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佩佩笑得氣喘籲籲:“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太笨了你們……哈哈哈哈……”
嶽小燁不理她,自言自語道:“這樣下去可不行,要是被人知道了任務大多都是我和你做的,淩衣遠幾乎沒幫什麽忙,那這個分數可就不算了。”
“這個……簡單。”顏佩佩好不容易停住了狂笑,喘著氣說,“以後所有的任務都帶上他不就得了。”
嶽小燁點點頭,好吧,今天晚上的跟蹤計劃三人一起進行。可是——
“都幾點了,怎麽還不出來?”嶽小燁說著看了看手表,時針定格在“5”上,分針則已經指在“20”的位置上了。
“羅孟會不會剛好輪到是值日生?”顏佩佩向那邊張望了幾眼。
三個人的姿勢十分奇妙,嶽小燁和顏佩佩一起抓著樓道裏的樓梯使勁往羅孟所在的一年二班的教室張望。而淩衣遠卻悠閑地靠在外麵的牆上,絲毫不怕被發現的樣子。
“出來了。”淩衣遠忽然說道。清淡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樣子。
嶽小燁和顏佩佩立刻向那個方向掃去,果然看見羅孟正向這邊走來。
她緊張得不得了,一把抓著其他兩人往樓上藏,然後顏佩佩刷刷刷飛快地在紙上記錄起來。
17:20,羅孟走出了教室,比昨天足足晚了十分鍾。
三人跟著羅孟的腳步慢慢地走下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差距。
17:24,羅孟走出校門,其間沒有任何停留。
17:29,羅孟走到了學校對麵的車站。
17:30,車子來了,羅孟上了車。
哇,時間算得那麽準。顏佩佩把本子交給嶽小燁,兩人又是相視一笑,不過這次是奸笑。
計劃完成了第一步,可以順利繼續下去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淩衣遠抓起書包,把銀色耳機掛在耳朵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6.
計劃第二步,分別去找小林社長和葉天梵商量。
走進古韻十足的圍棋社,小林社長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了:“快請這邊坐吧,我還為你們準備了清茶。”
嶽小燁、顏佩佩和淩衣遠分別坐在桌子邊上,小林社長從後麵端了一壺清茶和幾個小杯子過來。他伸手將杯子一一擺開,分成上下兩排,每排各四個。然後每一個都以沸水燙過,接著在下麵一排的被子裏統統注入七分的茶水,又將一個茶湯快速巡回均勻地分到上一排小杯中至七分滿。
隔了一會,他將最後的茶湯用點斟的手式均勻地分到下麵一排的四個杯子中,然後將四個空杯分別倒扣到有茶的杯子上。最後,他將兩個被子倒置,使下麵杯中的茶湯倒入到上麵的空杯中,雙手加上茶托遞給大家。
整個過程顯得行雲流水,毫不拖遝。
嶽小燁看得有些愣,拿起一杯茶就喝了一口。
可身邊的兩個人都在做著讓有她感到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居然整齊劃一地用左手旋轉著那個空杯放在鼻子下麵,雙隻手還不停地搓聞著杯底。然後才拿起那個有茶的杯子,也是看了看,聞了聞,最後才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顏佩佩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為什麽淩衣遠也做著一樣的動作?
小林社長像是十分高興地說:“原來兩位也是茶道同好,獻醜了。”
“怎麽會呢。”顏佩佩笑著說,“能品到如此醇香的上好龍井,也要感謝社長了。”
淩衣遠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十分感謝。”
嶽小燁的心裏在狂吼:茶道!原來你們都會茶道!怎麽了,欺負我是個窮苦人家的小孩不知道什麽叫茶道嗎?
真是越想越自卑,越想越難過……
結果三個會茶道的家夥有說有笑地又聊了一會,完全不顧及內心煎熬的嶽小燁的感受,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咳嗽了兩聲,示意該談到正題了:“小林社長,你要不要再去找葉天梵學長談談?”
“有用嗎?”
“試一下吧,總比不試的好。”
“那好,我明天就去找他。”
“我們會幫你約他的,十二點五十分在他教室門口怎麽樣?”
小林社長扶了扶眼鏡,答應了下來。
然後就是找葉天梵了。
幾天沒有見到帥哥葉天梵,今天一見,他顯得更加得帥氣養眼了,隻不過他和淩衣遠站在一塊的時候顯得有些太過招搖,事實證明,兩個帥哥站在一起,魅力會成倍上升,聽那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女生嚎叫聲就可以知道了。
“學長,小林社長說還想和你談一下。”嶽小燁揉了揉被震痛的耳朵,笑著說道。
葉天梵又露出了招牌的溫暖笑容:“沒有問題,告訴我時間和地點。”
“明天中午十二點五十分在你教室的門口見。”
“好的,我明天一定會到。”
基本部署已經到位,接下來就等第二天進行計劃的第三步了。
嶽小燁看著計劃書笑得燦爛,對明天翹首以盼。結束了這個事件,就可以拿到第一個分數了!然後……可愛的保送機會還有那金光閃閃的獎學金就在前頭等她啦!
一想到這裏,嶽小燁就情不自禁得咯咯直笑,那詭異的樣子看得顏佩佩直發毛。
倒是淩衣遠絲毫沒有反應的樣子,一頭坐在沙發上,耳機放在一邊,側著臉遠眺窗外,心不在焉的樣子。
嶽小燁不由得想要喚他一聲。
淩衣遠在很久之後才慢慢轉過來,但依舊一臉的茫然,那種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茫然,隻有一片的空白。
“明天中午十二點半,不要遲到了,不然扣你分。”
“嗯。”
他答應得太快太乖巧,讓嶽小燁完全放鬆了警惕。
結果第二天,離預定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鍾,卻仍未見到他的身影。
“又放我鴿子!這家夥……真是一點都不能信任!”嶽小燁怒不可謁,焦急地站在教學樓的一樓樓梯上轉著圈,對著樓下不斷張望。
顏佩佩歎口氣說:“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他,他這人就是這樣。”
的確,他總是爽約。可是……這一次他的確是答應的。答應了再爽約,這比什麽都要令人火大!
嶽小燁這樣想著,抓著窗沿的手指慢慢收緊:好你個淩衣遠,如果你現在來,也許我會考慮考慮不給你扣分。否則的話,拿著你的不及格成績單哭去吧!
顏佩佩忽然尖叫起來:“完蛋啦完蛋啦!”
嶽小燁看著她見鬼似的表情,忙問道:“怎麽了?”
“下麵……”顏佩佩指著樓下,一臉的驚慌失措,嶽小燁順著她的手指往下看,立刻也跟顏佩佩一樣急得焦頭爛額。
隻見那個戴著粗框眼鏡,一頭幹練短發,凶狠的表情一看就是會抓著人罵的教導主任正往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嶽小燁嚇得躲到顏佩佩身後,顏佩佩則死死抓著自己長到大腿的頭發,努力要把頭發紮起來的樣子。
“沒辦法了,躲起來吧?”顏佩佩回頭說。
“可是馬上就要進行計劃第三步了,這一步至關重要,要是現在躲起來的話隻能失敗了……”嶽小燁皺起了眉頭。
“那如果被教導主任扣分呢?”
顏佩佩話音剛落,教導主任已經近在咫尺,兩個女孩立刻抖得像秋風中的樹葉。
教導主任手裏拿著三角尺,表情帶了些令人汗毛粼粼的嚴酷,指著嶽小燁問道:“滿意打分團第五隊隊長嶽小燁,你們的任務進度到哪裏了?”
