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哥, 我們該走了。”
戚眠語調平靜,跪伏在地上的秦曌抬頭:“帶我走,沒有你我怎麽活下去, 你是我的神明。”
戚眠置若罔聞。
藤蔓將竹棲的石頭刀鞘遞到她的麵前,江行舟提著扣子, 兩人被藤蔓帶著, 落到地上。
戚眠背上刀鞘, 把竹棲上的血抖落,插回刀鞘中, 頭也不回朝外走。
戚眠的腳踝忽然被握住。
秦曌的勉強半跪起, 用力拉住她, 語帶哀求:“帶小羊走……小羊乖,小羊保護你們,小羊很有用……”
戚眠平靜回答:“送我們到城外就可以,這座城市需要你,你的限製已經被解除, 你仍然是這座城市的神。”
“他們要的是神,而不是我。”秦曌回答。
戚眠默然片刻:“抱歉。”
藤蔓湧入,將他的手卷開。
“幫我把人叫過來好嗎?”戚眠示意少年去找金夢和彭陵辛, 衝著城中最大的那頭狼去就好。
少年似乎這才明白過來什麽, 咬著牙,眼圈通紅。
他停下, 又看向江行舟,一聲不吭地應了,扭頭往外去。
沒多久,戚眠就看見城中的那頭狼撒著歡兒跑過來,咣裏咣當震得地麵都在抖, 金夢在它頭頂晃得生無可戀。
戚眠臉上露出點笑,看向江行舟:“舟哥,等我們回……”
話到一半,周身氣息陡然肅殺,無形的能量波從遠處滌**而來,世界沉寂,戚眠短暫失聰。
四周的人麵上的表情都似乎有短暫的凝固與詫異,身後似乎傳來一身悶哼,戚眠最先反應過來,扭頭向扣子看去。
扣子的心口豁開一個大洞,不知所措的抬著手,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
她抬起頭看向戚眠,表情呆滯又無助:“……嫂嫂。”
藤蔓飛長,卷住她倒下的身體,扣子大口大口地嘔血,江行舟劇烈咳嗽。
戚眠飛撲過去,接住扣子小小的身體,慌忙地按住她的胸口:“別怕,嫂嫂在。治愈係異能者呢?快去叫!”
她嘶吼,周圍人這才如夢初醒,慌忙去找人。
扣子緊緊捏著她的手指,聲音顫抖:“林、林恩發現了替身娃娃。”
她激動地抬高聲音:“他不是……”
扣子一口氣哽住,再沒說出下個字來。
她昏厥過去,窩在戚眠懷中,戚眠頭頂忽然響起一聲咆哮,狂風驟起。
黑雞淒厲尖叫一聲,身體急速膨脹,變作一隻巨型黑色骨鳥,籠罩在戚眠上方。
它的軀體覆蓋堅硬的鱗片,漆黑羽毛如刀劍一般鋒利,鳥喙尖利且長,眼瞳血紅,翅膀中端生長著尖利的鉤爪,重重落下,將地麵岩石生生踩碎,爬行中發出尖細刺耳的聲音。
“桀——”
黑鳥的叫聲痛苦又憤怒,之前一直被它含在嘴裏的羅家人吐出,咕嚕嚕滾落,被叢生的藤蔓接住。
它瘋了一般低下頭去,堅固的鳥喙張開再合,想將扣子含入嘴中保護起來。
可不知為何,它和扣子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空氣,它不斷嚐試,總是撈了個空,怎麽也無法將她含進嘴裏,它愈發暴躁,叫聲狂暴。
它倏地盯住抱住扣子的戚眠。.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有人大喊:“治愈係異能者來了!快……”
“桀桀!——”
黑鳥憤怒尖嘯,所有人耳根同時沁出鮮血,跑來的幾名治愈係異能者被狠狠掀翻。
它將治愈係異能者們扔開,驟然回首,惡狠狠盯著戚眠,弓起脖頸,發出進攻的訊息。
“桀桀!”還給我、還給我……
它的眼睛紅得像是要流血,尖銳的鳥喙狠狠啄下,戚眠抱著扣子向後跳開。
爆裂的碎石飛濺,藤蔓在戚眠麵前織成保護盾擋開。戚眠看著它的眼神,恍然大悟。
戚眠抱緊扣子,大喊:“我沒有阻攔你!你無法把她含進嘴裏,就隻能讓治愈係異能者給它治療!”
