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大將軍兼之定安王楚行南少年英誌,征北邙、伐陲寇。

居功甚偉,史添有二:一則掃平北邙為時二十有二年的叛亂,還本朝以太平,還百姓以安樂;二則將大楚自高宗時便被陲寇侵占的幽州十三京一舉奪回、大敗陲寇,甚揚國威。

自此,天垂吉相、萬民歸一;番邦來貢,自惟大楚。

繁複嚴肅的祭祀儀式持續了有近兩個時辰,等結束時,阮煙羅的腿肚子都時不時地打著顫兒,楚行南見狀,隱在寬袖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探過去,輕輕托了托阮煙羅的腰。

“王爺,這不合規矩。”阮煙羅輕喃著,胳膊往下微微一掙,將楚行南的手撇開了,阮煙羅時刻謹記著馮嬤嬤交代給她的話,在這樣肅穆的場合一絲錯漏都不敢出。

她身上的這身衣裳是宮人為她在長華殿中尋來的,據說是由天蠶絲所織造,紋理細膩質料柔軟自不必說,行走時便有如流雲軟砌,愈襯得女子風姿綽約、娉娉嫋嫋,更重要的是輕便無比,較之她今早那身群衫,行動起來自由不少。

那是先帝隆恩禦賜,浩湯天下間也僅此一件。

原本她惴惴不安欲圖回絕,畢竟這是楚行南亡母遺物,若是不小心被她身上的脂粉蹭上,那她便是使出十八般武藝怕也哄不好那強崽子。

不料候在屏外的內監聞言隻笑,“阮娘子盡管穿吧,這是王爺吩咐的,否則咱家也不敢貿然動先貴妃的東西啊。”

細而長的遠山黛微挑,一絲意外染上眉梢,阮煙羅接過群衫的動作略有遲鈍,這群衫雖說是許久前的款式了,可如今看來也是經典雅致,遑論這細密的針腳與精巧的繡藝,幾讓阮煙羅歎為觀止。

這便是宮裏頭的寶貝物什嗎?真真是話本裏頭的神妃仙子才能穿的。

分明半年前她還是阮府一個仰人鼻息才能苟活著的小庶女,半年後她竟能堂而皇之地踏上國宴,甚至穿上這樣尊貴的衣裳。

這也是他口中所說的“補償”嗎?

這些日子他待她太好,好得幾乎快要讓阮煙羅忘記,初遇楚行南時,她是何等的恐懼與厭惡了。

那時的她日日盼,夜夜盼,隻等著“弑王”任務完成後,她借力係統脫身囹圄,然後在浩渺天地間,她隻需寄情浮雲山水,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自由的,而非束縛的;自我的,而非唯他的。

阮煙羅心裏裝的事情多了,宴席間自然忍不住多飲了幾盞楓露飲,而楚行南作為此次班師回朝的大軍主帥,來敬酒觴絡繹不絕,他不過一會兒不察,再看向阮煙羅時,後者鳳眼微揚,瀲灩的眸尾染著醉酒的酡紅,瞳仁裏映出千盞花燈的流光溢彩,看起來分外動人。

她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似乎在發呆,顯得有幾分嬌憨,楚行南心下微動,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之下輕扯起嘴角,給了她一個淡之又淡、極為隱晦但又分明十分張揚的笑。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少年帝王楚鄴涼身側另一位粉衣女子目光哀沉,隻在楚行南與阮煙羅的方向愣神了一瞬,隨後便麵色如常地望向了別處。

然而阮煙羅此刻腦袋滯脹,一點都沒有理解到楚行南的意思,她隻覺得席宴間酒酣耳熱,腦袋愈發沉重,她蹙起秀氣的眉頭直道不妙。

馮嬤嬤說了,這酒不能多喝,偏她這次貪嘴!