“到一半了……”嶽小燁小聲說著和事實一點都不符的進度。
教導主任顯得更加生氣了,用尖銳的聲音吼起來:“那為什麽還沒有把進度報告交上來?其他組可都交了!”
為什麽沒交,當然是因為到現在為止一點進展都沒有,可嶽小燁不能這麽說,隻好站在一旁傻笑:“對不起……我對語文不太擅長,所以寫的時間比較久……”
“限你們明天下課前交到我辦公室!”三角尺在麵前揮舞,教導主任口沫橫飛地吼著。
“是……是……”嶽小燁趕忙點頭,看到教導主任有離去的意思,她深深地鬆了口氣。
看著教導主任漸漸離去的背影,嶽小燁在心裏催促著:快走,快走,快點走……
可現實和願望總有著令人無法忍受的差距,眼見著教導主任就要從樓梯口消失,可是他忽然一個轉身又繞了回來……“你們在這裏幹嗎?”教導主任鏡片後的眼神裏迸射出犀利的目光。
“呃……我們……在散步……”嶽小燁緊張地連話也說不連貫了,手心裏還有絲絲的冷汗滲出。
“散步?你們的教室在一樓,不去花壇散步,要到三樓來散步?”教導主任一推鏡片,拿起三角尺指著嶽小燁的鼻子。“刷——”冷汗從嶽小燁的額頭上滾了下來。
“你們是在進行任務吧?”教導主任發出了詭異的笑聲,“那你的副隊長呢?”
嶽小燁啞口無言,隻能不停地咬著下嘴唇。
“原來你帶了個同學出來完成任務啊,副隊長不在的話,這一次的任務你可就一分都沒了,哼哼……”眼看著教導主任掏出了本子要記錄,嶽小燁隻覺得跌進了無底的深淵。
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保送重點大學、全額獎學金,美麗的夢想就要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碎成一片一片了……
“誰說我不在?”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教導主任的後方響起。
大家都詫異地向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張精致到令所有女生無地自容的臉,一頭蓬鬆的栗色頭發,像是沒有睡醒沒能完全睜開的雙眸,還有不知是有意無意並沒有完全係緊的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配上脖子上標誌性的銀灰色大耳機,淩衣遠整個人呈現出另一番慵懶的氣息。
過往的女生立刻爆出了讓海豚都自卑的尖叫——
“淩衣遠!淩衣遠!淩衣遠!”
“好帥啊——”
“淩衣遠快看我一眼啊!”
嶽小燁發誓,雖然這些女生很噪雜,但她從來沒有那麽感激過淩衣遠的出現,差點就要衝過去流鼻涕。
教導主任斜睨了淩衣遠一眼,淩厲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你剛才去幹嗎了?”
淩衣遠的臉上蒙著終年不散的迷霧,頓頓地開口:“睡覺。”
咦,睡覺?他說了什麽?睡覺?我聽錯了吧?頃刻間,嶽小燁隻覺得身上所有的暴怒神經都在蠢蠢欲動。
“哦,因為睡覺所以遲到了?”教導主任向他確定似的瞄了他一眼。
“對。”淩衣遠若無其事地承認了。
“那好,既然你都承認了,滿意打分團第五隊因為遲到扣一分。”教導主任滿意地晃著小本子走了。
嶽小燁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所有的暴怒神經都開始強烈地震動,然後到達極限——火山爆發了!
“淩衣遠你這家夥!”
淩衣遠一臉茫然地回頭。
“你就不會找個別的理由嗎?幹嗎要說睡覺?說吃飯也好說去收集資料也好,啊啊啊!你害我扣分了啊啊啊!”
淩衣遠捂住了耳朵:“企鵝人,你真吵。”
嶽小燁被這個詞語再次震撼到,僵在原地。
“企鵝人?”顏佩佩好奇地湊過來,不僅顏佩佩,就連過往的女生也都被這句“企鵝人”吸引到了,紛紛裝作無意識地湊了過來。
這下不僅嶽小燁的暴怒神經斷裂了,連理智神經都已經在崩潰邊緣,渾身都激起了熊熊的憤怒火焰,牙齒咬得嘎嘎響:“淩衣遠,我要你不及格——”
那一刻,全校都被一聲怒吼震了一下,方圓數裏的小鳥一起展翅高飛。
鬧歸鬧,計劃還得完成。
女生們已經被嶽小燁的獅吼功嚇退了,淩衣遠無所事事地靠在牆壁上聽音樂,像是一副畫一般美好。
嶽小燁接過顏佩佩從家裏帶來的望遠鏡,立刻讚她準備周到,然後向著遠方眺望,視線定格在二年三班的門口,葉天梵學長果然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顏佩佩看著表說:“十二點點四十九分了。”
“小林社長應該馬上就到的。”嶽小燁從望眼鏡裏搜索著,果然在教室的另外一個方向找到了正走向葉天梵的小林社長的身影。
嶽小燁高興地說:“找到了,他們碰頭了。”
顏佩佩嘿嘿一笑,輕聲說:“十二點五十分了,按照目標人物的時間表,他馬上就該到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分鍾,羅孟就走到了樓梯口,一見到她們就像是看見了蒼蠅似的皺起了眉頭。
“羅孟學長!”嶽小燁一把擋住他的去路,“今天我是來道歉的。”
聽到她這麽說,羅孟雖然一臉不悅,但還是停下了腳步,雙手環胸,一副看你怎麽說的樣子。
顏佩佩也湊了上來道歉:“上次真的不好意思,是我們沒有調查清楚就亂指責。”
羅孟點了點頭:“知道就好。”仍是很不客氣的語氣。
嶽小燁也不生氣,和顏佩佩使了個眼色,示意可以進行計劃了。
她笑臉迎人地說:“還好葉天梵學長跟我們說明了情況,說他已經打算回圍棋社了,不然我們還真是冤枉了羅孟學長你。”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羅孟的眼角還是微微地**了下,但又立刻鎮定了下來,說:“怎麽可能?”
打鐵要趁熱,顏佩佩立刻補上一句:“可我剛才還看見他們在教室門口商量的。”說著指了指葉天梵和小林社長的位置。羅孟將信將疑地順著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葉天梵和小林社長愉快交談的樣子,他立刻臉色大變,似乎相信了她們所說的。
“羅孟學長?”嶽小燁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羅孟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微微震了一下,繼而抓了抓頭發,強作鎮定地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的,慢走。”
嶽小燁和顏佩佩注視著羅孟的背影,激動地擊掌歡呼:“耶,計劃成功了!”
這下子,在當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羅孟誤以為葉天梵已經回到了圍棋社,這樣他們的目的——“製造一個葉天梵重新回到圍棋社的假象”就成功完成了!
與嶽小燁和顏佩佩的狂喜截然不同的是,淩衣遠略微回了頭,看著羅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捂住了耳機。
7.
計劃到了這一步,要完成接下去的步驟就顯得容易了許多。
“從現在開始一直跟蹤他,然後就能抓住他威脅葉天梵的事實。”已經連續跟蹤過羅孟幾天的嶽小燁自信滿滿地握拳,“哼哼,天才偵探嶽小燁就要破了這樁案子了!”
