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家門的瞬間,葉一心覺得一陣冷空氣襲來。依然是盛夏,但天空一片灰蒙蒙,看雲層的樣子,很快就快要下雨吧。

葉一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她挺直了腰,走到馬路邊上,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去市公安局。”葉一心對司機說。

司機點了點頭,隨即踩下油門。

葉一心靠在座椅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昨天中午,在聽完於江林的推斷後,葉一心跟吳若雪一樣,都不敢相信這一切,但她至少心裏是有些準備的。那可是陶雅終其一生都在守護的秘密,現在卻被吳若雪得知,若是陶雅還活著,她又該怎麽麵對女兒呢?

葉一心望向窗外,回憶著這些年與陶雅經曆的各種事情。雖然兩個人的聯係並不算多,但她知道,若是自己從沒見過陶雅,自己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自從陶雅辭職與她相別,葉一心再見到陶雅已經是三年多以後的事了。那時她已經與顧文遠離了婚,獨自一個人撫養著女兒。

那天,葉一心接到了一個電話,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陶雅打來的。她心裏怦怦地跳,不知該說什麽好。

陶雅在電話裏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近況,她說前一段時間她家裏發生了意外,丈夫因為火災去世,現在她獨自帶著女兒來城裏生活。

“是這樣啊。”葉一心捂住嘴巴,不住搖頭。

“一心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嗎?”陶雅小聲說道,“我現在真的是沒辦法了,你能借我一些錢嗎?日後我一定加倍還給你。”

“沒問題。”葉一心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她們兩個人在一家飯店見了麵,葉一心覺得幾年未見,陶雅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了,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之前那樣豐富。

“從今往後,你打算怎麽辦?”葉一心問陶雅接下來的計劃。

“我還是想去當一名護士,所以這段時間我還是想準備考試。”陶雅說。

葉一心點了點頭:“不過,這樣的話你一定很辛苦吧?還要一個人照顧若雪。”

“不辛苦,這本就是我該做的。”陶雅苦笑道。

“要不然這樣吧,在你準備考試的這段時間裏你和若雪可以暫時住在我這裏。我現在也離了婚,若雪住在我這裏和詩茵也有個伴,我也把若雪送去同一家幼兒園……”

“不行。”陶雅罕見地堅決拒絕了她,“跟你借錢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我絕不能再打擾你了。”

“有什麽關係嘛,就像之前那樣……”

可是不管葉一心怎麽勸說,陶雅就是不答應。最終,葉一心也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陶雅除了向她借錢以外,沒有再麻煩她任何事。不過通過這次見麵,葉一心深知,此時自己已經是陶雅唯一的朋友了。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激動不已。

從那天開始,葉一心和陶雅開始了不定期的聯係。後來過了沒多長時間,陶雅通過了考試,並在市中心醫院當了一名護士。在與陶雅慶祝的同時,葉一心在閑聊中提到了一件事。

“我說,現在你穩定下來了,孩子上學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哎?”陶雅驚訝地抬起頭。

“咱們兩個的女兒今年都應該上小學了,你應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葉一心笑了笑。

“啊,確實……”陶雅抿著嘴唇思考著。

“反正我早就想好了,讓詩茵去市第四小學。要不然讓若雪也去市第四小學吧,那裏不僅教學質量好,而且若雪和詩茵也能有個伴兒。我有一個親戚,還可以幫助你……”

“不必了,不必了。”陶雅慌張地擺了擺手,“這件事再讓我想一想吧,就不勞你費心了。”

“那好吧,如果你想幫忙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不過從那以後,葉一心心裏漸漸生出一絲疑問。孩子上學這件事有可能關係到孩子的未來,正常的父母都會想方設法讓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可是陶雅為什麽主動選擇放棄這件事呢?

葉一心認真地回憶起陶雅的一言一行,她總覺得陶雅自從再次跟自己聯係後,有什麽事情在瞞著自己,而且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

或許,這件事與她女兒吳若雪有關,葉一心這樣想著。因為隻要一提到若雪,陶雅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臉色立刻顯得慌張起來,好像觸碰到了她的雷區。況且,自從跟陶雅重逢直到現在,自己不但從未見過吳若雪,而且陶雅甚至都不會主動提起女兒。這難道不奇怪嗎?

