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詩茵調整了一下呼吸,推門走進咖啡館。

昨天晚上,於江林給她打去電話,約她第二天上午見麵。顧詩茵知道於江林不會無緣無故地見自己,不過當於江林說出約定見麵的地點時,她還是愣住了。

於江林指定的這家咖啡館就在葉一心公司的樓下。

“你……是想要見我媽媽嗎?”顧詩茵顫抖著聲音問道。

“見是一定要見的。”於江林淡淡地說,“不過,我可以提前跟你說明一下。依據我的推斷,你母親跟這起案件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她也不可能是凶手。可是,她卻是破案的關鍵。”

“破案的關鍵?”

“沒錯,在這個世界上知道這起案件真相的,恐怕隻有她一個人。”

於江林的話字字都刻進了顧詩茵的心裏,他究竟推斷出了什麽?而自己的母親又在隱瞞什麽呢?

她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兩杯咖啡,然後呆呆地盯著桌麵發愣。幾分鍾後,桌子對麵的椅子發出“咯吱”一聲,她抬頭一看,於江林已經坐在了對麵。

“周明遠交給你的材料都看過一遍了吧?”於江林麵無表情地問。

顧詩茵點了點頭。昨天,於江林讓周明遠將到目前為止案件的全部材料送到了顧詩茵的家裏。這也是她自從休假以來,第一次直接接觸這起案件。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問。但請你要等我一步一步地跟你說明,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顧詩茵的心跳有些加速,她知道於江林要對自己講出他的推論。

咖啡被端了上來,於江林輕輕啜了一口。“在說正事之前,我先跟你分享一個我剛參加工作後不久參與的一個案子吧。”

“你說吧。”她眨了眨眼睛。

“那起案件聽起來很簡單,一對夫妻向警方報案,稱他們正在上小學三年級的女兒被別人猥褻了。那對夫妻說有一個六年級的男孩總是對他們女兒動手動腳的,甚至還強吻過她。接到報案之後,我們立刻展開了調查。可那個被告的男孩堅決否認自己做過那些事,還說那個女孩是主動往他身上粘的。由於案件跟學校有關,我們就試著詢問了小女孩的同學和朋友,結果他們都說男孩確實有過類似猥褻女孩的行為。後來我們又深入了解了一下那個男孩和女孩,結果發現那個女孩在學校裏是個十分優秀的好學生,而那個男孩雖然沒做過什麽壞事,但絕對算不上令人省心。至此,我們都一致認為要對男孩進行批評教育,而後好好安撫一下女孩和她父母,並協調一下他們兩家的關係。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孩突然找到了我,哭著對我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顧詩茵聚精會神地聽著,雖然她不知道於江林為什麽要跟她講這些。

“小女孩對我說,其實她騙了所有人。她說她十分喜歡那個男孩,而且男孩也從來沒有對她毛手毛腳過。”

“哎?”

“很吃驚對吧?當時我的表情跟你的一樣。”於江林笑了笑,“小女孩說那個男孩也喜歡她,所以兩個人下課時也經常在一起。按照成年人的說法,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在約會。結果有一天,他們兩個親了嘴。大概過了一周,這個小女孩去同學家參加一場生日聚會,閑聊時她就把跟高年級男生交往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她那時估計是為了炫耀吧,除了兩個人接吻的事,她又說了一堆沒有發生的事,比如那個男孩曾經摸過她的胸之類的。結果其中一個女同學回家後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然後她媽媽就打電話給那個女孩的媽媽。當女孩的媽媽凶神惡煞似的問她這件事時,女孩被嚇壞了,所以隻好說謊稱男孩猥褻她。之後,這件事就像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到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可是後來,女孩實在無法承受謊言給她帶來的巨大壓力,才終於跟我說了實話。”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顧詩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案件結束後我們警方也對這件事情進行了反思,發現我們主要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同情弱者,另一個是先入為主。”於江林露出銳利的眼神,“這起案件,我們開始時同樣犯了這兩個錯誤。”

顧詩茵眉頭緊鎖,有些不明白於江林的意思。

“你還記不記得剛開始時,咱們一起去調查陶雅和杜斌勇的事跡及為人。結果他們身邊的人一致稱陶雅是一個做事認真、善良的人,而杜斌勇則有許多的劣跡,我還記得你曾說他是個人渣。當然,他們身邊的人不會說謊,所以我們從那時開始就對杜斌勇有了偏見。接著,張洋他們又調查出杜斌勇在勒索陶雅,還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陶雅的裸照,再加上陶雅的那通報警電話,更是讓所有人將矛頭一致指向了杜斌勇。”

“什麽意思?難道是我們的調查有誤嗎?”