還沒笑夠就聽到一聲充滿了鄙視意味的嗤笑,在會客室裏會發出這種聲音的人,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是誰。
“淩衣遠,你笑什麽?”嶽小燁沒好氣地問道。
淩衣遠把銀灰色的耳機摘下來,抿著唇一字一句地說:“不需要一直跟蹤的。”
嶽小燁極其不齒淩衣遠的態度:“哼,從來沒有參與過計劃的人沒有資格發表言論……”
“的確不需要一直跟蹤。”一旁的顏佩佩忽然插嘴說。
嶽小燁話說到一半,隻好愣在那邊:“呃?為什麽?”
顏佩佩拿出一張已經複印放大的表格,放在桌上,招手示意她過來。
“羅孟的時間表?”嶽小燁狐疑地看她。
顏佩佩指著表說:“羅孟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人,我們跟蹤了幾天,基本上他的作息時間誤差不會超過五分鍾。”
“嗯,然後呢?”
“那他的空閑時間不是一目了然了嗎?”
嶽小燁恍然大悟:“對,他是個有生活規律的人,不會輕易打破自己的時間表,所以一定會找自己有空閑的時間。”
顏佩佩朝她會心一笑。嶽小燁拿著時間表一點點往下看:“課間空餘時間隻有十分鍾,按他的個性應該不會做這麽著急的事吧?”
“沒錯。”
“那唯一有空的隻有放學後了。”
嶽小燁一拍桌子,興奮地說道:“大家安心去上課吧,今天放學後全員在三樓樓梯口集中,等著抓捕犯人!哈哈哈……”
雖然嶽小燁信心滿滿,但事實又一次無情地打擊到了她——
下午放學後,淩衣遠一直沒有出現,就像他的一貫作風一樣,他又一次爽約了。
“我要給他不及格!不及格!”嶽小燁的怒吼聲傳遍校園。
與此同時,更打擊人的事發生了。
目標人物羅孟準時從教室出來,嶽小燁和顏佩佩滿心期待地等著……
走向二年一班的教室吧……去再次威脅葉天梵吧……那我們就能抓到你的把柄了!
可是讓大家失望的是,他甚至沒有猶豫就筆直向著樓梯方向走來。
嶽小燁立馬拖著顏佩佩躲到柱子後麵,自我催眠道:“也許……也許他會繞個圈子再去找葉天梵吧。”
顏佩佩苦笑著回答:“可能吧。”
結果卻是,羅孟就如同時間表上寫的一樣,準時走到了車站,坐上了17:30的班車。
嶽小燁和顏佩佩站在車站的對麵,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搞不清情況。
“怎麽可能呢?沒道理啊,他沒道理不行動啊。”嶽小燁都要抓狂了。
眼前突然飄來一個美少年,還真的是飄的,因為那人是踩著滑板過來的。
蓬鬆的栗色頭發下是一張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精致臉龐,就聽那人冷冷地開口:“企鵝人不光人矮,連智商都矮。”企鵝人……嶽小燁顫抖了一下。
矮人……嶽小燁震動了一下。
沒智商……嶽小燁晃動了一下。
“淩衣遠!你這混蛋!我再也不會給你任何麵子了!我要給你不及格!”嶽小燁仰天咆哮。
那一頭的淩衣遠懶洋洋地捂著耳朵:“還不去追嗎?”
“追誰?羅孟?”
“除了他還能是誰?”
“可是……他已經乘車回家了啊。”
淩衣遠定定地看著嶽小燁,話語隨風飄散:“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他的淺淺碎碎的額發將眉眼勾畫得更加深刻,燦如夏花,淡然的摸樣竟顯得那麽寂寞。
“你是說羅孟他……”嶽小燁驚訝。
一旁的顏佩佩似乎反應更快些,伸手就攔下了過往的出租車,推著其他兩個人上了車:“司機,請幫我們追前麵那輛公車!”
司機叔叔一回頭,衝著顏佩佩點點頭,特豪氣地說“好”,然後那車就像箭似的射了出去,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開飛機。
出租車很快就追上了停在邊上的公車,嶽小燁眼尖,一眼就發現了下車的羅孟,立刻就抓著司機喊:“停車!停車!”司機叔叔嚇得猛踩刹車,靠邊停下,嶽小燁和顏佩佩不等車停穩就一個箭步衝了下去。
“笨蛋。”淩衣遠冷哼了一聲,不急不慢地把車錢塞給司機,再悠閑地下車。
羅孟快步向前走著,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跟目標保持著大約四十米的距離,路人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活像看見了外星人。
“我們的動作很誇張嗎?”嶽小燁貼著牆壁問。
“怎麽會,我們隻不過有點……”顏佩佩看到羅孟左右張望了下,立刻做了個壁虎狀緊緊貼住牆壁,“……有點緊張而已……”
“白癡。”淩衣遠輕鬆地踩著滑板飄然而過。
“淩衣遠你這家夥……”嶽小燁剛要怒吼,猛地想到自己還在執行任務,語聲立刻戛然而止。
顏佩佩大吼:“別吵了,羅孟好像要拐彎了!”
隻見羅孟毫不猶豫地一個右拐彎,大家立刻警鈴大作,一路小跑步衝上前去緊迫盯人。
可是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嶽小燁又一次因為羅孟的小動作整個人貼到了牆壁上:“他到底要去哪裏?這都過了三條橫馬路了。”
“天知道。”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的耐心逐漸被耗光,於是放棄了壁虎似的跟蹤,隻是機械並且無聊地緊跟著。
令人意外的是,羅孟左拐右拐,最後拐進了一條隱蔽的小巷。大家小心翼翼地跟著,居然發現他徑直走進了一家店裏。嶽小燁蒙了一下,不確定地看了又看:“為什麽來這裏?”
顏佩佩也是一臉難以置信:“怎麽看都不像是他會來的地方啊。”
隻見眼前是金碧輝煌的霓虹燈,時不時從裏麵傳來刺耳誇張的音樂,門口還站著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這種店……和羅孟乖乖學生的樣子實在格格不入啊。
嶽小燁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副景象:“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酒吧?”
顏佩佩撓撓頭皮:“應……應該是吧。”
然後兩個人一起發出了疑問:“怎麽辦?”
“我們隻能進去了吧?”
“可是……這種店我們能進去嗎?”
“羅孟都進去了,我們當然也能進。”嶽小燁穿過無數化著煙熏妝的女生的詭異視線,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推開了那扇金燦燦的門——
天啊!好吵!好暗哦!
震耳欲聾的音樂刺激著她的耳膜,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射得她眼花繚亂,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兩個打著領帶穿著格子馬甲的侍者已經走了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姐,未成年人不得入內。”說著還指了指旁邊那塊“禁止未成年人入內”的牌子。
嶽小燁納悶地嘟囔:“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一個跟我穿一樣校服的學生走進來的。”
跟著走進來的顏佩佩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啊!”
“你看錯了。”兩個侍者沉著臉麵無表情地說。
顏佩佩還想辯解什麽,可是侍者高大魁梧的樣子、冰冷的表情已經成功威懾到了她。倒是嶽小燁初生牛犢不怕虎,立刻不服地大聲嚷嚷:“什麽嘛,不講道理啊你們!一樣是未成年人為什麽他能進我們不能進?給我個理由!”
兩名侍者頓時虎下了臉:“小姐你是要鬧事嗎?”語氣非常不客氣。
顏佩佩一把抓過嶽小燁的肩,勸道:“小燁……算了算了……”
不勸還好,越勸嶽小燁越來火:“什麽算了?這是**裸的歧視啊!我要找你們領導,哼!”
