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子嗣本就單薄,被廢的李延且不提,那秦王打從宗譜裏,已然入嗣福王名下,早已沒了機會,至於齊王,當初還真躍躍欲試,隻可惜現而今落下殘疾,”楊妃說到此處,一副好笑神色:“誰會教一個瘸子坐上大慶殿的寶座,如今大家夥可都瞧著我這肚子,此一回,我必得生個皇子,”

既然楊妃躊躇滿誌,楊月寧雖是心內不屑,亦在一旁附和:“奴家恭祝娘娘心想事成。”

楊妃嬌矜地點點頭,對楊月寧道:“這宮中之事,我自是安排得無差了,倒是朝堂之上,爹爹不再,咱們到底少了倚仗……幸而你身在福王府,亦算是得天獨厚,你侄兒這儲君之位,不免還得三娘幫著打點一番。”

楊月寧抬頭看向楊妃,發覺自己這位大姐進宮之後真不得了,不僅會爭寵,還跟人學起合縱連橫,隻可惜運道不濟,其實不過白忙一場。

“不妨告訴你,崇政殿那頭,柳霜兒已然打探過,官家雖至今未曾明言,不過倒似心中篤定,算來算去,我這皇兒金貴,這位子再落不到別人手上,隻不過,凡事總得想得長遠,日後便是我兒能順利成為儲君,後頭還得有靠得住之人扶助。”楊妃這時一笑:“滿朝上下誰人不知,官家誰都不信,唯有福王,官家幾乎言聽計從,若得這一位加持,我兒這大位之路,更能走得穩當。”

“奴家如今不過是王府女使,福王麵前,哪兒有奴家說話的份,楊妃高看了。”楊月寧低頭回道,卻已然明白人家用意,不過是想攀上福王這棵大樹。

楊妃探過身來,伸手摸摸楊月寧的臉頰:“三姐花容月貌,又是個極伶俐的,如何會甘心,茲後隻做女使,福王雖是上了些歲數,依舊風度翩翩,且到如今都無親生子嗣,三姐何不試上一試?”

聽得此言,楊月寧心裏立馬窩起火來,原來楊妃居然打起自己主意,虧她竟肯想,盤算出這一招美人,指望著拿她楊三娘用這肉身,來換得那母子二人的榮華富貴呢!

事到如今,楊月寧還真後悔,早知道今日,當初費什麽心思將楊妃弄進宮,還不如任她嫁到柳府,日後怎麽個死法,都是這人的命數,也不至於楊妃回過頭來,把她楊三娘當棋子擺弄。

說來楊妃未免自視甚高,福王何等人物,那是下一任官家,能任她一個宮中的小妃嬪算計?

想到此處,楊月寧臉上無甚表情,不過卻在心裏暗自冷笑。

楊妃瞅著楊月寧,還在那兒繼續說道:“如今楊家隻你我二人,正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有你侄兒得著天下,我自有辦法,日後讓三姐與福王妃平起平坐,我明白你心性高傲,總不會甘於人下的。”

“楊妃說得極是,奴家受教,”楊月寧回得敷衍,其實心裏早不耐煩了。。

想是楊妃看出一些楊月寧想法,不免麵色一沉,冷聲道:“我這話已說盡,你心裏終歸得想清楚,如今這可是咱們楊家翻身唯一機會,三姐若想袖手旁觀,自是由著你,若因這事冷了咱們姐妹情意,別怪大姐他日獨享富貴,竟顧不得你了。”

“大姐言重,但有吩咐,三娘自當盡力。”楊月寧嗬嗬一笑,畢竟楊妃此時得勢,她還不至於成心將人得罪,大不了糊弄幾句便是。

不過到底無甚好說了,楊妃麵露倦色,楊月寧便知趣地退下。

雖說福王妃好意,讓她在宮中多陪楊妃幾日,不過瞧著人家意思,這會兒一心盤算著上進,哪裏在乎什麽有人相陪,楊妃隻怕急盼著,楊月寧趕緊幫她跟福王搭上線。

這邊,楊月寧從寶文閣出來,自是穿過後苑準備出宮。

一路離了北宮門,還沒走上幾步,正有一頂小轎擱旁邊而過,楊月寧略瞧一眼,是秦王府的轎子,自然猜出裏頭坐著何人,便低頭退到旁邊。

隻這時,那轎車卻停了下來,一名女使走到楊月寧跟著,笑道:“果然巧得很,竟是三娘來了,我們奉儀許久不見你,這會兒讓三娘過去說說話。”

楊月寧本不想跟人搭訕,無奈被人瞧個正著,雖是無奈,到底走到那轎前,衝著裏頭人道:“奴家見過柳奉儀。”

轎中之人,正是今日欲要進宮的柳霜兒。

“聽說你進了福王府侍候,倒是尋了條好出路。”片刻之後,柳霜兒不冷不淡的聲音從轎裏傳出來。

楊月寧自是回道:“奴家得福王妃恩憐,進府做了女使,今兒個奉王妃之命,到宮中探望楊妃。”

