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話,不用內侍多說,娜珠爾也都明白了。

馮執素竟然有孕了?!又是趁她不在王府的時候?

終歸是她太自信了,娜珠爾追悔莫及,居然讓這群女人找到了機會去接近王爺,倘若那時她在府中,還有他們什麽事?

想到這裏,娜珠爾回頭問了闌若一嘴,“方才你攔下的那個侍婢,是不是那楚國女人借口自己身子不適來邀寵的?”

無怪娜珠爾會這麽想,實在是前車之鑒太多了,從前周晚瞳還在府裏時便想破了腦袋找法子邀寵,有幾次便連娜珠爾都糊弄過去了,吃過幾次暗虧後,娜珠爾心中便愈加厭惡工於心計、矯情做作的楚國女子了。

未料這一次闌若卻是搖頭,“那侍婢似乎隻是跟著內侍將禦賜之物送還王爺。”說到這裏,闌若也嗤了一聲,“算她識相,知道這大楚皇帝禦賜的寶貝她是承受不起的,那些個沒眼力見兒的奴才送錯地方後,她巴巴地就叫身邊的貼身侍婢送回來了。”

娜珠爾聽著點了點頭,然而目光卻慢慢落到了靜靜安置在一旁的木匣上。

那木匣通體泛著華貴的沉木色澤,間或有祥雲金紋鐫刻其上,開口繁瑣。

——

阮煙羅醒過來時,恰見楚行南以手支頤、雙眸輕闔,整個人斜斜地倚靠在拔步廊上,英挺的鼻梁在臉龐上割出一道陰影。

她慢慢伸起手來,鬼使神差地輕輕撥過男人眼下濃密的睫毛。

還不等她回味過滋味,阮煙羅的手豁然被溫熱的大掌握住,那雙線條優美的桃花眼也在不知何時睜開了,正定定地望著她,流轉著淡墨的瞳仁此刻像是一汪漩渦,不知不覺便要被他無心間流露出的多情卷入。

“醒了,身體感覺怎麽樣?”男人晨起的嗓音還帶著微微的啞,可就是在這近乎耳語的音量當中,阮煙羅聽出了他聲線中難得的、過分流露的溫柔。

此時不賣可憐更待何時?

阮煙羅蒼白的小嘴一扁,盈盈的鳳眼中霎時盈出了一汪淚,她啞著被水嗆壞的嗓子可憐巴巴地開口:“王,王爺咳咳…羅羅好害怕…”

楚行南此刻倚在床邊,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柔和的陰影,聞言溫聲:“不怕,我已經抓住那個壞人了,等你身子大好了,便搬去停雲居。”楚行南說到這裏,頓了半瞬才繼續道:“那兒離我的書房不過一廊之隔,再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一定能及時趕到。”

楚行南這一次沒有再自稱“本王”,望向阮煙羅道目光也是如此的繾綣,軟得好似木棉,半點不複當初那般淩厲冷謔。

離他的書房不過一廊之隔?阮煙羅甫一聽到這話時,心裏便不可遏製地冒出了個念頭——那豈不是很方便邀寵?

這停雲居算是後宅當中最靠近前院的院子了,甚至從楚行南的書房的北窗開過一角望去,猶可見停雲居簷台一角,是以不少姬妾都打過停雲居的主意,然而最後的結果無一不是軟釘子碰了回來。

阮煙羅想到這裏,不禁動了動身子,試圖把自己挪到楚行南懷裏。

“你還生著病,安分些不行?”楚行南看著阮煙羅笨手笨腳地往自己懷裏鑽,哭笑不得地將人抱坐進懷中,同時手上還不忘用錦緞薄被將人裹得老老實實。

阮煙羅討好地蹭了蹭楚行南的脖頸,掙紮著伸出一隻手在楚行南胸膛戳了戳,隨後又畫起了圈兒,她輕輕細細道:“王爺,您讓羅羅住進停雲居,娜珠爾姐姐不會生氣吧?”

“生氣?”楚行南聞言低下了頭,然而目之所及的隻有阮煙羅秀挺小巧的瓊鼻,他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輕輕掐了掐,“她為什麽要生氣?”

“嗯…”阮煙羅無意識地哼了聲表示自己的不滿,隨後更往楚行南懷裏窩了窩,“娜珠爾姐姐待王爺情深意重,你們又是許久不見,想必定是有許多話要說的。羅羅住那兒,怕是會打攪王爺和姐姐敘舊。”

楚行南似乎是聽懂了,點了點頭表示了然,“放心吧,她不是那麽容易生氣的人。”

阮煙羅:?

她難道是這個意思?