結果情況卻更加糟糕,兩名侍者罵罵咧咧地推搡著兩人,眼看就要將她們掃地出門了。這時,淩衣遠突然從門外闖了進來,然後猛地回頭擋住了大門。在大門合上前隱約可以辨認出幾個眼睛變成桃花的濃妝少女,從他喘氣的小動作還有伸手關門擋人的動作,基本可以判斷出——他剛才被這幾個少女糾纏得夠嗆。
盡管兩個人用看救星的眼神看他,可惜當他一回頭看清她們狼狽的樣子後,非但沒有同情的意思,反而撇嘴丟下了兩個字:“白癡。”
“淩衣遠,期盼你嘴裏吐出象牙果然和水中撈月是一個難度級別的。”嶽小燁朝他哼哼。
顏佩佩歎氣:“不要吵了,我們就要被趕出去了,還是快想想怎麽辦吧。”
高手出招總是出人意料。就見淩衣遠隻用了一個動作,就讓那兩個熊腰虎背、樣子可怖的侍者停止了死命攆人的動作——他遞給侍者一張卡,說了一句話:“三個人。”
侍者立刻收手,恭恭敬敬地遞上了刷卡機。
“原來給錢就可以了嗎?早說呢……”顏佩佩小聲嘟囔。
嶽小燁卻在想,這家夥果然是有錢的大少爺!怪不得眼睛長在頭頂上,有什麽好傲的,哼!嶽小燁恨恨地咬牙。
“還不快去找?”見她們都愣在原地,淩衣遠擰起兩道好看的眉毛。
酒吧裏燈紅酒綠、人聲鼎沸,到處是特立獨行精致妝容的俊男靚女,三個穿校服的學生在酒吧裏顯得就如同飛鳥落在海裏一般不協調。
“羅孟到底在哪裏?”嶽小燁不耐煩地東張西望,事實上他們已經把大廳和舞池統統翻了個遍,也沒找到羅孟的影子。
“也許在包廂裏。”說著,顏佩佩率先踏上昏暗的二樓。
嶽小燁數著一連串逐漸變大的門牌號碼,驚歎道:“沒想到這裏居然有這麽多包廂。”從外麵可完全看不出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的人居然不知什麽時候沒了影子,不禁疑惑道:“淩衣遠呢?”
“不知道。”
“哼!竟然偷跑?被我逮到,就給他個不及格!”
正說著,兩人忽然被一個並不太清晰的聲音給吸引了,那個聲音並不熟悉,可是那個名字卻讓兩人都為之一振——“葉天梵……”
剛才的聲音來得太突然,嶽小燁和顏佩佩實在不能分辨叫的是不是葉天梵,也無法辨認出是從哪個位置來的,隻好條件反射地豎起耳朵,努力把自己的雷達開到最大。
“葉天梵你這小子……”這一聲明顯清楚多了,聽起來像是從203的木門裏傳出來的。
她們麵麵相覷,難道葉天梵也在裏麵?
“難道是羅孟把葉天梵抓到這裏了?”嶽小燁驚恐地捂住嘴。
“啊,葉天梵會不會已經被暴打一頓了?”顏佩佩也驚恐地捧著臉頰。
兩人越想越可怕,幾乎要破門而入。
這時門裏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謝謝你啦羅孟,就知道你夠兄弟。”
咦,這個聲音好熟悉……兩人一起停下了腳步。
嶽小燁疑惑地問道:“這……這……聲音怎麽聽起來像葉天梵學長的?可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們很熟?”
嶽小燁和顏佩佩將耳朵努力貼向那扇木門,隻聽裏麵不斷傳出相撞的聲音和瑣碎的談話。
“阿斌,你這球也打得太差了,三不碰。”
“總比你好點,一杆就把白球送球袋裏去了。”
“嘿,小子,你再說一遍看看?”
嶽小燁對著顏佩佩耳語:“裏麵好像有好多人。”
顏佩佩點頭:“聽起來像是在打桌球。”
兩球相撞的聲音中,一句話飄然而至——
“天梵,你要回圍棋社?”這獨特的帶些沙啞的嗓音一聽就知道是羅孟的。
嶽小燁立刻把耳朵豎得高高的,恨不得拿擴音器把這聲音擴大無數倍好聽得更清楚些。
那熟悉的溫情脈脈的葉天梵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哈,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可能回去嗎?”
“我就說嘛,你花了這麽大力氣讓我陪你演戲,怎麽可能還要回什麽破社團。”
“哈哈,怎麽突然問這個?”
“還不是小林那家夥突然找來的什麽打分團,真是像群蒼蠅,唧唧喳喳煩人得很。”
“不光煩人,而且還很笨,用點小伎倆就騙得團團轉。”
嶽小燁咬著下唇,氣得全身都開始發抖,就像是有一桶冰水從天而降砸下來似的,身體一片冰冷。
這不是真的吧?為什麽那個全校聞名的溫柔帥哥會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原來她們的行動早就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她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想到這裏,嶽小燁再也不能控製,冷不丁狠狠地踹開了麵前的木門,眼前的一切更讓她難以置信——
包廂裏煙味彌漫,烏煙瘴氣,幾個打扮誇張的不良少年紛紛停下來,羅孟斜跨在一張茶幾上,震驚地看著她們。
可嶽小燁眼裏隻看到一個人,那個一貫以溫柔出名的葉天梵從桌球台前慢慢直起身,裹著緊身的黑色皮衣,微長的頭發跟他的表情一樣上揚著,他將手裏的球杆隨意地一擺,指縫中還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神情和學校裏的溫文爾雅截然不同。
有個哲人曾經說過,人都有陰晴不定的兩麵,可葉天梵這樣相去甚遠的兩麵性讓嶽小燁怎麽也無法接受。
“居然還跟到這裏來了?你們還真是纏人。”羅孟率先從震驚中走出來,嗤笑道。
“這兩個女的穿著星圖學校的校服,是你們的妞?”一個金黃色的爆炸頭調侃地說,甚至還伸手指向了嶽小燁,“怎麽眼光變那麽差了,找了個這麽矮小的?”
這話戳到了嶽小燁的死穴,她立刻小宇宙爆發,狂吼道:“說誰矮小呢?總比你這個腦袋像被煙花轟過的爆炸頭要好!”
顏佩佩立刻緊張地抓住嶽小燁:“不要激動啊,小燁不要激動啊。”
“我能不激動嗎?”嶽小燁恨得咬牙切齒,“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說我矮!”
“嘖,這妞還挺囂張的。”爆炸頭說。
葉天梵揚揚手,燦若星辰的眸子眯成了月牙:“打分團小姐,你來這裏幹嗎?這裏可不是你這種小女孩可以來的地方,還是快點回家做功課吧。”
嶽小燁卻不服氣地上前一步:“不要扯東扯西了,兩位學長,今天請你們把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這樣子根本不像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葉天梵和羅孟像是聽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前俯後仰。
“我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們有關係不好過。”葉天梵惡意地嘲笑。
“可羅孟學長他……”
葉天梵打斷她:“在二年級和圍棋社裏可是沒人不知道羅孟和我是最鐵的哥們。”
顏佩佩爭辯道:“可那個時候我去圍棋社打聽……”
“是不是有人告訴你我們鬧不合?”羅孟搶白道。
“對……”
“那你看看那個告訴你我們不合的人長得像不像這個角落的人?”羅孟大拇指向後指去,角落裏一個穿校服的男生百無聊賴地揮著球杆。
嶽小燁和顏佩佩語塞了,而那些或坐或站的不良少年都大聲地狂笑起來。
“你們可別這麽嘲笑她們。”葉天梵邪笑著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大家的笑聲果然小了下去,“為了跟蹤羅孟,她們估計也是花了大力氣的,笨得上了層次了,哈哈哈……”這下,一群人笑得更誇張了。
嶽小燁死死咬著下唇,氣得滿臉通紅:“太過分了!”
