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思索法”包含著豐富而具體的內容,它本身就是一個方法係統。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從後思索”首先就要確定思索的出發點,這一出發點應當是某種社會形態、社會關係的典型。

“從後思索”的第一個要求是選擇思索的出發點,進行典型分析。

“物理學家是在自然過程表現得最確實、最少受幹擾的地方考察自然過程的,或者,如有可能,是在保證過程以其純粹形態進行的條件下從事實驗的。”[36]這種“以其純粹形態進行的條件下”所從事的實驗方法是自然科學的基本方法。問題在於,這種實驗法在曆史科學中無法實現,因為不存在一種“純粹形態”的社會,哲學家、曆史學家不可能在“純粹形態進行的條件下從事實驗”。但是,曆史中的各種社會形態、社會關係都有其“典型”形態,因而哲學家、曆史學家可以在某種社會關係表現得最充分,某些經驗事實全麵展開的社會單位——社會典型中考察曆史過程。這就是唯物主義曆史觀的典型分析法。

在考察資本主義發展的曆史過程時,馬克思就是以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典型——英國和資本主義政治發展的典型——法國為“從後思索”的出發點的;在考察“勞動不僅在範疇上,而且在現實中都成了創造財富一般的手段”時,馬克思是以“資產階級社會的最現代的存在形式——美國”為典型的;在考察東方社會時,又是以印度和中國為典型的,在馬克思看來,中國是東方社會的“活的化石”,體現著“一切東方運動的共同特征”[37]。典型分析是“從後思索法”的出發點。典型分析實際上就是曆史科學中的“科學實驗法”。正如自然科學的實驗方法不斷深化人們對自然過程的認識一樣,曆史科學中的典型分析方法也不斷地深化著人們對曆史過程的認識。

“從後思索”的第二個要求是對所要認識的社會形態、社會關係進行總體分析。

社會運動是以物質生產方式為基礎和中軸的總體運動,其中,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使各種社會要素和社會關係從屬於自己,並決定著各種社會要素之間的比例和社會的整體結構。在馬克思看來,這種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就是該社會的“普照的光”。“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係也決定其他一切關係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裏麵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38]

這是馬克思主義曆史觀獨特的總體分析法。這種分析法要求人們在“從後思索”時,要捕捉社會的“普照光”,即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從而把握該社會的總體結構,理解在現實社會中存在的“發展了的”或“萎縮了的”社會關係,或者在現實社會已經成為“殘片”的社會要素。社會中的“普照光”本身是變化的。隨著生產方式的變遷,新的“普照光”又會在社會運動中產生出來,並會形成新的社會要素、社會關係及其總體結構,這同時又是過去的社會要素、社會關係發展起來或萎縮下去的過程。因此,唯物史觀的總體分析法內在地包含著曆史性,捕捉現實以及過去社會形式的“普照光”,就能使我們從根本上和總體上把握社會曆史。

“從後思索”的第三個要求是逆向溯因。

曆史研究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它把發現曆史過程、曆史事件的原因看作是自己始終不懈的任務。研究曆史就是要解釋曆史,而解釋曆史首先要發現曆史事件的原因。“探賾索隱”是古代曆史學家的共同要求,也是現代曆史學家、哲學家的共識。“研究曆史就是研究原因。”“每一有關曆史的爭論都是圍繞著什麽是主要原因這一問題來進行的。”[39]現代著名曆史哲學家卡爾的這句話很有見地,它道出了曆史研究的一個重要特征。馬克思主義曆史觀就是“一種關於曆史過程的觀點”,其重要的任務就是發現曆史運動以及“一切重要曆史事件的終極原因和偉大動力”。

“從後思索”的目標就是要發現曆史運動的規律以及曆史事件的原因。但是,人們在實際認識曆史時,卻不可能從原因推出結果。這是因為:曆史已經過去,產生曆史事件的原因已經不複存在;人們也無法像自然科學那樣,在實驗中重新模擬這些原因。因此,要真正認識社會發展的原因隻能走一條“同實際運動完全相反的道路”,即從“發展的結果開始”,逆向溯因。

逆向溯因並不是按照今天——昨天——前天的嚴格逆向次序進行的,而是首先對現實社會進行分析,在“完全確定的材料”的基礎上,尋找“一些原始的方程式,——就像自然科學的經驗數據一樣,——這些方程式會說明在這個製度以前存在的過去”[40];然後從現實社會出發,飛躍到被考察的對象上,運用邏輯與曆史相統一的方法分析對象,“把可以看見的、僅僅是表麵的運動歸結為內部的現實的運動”[41],並在這個過程中考察現實的社會關係同過去的社會關係的相互關係。這樣,就能發現曆史運動的規律以及曆史事件的原因。

在“從後思索”的過程中,無論是典型分析、總體分析,還是逆向溯因,都必須使用科學抽象法,科學抽象是“唯一可以當作分析工具的力量”。隻有借助於“抽象力”,才能在現實社會中找到理解過去的“原始的方程式”,才能“指出曆史資料各個層次間的連貫性”,從而“複活死去的東西”,使過去的曆史資料重新“開口說話”,使“材料的生命”、“觀念地反映出來”。這樣,才能深刻而準確地從理論上“再現”客觀曆史。馬克思的“從後思索法”為我們正確認識撲朔迷離的曆史運動提供了一把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