“從理論上來說,我們的調查沒有錯。”於江林搖了搖頭,“然而接下來,我們的調查就陷入了瓶頸。通過監控錄像和走訪調查,我們找到的嫌疑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排除,線索也一個接著一個中斷。到最後,大部分人都相信,這起案件並沒有第三者參與。而事實上,我的推論也是基於這個前提的。”

顧詩茵點了點頭,將額前的頭發攏到耳後。“對了,我看材料上說,張洋提出一個假設,我覺得那確實很合理。”

“看來你也陷入我剛剛說的那兩個錯誤之中了。”於江林笑了笑。

“哎?”

“沒錯,如果不是後來偶然查出陶雅的裸照有問題,恐怕絕大部分人都會認為張洋說的就是事實。說起來好笑,就算查出來這些,張洋他還一個勁兒地想把這個疑點消除。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的結論是正確的。這就是先入為主所給人帶來的局限性。”

“那既然如此,你的推論又是什麽?”

於江林又喝了口咖啡,深吸了口氣。“我的推論與張洋正好相反,不是杜斌勇在意外殺死陶雅後服毒自殺,而是陶雅在毒殺了杜斌勇後再自殺的。”

顧詩茵的臉色變得慘白,張大了嘴巴。不過在思考了片刻之後,她笑著擺了擺手說:“不要逗我了,這怎麽可能呢。如果陶雅是被杜斌勇勒索了,她隻要報警就好,根本沒有必要殺了他。再說了,陶雅為什麽要自殺?她女兒不長時間以後就要舉行婚禮了,難道她不想看著女兒穿上婚紗的樣子?”

“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跟你開玩笑?”於江林撇撇嘴說,“你聽我慢慢跟你解釋。杜斌勇勒索陶雅這件事千真萬確,這點毋庸置疑。不過,勒索的原因並不是陶雅的那些裸照,而是我後來從楊帆那裏得到的那兩張照片。在那兩張照片裏,隱藏著一個對於陶雅來說比她性命還重要的秘密,所以,她才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杜斌勇。”

“秘密?什麽秘密?”

“這個秘密跟她女兒有關。但具體的事我會稍後跟你說明,因為那個秘密比起這個案子更加令人難以置信。”於江林接著說,“而她在殺死杜斌勇之後選擇自殺,我想也完全應該是為了她女兒。”

“自殺是為了她女兒?”顧詩茵覺得有些發懵,“這話怎麽講?”

“因為她不想讓吳若雪變成殺人犯的女兒,所以她將自己偽裝成了被害人。”

“這……”顧詩茵覺得於江林的話越來越令人難以置信,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不要著急。這件事我還需要從頭開始,一步步地跟你講清楚。”於江林又做個深呼吸,“事情是從一年多以前開始的,那天陶雅和吳若雪一起去洗浴中心,結果卻偶然遇到了杜斌勇。我想,杜斌勇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逐步注意到那個秘密的。後來,杜斌勇因為窮困潦倒,跑到以前的鄰居楊帆家準備借錢,可他卻意外地看到那兩張照片,從而心生疑惑。從楊帆家回來後,杜斌勇利用洗浴中心留下的客戶電話,找到了吳若雪,並從吳若雪的話中確認了那個秘密。在得到了那兩張照片後,他找到了陶雅,並跟她說出了自己的發現,之後趁機勒索。陶雅由於害怕其他人,尤其是她女兒知道那個秘密,於是給杜斌勇的銀行卡裏匯去了第一筆錢。可杜斌勇嚐到甜頭後,變得更加貪得無厭,並在那之後的一年時間裏多次利用那兩張照片勒索陶雅。終於,在案發的兩個多月以前,陶雅忍無可忍,決定要親手了結此事。”

“陶雅那時就想要殺了杜斌勇嗎?”