“什麽?”
嶽小燁放大嗓門吼:“葉天梵你太過分了,欺騙我們,這樣很好玩嗎?我們做的這麽多無非是希望可以幫上你和小林社長的忙。當我們在為了你東奔西走的時候,你難道隻覺得我們很蠢很好笑,沒有一點點感動嗎?”
葉天梵挑了挑眉毛,不耐煩地揮手:“話不要說得太好聽了,你會這麽努力也不過是因為得到滿意打分團最高分的隊伍可以得到保送名額和獎學金吧?別說得好像自己多麽高尚偉大似的。”
嶽小燁怔住了。她的確是為了保送名額和獎學金而努力著的,這樣功利的目的好像確實不能算得上高尚……
這樣的事她好像真的從未考慮過。
“你知道什麽?”一直沉默著的顏佩佩質問道,“你知道小燁有多麽不容易嗎?你體會過從初中開始就要自己賺學費的感覺嗎?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努力還不算高尚偉大嗎?像你這種米蟲有什麽資格質疑小燁?!”
“佩佩,別說了……”嶽小燁並不喜歡別人述說她的辛苦,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這些話總會讓她覺得那是憐憫。可她真的不需要憐憫。
葉天梵顯然也愣住了,遲疑地看了一眼嶽小燁,像是在同情。
嶽小燁刻意不去在意那樣的眼神,堅定地說:“我不管你以前對我是什麽看法,過去的事希望可以一筆勾銷,我現在隻想要完成這個任務,希望你告訴我退出圍棋社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嗎?”葉天梵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
“沒錯。”
他揚了揚好看的眉毛,勾唇一笑:“即使告訴了你,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的。”
嶽小燁堅定無比地說:“反正都不會有改變,那就告訴我吧。”
葉天梵吐出一口煙,像是拗不過她,長歎一口氣:“我失憶了。”
“啊?”嶽小燁和顏佩佩的眼睛都睜成了魚丸一般大。
他繼續緩緩說道:“兩周前我發生了一起車禍,腦部著地導致了腦震**,後遺症並不算特別嚴重,但是我忘記了所有關於圍棋的事。”
“騙人的吧……”嶽小燁喃喃道。
“我沒有必要騙你,發生車禍的事你可以去醫院查記錄。”
羅孟也附和道:“沒錯,進的就是離學校不遠的第三中心醫院。”
他們都說得這麽肯定,一點都不像是在撒謊。
葉天梵還補充了一句:“如果真的想幫我的話,用你的努力來證明一下自己說過的話吧。”
“好。”嶽小燁握緊雙手使勁地點了點頭,“你就等著看吧。”
門外有個人慢慢地走開,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噥了句:“白癡。”
那聲音太小了,小到輕易地就被酒吧裏的音樂蓋了過去,飄散在風中。
8.
私立星圖中學的儒雅溫柔帥哥葉天梵下課後居然是個不良少年。
這是嶽小燁酒吧此行發現的特大爆炸新聞,可是這種事無論怎麽宣揚都沒有用,因為整個學校裏沒有人會相信,那些葉天梵後援會的女孩子甚至可能認為是她在胡編造謠,從此將她豎為一大公敵。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嶽小燁和顏佩佩達成了高度共識,還是不要泄露這個秘密的好。
一想到他平日裏的溫柔也許都是假象、都是偽裝出來的,嶽小燁心裏就有些發寒:“真是個可怕的人!”
而這麽一個雙麵人居然選擇性失憶了,而且還隻是對圍棋的事失憶了。這種事情還真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是騙人的吧。”顏佩佩猜測道,“上次他不也聯合別人一起來騙我們嘛。”
“去醫院查查就知道了。”嶽小燁說著張望了圈,“淩衣遠呢?”
顏佩佩聳肩:“截止到目前,他應該還沒來過。”
說著,她跑出去幾步,轉身捂住耳朵。
“淩衣遠你這家夥!我要給你不及格——”一聲大喊從會客室裏傳出。
第三中心醫院的前台。
嶽小燁抓著前台小姐的手,慘兮兮地問:“不行嗎?”
前台小姐一臉職業的微笑:“是的,我們有明確的規章製度,是不可以隨便把入院記錄給別人看的。”
“真的……不行?”
“是的。”
“嗚嗚嗚……”嶽小燁大哭了起來,還拚命對著顏佩佩眨眼睛。
“呃,小姐你怎麽了?”
嶽小燁不理會她,依然哭得慘絕人寰,甚至一頭栽進了顏佩佩懷裏。顏佩佩歎口氣,用極其慘淡的口氣說:“她唯一的親姐姐出了車禍,有人打電話告訴她也怎麽都說不清楚,隻說是在這個醫院……你就幫我們查一下吧……”
前台小姐看著哭得稀裏嘩啦的嶽小燁,微微有些動容:“好吧,隻此一次哦。”
嶽小燁立刻回光返照,湊了上去:“前台姐姐你真好!請幫我查一下兩周前的入院記錄……”
電腦頁麵一頁頁地翻,突然一個名字映入眼簾——葉天梵,嶽小燁點著鼠標往後拉,補充欄裏顯眼地登記著三個字——腦震**。
他真的進過醫院!
嶽小燁心事重重地看向顏佩佩,後者也是一臉無奈。
如果他真的忘記了怎麽下圍棋,會退社也無可厚非,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參加圍棋比賽,那這次的任務,豈不是就這樣注定失敗了?
那該怎麽辦?
嶽小燁回頭問:“前台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失憶症應該看哪個科?”
前台小姐被問得莫名其妙,木然地說:“腦科吧?”
來到腦科,接待她們的腦科醫生是個中年男子。
“失憶症啊……”醫生翻著書,“失憶症可分為心因性失憶症和解離性失憶症,前者是由於腦部受創而造成的,而後者主要是意識、記憶、身份、或對環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壞,因而對生活造成困擾,而這些症狀卻又無法以生理的因素來說明。患者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者認為有很多的自己。”
嶽小燁眼角開始抽筋:“醫生,我問的不是這個,那個選擇性失憶……”
醫生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哦,你說的是選擇性失憶啊,那就是一個人對某段時期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記得一些,這在失憶症裏其實不多見。”
嶽小燁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忍不住激動地喊:“醫生!我想問的是解決辦法!”
“哦哦,解決辦法啊。”醫生合上書,“記憶這種事呢很難說的,有人用電擊的方法治療,不過效果也不太好……”
“那……那就是說治不好?”嶽小燁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醫生婉轉地回答:“一般來說……不太容易治呢……”
嶽小燁抱著顏佩佩淚流滿麵:“天啊,我的任務可怎麽辦啊……”
兩天裏,嶽小燁累計跑了十多家醫院,問了十三名腦科醫生,去了三家圖書館,翻查了二十多本醫學文獻。可是得到的結論卻是模棱兩可的——不太容易治愈。
嶽小燁大受打擊,但她堅決不肯認輸。
“葉天梵,你還認識這個不?”嶽小燁又一次跑來找葉天梵了,這次她拿了從圍棋社借來的圍棋擺在葉天梵的手邊。“我是失憶不是失去常識,你覺得我會不認識圍棋嗎?”葉天梵挑眉冷笑。自從被識破了儒雅的偽裝,他在嶽小燁麵前也不再偽裝了,完全是一臉不太友善的表情。
雙麵人還真囂張起來了啊?嶽小燁心裏有些不爽,但表麵上還是賠著笑臉,雙手奉上一枚黑色棋子,露出期待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摸摸看,有沒有想起什麽?”
