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後頭一幫人叫囂著追過來,楊攸寧再無別想,隻知道得趕緊離了這是非之地,甚而有些灰心,到底白來一場,連李莫的人都瞧不著,難道嶽五郎這最後一線生機,竟成妄念?
更叫人無奈的是,到底是在人家地頭,剛轉上甬道,未及跑多遠,兩人便被一夥家仆從前頭堵住去路,但見著,楊攸寧同渡兒一塊,給人團團圍在了當中。
沒一會,錢嬤嬤掐著腰,氣喘籲籲趕上前來,口中還罵道:“進到咱們這兒,你們還敢打福王府的人,咱們王爺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能任你們上躥下跳,瞧著日後便是抄家滅門,等著被發賣的貨色,老娘便讓你二人先嚐嚐厲害!”
說罷,錢嬤嬤抬起一隻手,竟是要朝楊攸寧的臉打下去。
渡兒大驚,剛要攔到楊攸寧身前,卻不知從何處飛來一人,隻拿手臂一擋,但見錢嬤嬤連手都沒放下,便輕飄飄往後退了好幾步,幸虧她身後站著不少人,見勢不妙上去兜住,否則錢嬤嬤就要坐到地上了。
險險地躲過一記耳光,楊攸寧冷汗早已流出,心中後悔,今日到底來錯地方。
“江校尉,快救我家四娘!”渡兒這會突然大叫一聲。
楊攸寧猛一轉頭,這才注意到,方才幫忙擋開錢嬤嬤的,居然是李莫的隨從江成,一時竟不知何種滋味,隻感覺,原本已經絕望之時,到底有人拉了一把。
“江校尉,這本是王府後院之事,何來用你插手?”錢嬤嬤想是緩過勁來,氣衝衝上前,拿手指著江成喝問道。
江成未理會她,轉身對楊攸寧作了個揖:“四娘受驚,府中出了不肖之人,在下自會向王爺稟報。”
見江成完全未將自己放在眼裏,又是當著眾人之麵,錢嬤嬤臉上過不去,又往前走兩步,冷冷地道:“如今小王爺在城外力克反賊,江校尉自個兒跑回來不算,卻於福王府中,幫著反賊親眷欺負自己人,何來的道理?”
楊攸寧聽得一驚,聽這婆子話音,難道竟是李莫帶兵,與李延的人打起來了?
“錢嬤嬤此言差矣,楊四娘乃是大長公主府中人,大長公主如今封號未變,官家亦未曾定過大長公主有罪,你這番言語實乃是大不敬,丟福王府的臉麵不說,隻怕口舌不慎,還得引火燒身。”有人這時走上來道。
看到眼跟前站著的人,錢嬤嬤神色一變,原本暴怒的臉上,這時早已堆起笑容:“哎呀,原來是陳太醫您到了,果然是自家侄兒,王妃要知道您今日又過來,定是高興的。”
楊攸寧抬眼一看,果然是陳子良正站在不遠處。
陳子良隻瞅了錢嬤嬤一眼,便來到楊攸寧跟前,作揖為禮道:“四娘,王府奴仆無狀,衝撞了四娘胎,回頭在下定要跟姑母告狀。”
這時楊攸寧卻是在發愣,腦子已然亂成一團麻。
“你們誰去跟姑母通稟一聲,就說本官過來請脈,恰好在府中遇到故人,說上兩句便過去,還有,”陳子良瞧瞧圍在左右之人,擺擺手道:“都給本官散了,瞧著一個個凶神惡煞,此乃福王府,怎得養著你們這幫沒甚體統之輩。”
被陳子良指桑罵槐地這麽一說,錢嬤嬤到底老臉過不去,紅一陣,白一陣後,趕緊領著眾人走開。
知道這回算是得救,楊攸寧少不得帶著渡兒上前,分頭衝陳子良同江成兩人福身謝過。
不知為何,江成這會子稍顯局促,衝著楊攸寧同渡兒擺擺手,便退到陳子良身後。
倒是陳子良頗有些詫異地打聽道:“不知……四娘這會兒,為何來了福王府?”