“沒錯,而且我想她下定決心的契機就是因為她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所以才會選擇在她女兒的婚禮前就動手。”

顧詩茵點了點頭,不禁“啊”了一聲。

“自從下定決心的那刻起,她就在為她的計劃做著準備。首先,她積極配合她的主治醫生進行抗癌治療。她這麽做的目的應該是有兩個,一是防止自己在實施計劃以前就發病倒下,二是為了防止警方將她患癌這件事與案件聯係起來。接著,她為了實施計劃做了第一件事:找人給她拍了裸照。她知道警方事後一定會調查出杜斌勇在勒索她的事實,所以為了掩蓋住那個不能讓旁人知道的秘密,她隻好主動製造出另一個被勒索的理由。當然,後來在案發時她打的那個報警電話也是為了將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這上麵。”

“那些裸照是誰給她拍的?”

“我們請專業人士看過那些照片,他們說那些照片不可能是陶雅本人拍的。”於江林舔了舔嘴唇,看著顧詩茵的臉說,“你真的猜不出來是誰替她照的嗎?”

“難道……是我媽媽?”

“我想,除了她以外不會有別人。”

顧詩茵低下頭,露出異常悲傷的表情。

“這些都完成以後,她還需要得到一些毒藥。你不要忘記了,陶雅工作的地點就是醫院,而且她大學學的還是醫藥學。所以,我覺得她偷偷摸摸得到一些毒藥應該不是難事。當然,我前兩天也去市中心醫院進行了調查,可是沒有發現最近有相關藥物丟失的消息。後來我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醫院裏傳出相關藥品丟失的消息,估計陶雅一定會另選其他方法殺死杜斌勇。不過,我們之後一定會再派人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希望能找到相關的證據。”

“看樣子,陶雅的心思十分縝密啊。”

“因為畢竟是如此重要的事,任誰也不敢馬虎大意。”於江林說,“至此,她為殺死杜斌勇所做的準備已經基本完成。接下來,她就要為自殺做準備了。”

“為自殺做準備?”

“沒錯,她要將自殺偽裝成是杜斌勇意外殺死了她。而要想實現這個目的,凶器是最重要的一環。”於江林抬起頭,問道,“你還記得咱們之前查出陶雅在案發一個多月前曾來到杜斌勇的公寓裏看房間這件事嗎?”

“當然記得,那時候陶雅還留下了假名字和聯係方式。”

“她提前查清杜斌勇的住址並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陶雅為什麽要這樣做。現在想想,她那天應該主要就是為了去尋找凶器的。”

顧詩茵一時之間沒能明白於江林的意思,陶雅怎麽會去公寓裏尋找凶器?

於江林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你好好想一想,陶雅胸口上插著的那把刀是哪裏的?”

“我記得是杜斌勇家廚房裏的刀……”顧詩茵仔細想了想,猛然間恍然大悟,“我記得公寓的管理員曾對我們說過,他們為公寓裏的每個住戶都提供了一套刀具。陶雅在看房子時,是不是聽說了這件事以後才決定就使用杜斌勇廚房裏的那把水果刀?”

“就是如此,那把水果刀滿足了陶雅想要的所有條件。因為它是杜斌勇房間裏的東西,而且刀也足夠鋒利。但我想陶雅此行還想要看一看杜斌勇租的那套公寓的房屋結構,以便實施計劃時不至於手忙腳亂。我想,恐怕陶雅一開始就打算將作案現場選擇在杜斌勇的家。”

“原來是這樣。”

“雖然凶器已定,但陶雅卻不知那把水果刀被杜斌勇放在了房間裏的哪個地方。為了讓現場看起來像是杜斌勇意外殺死了她,陶雅還需要讓那把水果刀合情合理地出現在茶幾上。所以,在案發當天她來到杜斌勇家中後,她找理由讓杜斌勇訂了一整個哈密瓜,之後再將它用那把水果刀切開吃掉。不要忘了,我們在案發現場見到過茶幾上有一些吃剩下的瓜皮。這樣的話,人們都會順理成章地認為水果刀被拿到茶幾上是為了切哈密瓜用的。”

“不過,陶雅為什麽不自己買一個哈密瓜去杜斌勇的家裏,而是選擇讓杜斌勇訂外賣呢?若是杜斌勇沒有訂哈密瓜,陶雅的計劃豈不是泡湯了?”