葉天梵一把推開,冷冷地回道:“沒有。”
“你連摸都沒摸,怎麽知道沒有?”說著她把棋子又向前推了把,“不是你讓我幫你的嗎?那請你也配合點好嗎?”葉天梵有著幾分邪魅的眼神注視著嶽小燁,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沒有用的。”
“有沒有用你試試才知道啊。”嶽小燁不放棄地說道。
葉天梵伸手觸碰到已經被嶽小燁的手心捂熱的棋子,低垂下眼眸。
“想起什麽嗎?”她興奮地看著他。
“不,什麽都沒有。”
嶽小燁臉上的笑容轉眼就消失不見,人也泄了氣,於是開始收拾棋子:“好吧,那我下課再來找你。”
“葉……葉天梵,你……你看看這個,有沒有想起什麽?”
下課之後,嶽小燁果然如期而至,她一路奔跑上來,一邊大喘著粗氣一邊說話,顯得很是疲勞,額頭鼻尖上全是細密的汗水,她都來不及擦一下,隻顧著把一本棋譜擺到他麵前。
“你去哪兒了?跑得那麽喘?”葉天梵驚訝地問道。
“書店……”
“為什麽要去書店?棋譜圍棋社裏就有。”
嶽小燁睜大圓圓的眼睛,嘟囔道:“圍棋社裏都是有基礎的人,沒有最基礎的棋譜,隻好去外麵買了。”
葉天梵挑了挑眉:“你自己付的錢?”
“嗯。”嶽小燁抓抓頭發,微微低下頭。一本四十塊的棋譜對別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麽,但那卻是嶽小燁幾天的飯錢。
她攤開一本棋譜遞到葉天梵麵前:“有沒有想起什麽?”
葉天梵依舊搖頭。
“什麽都沒有嗎?”嶽小燁的語氣充滿了沮喪。
看著嶽小燁失落的表情,葉天梵忽然說:“你把棋譜放著吧,我再看看,也許會想起什麽。”
嶽小燁甜甜地笑了:“嗯,好的。我放學再來找你。”
“等等。”葉天梵叫住她,“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來,你的朋友呢?”
“你是說上次跟我一起的女孩子?”
“對。”
嶽小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笑著說:“她不是打分團的人,隻是我的朋友,她已經幫了我夠多了,我不能老是麻煩她……”
葉天梵有些驚訝:“那你的隊友是誰?那個淩衣遠?”
“嗯,他總是遲到早退,真是太過分了。總有一天我要扣光他的分!”一提起淩衣遠,嶽小燁鼓著腮幫子一臉氣憤,可沒過一會兒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了可憐兮兮的表情,“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隻有我一個人,不然我會被扣分的。”
看著表情如此生動的嶽小燁,葉天梵不禁啞然失笑:“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嶽小燁伸手揮別。
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葉天梵稍稍有些失神。
放學之後,嶽小燁真的又來了,這一次她手上拿了好大一包東西。
葉天梵望著一天要來個無數次的嶽小燁,嘴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隻見她坐到桌子邊,先從包裏拿出水壺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然後翻開一本相冊,對著葉天梵認真地說道:“照片,這些可都是你在圍棋社時候的照片,我花了好大工夫才從小林社長和別的社員那邊弄來的。這張是你剛入社的,哦天啊,你那時候居然剪板刷頭,撲哈哈,太好笑了……咳,當我沒說。”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嶽小燁慌忙地捂上嘴,眨巴著圓圓的眼睛瞧著他。
葉天梵並不在意,隻是靜靜地聆聽著她的敘述。
見他完全沒在意,嶽小燁指著一張照片繼續說道:“然後是這張,是你們一起去看新社員集體考業餘圍棋段位的時候,嗯……是去年吧?”
“還有這張……呃……集體照?什麽時候拍的?小林社長說忘記了,可能是郊遊踏青之後拍的吧,嗬嗬。”
“這張,對了,就是這張,最重要了,是你拿到學校第一名以後的照片,哈哈,你笑得像朵花。”
“喂,葉天梵,你想起什麽沒?不要發呆好嗎?”嶽小燁停下來,拍了拍處於呆愣中的葉天梵,就見他摩挲著一張又一張照片,似乎在沉思些什麽。
“想起來了?”嶽小燁好奇地問。
“沒有。”葉天梵微笑著搖頭,“你別努力了,沒有用的,我想不起來的,連棋子該怎麽拿我都記不起來。”
聽了這話,嶽小燁立馬從袋子裏拿出棋盒:“那我教你啊,我在《棋魂》裏見過,是不是這樣?”她拿起一枚黑子,用食指和中指,上下夾住棋子,中指在上,食指在下。
葉天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嶽小燁埋怨地瞪他一眼:“別笑了,我很認真的,來,照著我的樣子試試看。”
葉天梵依言拿起一枚棋子,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穩穩地下在桌麵上,纖白細長的手指,烏黑透亮的棋子,異常好看。“我還沒發現,你手指好長啊,真適合下棋。”嶽小燁說著抓過他的手,驚奇地說道,“你中指和食指上的繭居然那麽厚,你下了很久的棋吧?”
葉天梵閃電般地抽回手,臉上的笑容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聲音也一下子冷了下來:“忘記了。”
嶽小燁愣了愣,呐呐道:“對不起,提到你的傷心事了。”
葉天梵站起來,抽出抽屜裏的書包向教室門口走去:“嶽小燁,你放棄吧,我已經忘記圍棋了。”
“為什麽要放棄?你不是要我幫你嗎?不是要我證明給你看嗎?”嶽小燁焦急地嚷道。
葉天梵慢慢回頭,看著這樣認真這樣決絕的嶽小燁,忽然間有些迷茫。
十月沒到,桂花卻已經開了,秋風徐徐把桂花的香氣送來,馥鬱芬香。嶽小燁在他背後堅定不移地喊:“我才不會放棄,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居然是那樣的執著。
“有些事,並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葉天梵輕聲呢喃,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給嶽小燁聽的。
“可不努力,就一定會失敗!”
說得那麽小聲,她居然還是聽見了,而且還很可愛地反駁他。葉天梵看著她,若有所思。
嶽小燁默默走回會客室,一臉悵然、苦惱的神情。
她徑直走向水晶沙漏前,熒藍色的細沙像溪水一般流動,隻見下方已經聚集了大部分的沙子,而上層的沙礫竟隻有薄薄的一層了。
水晶沙漏上的電子計時器顯示著這一次任務的剩餘用時,明晃晃的“一天”有些刺目。
明天就是這次任務的最後截止時間了,如果完成不了,分數就會隨著時間的流淌一分一分地溜走,這樣一想,這沙漏就顯得太過無情了,兀自地、不顧一切地流逝。
嶽小燁想要去觸碰,可手指剛伸出去,又停了下來。
還是想想怎麽辦吧,畢竟已經是最後一天了。
“果然是注定任務失敗了嗎?”嶽小燁對著沙漏歎氣。
“白癡。”沙發上的同色毯子忽然掀開,坐起來一個頭發蓬鬆得像小動物的男生。把發呆中的嶽小燁嚇得半死。
“淩衣遠,你怎麽在這裏?”
