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打量著一臉憂心的陳六娘,李莫不由自主間,腦海之中竟浮現出楊攸寧麵容,這才發現,若仔細瞧過,陳六娘與楊攸寧二人,神態之間原來是有幾分相似的,這或者,便是福王妃想將陳六娘塞給自己的原因。
於是乎,這邊陳六娘正低頭抹淚,李莫卻出人意料地笑起來。
不過一會,李莫斂住笑容,隻因突然間想到,昨日楊攸寧為來尋自己不得,反是遭人羞辱,心下不免有些後悔,深恨自己,竟是防備不及府中藏著小人。
“莫管咱們六姐,王爺怎得回來這般晚?”有人從屋裏探頭出來,話音還未落,立馬跟著打了個酒嗝。
“子良也到了?”李莫瞧了一眼麵上醺紅的陳子良,又望向六娘,到底不知該同這小丫頭說什麽好,隻以為是她與楊攸寧交好,才急人所急。
索性,李莫抬腳進了屋,陳六娘見狀,趕緊抹了抹淚,也跟在了後頭。
陳子良瞧陳六娘噙著淚過來,臉上盡是不讚成,自然明白她是替嶽五郎在哭,不過當著李莫的麵,到底不能說白了,隻得衝陳六娘遞了個眼色。
隨後,陳子良轉頭問李莫:“王爺這一趟進宮,可是幫嶽五郎求情去了?”
許是陳子良這話問到了點子上,陳六娘趕緊用帕子擦了淚,直勾勾地看向李莫。
李莫頗為無奈地坐到一張高背椅上:“官家似乎拿定五郎,並不肯鬆口放人,方才小王回來路上還在思忖,有無別的法子。”
顯見著,陳六娘眼神一黯,頭微微低下,站到了窗邊。
李莫未在意到陳六娘,隻坐在那兒揉著自個兒太陽穴,陷入深思。
“王爺,方才大人們已然議定婚期,說在冬至之前,緊著要將六娘嫁過來。”陳子良長歎了一聲,卻一直城打量李莫神色。
李莫頭也沒抬,隨口“嗯”了一聲,依舊想著自個兒心事。
倒是陳六娘立時有些煩躁,在屋裏走了兩步,尋到一處椅子坐下。
陳子良打量著兩人,倒是歪頭笑起來。
終於李莫看向陳子良,不解地問道:“子良,有何事值得你笑成這般?”
陳子良咳了一聲,拿手點點陳六娘:“哥哥們說話,六娘先出去!”
雖多少有些不情願,但見子良直衝自個兒挑眉毛,陳六娘到底明白些意思,抿著唇出屋而去。
“想來王爺這是在發愁,怎麽搭救嶽五郎?”陳子良笑問。
李莫轉過頭來,瞧著似乎滿臉主意的陳子良,卻並不搭腔。
“我說這事……著實難呀!”陳子良搖著半天頭,後頭幹脆坐到李莫旁邊,低聲道:“說句殺頭的話,以崇政殿那位的肚腸,便是張庶人已然失勢,也未必肯罷休,這回想盡法子,似乎瞧著人萬劫不複,遺臭萬年才得稱心,話說,做郎君的這般對待自己娘子,亦算是千古奇聞了。”
李莫“嗯”了一聲,不免苦笑起來,覺得官家在這事上,到底手段狠戾了些,或是這些年被壓製太過,才會恨到如此地步。
“王爺可曾想過,幹脆將嶽五郎弄出牢房,再將他同楊四娘一塊送到李延那兒去,才算對得起兄弟?”陳子良打量著李莫問道。
李莫不免一怔,自是沒想到,陳子良會出這等主意。
隻聽陳子良又歎道:“寶慈殿內,張庶人病入膏肓,如今官家肯讓太醫署去瞧病,不過是等著拿到嶽五郎的供狀,好在人心上戳最後一刀,至於大長公主,她老人家這回,可是明目張膽在跟官家對著幹,你覺得,就算嶽五郎後頭能保下命來,大長公主府能平安無事?嶽五郎跟楊四娘就能得著好?還不如……一走了之。”
半個時辰之後,陳子良總算走了,倒是李莫獨坐屋中,暗自思忖。
其實陳子良這劫獄的點子,李莫未嚐沒想過,對他這種行武出身之人來講,其實並非難事,到時候佯裝盜匪將人帶走,倒也便宜,隻李莫擔心的,乃是嶽五郎逃跑,會惹官家惱羞成怒,給仍留在滎陽城的大長公主同楊攸寧帶來麻煩。
可是陳子良提議的,要將楊攸寧一並送走,卻讓李莫躊躇了……
或在陳子良看來,這法子一勞永逸,可教李莫聽在耳中,卻根本難以下定決心,這豈不意味著,日後他二人,從此真就各奔東西了?