“不會的,杜斌勇若是不訂的話,陶雅她可以自己訂啊。她隻要說自己突然想吃哈密瓜了就可以,正常人是不會聯想到其他事的。”於江林調整了一下坐姿,“可是她若提前買哈密瓜帶去杜斌勇的家裏,或許事後就會被人懷疑哈密瓜不隻是用來吃的。”

“哎?這又是為什麽?”

“去別人家做客時,帶去一些禮品不足為奇,可如果對方是一個正在勒索你的人呢?按照正常的邏輯,帶去禮品反而是不正常的吧?”

“嗯,她的計劃真是周密啊。”顧詩茵不禁感歎道。

“至此,她提前要做的準備已經基本完成。接下來,她隻需等待就好。”

“等待什麽?”

“當然是等待杜斌勇再一次向他勒索的時候啊。隻有杜斌勇主動找她,她的一切計劃才有了前提條件。”

“哦,我明白了。”

“依據我的分析,這起案件應該是這樣發生的。在案發前幾天,杜斌勇再一次聯係陶雅,說自己最近又沒錢了,想找她要點錢花。陶雅見機會來了,於是主動提出想要一次性解決這件事。她當時給出的方案是:一次**給杜斌勇一大筆錢,而後讓杜斌勇將那兩張照片交給她。我認為,杜斌勇一定也對這種方案表示同意,所以接下來兩個人就開始商量錢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陶雅是不會跟杜斌勇在電話裏就商量明白的,因為她要實施她的計劃。為此,她提出要跟杜斌勇當麵談這個問題,並且在商量見麵地點時,她主動提出要去杜斌勇的家。杜斌勇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因為一來家是自己的主場,二來如果萬一兩個人在商量時起了爭執,也不會被其他人得知此事。兩個人達成協議之後,便約定在案發當天晚上在杜斌勇家裏見麵。”

“對了,我想起來了。之前在詢問杜斌勇的同事時,他們說杜斌勇在案發當天的心情特別的好,我估計原因應該就是他知道自己將得到一大筆錢。”

“你說的有道理。”於江林點點頭,“來到杜斌勇的家裏以後,陶雅先提出想吃哈密瓜,然後讓杜斌勇從手機軟件上訂一個。杜斌勇應該也沒有多考慮,再加上他想到馬上就會得到一大筆錢,所以就照辦了。哈密瓜送到以後,兩個人邊吃邊商量買斷那兩張照片的費用問題。最後,陶雅答應給杜斌勇十萬元,讓他交出照片。我想這個時候杜斌勇一定很謹慎,他提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於是陶雅就真的給他的銀行卡裏轉去了十萬塊錢。這下子,杜斌勇放心了,同時他也一定放鬆了警惕,將那兩張照片交給了陶雅。而後,陶雅便想辦法讓杜斌勇喝下帶毒的咖啡,將其毒死。我不清楚陶雅使用的具體的方法,不過我想,或許就在兩個人商量費用問題的時候,陶雅說自己想邊喝咖啡邊聊,於是她泡好了兩杯咖啡。最後趁杜斌勇去取照片時將毒藥摻在他的咖啡裏。又或者,在得到那兩張照片後,陶雅才說想喝一杯咖啡再走,而後她在去泡咖啡時往杜斌勇的杯子裏下了毒。由於杜斌勇已經得到了錢,所以他一定想不到陶雅想要殺他,於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喝下了陶雅泡的咖啡。”

“陶雅是怎麽知道杜斌勇家裏有咖啡的?如果他家裏沒有,那麽這一切不就無法實施了?”

