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祖宗。

衛重霄本來想從櫃子裏再拿出一套被子湊合湊合得了,又擔心喝上頭了的那人睡覺會不老實。最後還是沒脾氣地摸到了客臥,站在門口靜靜看著**的人。

床頭燈還開著,人衣服也沒換,就那麽把臉埋進枕頭裏睡了過去。

衛重霄走過去拍拍他的背,輕聲道:“去洗洗,把衣服換了再睡。”

被吵醒了,淩機長表示很煩:“不去,困。”

“去。”衛重霄上手拽他的胳膊。

**的人跟大蟲子似的扭了幾下,十分不情願地搖搖晃晃走進了浴室,不能更草率地衝了個澡換好衣服洗漱完,連話都沒說就又把自己拍在了**,幾乎瞬間就睡了過去。

衛重霄沒忍住輕笑了下,想把自己的被子從他**拽起來,奈何那人抱他被子抱的死緊,睡著了都不撒手。感受到有外力在搶奪懷裏的東西,淩潭咕噥一聲,翻了個身,把頭都埋進那被子裏了。

被子上有衛重霄慣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很好聞。淩潭迷迷瞪瞪地想。

衛重霄失笑,隻好放開手,想去關他的床頭燈,結果看見了淩潭擺在床頭櫃上的一張薄薄的紙。

好像是張畫?

衛重霄的注意力被吸引,順手拿起那張畫,饒有興趣地借著昏黃的燈光看了起來。

畫上有滿片盛開的桃林,樹下站著兩個人,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一人正看著另一人。寥寥數筆,卻將兩人的麵孔勾勒的無比傳神。

這片桃花林太過眼熟,衛重霄下意識地想起淩潭提到過他之前把某張畫掛在牆上,天天都要看一看。

或許...就是這張畫?

記憶倒回至他們到北郊散心的那天,淩潭的臉龐在滿山的桃花映襯下,顯得特別有生氣。而那時候的他,還將這人拒之於心門外,甚至都不想給人個好臉色看。

淩潭那時候...也會很傷心的吧?

他輕輕放下那張被保護的極好的畫,想去關燈然後離開,誰知道**的人又不老實地翻了個身,嘴裏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什麽。衛重霄皺眉,以為他又做噩夢了,轉過身湊過去聽他在說什麽。

“重霄...”

衛重霄一愣。

他一直以為淩潭這人,叫他Captain,叫他Captain Devil,叫他衛皇,叫他寶貝兒,就是不會好好叫他名字。

他把嘴唇湊到淩潭耳邊,輕聲哄道:“我在呢。”

淩潭沒睡的很熟,還能聽見他說話。那皺在一起的臉瞬間舒展開來,迷糊道:“我可想死你了。”

“想我什麽?”

“想...和你一起飛,飛到世界各地,去看...唔..山川湖海,看日月星辰,看雲...”

“還有呢?”

“唔...在天上看極光,看星星數月亮。”

“然後呢?”

“然後...”淩潭又翻了個身,半眯著眼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就這麽跟你飛下去...春夏秋冬,飛一輩子。”

說完這話他就不動彈了,似乎瞬間進入了夢鄉。

衛重霄笑了,在他臉上掐了一下,帶著他自己都會難以置信的寵溺笑容,直接拉開被子一角躺了上去。

反正客臥也是雙人床。

他感受著身側另一人的體溫,嘴角上揚,把手臂搭在那人腰際,輕輕地說道:

“好,飛一輩子。”

-

第二天淩潭睜眼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多鍾了。他揉著眼睛下床洗漱,感覺渾身格外清爽。

難得能睡這麽好的一覺,他還以為喝酒之後第二天得頭疼呢。

昨天斷片兒的印象裏...他就記得最後他好像和衛重霄睡在一張**了,他枕著那人的胳膊,那人都沒一句怨言。

切,絕對是做夢夢的,現在衛重霄的床邊兒他都摸不著,還睡一起呢?

淩潭用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珠,抬頭望向鏡子裏的自己。嗯,還足夠帥氣。

他可還沒忘今天要去見衛重霄父母呢。

走到客廳,他看見桌上擺著切開的麵包片,外加一杯熱牛奶。衛重霄早吃完了,坐在餐桌的一角看著今日份的報紙。

淩潭拉開椅子坐下,悶頭吃著麵包,順便窺著衛重霄的側臉。他總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就好像他昨天酒後對衛重霄做了什麽一樣,但他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昨天..有點喝多了。”喝完最後一口牛奶,他試探著開口道。

衛重霄看報紙的眼睛都沒挪開,淡淡道:“你也知道你喝多了。”

“所以我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了嗎?”

衛重霄放下報紙,瞥了他一眼,居然沒忍住笑了一下,笑的有點壞:“不記得你昨天叫我什麽了?”

“???!”

淩潭被牛奶嗆了一下,聞言滿臉驚恐。

他又對著衛重霄說什麽騷話了???