阮煙□□脆掙開了楚行南在她身上摸摸揉揉的手,垂下了眼,“王爺既然與姐姐那麽有得聊,為何不幹脆叫姐姐住在停雲居?也省的姐姐每回趕來趕去,麻煩得緊。”

莫名被甩了臉子的楚行南也不惱,他認真道:“其實每回娜珠爾回王府住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她大部分還是在城郊馬場的,是以不論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何況娜珠爾每次來都不過是找他話閑,雖說他是與她很有得聊,但他畢竟身居要職,也有軍務在身,不可能放下手上的事情淨去同她閑聊,是以讓娜珠爾遷來停雲居這事兒,楚行南根本沒想過。

何況待大局定後,他還答應了娜珠爾要將她送回草原,雖說東括民風開放,男女大防不甚謹嚴,可二人住得那麽近,他的府中又常有異族人走動,若是讓前院的東括客人看清了娜珠爾的容貌,日後草原再遇,娜珠爾再嫁也難。

然而這話落到阮煙羅的耳朵裏又是另一個意思了,她點點頭,麵笑肉不笑,“是啊,妾身險些忘了,娜珠爾姐姐那兒還有王爺專門為之飼養的寶駒尋風呢。如此盛寵,想必娜珠爾姐姐也不會在意這小小的一座院子。”

“那尋風原也是東括進貢,獨在異鄉為異客,她與娜珠爾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楚行南說著,忽然輕笑了一聲,在阮煙羅忿忿的目光當中,抬手刮了刮她挺翹的瓊鼻,“若說盛寵,當今大楚,誰比得上你?”

世人眼中的“阮四”原不過北邙小戶出身,連個正經名字都不曾有過一個,後來戰亂流離,被大楚將星、赫赫有名的天威大將軍楚行南救下,還納入妾室,也算是她的造化。

可不僅如此,她隨著楚行南回到燕京後,不過短短兩個月便從婢妾擢升為良妾,眼看著就要晉為王室側妃。

古往今來,何曾有過平民王妃?遑論還是個婢妾出身的。

眼下就連原本滿朝稱讚的廟堂之間,也傳出了頗多微辭;甚至有些自詡“鐵肩擔道義”的諫官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胸中諫詞已然成行,隻等著楚行南請封的折子遞上去呢。

阮煙羅被楚行南這麽一提醒,瞬間像是炸毛了的貓兒安靜了下來,她啞口無言,丁香小舌舔了舔下唇,這才反駁,“那是王爺獎勵羅羅的,可不是羅羅求來的。”

楚行南聞言笑得更開了,“行行行,是本王想來討好你,是本王上輩子欠你的,行了吧?”

大掌忽然從錦緞薄被的一角探入,還未及阮煙羅反應過來時,她小巧玲瓏的赤足便已經被楚行南握在了手上。

上一次欲圖逃跑,被他圈住腳踝納入的印象太過深刻,阮煙羅這回甫一被楚行南捉住了腳就急了,她紅著臉軟塌塌地蹬著腳試圖掙紮,“王,王爺,妾身身子還難受呢,不行…不行的!”

楚行南聞言抬起了眼,眉宇之間是正氣凜然,夾雜著幾縷不易被察覺的溫柔與縱容,納悶開口:“你說什麽呢?我隻是想看看你現在還冷不冷。”

阮煙羅掙紮的動作一頓,目光對上楚行南的,隻見那雙原本應是滿溺著情穀欠與蠱惑的桃花眼中此刻卻是坦**清明,與阮煙羅對視時,他甚至還勾起了個並不明顯的笑容。

所以…真的是她誤會楚行南了。

“羅羅在想什麽呢,什麽不行?”楚行南此時似乎也反應過來了阮煙羅說的什麽,手上揉著腳踝有些曖昧,壞心眼兒地開口問道。

阮煙□□脆打了個滾兒把自己埋到了被褥裏頭,小臉往下藏去,聲音被裹得悶悶的,“沒什麽,王爺聽錯了。羅羅累了,王爺若沒事便走吧!”

“小沒良心的。”楚行南笑著,手上卻還是將阮煙羅的腳放了回去,順帶替她掖緊了被角,“爺在這兒看了你一天一夜,現在好轉了就要趕人,你說誰有你這麽大的膽子?”

阮煙羅:“哎呀羅羅好困呀,好困呀好累呀,羅羅要睡著了,王爺快自便吧。”

顧及著阮煙羅不過剛醒,楚行南也不敢再鬧她,起身無奈地望過幾眼,確認她確實沒什麽問題後,搖了搖頭,灰溜溜地出門了。

等閉門聲響過後,阮煙羅掙紮著從床榻上爬起,趿過那雙豆蔻綠的軟底繡鞋後便往當時出事的別間趕去。

她記得當時被偽裝成話本的道具出事前被她隨手放到了浴桶旁的木幾上,後來那歹徒被製服,現場的一片狼藉也已經被整理過了,可…那道具呢?

