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進轎中,楊攸寧手心上已然全是汗,便是腦子都一團亂麻,不知如何是好。

“嬤嬤!”轎子剛走了幾步,楊攸寧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

袁嬤嬤立時讓轎夫停下,走上去問道:“四娘,何事?”

“現在就去福王府!”楊攸寧聲音顫抖得不行。

楊攸寧此刻隻覺得危機四伏,一時在想,大長公主被困宮中,自個兒兄弟身陷牢獄,兩位親人皆在險境,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時又覺齒寒,官家為了謀害自己正妻,竟編出莫須有罪名,還拿大長公主同嶽五郎性命相挾,實乃小人之行。

這會子楊攸寧心快要從腔子裏蹦出來了,恨不得肋生雙翅,直接飛過去尋到李莫。

袁嬤嬤卻勸道:“時辰太晚,咱們此時上門未必妥當,不如明日再說?”

楊攸寧亦知袁嬤嬤說得有理,到底沒再堅持。

次日天光放亮,楊攸寧坐著的小轎已然落到福王府門前,此時她正等著帶來的一名家院上去叫門。

因是心中有事,昨晚一夜未得入眠的楊攸寧疲累不堪,更是心中忐忑,既愁見不著李莫,竟要白跑一趟,又怕李莫自來被官家厭惡,沒法幫得上忙,卻唯獨不擔心,李莫會對自己置之不理,到底兩心相通,就算嶽五郎如何說李莫不善,楊攸寧卻始終信他。

未料到的是,楊攸寧第一個擔心倒是迎刃而解,原來不一會家院便回來說,那府裏傳下話來,請楊攸寧進去,想是李莫果然在府裏頭。

這下楊攸寧稍鬆一口氣,由一塊跟來的渡兒扶了,從轎中出來,又吩咐其餘人等在外頭守著。

待從府南麵一處角門進去,便有一名女使上來,這女使並不多言,隻自己在前頭引領,將人帶著往裏而去。

楊攸寧一邊走著,一邊輕聲問渡兒:“方才出來匆忙,可知趙管家有沒有去陳府報信?”

昨日在牢中,聽嶽五郎說到,不知陳六娘同盧娘子後來下落,楊攸寧自然著急,回到府中,親自叮囑過趙管家,除去四下打聽消息,便是得跟陳家人說一聲。

渡兒回道:“四娘放心,一早趙管家便帶人出門了。”

楊攸寧點點頭,那麽這會兒隻盼著,能趕緊見著李莫了。

比起大長公主府,福王府規製稍減,不過氣派倒是不減分毫,高牆灰瓦,或是福王武人風格,四處透著一股凜然之氣。

楊攸寧同渡兒跟在女使後頭,沿著西頭一條門廊往裏走,然後又向東,拐進一處院落的小門。

穿過小門,楊攸寧環顧左右,猜測此地當為一處後花園,四周種了不少花木,花園西頭,還立著一處亭子。

未想女使這時停下,衝著楊攸寧點點頭,直接將人領進亭子裏。

雖是有些疑惑,畢竟是在人家府中,楊攸寧並沒多問,不過進到亭子之前,楊攸寧抬頭看看,上頭寫著“望月亭”三字。

渡兒扶著楊攸寧坐到亭邊椅上,開口問站到一旁的女使:“這位姐姐,秦王今日可是在府中?”

女使隻搖搖頭,並不答言,不免叫人奇怪。

便在這時,遠遠地有兩個人走過來。

渡兒抬頭望去,待看清楚來人,眉心立時皺起,隨即低頭在楊攸寧耳邊道:“四娘,是那個楊月寧同福王妃的貼身女使錢嬤嬤。”

楊攸寧稍驚,不免轉頭望去,果然,過來之人正是那錢嬤嬤,旁邊扶著她的,可不就是楊月寧。

走到近前,錢嬤嬤打量一下楊攸寧,自己省去福身見禮,隻冷淡地道:“方才家院來報,說是大長公主府來人求見秦王,原來是楊四娘。”

今日畢竟是來求人的,楊攸寧不願跟人計較,隻點頭道:“不知秦王何在,還請嬤嬤領我過去則個。”

錢嬤嬤頗帶嘲諷地道:“如今貴府出了何事,大家夥可都瞧在眼中,躲著都還來不及,您倒好,親自找上門來,實在不怕連累別人。”

一旁楊月寧咯咯直笑:“是呀,聽得說貴府小郎已然成了叛黨,被抓進提點刑獄司,說是已是待斬了,為今之計,大長公主府趕緊認罪伏法才是,二姐這會兒跑咱們這兒,不知何意呢?”

聽出兩人口氣絕無善意,楊攸寧眸色一暗,不過到底忍了忍,看向錢嬤嬤:“不知可否讓我見王爺?”

“不成!”錢嬤嬤直接出言拒絕:“三娘說得極是,你這會兒來見咱們小王爺,隻怕心思打得陰險!”