衛重霄一揚下巴:“再叫一聲我聽聽。”

“我..”淩潭的聲音十分無力,“我叫你什麽了?”

衛重霄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含笑不語。

淩潭活了這麽多年,撩騷的話脫口就來,從來隻有他撩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搞他的機會。

結果今天他居然讓衛重霄給搞臉紅了。

“說啊,你真不記得了?”

淩潭遲疑著蹦出兩個字:“老...老公?”

衛重霄手一抖,報紙飛到了地上。

十秒鍾後,衛重霄紅著張臉,揪著淩潭的耳朵把他丟回了臥室。

幾個小時後,淩潭坐在回衛重霄父母家的車上,笑的整個人都在不住顫抖。衛重霄把著方向盤,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麽知道我就叫了你名字啊,這有什麽好拿出來說的?哈哈哈哈哈哈不就一句老公嗎瞧你那反應!寶貝兒你也太純情了吧,”淩潭一邊笑,一邊從包裏掏出昨天沒吃完的牛肉幹,剝了一粒塞進衛重霄嘴裏,又剝了一粒自己吃了,“如果我昨天還說了別的什麽醉話,你就當沒聽見就是。”

屁。你是醉話聽著才像人話。衛重霄想。

等到他們倆拎著帶給衛重霄父母的新鮮有機蔬菜禮盒站在防盜門前時,淩潭那股子嘚瑟勁兒全散了個幹淨。他尷尬地和衛重霄交換了一個眼神,小眼神很是拘謹。

衛重霄看看自己看看他,又看看手裏拎的東西,也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也隻能撂下句“別多想”就按了門鈴。

過來開門的是衛大姐,當她看見淩潭時不自覺地愣了一秒,但很快就笑著把人迎了進來。

“小樹不在?”衛重霄沒有被小孩兒撲個滿懷,把東西放在地上問道。

“跟她爸在奶奶家呢。”

話音剛落老衛和衛母就聞聲而來了。二老完全無視了自己兒子,熱情地拉上了淩潭的手。

衛母:“哎喲這就是小淩吧?早就聽說你的名字啦,來來來快進來坐。衛重霄去拿茶壺來!”

淩潭往前走了幾步,表情有點局促:“叔叔阿姨..好。”

老衛笑的無比慈祥,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衛重霄敢肯定他人生的三十二年來見他爸這樣和藹可親的樣子絕對沒超過三次。

衛母三步兩步把淩潭拉到沙發上,寒暄幾句,左一句“熱不熱呀跑這麽老遠過來”右一句“咱們把空調打開吧衛重霄你快把遙控器遞給我小沒眼力見的”。

一旁看熱鬧的衛向雲故意還要逗他們玩:“今兒個夏天第一次開空調吧媽?”

“嘿,這死孩子埋汰誰呢?”衛母笑罵,“多大的個人了,這不是給家裏省點電嘛。”

鬧騰著開了空調,衛母就緊趕慢趕地進廚房做飯去了。衛重霄和衛向雲都想進去幫忙,無一例外地被趕了出來,之好一邊一個坐在沙發上陪著老爹聊天。

淩潭還是覺得很放不開,坐在沙發上動都不敢動一下。他看著這一家子人關係融洽、其樂融融的樣子,莫名就很想笑。

他這是第一次見衛家二老,但是就覺得很親切。衛重霄很明顯的性格隨了他爸,長相更隨他媽。衛媽媽雖然歲數大了,但年輕時的風韻猶存,一舉一動很是輕快。老衛一看就是那種傳統的嚴父,絕對是把孩子從小到大“管教”起來的,衛重霄和衛向雲都那麽優秀。

很快衛母就利索地端了很多盤菜出來,她拒絕任何人幫她的忙。她的十分燦爛,一掌把淩潭按在了飯桌前,要他什麽都不用管,隻吃就行。

吃飯的時候,五個人圍了一桌,吃著熱騰騰的飯菜。衛母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做飯放佐料放的狠,那樣的重口味按道理已經超出淩潭的承受範圍了,但他偏偏就覺得那麽好吃。

一碗飯下肚,淩潭吃的比在家都多。

他以為二老得跟他聊聊迫降,結果沒想到飯桌上沒有一個人提這件事,反而衛母一直跟他聊些家長裏短,甚至扯到最近大蒜漲價今年雨水格外多這些有的沒的。

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一樣。

一家人和和睦睦,在飯桌上吃著熱乎的家常菜,聊著柴米油鹽,每個人的眼中都是對彼此的關心與愛護。

他渴望這樣的場景,已經不知多少年了。渴望到心都早已麻木,可以冷漠地接受自己就是孤身一人這個事實。

可是今天麵對的這一切,分明又撬開了那堅硬內心的一小角。

他埋頭吃飯,突然老衛笑眯眯地問他一句:“小淩,你今年多大啦?”