“這裏是打分團會客室,我是打分團的人,為什麽不能在這裏?”他挑高眉眼,用“你很莫名其妙”的表情回應她。
嶽小燁狠狠地瞪他:“哼,你還記得你是打分團的人啊?你缺席幾天了,同學?我要扣你的分!”
淩衣遠冷眼瞥她:“反正憑你也不會有什麽進展。”
嶽小燁被點中痛處,忙矢口否認:“還是有一點點,哦不,一大點進展的!”
淩衣遠一臉玩味:“說來聽聽?”
嶽小燁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別扭地開口:“……呃……這是機密,不便奉告。”
淩衣遠白她一眼,直接戳穿了她的借口:“別裝了,你忙了幾天,無非是去了醫院了解失憶症的治療方法,然後試圖治療葉天梵吧。”
“咦咦?你怎麽知道?”嶽小燁一臉驚奇,心想莫非他會猜心術?
淩衣遠輕描淡寫地說道:“因為企鵝人的腦袋也隻能想出這種笨辦法,最後一定是失敗收場吧?”
嶽小燁一臉不好意思:“也不是失敗啦……隻不過是他沒有想起來……”說著說著,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大叫道,“你才企鵝人呢!不許再叫這個侮辱性的綽號了!小心我扣你分!”
“沒有想起來。”淩衣遠冷笑起來,“他怎麽可能會想得起來,他根本沒有失憶,沒有忘記又何談想起來?”
嶽小燁爭辯道:“怎麽可能,我去醫院查過入院記錄……”
“入院記錄能證明什麽呢?車禍是真的,可也不能證明他真的失憶了。”
“可是……記錄上說葉天梵腦震**了……”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
淩衣遠把耳機掛在脖子上,抬頭說:“別蠢了,你該知道選擇性失憶發生的機率有多小,更別提剛好把圍棋的事忘記了而已。他隻是找這個爛理由借題發揮罷了,你清醒點。”
“你說的我都知道……”嶽小燁定定地看著淩衣遠,“可是我願意相信葉天梵,即使他可能是在騙我。”
見道理說不通,淩衣遠無奈地聳了聳肩:“白癡果然是白癡,說什麽都不會聽。他是騙你的,你不明白嗎?”
“葉天梵會退出圍棋社一定有他的苦衷,他手上有很厚的繭,一定是從小就開始下棋,學習了那麽久的東西突然要放棄,一定是有什麽困難。”嶽小燁慢慢地陳述著,臉上掛著一絲堅定的笑,“那天他在酒吧對我說要我努力的時候,我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求助,他是真的有困難。我願意相信這樣的他,即使我完成不了這次的任務,我也想要幫他。”淩衣遠有些愣住了,他靜靜地看著嶽小燁,然後輕輕勾起一抹微笑:“你真的太笨了,嶽小燁。”
這是嶽小燁第一次看見淩衣遠笑,在她的印象裏,淩衣遠似乎都隻有白眼和麵無表情。直到很久以後,嶽小燁都會在不經意時記起那抹初晴一般的明媚笑容,淩衣遠那原本精致的五官似乎在一瞬間變成了燦爛奪目的發光體,無法直視。他支起下巴,指了指門外:“把這話告訴外麵的人吧。”
“啊?外麵?”
下一秒,門從外麵被推了進來,門外撲進一個人來。
“嶽小燁,我太感動了,嗚嗚嗚……”顏佩佩大跨步跳進來,垂到大腿的頭發差點揮到天花板上,“你說得好感人,我都快哭了。”
“你說的是顏佩佩?”嶽小燁狐疑地看看顏佩佩又看看淩衣遠。
“不是。”
話音剛落,門外又徐徐地走來一個人,正是剛剛才和她分開沒多久的葉天梵。
他站在門口,將平凡的製服穿得像是名牌一樣英俊挺拔,如精工雕琢的臉龐上露出了從未見過的愧疚表情,而他那深邃如一潭泉水的雙眸裏此刻看來似乎真誠了許多。
嶽小燁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好奇地問道:“咦,這是怎麽回事?”
顏佩佩笑著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你這個小笨蛋,一個人在那邊瞎努力,我知道你是怕麻煩我,可是我們是好朋友啊,你怎麽可以丟下我呢?”
“佩佩……”嶽小燁感動得雙眼閃閃發亮。
“所以我就拜托淩衣遠也一起幫幫你,我們一起重新調查了葉天梵的入院記錄,找到了他的主治醫生,醫生說他除了輕微的腦震**沒有其他後遺症。”顏佩佩說。
嶽小燁愣了一下,轉而疑惑地看向葉天梵:“沒有後遺症……”
“對不起,是我又騙了你。”葉天梵誠懇地低下頭,“我並沒有失憶。”
雖然已經預計到這個事實,嶽小燁卻還是有些難過:“雖然我很樂意見到你的坦誠,但我還是很生氣。”
“對不起。”葉天梵笑得坦然,深邃的雙眼有些迷離,“我會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獨白之葉天梵
“天梵,你喜歡圍棋嗎?”穿著華服的母親問我。
我發自內心地微笑:“當然,我最喜歡了。”
木質的棋盤,縱橫各十九條等距離、垂直交叉的平行線,那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居然可以有那麽多的變化,錯綜複雜,變幻無窮。
黑白世界就像是一個無窮無盡的魔幻世界,飛舞的棋子,敏捷的思路,每一次擊敗對手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我,葉天梵,五歲進入了一所普通的圍棋學校學下棋。很快,學校裏就沒有學生下得過我了,那時候,我的老師找到了我的母親,說我是個下棋的好苗子,叫她把我送入這個城裏最好的圍棋道場。
我的母親終日忙碌,白天出入各種美容沙龍和SPA館,晚上則參加各種派對舞會。她出手闊綽,毫不猶豫就送我去了道場。
圍棋道場的孩子都是精挑細選來的高手,我卻毫不畏懼,一路馳騁棋場,到了十歲,我已經是業餘六段的棋手,拿了許多冠軍,在道場裏已經鮮有敵手。
我的老師,全國聞名的九段棋手聶平笑眯眯地對我說:“天梵,你是個有才氣的孩子,去比職業定段賽吧。”
似乎有一條大道在我的麵前鋪開,金光閃閃,讓我看到了希望。
職業定段賽是所有學圍棋的孩子的一場綺夢,過了這一關,就是職業棋手,可能會入選國家隊,成為一名像聶平老師一樣的國手名家。
有了老師的鼓勵,我信心滿滿地去參賽。
可在那裏,我卻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敗。
定段賽上,全國的四百多名像我一樣的棋童要拚搶僅僅二十個的名額,那種緊張的氛圍是我從未見過的。
那兩天我比了七場比賽,接連輸了五場,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棋,我甚至記不清楚那些人的麵容,隻記得身邊有人輸了棋,哭得驚天動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隻記得母親冷冽的眼神。她原本是高高興興地帶著我去比賽的,在那前一天她還打電話告訴她的閨蜜們她的寶貝兒子就要當職業棋手了。可現在,她似乎無顏麵對那些閨蜜們,她翻著白眼對我說:“真不知道為什麽要花那麽多錢讓你去學棋,你不是喜歡下圍棋嗎?為什麽會輸?”