大概半個月以後,葉一心終於發現了那個秘密。那一天在和陶雅告別之後,葉一心並沒有回家,而是悄悄跟著陶雅來到了她租的公寓。那是一棟十分破舊的樓房,看樣子恐怕再過幾年就要拆遷了。公寓樓門口有一個小院子,裏麵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著跳皮筋,旁邊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在看著他們。

葉一心看到陶雅沒有走上樓梯,而是走到一個小女孩身邊彎下腰,說著什麽。小女孩大聲喊了一句“媽媽回來了”,而後一蹦一跳地跟在陶雅身後,向樓梯口走去。葉一心趕忙追了上來,在樓梯間裏,她叫住了陶雅。

陶雅回過頭來,一副吃驚又慌張的表情。“一心姐,你……你怎麽……”

“我有些事想跟你說。”葉一心看了看陶雅身後的小女孩,而後一笑,“這裏不方便說話,去你的住處說吧。”

“哦,好吧。”陶雅緊拽著小女孩的手,順著樓梯爬到了三樓,打開了房間的門。

雖然此時還是下午,可屋內顯得很陰暗。房屋也十分狹小,除了一張床以外屋麵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葉一心甚至還能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

“你怎麽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她皺著眉頭問。

“因為房租便宜嘛。”陶雅苦笑道,“之前我沒有收入,身上除了你借給我的錢以外又沒有別的積蓄。”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麽,你可以帶著若雪來我家裏住,你為什麽不聽?”

“啊……我害怕再給你添麻煩……”

“恐怕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吧?”

“哎?”陶雅的臉色變得煞白。

“若雪呢?她在哪?我怎麽沒看見她?”

“這……這孩子就是若雪……”陶雅低頭說道。

葉一心低頭看了看躲在陶雅身後的小女孩,說:“這個孩子是你的女兒?”

“嗯……”

“你不要騙我了,三年前我見過若雪的模樣,但我覺得這個孩子跟我記憶中的若雪並不相像。再說,若雪今年已經六歲了,這個孩子看上去最多不超過四歲……”

“她,她真的是我女兒,我不騙你。”陶雅聲音嘶啞地說。

望著陶雅即將崩潰的臉,葉一心冷靜了下來。“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管我怎麽看這個孩子都不會是我之前見的若雪。”

陶雅的臉頰掛著幾條淚痕,搖了搖頭。

“這個孩子該不會……該不會是就是你上次懷孕時生的吧?原來你當時沒有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那若雪呢?她到底在哪?”葉一心一邊分析,一邊急切地問道。

陶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音哽咽著說:“求求你,你不要再問了,求求你……”

葉一心深吸一口氣,來到陶雅身旁,輕撫著陶雅顫抖著的後背。小女孩也一邊拽著陶雅的衣襟說著:“媽媽別哭了。”

過了半天,陶雅的呼吸才均勻了些。“一心姐,我求求你不要再問下去了。這孩子確實是我上次懷孕後生下來的。不過,你就把她當作是若雪吧。”

“哎?”

陶雅使勁搖搖頭說:“你就忘了之前的事吧,要是讓別人,尤其是這孩子知道這件事的話,我就沒有臉麵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啊?這……”

葉一心不知該如何回答好。此時她已經明白了,在此之前,陶雅和她女兒一定發生了什麽事,而這件事陶雅不想讓第二個人知道。想必若是自己再深究下去,恐怕陶雅與自己的關係隻能越來越遠,弄不要還會因此絕交。

“好吧。”葉一心輕聲地說,“我會忘記這件事的。”

“謝謝……”

雖說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是葉一心知道,由於自己的冒失行為,陶雅很可能會因此提防著她。果然不出所料,在接下來近兩年的時間裏,陶雅從未主動與葉一心聯係,就連搬家也沒有通知她。即使兩個人見了麵,陶雅也很少主動講話。當初借給陶雅的錢,陶雅也很快還清了。那時候,葉一心漸漸覺得,陶雅是在有意地疏遠兩個人的距離。

那一定是一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這時候葉一心才完全明白。她甚至有些後悔,那時自己不應該去刨根問底。

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第三年。那天葉一心下班以後,罕見地接到了陶雅打來的電話。陶雅說有事情想找她商量,於是兩人約定了時間見麵。

“一心姐,我遇到麻煩了。是……是關於那件事,所以我隻好跟你商量。”陶雅垂下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有個人或許就快要調查出那件事了,可我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他。我擔心強行阻止他會起到反作用……”

“怎麽回事?”