屋中漸漸有些暗下,李莫站起身來,背手走出屋去,站在院中,茫然四顧,到底心裏無法平靜。
誰知這一糾結,竟是三日過去了……
一早,李莫便準備出城,聽得福王說,李延的人似乎蠢蠢欲動,這幾日派過幾隊人馬意圖偷襲,少不得與福王手下打過一兩場小仗,互有傷亡。
李莫請命,便是要去城外看看,在他想法之中,最好的解決之道,是官家能手下留情,保住李延性命,而李延亦知難而退,悔罪投降,如此亦免得起了內亂紛爭,白白荼害百姓。
剛踏出福王府,正跟一夥人圍在一塊說話的管家瞧見李莫,緊著上前笑道:“小王爺,這是打算出去?”
李莫點點頭:“到城外走走。”
管家眼睛眨眨,問了一句:“小王爺可知有大事發生?”
“何事?”
“宮裏楊妃十月懷胎,終得一子,大家夥可都在議論,過不得幾日,想是官家便該立儲了。”
李莫聽著,不過淡淡一笑,但見手下帶馬過來,便騎了上去。
這一路倒是很快出了城。
城外營房,李莫由幾名駐將陪同著,在營地周圍轉了轉,不一會便走到一處土坡之上,站在高處,竟是遙遙地,可望見對麵李延的營寨。
李延身邊幾位將領頗通用兵之道,此時他們營寨背靠著一處山脈,地勢頗為險要,正是所謂易守難攻之地。
此時天色晴朗,微風陣陣,從李莫這邊,甚而瞧得清對麵正迎風招展的旗幟。
瞅了半天,李莫不免搖搖頭。
明眼人都明白,李延一直擱這兒對峙著,到底不是長久之計,一旦糧草斷了,便隻餘潰敗一途。
福王算是手下留情,並未斷其糧草,也沒有從李延後方調大軍抄圍,否則李延根本撐不到現在。
說實話,所謂出城迎敵,無論福王還是李莫自己,都有些帶著李延玩玩兒的意思,並未太過當真,至於官家那頭,似乎也無所謂,自是沒將李延這兒子放在心上,倒是一力琢磨著對付張庶人。
這邊李莫正自眺望,有人跑過來,遞上一封書信:“王爺,對麵有人送了信來,說是李延親書,指定給王爺的。”
李莫頗有些驚訝,接過信來,拆開一看,果然是李延親筆。
隻在信中,李延並無二話,隻約好今晚戌時,要在前頭滎河鎮北的一處土地廟,與李莫見麵相談。
李莫笑了笑,便將信收下,看來李延的探子倒是厲害,居然這麽快,便獲知自己過來的消息。
其實之前李莫亦給李延去過信,也是想與他見一麵的意思,隻是李延卻不肯理會,不過今日既是李延來尋,李莫自沒有拒絕之理。
幾個時辰之後,待得天黑,李莫帶著幾名親信,便往滎河鎮北而去……
月上中天,更鼓也敲過三下,此時的大長公主府西院,楊攸寧卻沒有半點睡意,隻站在閨房窗前,遙望天上一輪明月,兀自想著心事。
那日在福王府,陳子良幹脆地應下,會幫忙向福王求情,以保住嶽五郎性命,當時楊攸寧的確鬆一口氣,然而,自打回到府中,三日就這麽過去,外頭竟得不著半點消息。
這會子楊攸寧正自盤算著,要不要明日去見陳子良,打聽一些端底,真不行的話,就去尋那位馬大人,反正無論如何,楊攸寧得進牢中瞧瞧嶽五郎,到底親眼見著人,她才得放心一些。
此時愁雲滿懷,楊攸寧低頭半晌,到底是無奈。
渡兒進來之時,楊攸寧還在那兒站著,神色沮喪,不掩淒涼。
“四娘莫要太過著急,總歸大家都在想法兒。”渡兒走到旁邊勸慰道。
楊攸寧回過身,嘟噥道:“竟不知外頭是何情形,五郎……”
渡兒低下眉眼,走到床邊,替楊攸寧鋪起被來。
“嬤嬤怎得沒回來?”楊攸寧未瞧見袁嬤嬤進來,不免問了一聲。
“嬤嬤怕四娘著急,未敢對你說,一早趙管家便去了陳家,隻為要跟陳太醫打聽五郎之事,袁嬤嬤一直在前頭等消息,說是得著信,便來說與四娘聽。”渡兒回頭道。
“我去瞧瞧!”想著或有信來,楊攸寧立覺有了盼頭,思忖著反正睡不著,不如也到前頭等著。
這邊楊攸寧先自踏出屋外,誰料還未走上幾步,眼前突然出現個條黑影,竟如從天而降一般,翻牆躍進了院內。
楊攸寧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免“啊”地叫了出來。
一時渡兒被驚動,忙跑過來,便見楊攸寧直勾勾望著外頭,立時扶住她問:“四娘,可是瞧見什麽了?”
說著,渡兒順楊攸寧的目光望了過去。
誰會想到,那已然落地的黑影竟是轉過頭來,往主仆這邊望了一眼。
渡兒眼睛登時睜得老大,突然反應過來,一下跑到閨房門邊,“啪”地一下,將門狠狠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