事關定安王,別說太醫了便是禦醫也使得,兩位郎中聽了哪有不從的,急忙點了火再度驗了起來。

——

阮煙羅帶著郎中回到正廳時,楚行南剛剛換好第二次藥。

看到楚行南脖頸左邊那病態的緋紅,阮煙羅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

畢竟若不是她想見效快,狠狠地往楚行南身上塗抹藥膏,他這病症也不會如此嚴重。

“二位可驗出什麽來了?”楚行南開門見山直入主題,長眉微蹙,隻在見到阮煙羅時目光微微一頓,隨後又移開了注意力。

堂下阮煙羅直直地站著,低眉斂目,鴉青柔順的長發下是一截玉白的脖頸,軟娜的身子套在層層疊疊的群衫裏頭,神色有幾分不安,又十分的溫馴。

楚行南忽然有些慶幸那些藥膏不是塗在阮煙羅身上了。

“回王爺的話,那冷香膏無毒,其餘的胭脂水粉也不曾驗出什麽問題來。”

說話的是安濟坊的劉郎中,劉家世代行醫,劉昊更是小輩中的翹楚,嗅覺超常,對於尋常藥劑成分一嗅便知,這一次他細細排查,想來也不會有什麽疏漏。

鄭成也行了個大禮,開口,“隻是按理來說,阮娘子的胭脂水粉一應皆是時新的款式,可有一款香膏裏頭還是以五色梅熬製。”

阮煙羅眉頭鎖起,似乎很是緊張,“鄭郎中,這五色梅有什麽問題嗎?”

鄭成搖了搖頭,“五色梅色豔,從前的香膏幾乎都要提取五色梅汁液來調色,隻是五色梅的花葉若是誤食會引起腹瀉、發燒,融製在香膏中久而久之也會腐蝕肌膚,隻是毒性甚微,可以忽略不計。不過後來找到了替代品,掌櫃們便漸漸不再售賣以五色梅製成的香膏了。”

“這便說得通了,”劉昊靈光乍現,“雖說冷香膏、煥顏粉還有這五色梅製成的香膏乍看之下都無毒,但冷香膏性寒,煥顏粉與香膏性烈,加之三者皆是功效極強的大補之物,氣性相衝,王爺肩上又有傷口,三者一同侵入肌膚,這才讓傷口有灼燒之痛感。”

阮煙羅聽得一愣一愣的,竟然是要三者並上才有如此大的傷害。

看周晚瞳方才的樣子,她絕不知曉那所謂的“毒粉”是無害的,但這同樣也坐實了她收買郎中的罪證。

“是妾身的失誤。向來是妾身手下負責采買的人犯了懶,竟然徑直去庫房拿了陳年舊物給了阮妹妹。”師潯光急忙請罪,滿臉歉意,“阮妹妹,是我對不住你,禦下無方,竟讓他們鑽了空子怠慢你,幸好沒出什麽大事。”

“怎麽能是姐姐的錯呢,這香膏從前女子使得怎麽我便使不得了?這樁事無論如何都是同側妃姐姐搭不上幹係的,倘若羅羅因為此時怪罪姐姐,那才是真的不識好歹呢。”阮煙羅滿臉純稚,揚首時鳳眼裏盡是不設防的信賴,看起來確實是滿心滿眼信任著側妃的模樣。

兩位郎中又商量著給楚行南開了內服外敷的方子,這才畢恭畢敬地告了退。

“經此一事,側妃也辛苦了。”楚行南站起身,負手身後,流墨似的瞳仁淡淡流轉,雖說口中是慰藉之詞,神色卻依舊矜冷,仿佛隻是在對待一位不相熟的陌生人。

師潯光聞言急忙也跟著起身,朝著楚行南福了福身,“是潯光一時失察,沒能管理好後宅,竟鬧出姬妾迫害的事,說起來還是潯光的失誤。”

阮煙羅瀲灩的鳳眸流轉左右,看著麵前兩位尊貴無匹的人上人說著客套話,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心說側妃怎麽什麽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若她是側妃,不是她的錯她定是不會認的,何必讓自己平白受了委屈?

察覺到阮煙羅的走神,楚行南負在身後的食指微動,威冷的目光轉向師潯光,淡淡道:“如今真凶也被徹查了,側妃歇息吧。”

這便是楚行南要走了。

阮煙羅原本經過這場鬧劇也有幾分疲憊,更何況昨晚也被楚行南磋磨得沒怎麽睡,現在困意上頭,聽過楚行南的話後,阮煙羅如臨大赦,轉身縮著脖子就要往自己的廂房內溜去。

脖頸忽然一緊,阮煙羅再也邁不開步子,她轉過身,楚行南正拎著她的衣領令她動彈不得。

“王爺......”阮煙羅訕訕一笑,柔荑輕輕地扶上楚行南的大掌,試圖把自己的衣領從他掌中解脫出來。

楚行南長眉一挑,看起來有幾分玩味,“嗯...看來側妃今日不用備側廂的飯菜了。”

“別別別。”阮煙羅急忙掙紮起來,“王爺說的哪裏話,羅羅今日就在這裏,羅羅哪也唔哭......”阮煙羅說著雙頰就被楚行南捏了起來,話也說不清楚,著急的樣子活像一隻被偷了魚幹的狸奴。

似乎是心覺有趣,楚行南終於露出了今天來第一抹真心實意的笑,緊繃的唇線緩緩揚起了個並不明顯的弧度,但一雙桃花眼底已然是波光漾漾,配上他清雋出色的皮相,真是無愧他玉麵將軍的美名。

阮煙羅哪能不知道楚行南這廝是要找她秋後算賬呢,這回去了她怕就是沒命回來了。是以她極力反抗,求助的目光甚至不止一次投向師潯光,然而師潯光就和一無所知似的,偏偏別過眼不去理會她。

“走吧,羅羅——”楚行南半擁半挾持地將阮煙羅帶出了漱玉閣,嘴裏別有深意地撚磨過阮煙羅的自稱,聽得阮煙羅腿都軟了。

午間日光大好,大隊仆從隨著楚行南的腳步也離開了漱玉閣,方才還滿滿當當的漱玉閣立時空曠冷清了下來,漱玉閣外滿目綠意,師潯光端端站在正廳裏,忽覺自己心頭也空落落的。

像是...寂寞。

被帶入書房後,阮煙羅動作嫻熟地便順勢跪下了,苦著一張小臉,“王爺...羅羅知錯了。”

楚行南反倒被她這行雲流水的一係列動作逗笑了,但麵上還是繃著,沉聲,“原來你還會認錯呢,本王還以為如今王府裏你稱大王。”

“怎麽...怎麽會是羅羅呢。王爺天潢貴胄、英明神武、風流倜儻、世無其雙,那定安王府的主人定然是霞姿月韻的王爺您啊!”

阮煙羅說著又盈盈一拜,小小的一團縮在一道,看起來可憐極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更新,哈哈!沒想到吧!被奪舍的勤勞小女娘又回來啦!

容俺先吃個晚飯,待會兒俺搞個抽獎,晉江幣不多算是俺的一點心意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