知道這二位是信得過的,楊攸寧自然實話實說:“五郎被抓進提點刑獄詞大牢,如今被逼到走投無路,我沒法兒可想,隻能過府,為請王爺相救。”
大概是聽到楊攸寧提及嶽五郎,陳子良眉頭皺了皺,神色頗有幾分不快。
“陳太醫……”如今楊攸寧最是小心翼翼,立馬瞧出陳子良神色不對,免不得心裏一驚,突然間想起,當日嶽五郎算是拐帶人家妹妹逃跑,在陳家人眼中,恐怕就是個冤家。
心下一歎,楊攸寧又衝陳子良福福身,低聲道:“五郎荒唐,當日不該帶上……”
“四娘不必說了!”陳子良立時攔住,顯然明白楊攸寧的意思,且聽他口氣,甚至還有些憤怒。
楊攸寧麵紅耳赤,自覺心中愧疚,但想問問陳子良,是否知道陳六娘下落,想了半天,到底沒顏麵問出口。
一時之間,楊攸寧沮喪至極,隻覺得難事成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隻能將頭低下,不知如何應對。
另一頭,渡兒正同江成站在一塊,向來話少的渡兒,這會卻一直在說著什麽,那江成隻皺著眉在聽,一言不發。
“算了,跟個屁事不通的孩子置什麽氣!”這邊陳子良一跺腳,總算又開了口。
楊攸寧立時抬起頭,定定地看向陳子良,不知他什麽意思。
“出事那晚,我家那丫頭倒是機警,自個兒偷偷逃了回來,如今她已然被翁翁關在屋中,到底把大人們嚇壞,聽她那意思,還盤算著要去救人!”陳子良看看左右,特意壓低聲音道,不過語調之中,似帶著好笑之意。
楊攸寧心下立時定了些,陳六娘未出紕漏,自然是萬幸之事。
“是奴家未曾管教好兄弟,還請陳太醫……到底是咱們錯了。”想著是自家理虧,楊攸寧少不得又道了聲歉。
陳子良一擺手,倒是打量著楊攸寧道:“嶽五郎這回跟著趙王……闖得禍不小。”
聽到這麽一說,楊攸寧眼淚不覺落下來,哽咽地道:“不瞞陳太醫,這會兒提點刑事獄司竟是逼得緊,五郎性命危殆,奴家若不來求王爺,竟隻能瞧著這孩子小小看慣丟了性命,”
“難道出了何事?”陳子良不解地問道。
楊攸寧用帕子拭了拭淚,便將馬大人逼迫嶽五郎,讓他做偽證,是聖人指使李延造反之事說了。
聽完楊攸寧述說之後,陳子良不免直搖頭,嘟噥道:“如此對付一個女人,實在……不地道。”
倒是這時,渡兒跑到楊攸寧身邊:“四娘,方才問過江校尉,說是秦王如今奉旨,正在城外與趙王兵馬對陣。”
楊攸寧瞧向江成,心裏不免歎惜,當日雖政見不同,李莫與李延相處倒還親密,誰成想鬧到今日,竟是要兄弟相殘。
陳子良打量著楊攸寧神色,反倒安慰道:“這會兒秦王正奉著旨,輕易回不來,不如我待會去見見福王,跟他求個情,提點刑獄司乃是福王轄下,或許請我這姑丈網開一麵”
楊攸寧眼睛登時一亮,沒想到陳子良非但不計前嫌,居然還主動提出相幫,而且這主意聽起來竟是好極,一時之間轉憂為喜,上前又福了福身:“多謝陳太醫,五郎若能保全性命,奴家才得向婆婆交代。”
倒是陳子良麵色一變,稍有些遲疑地道:“四娘,這個……大長公主在宮中,有些不大好。”
剛剛還鬆一口氣的楊攸寧,被陳子良這話驚得腦子一轟,差些軟倒在地,幸得渡兒在旁邊一把扶住,人總算沒有摔著。
“你且莫太擔心,我日常總會過去瞧的,大長公主乃因傷食,腹痛作瀉,我已開過方子,囑咐每日進藥,暫且並無大礙。”陳子良似是覺出自己話說得嚴重,趕緊勸道。
楊攸寧抬頭看看陳子良,半信半疑地問:“婆婆……真是無礙?”到底大長公主病愈不久,怎不教楊攸寧擔憂。
“四娘且放心吧!”陳子良忙點點頭。
楊攸寧又思忖片刻,忍不住問道:“陳太醫,聖人如今……”
陳子良立時歎了一聲:“聖人之症,已然病入腠理,當初若早些讓我去治,或不至於這般急轉直下,隻怕……難為了。”
聽到此處,楊攸寧不覺便淚盈於睫,半天說不出話來,心裏隻替聖人心疼和委屈。
正在這會兒,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過來,衝著陳子良作揖,道:“陳太醫,王妃已然在追問,為何您還不過去。”
陳子良“嗯”了一聲,瞅瞅楊攸寧,又對江成使個眼色,便先跟著人走了。
望著陳子良背影,楊攸寧不禁歎了一聲,如今唯一的希望,怕隻能落在陳子良身上,隻不知福王是不是肯網開一麵,讓嶽五郎能逃過這一劫。
“四娘,在下送二位回府。”江成這時在一旁道。
楊攸寧回過神來,到底方才在福王府吃過虧,心裏多少有些餘悸,於是衝江成點點頭,三人一路往府外走去。
這邊,江成直接將二人送到大長公主府外,楊攸寧下得轎來,自是要向人謝過。
江成在一旁猶豫片刻,道了一句:“四娘,在下這便回去見王爺,不知四娘是否有話交代?”
楊攸寧想了片刻,低頭道:“便請江校尉代轉一句,到底李延與王爺是血脈之親,此次的確是李延魯莽,不過……還請王爺手下留情,另外,王爺自個兒亦iv小心。”
江成應下,自是告辭而去。
待楊攸寧二人進到府中,袁嬤嬤早已等在裏麵,但見人進來,緊著迎上前問:“四娘,可尋著人了?”
楊攸寧與渡兒相互看看,到底未將在福王府中遇險之事說出來,隻道:“正好遇著了陳太醫,說是會到福王跟前求情。”
倒是渡兒在一旁道:“還有江成那頭,方才奴家把前因後果都跟他說了,按江成說法,秦王若是聽著信,定不會置之不理。”
“那可是太好!”袁嬤嬤麵露喜色,不免雙手合十,望著天道:“神佛保佑咱們五郎否極泰來,過不得幾日便能逃了災禍,對了,趙管家打聽來了,六娘如今已回陳家,至於盧娘子,有人說,似乎當晚趁亂出城了。”
楊攸寧已然知道陳六娘平安,這回又聽說盧娘子的下落,吃驚之餘,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是女兒家,一個逃出城外,若是遇險,可不是自己照顧不周,對不住李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