葉一心的心跳加速,她知道要想修複與陶雅的關係,自己隻能竭盡全力幫助她共同守護那個秘密。

陶雅說跟她在同一所醫院的一名醫生想要追她,於是擅自調查了她的過去。她想著,如果再任由他查下去的話,後果或許不堪設想。

“你先別著急,跟我說一說那個人的基本情況。”葉一心勸說陶雅冷靜下來。

“那個人叫高楚,今年三十出頭,是一名外科醫生。對了,我還聽別人說,他離過一次婚。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說這個人想追你是吧?那你的態度呢?”

“我當然是拒絕啊,可是他卻窮追不舍。”陶雅無奈地說。

葉一心咬著嘴唇思考片刻。“這個人的人品如何?周圍人對他的評價怎麽樣?”

“我感覺他除了有些固執外,其他的都還好,是個正經人。周圍的同事對他的評價也算不錯。”

“我明白了,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什麽愛好?”

“愛好?你問這個幹嘛?”

“告訴我就好了,我這是想辦法在幫你。”葉一心用堅定的眼神看著陶雅的臉。

“嗯……那個人好像喜歡一些古典的詩詞之類的……”

葉一心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你有辦法了?”陶雅吃驚地問。

“我暫時也隻能想到這個辦法。”葉一心將自己想到的計劃簡單講了一遍。

“哎?可是一心姐,這……”陶雅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放心吧,我做事情有分寸。況且我已經離婚好幾年了,試著談一次戀愛也不錯,或許我和他最後還真能成呢。”葉一心開玩笑地說。

“一心姐,謝謝你……”陶雅低下頭,眼淚順著眼睛流了下來。

第二天,葉一心便開始了自己的計劃。她先是在距離家很遠的地方租了一間房子,買了一張新的電話卡,而後翻閱了《詩經》給自己取了“何靜姝”這個假名字。她這麽做是為了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暴露,她深知此事不能讓第三個人察覺。

兩天以後,她出現在市中心醫院的食堂裏,看準時機故意撞翻了高楚。在與他一起吃飯時,葉一心不住地尋找機會接近他。由於葉一心對古典詩詞也有一些研究,所以與高楚談話時顯得遊刃有餘。

事情按照計劃進展地十分順利。葉一心每次都會選擇在高楚休息的時候約他出來,因為這樣就可以變相監視他,同時也讓他沒有時間精力再去調查陶雅。

過了一段時間後,葉一心提出讓陶雅在高楚麵前演一出戲。

“你隻要若無其實地出現在我和他麵前,然後打聲招呼就行。”葉一心說。

“這是為什麽?”

“你要讓高楚知道你已經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才行。這樣的話我跟他分手以後,他才不會有臉麵繼續纏著你。跟他相處了這麽長時間,我深知他是一個很在乎麵子的人。”

就是這樣,陶雅才會找準時機主動跟高楚和葉一心打招呼。

不過過了不久,令葉一心擔心的一件事發生了。那天她跟高楚手挽著手剛從醫院大樓裏走出來,葉一心迎麵正好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這個人是顧文遠比較要好的同事,葉一心之前曾多次見到他。

雖說葉一心看見他時立刻低下了頭,急匆匆地拉著高楚走了出去。可是她還是感覺得出來,那個人已經認出自己了。

經曆這件事以後,再加上高楚已經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葉一心覺得她要開始漸漸疏遠高楚了。於是,她減少了與高楚約會的次數,並讓陶雅暗中觀察他。直到確定高楚不會再繼續調查陶雅的事,葉一心才決定要結束與高楚之間的關係。