楊攸寧猛一抬頭,盯住錢嬤嬤,實在沒想到,剛進到福王府,便被奴仆羞辱,一時怒起,楊攸寧一下子站起身來。

“你想打人不成?”錢嬤嬤不免心虛,立時退後幾步,瞪向楊攸寧。

“若是不肯見,將人打發便是,何故把人引進來,說這些難聽之言。”楊攸寧說著,對渡兒使個眼色,轉身便往來時的路上走,明白多留無用。

“楊四娘,且慢走開,王妃有幾句話,讓老身說於你聽。”錢嬤嬤這時冷聲道。

楊攸寧到底站住,終究要看在李莫麵上,福王妃就算說什麽,她亦隻能聽著。

楊月寧在旁邊一臉鄙夷,扶著錢嬤嬤走到楊攸寧麵前。

“小王爺當日瞧上楊四娘,你不肯嫁,王妃並不計較,不過楊四娘著實不該,竟勾結寶慈殿那庶人坑了咱們小王爺,將個不清不楚的柳霜兒扔進秦王府,再便是,後頭楊四娘為著舒徹之事,又支使著小王爺鞍前馬後,還受了傷,如此形同玩弄,王妃心下絕不肯忍。”錢嬤嬤說得著實有些惡毒。

“我與秦王……並無王妃誤會的那般,這‘玩弄’二字,不僅羞辱了我,更是羞辱王爺。”楊攸寧已是氣得小臉兒通紅。

見楊攸寧羞惱,錢嬤嬤更是得寸進尺:“今日楊四娘進府,這緣故……王妃自是明白,小王爺耳朵根軟,可王妃絕不會聽之任之,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嶽五郎罪當該死,別指望小王爺再被你欲取欲求,這府中乃是福王夫婦主事,人家心疼兒子得很,勿要到後頭,你偷雞不成蝕把米,白丟了嶽五郎一條小命。”

楊攸寧忍了半天,轉頭對渡兒道:“我們走!”

此時楊攸寧到底後悔,不該進這福王府,非但未見著李莫,還像是送上門被人言語汙辱一般。

“這就走呀,難道二姐不管嶽五郎了!”楊月寧居然還在一旁挑釁。

楊攸寧終於忍無可忍,猛地盯住麵前人:“未想貴府家規如此荒唐,竟容兩名女使羞辱貴女,無論如何,我乃堂堂大長公主與嶽大將軍外孫女,你們以下犯上,按著法例,當要懲處,今日你們自覺逞意,其實丟的,是府中貴人顏麵。”

“你這是在罵咱們王妃?”錢嬤嬤居然撩起袖子。

渡兒直接擋在楊攸寧麵前,喝道:“大膽!”

“走吧!”楊攸寧知道她們兩人勢單力孤,拉拉渡兒,準備走為上策。

未想還沒行多遠,身後竟傳來嚎叫之聲:“如何得了,大長公主府的楊四娘打人了!”

楊攸寧停步,轉頭看去,卻見錢嬤嬤坐在地上,大哭小叫,楊月寧蹲在一旁,盯著楊攸寧,大聲道:“二姐,本就是小王爺不肯見你,怪不得別人,你何故來尋錢嬤嬤的不是,這會將人推到在地,未免太沒分寸。”

渡兒一時氣急:“你胡言亂語,我家四娘何來碰過她!”

“我可瞧得清楚,你去趕緊叫人來,楊四娘為見小王爺不得,惱羞成怒,毆打錢嬤嬤,咱們得尋個說法。”楊月寧衝著亭中女使叫道,女使眼珠轉轉,答應一聲,便往外跑去。

沒過一時,望月亭邊,竟跑進不少人來。

“楊四娘,老身早便瞧不上你這猖狂樣兒,今日王妃病著,沒空搭理你,已然囑咐過,要老身教給吃些教訓!”錢嬤嬤已然站起,氣勢洶洶地拿手指著楊攸寧。

說話間,便有人上前,伸手要來扯楊攸寧。

渡兒立時將人推開,喝道:“我們大膽,四娘乃是皇親,可是你等能胡亂動手的?”

倒是楊月寧在一旁冷冷笑道:“大長公主?你是說跟張庶人被囚在寶慈殿的那婆子,官家如今正想著該如何發落她呢,楊攸寧,別裝著不知道呀,那老婆子私助反賊李延,你們嶽家軍可是圍住了滎陽城,且等著,張琢之後,下一個要抄的便是大長公主府,還有那老婆子……”

這邊,楊月寧話未說完,楊攸寧已然上前一步,直接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放肆,大長公主乃是太祖親女,太宗之妹,於官家更是長輩,堂堂天潢貴胄,可是你這等罪人隨意汙蔑的,你何來的膽子!”

楊月寧方才說著得意,根本沒有提防楊攸寧會動手,待得反應過來,臉上已然著了紅印,可見楊攸寧這一巴掌盡是用了大力氣。

這一下,楊月寧立馬跟瘋了個般,衝向楊攸寧,更伸出手要抓撓,渡兒護主心切,立時攔在前頭,順手將上到近前的楊月寧往後一擋,隻見楊月寧“騰騰”後退幾步,不知被身後什麽絆住,竟四仰八叉躺倒在地。

眾人一時皆瞧過去,楊月寧半天爬不起來,到後頭扯嗓子大叫:“楊四娘打人了!”

“好你個楊四娘,進到咱們府中,隻為行凶不成?”錢嬤嬤一副怒極表情,衝旁邊人喝道:“把這主仆二人抓了,緊著報官!”

看著對方人多勢眾,楊攸寧知道,二人再不逃的話,隻有吃虧的份。

“渡兒,跑!”楊攸寧道了一聲,拉住渡兒就往外跑

渡兒自是領會楊攸寧意思,在後頭加快腳步,兩人一塊穿過側旁的小門,便往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