它的翅膀前爪再次砸下,戚眠抱著扣子無法拔刀,隻能再次躲開。
“你冷靜點!”戚眠的手在抖,扣子在她手中漸漸變冷,血還在不停地流,小小的臉白得可怕。
戚眠看向之前被它掀翻的治愈係異能者們,他在黑鳥的另一端。
戚眠抱緊扣子,彎起背脊,腳下輕重力場鋪開,一踏地麵騰起近百米,踩在高樓之間跳躍。
黑鳥跟著她的身形毀掉高樓,戚眠從它的頭頂越過,奔向治愈係異能者。
黑鳥嘶鳴,張開巨型翅膀向上騰起,尖嘴張開刺向戚眠。
一道棕色的旋風狠狠衝來,砸在黑鳥的脖頸上,和黑鳥一起滾落,帶倒連片樓宇。
巨狼咬著黑鳥的脖頸,將它按在地上,喉嚨間發出嗚嗚的低音。
戚眠抓住機會,從樓上一躍而下,跳到惶恐的治愈係異能者麵前。
幾名治愈係異能者抖著手,懸在扣子胸腔傷口上方,磅礴的異能毫無保留地湧出,盡數灌入扣子心口。
扣子心口不再流血,漸漸有愈合的趨勢。
一顆巨石砸來,戚眠拔刀回身揮下,一氣嗬成,巨石碎成無數塊射出,有的就從治愈係異能者頭頂削過。
“繼續治!”戚眠厲喝。
幾名治愈係異能者哆哆嗦嗦,縮著脖子繼續灌異能。
巨狼咬著它的脖子,尖牙刺破些許鱗片皮膚,滲出血液,卻無法再進分毫。
黑羽叢生,驟然刺穿它的身體,黑鳥用尖爪撐地,龐大的身軀一點點伸展。
它將叼著它脖頸的狼硬生生抬起!
巨狼的身上已經鮮血淋漓,因為黑鳥起身,它的前半身也被迫抬起、前爪離地,黑鳥用力甩頭,將它甩飛,撞倒大片樓房。
“小狼!”金夢痛叫。
戚眠提著刀向前走,麵前忽然落下重重黑色藤蔓,江行舟落在她麵前,仍在劇烈咳嗽,死死按著胸腔:“眠眠,保護好扣子,不要讓她被打擾。”
他的黑色荊棘叢顯然有不少不受控製,正在四處飛舞,仿佛中毒的蛇在地上翻滾,不少深深紮入地下,向著不知何處去。
戚眠不允,江行舟握著她的手,在她手上吻了一下,聲音沙啞到戚眠幾乎聽不清:“聽話。”
戚眠掌心一痛,她的手掌被他的荊棘刺破。
鮮血湧出,江行舟將她的血大口吞入,喉嚨間騰起白色的霧氣,戚眠清楚地聽見他身體裏穿出刺啦的灼燒聲音。
原先暴走的藤蔓漸漸收攏,規規整整地盤旋在他身後,重新聽從於他。
戚眠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的血……隻對感染孢子的異種有用。
江行舟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滿是血的手隔著空氣在她發邊虛撫幾下,踩著藤蔓向後騰起。
戚眠抓了個空,她的手不可見地發抖,半晌後,她用力握緊刀,以保護的姿態守在扣子前方。
黑鳥再度向她的方向昂首,張開翅膀,投下鋪天蓋地的陰影,狂風大卷,它振翅欲飛。
重重荊棘叢向上騰起,把黑鳥重新拉回地麵。江行舟和黑鳥的頭顱平齊,猩紅的眼睛冷漠地與它對視,輕輕抬手。
荊棘飛起,擦著黑鳥的羽毛過去,掀開大量鱗片。黑鳥震怒,嘶鳴著甩頭,翅膀撲下,風聲都仿佛被撕裂。
荊棘叢卷成濃重的一團,擋在江行舟麵前。荊棘被鋒利的羽毛斬斷,羽毛也同樣被消解粉碎。
仿佛下了一場黑色的雨,半禿黑鳥出離憤怒,合攏鳥喙撲去。
江行舟壓住喉嚨裏腥甜的血液,抬手握住一根荊棘,顧不得掌心鮮血淋漓,直視漆黑的鳥喙,在啄到前猛地升起。
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等黑鳥發現自己啄空,江行舟已經落在它的頭頂。
漆黑的荊棘從他的身上長出,盤旋纏裹住張開的翅膀,層層收緊。
他的雙手用力揪住黑鳥脖頸頂部三枚倒長的鱗片,手指扣入血肉,黑鳥因為劇痛在地上翻滾,不斷有荊棘在這個過程中斷裂,同樣有更多的荊棘叢湧來。
“桀!”黑鳥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
一枚鱗片被江行舟生生拔出,鮮血淋漓,黑鳥痛苦地仰起頭顱。
江行舟在它的頭頂站起,一隻手握著那巴掌大的鱗片,另一隻手裏長出荊棘,已經刺入另外兩枚鱗片的血肉中。
“冷靜了嗎?”江行舟嘶啞問道。
黑鳥頸項倒轉,還想攻擊他。
江行舟再拔出一枚倒長的鱗片,黑鳥痛得在地上翻滾,啼哭聲不絕。
“冷靜了嗎?”江行舟隻再問。
黑鳥慘叫,血紅一片的眼睛裏倒映著江行舟的身影,那張臉,仿佛一瞬間穿越了時空,和曾經的男人重合。
幾乎一模一樣,那個男人站在它的頭頂,以相似的麵龐地注視它,腦袋後紮著一個小揪揪,手中握著它的鱗片,滿手是血。
他的聲音卻是輕鬆的,尾音仿佛帶著上翹的鉤子,苦口婆心地勸:“乖了嗎?”