為了以防萬一,在稱自己去了加拿大之後的前半年時間裏,她依然不定期地跟高楚保持聯絡,同時也讓陶雅不要放鬆警惕。就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葉一心給高楚發去最後一條信息稱自己不會再回去了,並注銷了那張手機卡。

至此,這個計劃才告一段落。

“我想以後,咱們兩個還是盡量少聯係吧。”事情結束後,葉一心主動對陶雅提出這件事,“若是萬一被高楚得知咱們兩個是好朋友,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陶雅點頭答應的同時,感激地說道:“一心姐,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了……”

“隻要你還把我當朋友。”葉一心笑了笑。

除了說出的這點理由,葉一心還深知,若是自己以後還經常出現在陶雅身邊,自己逐漸就會變成陶雅精神上的一種負擔。因為就像陶雅所說的,這份恩情陶雅無以為報。再加上自己掌握著陶雅的秘密,雖說隻知道皮毛,但這也足以讓陶雅忌憚不已。所以思來想去,葉一心才對陶雅說出這樣的話。

自那以後,兩個人聯係的次數雖然有所減少,但感情卻比從前深了。有一次陶雅因為做個小手術要住院幾天,為了能讓葉一心不用有所顧忌地來看望自己,她故意沒有選擇在自己工作的醫院住院。而且在住院期間,陶雅特意還將葉一心介紹給女兒認識。

“你不該這樣做。”葉一心埋怨陶雅,“咱們兩個的事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的女兒。”

“有什麽關係。”陶雅笑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姐姐你,當著若雪的麵誇你幾句怎麽了?”

“還是謹慎一些的好。”葉一心說。

大概又過了三年,一件另葉一心和陶雅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天,兩個人竟然在高中家長會上碰麵了。

“真沒想到,咱們兩個的女兒竟然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還分到了一個班。”

“是啊,這可能就是天意吧。”葉一心莞爾一笑。

由於之前兩個人都有意無意地避免談起孩子的話題,所以當得知這件事時雙方都覺得很吃驚。後來葉一心曾有意無意地問顧詩茵和吳若雪的關係如何,顧詩茵還說兩個人是好朋友。葉一心更是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就是這樣,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三個月以前,那天下午陶雅打來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想跟葉一心商量。“越快越好,最好現在就能見麵。”陶雅的聲音裏充滿嚴肅和緊張。

葉一心便和陶雅約定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裏見麵。

“發生什麽事了?”葉一心問道。

“嗯……一言難盡。你先看看這個吧。”陶雅從包裏拿出一張紙,是一張醫院的化驗單。

葉一心看到上麵的字時,吃驚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你……你得了癌症?”

陶雅點了點頭,但她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是害怕的樣子。“一心姐,那件事情已經暴露了。”

“什麽?”葉一心開始時有些不明白,“難道是若雪的那件事?”

“嗯,其實已經暴露一年了。”陶雅壓低了聲音,“我打算要親自了結此事。”

“了結?什麽意思?”

“我要殺了那個人。”

“哎?”葉一心捂著嘴巴,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陶雅將杜斌勇勒索她的事簡單講述了一遍。“那個人曾威脅我說,要把那兩張照片給若雪看,還要把他掌握的事統統都對若雪講。我一聽說這個立刻慌了神,結果他提出的要求我全部都答應了。”

“可是,殺了他以後,你怎麽辦?”

“我已經想好辦法了。殺了他以後,我也不能活著了。因為,我要讓自己變成被害人。”

“啊?”葉一心的臉色變了。

“這份化驗單就是上天給我的信號,我知道我已經不配再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但我一定要把那件事帶到另一個世界中去。”

“你說什麽呢?你要是積極配合治療的話是有希望能痊愈的,為什麽要說這種話?”葉一心攥緊了拳頭,焦急地說。

“不了,我不敢賭。”陶雅搖搖頭笑道,“用我所剩無幾的人生換來若雪後半生的幸福,這筆生意才是穩賺不賠的。”

“我不知道那件事具體是什麽,但它真的值得你這麽做嗎?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沒有了。我思來想去,隻剩下這一個辦法了。”

“不行,你還是不能這麽做。”葉一心勸道,“即使你一定要殺了那個人,你也沒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嗎?”