“王爺,妾有些醉了,想出去透口氣。”阮煙羅湊到楚行南耳邊,檀口輕吐著酒香,楚行南淡墨一般的瞳仁裏緩緩映出那張嫣紅豐潤的小嘴,眸色不自覺深了幾度。

他正欲起身,然而席宴對麵的老承安王忽然敬來了酒,楚行南隻得坐下承酒,目光下意識在阮煙羅身上頓了半息,薄唇微抿,卻到底沒再多說些什麽。

阮煙羅腳步微晃,最後倒還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太液池畔透氣。

國宴設在天壇,那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宛如世間另一個白晝,而太液池畔唯有巡邏的宮人偶爾經過,人跡罕至,這才有了些夜色。

阮煙羅倚在欄杆上,望著蒼穹的遠星發著怔,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方才在席宴間,我瞧你並不快活。”男人的聲音在夜裏霍然響起,靠得太近,阮煙羅甚至能聽清他在開口前那由於猶豫而產生的氣音。

阮煙羅嚇得登時往一旁退了兩步,然而太液池旁布滿異石,硬底長靴一滑,阮煙羅整個身子都失了重心往後側翻去,傅丈清眼疾手快,一把上前護住了阮煙羅的腰。

然而不等他再慢品落在掌間的那抹細腰,下一刻他便被阮煙羅一把推開了。

“妾身今日多吃了些酒,腳下一時不穩失了態,多謝傅二公子相助。妾身還有事,先走了。”阮煙羅說著,朝傅丈清微微福了福身,立時便想走。

“這裏沒有旁人,我叫青竹守住了入口,你便多留半刻陪我說說話,好嗎?”傅丈清這回沒有伸手攔下阮煙羅,隻是追著她離開的方向輕聲詢問。

阮煙羅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何況傅丈清這一次確確實實幫了她;倘若方才不是傅丈清扶了她這一把,到時候弄髒了這身天蠶絲織就的衣衫,那便是弄巧成拙,反而在楚行南跟前討不了好。

這般想著,阮煙羅停下了腳步,但不曾回過身,“三句。妾身隻回您三句話,為的是還了從前加上方才您對妾身的恩情。您知道的,妾身身份尷尬,不與您來往相認,是對您最好的幫助。”

“我不在乎!”

“可妾身在乎!”阮煙羅說完這話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她複而壓低了聲音,“不僅妾身,傅家族老都在乎。這次便是妾與您最後一次相見了,從今往後若得相遇,便是從未相識。”

“羅羅,你為何要這樣心硬?”傅丈清的語氣裏滿是哀傷與不解。

“從前的羅羅已經死在了流放北邙的路上,現在站在您麵前的是定安王良妾阮四,還望傅公子自重,莫要再喚出那些荒唐的名稱了。”

“可是...”“您還有兩問。”阮煙羅不等傅丈清說完,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

傅丈清沉默了許久,一直到阮煙羅以為他心灰意冷、不會再問,準備抬步離開時,男人失意的聲音再度傳來,“你...過得開心嗎,在他的身邊?”

阮煙羅鳳眼微凝,鼻尖忽然化開一抹酸澀,她的腦袋忽然混亂起來,從前她與傅丈清相處的點點滴滴被翻帳重來,隨後有關楚行南的記憶卻又蠻橫地攪了進來,一如他這個人一般,蠻不講理、剛愎固執,然而卻又叫人難以忘懷。

“看來是不開心。”男人似乎鬆了口氣,語腔當著帶著輕鬆的快意。

“不是。”阮煙羅的嘴先著她的忖度一步開口,待她反應過來時,否認的話音已經端端落地。

太液池是那樣的靜,靜到阮煙羅一瞬便聽到了傅丈清瞬間紊亂的呼吸。

“王爺雖性子冷了些,可...為人寬厚,不曾會為難後宅當中的女人......”

“我隻想知道你過得開不開心。”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不想知道楚行南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的後宅又是什麽樣,他隻想知道,她如今這樣的生活快不快樂。

阮煙羅頓了又頓,最終還是哽著嗓音輕輕開口,“不開心。”

分明是極輕極短的三個字,好似一陣風來便會被揉碎湮沒,然而傅丈清卻將它牢牢地聽進了心裏,在得到答案的那刻,他一直以來有如黑雲彌漫的瞳仁裏忽而雲銷雨霽,亮出了星星點點的神采。

她果然是不開心的。

月光破開雲翳,涼涼地撒入太液池中,西南角忽而有驚鵲別枝,“簌簌”聲在夜裏尤為清晰。

最後,傅丈清下定了決心,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阮府沒有出那樣的事......”