我無言以對,沉默不語。
我開始害怕大型比賽,那些市級的,全國的,世界的大賽,我都沒有辦法上場,一上場就會哆嗦,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想逃回家。
母親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終於在我第三次定段賽失敗後,她對我說:“我不會再讓你學棋了,你沒有那個天賦。”你沒有那個天賦。這句話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髒,有什麽東西開始慢慢地碎裂。
我去找我的老師,聶平九段,我問:“老師,我真的沒有下棋的天賦嗎?”
他對我笑著說:“怎麽會呢?你是個多有靈氣的孩子,小華,你要相信自己。”
我隻說了一句:“我是天梵,不是小華。”
他似乎有些尷尬地說:“哦,是嗎?不好意思,我記錯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好地下棋吧。”
我已經三年沒有拿獎,道場有那麽多的新棋童,老師當然早就不記得我了。
我對自己冷笑,葉天梵,你是沒有天賦的人,圍棋根本不適合你。
我的信念,像是一個玻璃瓶子,就此碎了一地。
我開始出入一些危險的地方,酒吧,遊戲機房,打架,抽煙。認識了許多和我一樣無聊而且墮落的人。
但我和他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我會在白天乖乖地穿上校服,在家裏安靜地吃飯,扮演一個好孩子的樣子,當然,這無非是為了取悅我的名媛母親,讓她好給我更多的零用。
直到我遇到了羅孟。
羅孟是個奇怪的人,出入這種無聊的地方,卻一身的書生氣。最巧的是,他居然還和我是同一個高中。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
有一天他來遲了,我問他去哪了,他居然說:“圍棋社有活動。”
“你居然去圍棋社?真好笑。”我這樣嘲笑他。
他卻告訴我,這個社團非常有趣,非常。
在他的勸說下,我終於去了圍棋社,那是我再一次接觸圍棋。那裏沒有道場裏可怕的競爭,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切磋棋藝,一起努力升段。我沒有將自己的段位告訴大家,隻說自己曾經學過一段日子,圍棋社裏沒有能打敗我的人,但我卻覺得十分快樂。
校圍棋比賽的時候,羅孟極力地邀請我參加比賽,最後的決賽居然在我們之間進行。
賽後,他問我是什麽人,他說他是業餘的五段棋手,但是無論怎麽都無法定段進入職業棋壇,終於放棄。
我突然覺得像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我把自己的經曆也告訴他,就像是找到了知音。我們一起輕鬆地下棋,一起出去遊**。可是後來,小林社長極力主張我們要參加全市的圍棋團體賽。
而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我對所有的比賽都心有餘悸,而且這次的比賽恰好是在我過去的道場裏舉行。我害怕比賽,這讓我坐立難安,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小林社長說。我害怕別人知道我的過去。終於,我申請了退社,無論小林如何勸說,我都不肯回頭。
可後來有人告訴我,小林去找了滿意打分團來勸我回社團。
那是個麻煩的團隊,他們總是想盡辦法來解決,我開始擔心,在他們的不斷探究下,會不會涉及我的過去,那段不滿傷痕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和羅孟商量,最後想出了一個並不怎麽高明的辦法,用一些小事情來迷惑住打分團的調查方向。
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周密的計劃,可是卻出人意料得順利,打分團的人的調查重心全都放在了羅孟身上。
每一次從羅孟嘴裏聽到打分團的行動,我都覺得好笑。沒用的,再怎麽努力最後得到的不過是一場空,就好像我和羅孟無論怎麽努力都不能步上職業棋手的生涯一般。
可惜紙是包不住火的,事情還是敗露了,於是我編造了另外一個謊言來拖延時間,希望能夠再次轉移打分團的視線。可當嶽小燁一次次地拿著和圍棋相關的東西奔到我的教室裏,獻寶似地讓我摸摸看,問我有沒有想起什麽的時候,我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她太努力了,努力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過頭了。
我一遍遍地告訴她,沒有用的,我是不可能恢複記憶的。可她就像一個倔強的牛皮糖,無論如何都不肯退縮。
我說:“並不是每個人的努力都會有成果的。”
她就大聲地反駁我:“可不努力就一定不會有成果。”
嶽小燁,我想我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一刻,我常年累積的抑鬱似乎在一瞬間消散了,努力隻是一個條件,還要有許多的條件才能達成最後的成功。我之所以沒能成為職業棋手,原因可能很簡單,隻是因為我放棄了。
我已經放棄了那麽多次,這一次呢?
也許我該努力看看,努力地克服對比賽的恐懼,重新踏上我鍾愛的黑白之旅。
9.
嶽小燁眨巴著眼睛看他:“葉天梵學長……”
“你放心吧,我會去參加比賽,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葉天梵笑著說,心裏不禁感歎這個女孩子還真是挺讓人感動的。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嶽小燁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學長你小時候很厲害哦。”
“怎麽了?”葉天梵疑惑地問道。
“學長你小時候也挺可憐的哦……”隻見嶽小燁的眼睛眨巴地更勤快了。
“嗯?”
“學長你家也挺有錢的哦……”
“你到底想說什麽?”
嶽小燁無辜的大眼睛裏閃動著詭異的光芒:“那我給你買的那本棋譜的四十塊錢可不可以還我?”
葉天梵的眉毛抽了下,終於憋出來一個字:“……好。”
“萬歲!”嶽小燁在心裏打著小九九,這下飯錢可有著落了。
“葉天梵學長,你真是宇宙無敵超級大好人!”嶽小燁獻媚似的說道。
“呃……”葉天梵無言以對。
“嶽小燁……”顏佩佩在一旁無力地感歎了一聲。
“白癡……”淩衣遠則撩起毯子重新睡下。
把評分表遞到小林社長麵前的時候,嶽小燁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這一次的任務拖到了最後時刻才完成,也許他會有所不滿也說不定。
“滿分是多少?”小林社長推了推眼鏡。
“一百分!”顏佩佩說。
小林社長字字擲地有聲:“那就給你一百分吧。”
嶽小燁激動得就差飛上天,一把握住小林社長的手,感激道:“真的?啊啊啊,你簡直是宇宙無敵超級大好人啊。”
淩衣遠打了個哈欠,把耳機壓得更嚴實些。
小林社長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鋼筆,特有風範地簽了個大大的“100”在表上,那架勢像極了一個有名的書法家。
嶽小燁還沒來得及歡呼,門口就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不要高興得太早了。”
大家都回頭看,隻見教導主任又舉著三角尺走了進來。
“上次因為你們的副隊長遲到,扣了2分,這個也得計入。”
於是評分表上多了一筆——“-2”。
“沒關係沒關係”,嶽小燁對自己說,“還有98分嘛。”
分數榜公布當天——
滿意打分團第一次排行榜
第三打分隊 100
第一打分隊 95.2
第二打分隊 91
第四打分隊 90.3
第五打分隊 68.6
“淩衣遠!我恨你!我要把你大卸八塊!”布告欄前,嶽小燁的臉色十分陰鬱。
簇擁在布告欄前的學生被這巨大的吼聲嚇到,紛紛慌忙地捂起耳朵並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她,完全不能想象一個外表如此可愛的女孩獅吼功的程度居然如此了得。
隻有顏佩佩像是早就習慣了似的沒有露出任何驚詫的表情,反而用手指捅了捅她:“別喊了,明明是你自己給他打零分的。”
嶽小燁突然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憤怒的表情倏地僵硬在了她那可愛的圓臉上,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似的。
好像……的確是她自己打的分呢……
離布告欄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帶著銀色耳機的身影慢慢地走了過去。他搖搖頭,精致的臉龐上露出了一臉淡然的表情,嘴裏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真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