“殺了人以後,我是跑不了的,被抓隻是早晚的事。那樣的話,一切就都白費了。若雪不但會得知那件事,而且她也成了殺人犯的女兒。若雪馬上就要結婚了,如果你是男方的父母,你會希望兒子跟一個殺人犯的女兒結婚嗎?”

“認真想一想,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葉一心抬起臉,“比如把他約到懸崖邊上,然後將他推下去。再或者說,殺了他以後可以將屍體埋在深山老林裏,那樣的話也不會被發現……”

陶雅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些方法都是行不通的,失敗的概率太高了。我是一個女人,杜斌勇一旦有所防備我恐怕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再說現在到處都是監控攝像頭,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搬運屍體同樣是難上加難,再說我也沒有那麽大的力氣。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帶著恐懼和不安活在這個世上了。這麽多年,我心裏一直都在自責,一直都帶著負罪感活著。甚至若雪每喊一聲‘媽媽’,我都會覺得愧疚。這種生活我已經厭倦了,若是再加上殺人這件事,我心裏一定會承受不住……”

陶雅的眼角濕潤了,閃爍著光芒。

“我……”葉一心低下頭,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已經停止跳動了。此時的她不敢直視陶雅的臉,因為陶雅的眼中閃爍著執著而又堅定的光芒,那是一種已經看透一切、決心不會做出任何改變的目光。

“可是你死之後,若雪該怎麽辦?她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那樣也沒辦法,隻能長痛不如短痛了。再說我已經得了癌症,死隻是時間的問題。”陶雅停頓片刻,又說,“我已經讓她搬去男方家裏住了,那一家人我很了解,他們一定會替我照顧好若雪的。隻是可惜,我或許看不到若雪穿上婚紗時的樣子了……”

葉一心深吸了一口氣,恐怕自己再怎麽說她也不會聽了吧。想到這裏,她揚起臉說:“陶雅,我……”

陶雅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葉一心的嘴。“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我要自己去解決。高楚的事情,我已經對你感激不盡了。但這一次事關重大,我絕不能把你拉下水。”

“你別這麽說,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才來找我,我想你一定有事情需要我幫忙,你隻管說就是了。”葉一心笑道。

“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陶雅鬆了一口氣,笑了笑,“你隻需要幫我拍幾張照片就好,剩下的事你千萬不要管。這樣的話,事情萬一敗露你隻要說對其他事完全不知情警方就奈何不了你。”

“好,我答應。”葉一心點了點頭。

之後的一天晚上,葉一心幫陶雅拍了那些照片。雖然陶雅沒告訴她那些照片究竟是要做什麽用的,但葉一心能感覺出來這些照片的重要性。所以她特意去了一家十分偏遠且不起眼的照相館,並將這些照片混在幾十張照片裏一起洗出。取照片時,她還特意戴上了墨鏡。

在將照片交給陶雅時,陶雅說了一句謝謝。“一心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為了不讓警察調查出你跟這件事有關,我們就不要再聯係了。”

“你……你想什麽時候動手?”

“我不知道,不過或許就快了吧。我想上次給杜斌勇的錢他應該花得差不多了。”

“你能肯定你的計劃不會被警方識破?”

陶雅自嘲似的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過,這確實是我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方法了。一心姐,再見了。”

葉一心與陶雅擁抱告別後,陶雅衝著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葉一心望著陶雅的背影漸漸變小而後消失,一股熱流突然湧上心頭。她搖了搖頭,過去那些事已成雲煙,再想也是無濟於事。

回到家以後,葉一心站在書架邊,久久望著書架上那套《追憶似水年華》,那是三十年前陶雅從自己家離開前留下的禮物。

她伸手抽出第一卷,看著已然泛黃的封麵,葉一心想到了從前自己對女兒說過的一句話:人生的覺醒時刻,就在於接受了自己的那一瞬間。

可對於自己來說,真的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