——

自打馮執素有孕的消息被確認傳開後,全府上下對於清柿園的人態度從沒有這般恭敬過,不僅是那些在府中專負責粗使雜活的婢子擠破了腦袋要往清柿園裏湊,就連師潯光來清柿園的頻率也變得高了許多。

往素王府裏最偏僻的角落,這幾日竟罕見地熱鬧起來。

楚行南雖然沒來看上幾眼,可隨著如流水一般的賞賜紛紛進了清柿園,眾人也猜測,這位馮娘子現在便如此風光,日後若是誕下麟兒,這榮寵恐怕連阮娘子也比不得,屆時側妃師潯光麵上怕是更掛不住了。

這天阮煙羅身子終於大好,也許是憋得久了,楚行南雖說動作溫柔,可還是折騰她到了天色見青,楚行南走前吩咐內侍去正廳去向師潯光告了假,是以阮煙羅翻了個身便在榻上懶懶地又睡了過去。

然而沒過多久,前院忽然吵吵嚷嚷了起來。

阮煙羅依稀能夠分辨出流雲的聲音,她似乎極力壓低了聲音想攔下對方,可對方不依不饒,動靜越鬧越大。

最後阮煙羅實在憋不下去了,伸手將那天找見的話本道具從床榻下撿起——那時歹徒襲擊現場大亂,是流雲替她將話本收了起來,阮煙羅尋回話本後,昨晚她原是想熬個大夜將楚行南上輩子的經曆看完的,然而楚行南這廝最近總愛搞突然襲擊,當看見楚行南打窗頭躍進時,她嚇得魂都飛了一截,急忙將話本丟進了拔步廊道間隙,隨後渾身上下的解數便在楚行南步步的侵略當中土崩瓦解了。

直到現在——阮煙羅歎了口氣,重新又把話本撣幹淨放回了床頭的小屜籠中。

“流雲,發生什麽事了?”

隨著阮煙羅這一聲喚,外麵短暫地安靜了一瞬,隨後流雲推開了門,關切問道:“主子可是被吵醒的?”

阮煙羅擺了擺手,“外頭候著的是誰?天涼,將她請進來吧。”

天氣入了秋後,晨起露重,還是要格外當心點的。

馮執素今日一身秋香色百蝶穿銀夾襖,頭上華貴內斂的配飾將她烏雲堆砌的發、凝白嬌俏的臉襯托得恰到好處。

雖說馮執素發髻一同往常,然而阮煙羅隻瞄過一眼便發覺,她這一身衣衫首飾比之以往,檔次可不止高了一點。

“聽說昨夜王爺來了妹妹屋裏,我這心裏也記掛妹妹的身子,今日便不請自來了,妹妹不會怪我吧?”馮執素這明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說話間眉梢高高吊起。

從前還願尊稱阮煙羅一聲“阮娘子”,如今有了身孕,她便一口一個“妹妹”地叫著了;也無怪馮執素,畢竟楚行南替阮煙羅請封側妃的折子還未呈上,馮執素又不過一介深閨婦人,哪聽得到宮裏私下通傳的風聲呢。

記掛阮煙羅身子的機會多著呢,偏生挑王爺宿在她這兒的第二天來,恐怕馮執素的心思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阮煙羅心下冷笑,麵上卻不顯,“怎麽會怪罪呢,馮娘子願意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聲“馮娘子”,不動聲色地拉開了二人的距離,阮煙羅也沒在馮執素麵前謙稱,可以說是用最禮貌的語氣說著最不禮貌的話。

馮執素聞言,果然臉上笑意微微一頓,隨後她環顧了一圈阮煙羅的廂房,又開口了,“不過我說王爺也真是的,你說你都來府上這麽長時間了,一直暫住在側妃的漱玉閣成什麽規矩,王府這麽大,難道還不能隨便為妹妹騰出來一間空房?”

“王爺真是平時在疆場上粗糙慣了,都不懂得妹妹這細膩的女兒家心思;隻知道我懷孕了要賞,可妹妹平素侍奉王爺那麽辛苦,沒得賞不說,竟連間像樣的獨院都沒有,我都替妹妹你不值。”馮執素說著,還有模有樣地扯出了臂釧中的方帕摁了摁眼角。

雖說楚行南早早就準備著要替阮煙羅將房間遷去停雲居,可礙於阮煙羅身子嬌弱見不得風,這事兒便暫且擱置下來,今日楚行南晨起時,她似乎還迷迷糊糊地聽見楚行南在吩咐內侍遷房的事兒。

而阮煙羅回憶的模樣落到馮執素眼底便好似黯然神傷,馮執素心底暗暗得意,麵上卻還是做出一副體貼模樣,“不過沒事兒,這幾日天氣轉涼,王爺往我房裏送了許多取暖的玩意兒,還有許多錦緞布帛,我也不懂,但據說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妹妹若不嫌棄,也可來我清柿園小住一段時間。”

若府中住房緊張,小妾居於主母側廂倒還說得過去,可若是住到另一位妾室的院子,這可不合規矩,更是對當家主母明晃的挑釁。

也不知這馮執素是有意開始無意,總之阮煙羅已經被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作者有話說:

一點點的海鹽奶綠好好huo!去冰三分糖加椰奶凍!推薦全世界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