柳霜兒似是哼笑一聲,後頭的話,便說得有些刻薄:“如今這世道,一個兩個都巴結上楊妃,想是各打各的算盤。”

楊月寧低頭,並不準備回話,鄙夷歸鄙夷,不過如今的柳霜兒,實在讓人一言難盡。

當日楊如晦尚未倒下,已然有孕的楊妃急著固寵,楊月寧便給她出了個主意,說動柳霜兒進宮侍奉,當然,侍奉的是……官家。

楊妃先時並不太樂意,生怕引狼入室,倒是楊攸寧曉以利害,隻道官家迷戀柳霜兒,而柳霜兒雖生性**,倒是一意隻愛慕李莫,絕不會有進宮上位之心。

想通之後的楊妃,此後果然常召柳霜兒進宮,因此還被官家誇讚賢德,所以楊如晦倒台之後,楊妃依舊得以保全,甚而張庶人式微之後,她還被提了位份,而柳霜兒不知做何想法,開始或有些不情願,漸漸便有些破罐破摔了。

楊月寧在旁邊冷眼看著,隻等到柳霜兒有身敗名裂之時,才算報了上一世的仇怨。

楊如晦失勢,楊月寧自身難保,便不清楚後來之事。

待進了福王府,楊月寧少不得聽人議論,起初這位柳奉儀或還偶爾去福王府“盡孝”,隻是時日久了,明白福王妃瞧不上她,再加上李莫冷淡以對,柳霜兒也就在福王府銷聲匿跡,竟似沒人記得,李莫還有一位奉儀一般。

方才聽楊妃曾提到柳霜兒,還有瞧著這會兒宮中都快下鑰,柳霜兒還打算進宮,楊月寧心中自然明白,柳霜兒這是所為何來,女人自賤到如此地步,實在教人不齒。

“我這幾日忙得緊,也未及進福王府給王妃請安,不知咱們王爺這婚期可曾定下?”柳霜兒問了一句。

楊月寧心中冷笑,柳霜兒一頭侍候著官家,另一頭居然還在惦記秦王,倒是心貪得很,不過既然人家問了,楊月寧便回道:“似乎王妃正在跟陳家商議,”說到此處,她有些成心地補上一句:“王妃極是滿意陳家六娘,雖六娘歲數尚小,竟是等不急要娶過來,大概……快了。”

“王爺怎麽說?”柳霜兒的聲音明顯一緊。

“王爺雖心中還念著奴家那位二姐,不過已然點頭應下婚事,畢竟陳六娘之美,滎陽城中沒幾人能比得上,王爺還算滿意,想來日後夫妻必會和睦。”楊攸寧說得添油加醋,隻為讓柳霜兒妒上一妒。

雖看不見轎中柳霜兒的神色,不過勿需多猜,楊月寧也知道,這一位此刻定是氣急,不免心下稱意。

柳霜兒終於沒有再問,隻淡淡地吩咐一聲:“走吧!”

外頭女使應了聲“是”,命轎夫繼續往前走,丟下楊月寧站在原地。

楊月寧瞧著轎子走遠,唇邊溢出幾分嘲笑,這才轉身而去。

回到府中,天色已經暗下,楊月寧無意間聽人在說,李莫竟是回來了,不免眨了眨眼,多少有些詫異,聽說如今城外,李莫帶著人正與李延的兵馬對峙,身為主帥突然離開,難道是出了何事?

楊月寧來到正院複命之時,福王妃正坐在西暖閣中喝茶,對麵果然就坐著李莫。

這邊,楊月寧上前福身見過福王妃同李莫,李莫瞧也沒瞧楊月寧一眼,倒是福王妃有些好奇地問:“你這孩子,不是說好讓你在宮中多陪楊妃幾日,怎得這般急著回來?”

“回王妃,奴家本有意留下,倒是被大姐拒了,隻說奴家既然已在王妃身邊當差,便該守著規矩,用心服侍主人才是,何能跑宮裏頭躲懶。”楊月寧編著話說。

福王妃一時被逗笑:“楊妃向來講究禮數,不過,我們彼些客氣,反而難為三娘,對了,楊妃近來可好?”

“說是胎相極穩,楊妃也代問王妃安好。”

“官家又將得子,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難得楊妃自個兒身子重,還想著我,三娘既是回來,便歇著去吧!”

楊月寧低頭應了聲“是”,忍不住偷偷瞟了李莫一眼,隻覺多日不見,李莫似乎清臒了些,不過依舊風神俊朗,不失俊雅之氣,隻教人瞧著心“怦怦”直跳。

李莫半低著眼簾,轉著麵前的茶盞,正自冥想,根本沒在意有人在打量自己。

又福了福身後,楊月寧頗有些不舍地退了下去。

未料這一幕,倒被福王妃看個正著,須知當日她便曾屬意楊月寧,今日瞧楊月寧神色,竟是依然對李莫念念不忘,福王妃心下不免打算,日後或是將楊月寧賜給李莫為妾侍,倒也便宜,總歸比楊攸寧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