“我,我今年三十一。”

“三十一,嗯,比重霄還小一歲呢,”老衛毫不吝惜地稱讚他,“年紀輕輕,小夥子真有出息。”

說著老衛就在衛重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多跟人家學學。還有,你不是跟人家住一塊呢嗎?以後兩個人多照應著點,聽見了沒?”

衛重霄心想怎麽跟交代小兩口子好好過日子似的,草草點了頭算是應了。

吃完晚飯淩潭想幫著刷碗,被衛家二老一邊一個駕到了沙發上,而衛家姐弟倆跑到廚房收拾去了。

這老兩口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兒子的好朋友,言語間十分親切。量是淩潭再怎麽拘束,也架不住這樣毫無保留的善意,和他們聊著聊著就聊開了。

衛重霄刷完碗從廚房出來,就看見淩潭跟他爸媽聊的十分開懷,這小子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把他爹媽都逗得前仰後合的。

他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輕手輕腳地走到淩潭身後,趁其不意把濕手貼在了那人脖子上。

淩潭一激靈,笑著回頭把他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掰下來,嫌棄似的甩到一邊。

“這小子,長不大似的,”衛母笑罵,“哎,你們兩個今晚別回去了吧?”

“嗯?”淩潭疑惑地望向衛重霄。

“行啊。”衛重霄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衛母心滿意足地笑了。

當衛重霄把他曾經的臥室收拾幹淨,抱著一床新被褥走進屋裏時,淩潭正站在書桌前端詳一個相框。

“你沒說今天不回家啊。”看見他進來,淩潭一屁股坐在**,兩隻腳懸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她想多跟咱們待一會。我也沒想到這次回來她居然這麽開心。多半是因為你吧,我媽可喜歡你了,”衛重霄把被子鋪在**,“這麽多年我也沒見她跟哪個小年輕這麽熱情。你現在已經是她心裏的‘大寶貝兒’了。”

淩潭撲哧一樂:“別瞎貧了。你也是大寶貝兒,是我寶貝兒。”

“剛才看什麽呢?”

“看那個。”淩潭站起來又走到書桌前,指著他放在書桌上的相框,那上麵是一張衛重霄十幾歲時一家四口的合影。

這間臥室是衛重霄以前未離家時住的地方,就算他後來搬出去住了,這間屋子的擺設也未曾改變,還帶著濃濃的生活氣息。書架上滿滿塞著舊書,有高考必讀書目,也有航空入門科普材料,甚至還有高中語數英教輔。

靠近門口的儲物箱裏堆著格式航模,淩潭依稀還看到了一個橡皮筋做的撲翼式泡沫板飛機。

他覺得特別新奇,因為他觸及到了衛重霄這人前三十年的生活。

衛重霄看著他四處張望哪都好奇的樣子,莫名覺得很好玩。明明想樂卻清了清嗓子正經道:“我家不大,我姐今晚也不走了,沒多的客臥住,你就湊合睡這吧。還好我這是雙人床,你要是不想擠著,我可以打地鋪。”

“打個屁地鋪,地上多涼啊。你要是睡出老寒腿怎麽辦?上床睡!真是,你自己的床你不睡。”淩潭數落道。

“那睡吧。”衛重霄從衣櫃裏翻出一身勉強能穿的睡衣丟給他,然後關掉頂燈,率先踢掉拖鞋躺上了床。

淩潭卻一點都沒有睡覺的意思,饒有興趣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連窗簾上的花紋都要細細研究一番。

借著床頭燈的昏暗燈光,衛重霄用胳膊支著下巴,端詳著淩潭臉上那眉飛色舞的表情。

“你對我的東西這麽感興趣的嗎。”

淩潭轉過頭來:“那當然了,喜歡的人的東西,誰不感興趣啊。”

衛重霄脫口而出:“我也想了解你。就像你現在做的一樣。”

淩潭神色一僵。

了解他的過去嗎?

可惜他的一切過去,兒時的,少年時的,都已經隨著親人的相繼離去而支離破碎,被風卷走消散不見,連他自己都尋找不到。

還是算了吧。

他不自然地擠出一句:“我的過去沒什麽好了解的,咱還是著眼於未來吧。”

衛重霄後悔自己嘴皮子太快,又戳到了他的痛處。但他轉念一想,這的的確確是他想做卻不得的,淩潭的心結一天不解,他也一天不得真正安寧。

“行,不過照你這個架勢,需不需要我把我家的相冊翻出來給你看看?”

淩潭又興奮了:“看看看,你拿吧!”

衛重霄一個挺身躺下:“逗你的,才不讓你看。”

淩潭竄到窗前跟揉麵似的在他身上來回來去地搓:“我要看!我真的要看!快拿!”

“聽不見,睡著了。”衛重霄拿起枕頭捂在臉上。

淩潭直接把枕頭掀了:“你快點!”

“我抗議,你這是暴力威脅。”

“抗議無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