“沒有如果。”阮煙羅心裏已然明了傅丈清最後想問的問題了,它是如此的大逆不道然又合乎情理。

這一次,阮煙羅回過了身,黑白分明的鳳眸裏明澈坦**,殘留的醉意也被夜風吹除了個幹淨,她抬頭與傅丈清明明白白地對視,沒有曖昧、沒有心虛,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情緒,開口的聲音沉靜堅定,她一字一頓道:“我會獨身一人,過完這一生。”

“嘩。”好似有夜風吹襲,傅丈清眼裏的光霎時滅了,他身子搖晃著往前了兩步,然而阮煙羅立刻也跟著退下了兩步,與他始終保持在一個無法感知彼此情緒的距離。

隻有這樣的距離,才能讓自己不受對方的影響,做出理性的判斷。

“羅羅...你是不是在說氣話?女子...怎可能不嫁人呢?”

“即便你不嫁我,你也該嫁給一個父母為你相看好的適齡男子,然後生兒育女,過完美滿的一生。”

“傅二公子,請您不要再這樣稱呼妾身了,否則流言不脛而走,你我都會被這蜚語殺害的!”

阮煙羅無法向傅丈清說明白她心中所想,也無須向他解釋清楚,因而她扔下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她沒有直接回宴席,而是去了一側女眷休憩的偏殿。

作者有話說:

季度。記住,我季度任何有存稿的人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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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不一樣,俺要來推推基友的文,是奇幻仙俠的,好這一口的讀者老師可以淺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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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的嬌花一心求死》

金剛芭比小鳳凰(餘緋)x不太想活梧桐花(聞硯)

餘緋從上古神族淪落為被六界孤立的小鳳凰,支撐她活下去的不是自己的驕傲,而是那些落井下石之人的冷言冷語。

她替父還債,受盡白眼,歸來卻仍舊言笑晏晏。

如此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回神族之列,再將這些牆倒眾人推之人踩在腳下。

可決定了不再對素不相識的人釋放善意的餘緋,卻在四季禁地中對一串偷跑出來的梧桐花又發了慈悲。

靈花難養,餘緋卻儼然將它當成了困境之下同病相憐的姐妹,養得格外精細。

花蔫了,她以神血澆灌;

花瓣打卷兒了,她用神羽輕掃開;

花杆泛黃了,她用神力療愈;

花想化形了,她便施法助他......

指尖緋紅的神力還在縈繞未去,餘緋神色遲疑地看著將花盆壓碎了的紫衣男子,艱澀道:“呃......想不到哈,你還是朵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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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神聞硯被人當作小嬌花養護的這些日子,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道德綁架的佼佼者。

餘緋被同族長老逼迫與他族聯姻,轉身卻笑著將神淚滴在他的花蕊上,“乖乖,這可是姐姐好不容易才哭出來的,你可要全部喝完。”

聞硯:“......”有點鹹。

餘緋被人打得掉落一地凰羽,卻又歡歡喜喜地做了一把毛刷給他梳洗葉片,“乖乖,姐姐掉了這麽多羽毛可痛了,你可不要讓我白費心血呀。”

聞硯:“......”毛有點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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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他便也真信了她眾叛親離嬌弱不能自理,處處小心謹慎,生怕驚著了她。

可昔日仇敵不幸追查到他的蹤跡,追殺而至。

餘緋情急之下修為全開,殺佛殺神。

殺完人,餘緋又瞪著那雙剪水秋眸的無辜大眼,“乖乖,好多血呀,姐姐真是怕極了。”

恍然反應過來被她柔弱表象欺騙了的秋神大人:“......這回演砸了,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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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私設如山

2、1v1 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