“或許是在與杜斌勇幾次接觸的過程中知道的吧。雖說如此,但為了以防萬一,陶雅在去杜斌勇家裏前還是帶上了兩包速溶咖啡。你忘了在陶雅的遺物中發現她的手提包裏有兩包速溶咖啡了嗎?”

“對對,我差點忘了。不過,我記得她的包裏還有一包白砂糖。”顧詩茵說。

“白砂糖?”於江林想了想,而後分析道,“有可能那包毒藥的外包裝就跟白砂糖的包裝相似。這樣的話,就算萬一被杜斌勇察覺到她在咖啡裏摻了東西,她也可以把那包白砂糖拿出來,然後輕描淡寫地說她僅僅隻是往咖啡裏加了糖。”

“原來這也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顧詩茵低語道。

“那包毒藥的毒性非常強,而且毒藥的味道已經被咖啡的味道掩蓋住了。所以,杜斌勇隻喝下去一口立刻就沒命了。接下來,陶雅就開始布置案發現場以及偽造證據。她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說出了之前就設計好的台詞。掛斷電話後,她將現場布置得像是發生過輕微打鬥一樣,這樣就能讓人以為是杜斌勇因那通報警電話與陶雅發生爭執,最後失手殺了她。然後,她又將提前拍好的裸照沾滿杜斌勇的指紋,將它們藏到臥室之中。再把自己的那杯咖啡倒掉,杯子洗幹淨。而杜斌勇的那杯咖啡,她則先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麵的指紋,而後又沾上杜斌勇一個人的指紋。這樣的話,就能讓現場看起來像是杜斌勇畏罪自殺一樣。再有就是銷毀一些東西。首先是那兩張照片,還有類似毒藥的包裝紙、她在布置現場時戴著的手套等等。而銷毀的方法,大概就是將這些全部燒掉。由於杜斌勇的煙癮很大,想在他家裏找到打火機很容易。陶雅用茶幾上那個煙灰缸作為容器,在裏麵將那些東西統統燒毀。而後,她將燒剩下的灰連同裏麵幾個煙頭一起倒進馬桶裏衝走。順便說一句,我請鑒定科的人幫忙鑒定了一下散落在馬桶沿上的煙灰成分,除了煙灰以外,裏麵還混有紙灰。”

“啊,那個煙灰缸謎題的答案原來這裏啊。”

“是的,這樣看來我當時的疑惑還是蠻有道理的。”於江林微微一笑,“總之,在完成這一切以後,就來到了這個計劃最關鍵的部分。陶雅親手將那把水果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顧詩茵的臉抽搐了一下,她無法想象那樣一種自殺方式。

“陶雅在醫院工作,她一定對人體的構造十分了解,所以她知道將刀刺到那個位置會一擊致命。不過說起來,陶雅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她可能不知道,在正常情況下要想一刀刺中對方的心髒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尤其是在被害人反抗的情況下,能完成的概率接近為零。”

“你就是察覺到這一點才看穿真相的?”

“不,我沒有那麽厲害。我是在有這個想法後才注意到這件事的。”

“那麽,你為什麽會產生這個想法?”

“就是在張洋提出他的想法之後,我突然想到事情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不過當時我也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正確,因為相比起張洋的推斷,我的推斷更像是天方夜譚。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請鑒定科的人幫了忙。”

“什麽忙?”

“你想呀,如果我的假設成立,那麽案發現場中隻有一樣證據是陶雅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消除的——就是插在陶雅胸口上的那把刀。”

“你想說那把刀上有陶雅的指紋?”

“那不是重點,即使刀上有陶雅的指紋也可以認為是她在切哈密瓜時留下的。”於江林咽了口唾沫,“重點是指紋的重疊的順序。如果陶雅被杜斌勇殺死的,那麽杜斌勇的指紋一定留在最上方。可事實正好相反,鑒定科說陶雅才是最後一個碰刀的人。”

“是這麽回事啊。”顧詩茵恍然大悟道。

“我們一開始隻關注刀上有誰的指紋,卻沒有在意指紋的重疊順序,這點是我們的疏忽。不過我想,即使我們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問題,恐怕也不會有人認為陶雅是殺死杜斌勇後自殺的。因為這個想法有太多令人無法解釋的事了。”

顧詩茵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頭表示讚同。“不過,有些事我還是無法理解,陶雅在得到那兩張照片後,為什麽還一定要殺死杜斌勇?在殺死杜斌勇後,陶雅為什麽會選擇自殺,而不是逃跑或者是將現場偽裝成別的模樣?她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我之前說過了,陶雅想要隱藏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所以即使她得到了那兩張照片,她也害怕杜斌勇將他掌握的事告訴吳若雪。再說,陶雅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跟杜斌勇耗下去,所以她才會殺了他。而至於陶雅會選擇自殺,我想或許這是她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方式。”

“最穩妥的方式?”

“嗯,因為現實不比小說和電影。犯罪的手法越複雜,實施起來時發生意外的風險就越大,留下的破綻和證據也就越多。而且,以現代的刑偵手段,犯人殺了人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案例幾乎不存在,即使警察暫時沒有懷疑他,犯人也很難挺過自己內心這一關。比如說,幾乎所有逃亡了許多年的犯人在落網後,都說自己這麽多年連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陶雅選擇自殺,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逃避自己的內心。不過,另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她深知自己殺了杜斌勇後被捕隻是時間問題,那樣的話她就成了殺人犯,而她女兒也就成為了罪犯的女兒,這恰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她才要想出一個讓自己永遠都不會成為殺人犯的手法,就是將自己變成被害人。”

顧詩茵桌麵上的咖啡杯,沉默著擺弄著手指。

“而事實上,她的這個手法幾乎騙過了所有人。當我們警方找不到其他嫌疑人時,自然會考慮到這個案子隻涉及到陶雅和杜斌勇兩個人。這時,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杜斌勇意外殺死陶雅後畏罪自殺的。雖然這個想法也有讓人疑惑的地方,可是相比之下,它還是要比陶雅殺死杜斌勇後自殺的這種想法合理許多。像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更加合理的那一種。”於江林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我想,如果在調查過程中沒有發生意外的話,我也絕不可能有以上的分析。或許這起案子,最終就真的會以杜斌勇殺死陶雅後再自殺這種結論結案了。”

“你說的意外就是我的那本日記嗎?”

“除了那個,還有那些陶雅的裸照。被人發現胸罩是今年的新款,以這種方式暴露出勒索的原因是假的,還真是諷刺啊。”於江林無奈地笑了笑。

顧詩茵也聳聳肩膀,又說:“可是說到這裏,我還是有些不理解陶雅。隻是為了不讓女兒戴上殺人犯家屬的帽子,就選擇犧牲掉自己剩餘的生命。要是我也有孩子的話,我覺得自己肯定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在陶雅的內心裏,背負著一個跟她女兒有關的秘密。這個秘密就像是一個十字架一般,壓在她心裏近三十年的時間。為了讓女兒幸福地過好下半生,我想,她也隻好選擇這麽做了。”

聽到於江林的回答,顧詩茵沉吟了一聲,再次陷入沉默。

“我接下來就跟你講述陶雅不惜放棄生命也要守護的那個秘密。”於江林歎了口氣,又看了看手表,“在這之前,你打個電話讓吳若雪來這裏吧。哦,對了,最好讓她未婚夫陪她過來,我害怕她聽說那件事之後對她的衝擊力太大。”

“啊,好的。”顧詩茵遲疑片刻,拿起手機。

掛斷電話之後,顧詩茵輕輕理了一下頭發。“吳若雪說她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到。”

“嗯,時間差不多。”於江林點點頭,“等一下我講完之後,請你再給你母親打個電話,就說你找她有事,讓她來到這裏。”

“你要問她什麽事?”顧詩茵顯得有些緊張。

“我想在她身上打個賭。”

“打賭?”

“畢竟以上我說的這些還隻是個人推測,並沒有令人無法反駁的證據。而能夠證明我的話是正確的人,隻有你的母親。”於江林望著顧詩茵的臉,鄭重地說道,“我想說服她主動向警方說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