“你以後是要做我閨女寵物的,不能脾氣這麽大。我閨女一個嬌嬌兒,哪裏經受得住你一嘴。”
它瘋狂掙紮,他再扒一枚:“乖了沒?”
他再勸:“你看啊,你還有一枚鱗片,拔出這枚你就離死差不遠了。但是如果你乖乖的呢,我把鱗片插回去,你還能苟住,還能擁有一個可愛又討人喜歡的小主人,她會對你很好很溫柔。當然還有我這個大主人,一下子多了兩個爸爸,這樣多好!”
當時尚是年幼體的黑鳥:“……”雖然你說的很認真,但我還是覺得你說的好狗。
男人的手已經按在第三枚鱗片上,唉聲歎氣的,正在往外拔。黑鳥最終臣服,伏下頭顱,將所有的羽毛收攏。
男人這才滿意了,笑嘻嘻地拍拍它的腦殼,把鱗片插回去,疼得黑鳥瘋狂哆嗦。
男人跳下鳥頭,看著它龐大的身軀,拍拍鳥喙:“你太大了,變小點,不然嚇著我閨女怎麽辦。”
“……”黑鳥委委屈屈地變小。
“再小點,再小點。”男人催促。
“……”不能再小了。
男人看著小臂大小、如同黑雞的黑鳥,不高興地扁扁嘴:“你好廢噢,你隻能這麽小,我閨女一個手掌都拿不下,還得費力抱著你。”
“……”嫌我廢你倒是別逮我啊!
男人勉強滿意,沒再逼著它變小,從懷裏抽出一根粉色的絲帶,綁在它脖頸根部。
他身後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立即變臉似的,嫌棄的表情變成慈愛溫柔的老父親形象,他拍拍手單膝跪下,張開雙臂:“乖女兒~來叭叭懷裏~”
扣子看見黑雞,眼睛噌一下亮了:“大、雞!”
黑鳥:“。”你才雞!你全家都是辣雞!
扣子噠噠噠略過男人,撲住黑雞,把黑雞壓了個嚴嚴實實,男人表情慈愛。
黑鳥嫌棄地想啄她,打不過她爸爸,還打不過這個小屁孩不成?
鳥嘴還沒,扣子張開嘴嗷嗚一下,把它整個鳥頭吞了進去。
黑鳥:“……”
黑鳥:“!!!”
男人的表情陡然慌了,拉著她:“扣子吐出來,乖,這個不能吃吃!”
扣子鼓著小臉,含著黑鳥的頭,吊著大半身子還在外麵的黑雞,迷糊地看向父親:“唔能次?”(不能吃?)
黑雞瘋狂掙紮:不能吃!不能吃!
男人看著扣子汪汪的大眼睛,遲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黑雞:“……”你他媽比狗還狗!
扣子的牙齒磕在鳥頭上,似乎是覺得確實硌牙,一張嘴吐了出來。再從她的嘴裏出來,黑雞已經禿了,傻愣愣地頂著一頭口水,坐在地上。
片刻後,嚎啕大哭,哭得好傷心。
它、它禿了……
“雞、雞,禿禿!”扣子拍著巴掌,笑得好大聲。
……
江行舟如今啞聲問:“冷靜了嗎?”
幼年體的黑雞遭遇江承,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如今的它再次被江承的兒子踩在頭上,他的身形喚醒它曾經的記憶。
問的話不一樣,語氣也截然不同,可卻在那一刻出現了重合,讓它狂化後喪失的理智漸漸回歸,重新回想起刻在骨子裏的恐懼與臣服。
黑鳥伏下頭,哀叫著壓倒身體,以示臣服。
江行舟咳嗽幾聲,將拔出的兩枚鱗片重新插回它的身體上,收回捆綁它的荊棘。
它掙紮著朝戚眠的方向爬來,因為重傷動作緩慢,戚眠清晰地看見它眼睛裏留下血淚。
黑鳥再叫幾聲,戚眠明白它的意思,讓開身形:“她還活著。”
扣子躺在地上,胸口豁開的大洞正在艱難愈合,胸腔微弱地起伏,臉頰毫無血色,但確實還活著。
黑鳥怔怔然望了一會兒,仰天尖嘯了一聲,翅膀的尖爪折到腦後,把江行舟剛剛插回去的兩枚鱗片摳下,血淋淋送到戚眠手中。
黑鳥:“桀!”給她吃。
戚眠莫名理解它的意思,想把兩片巴掌大的鱗片掰碎,卻發現哪怕以她的力量也無法做到,最後是用上了竹棲才把鱗片碎成小塊,一枚一枚放到扣子嘴裏。
扣子胸口的大洞迅速愈合,情況好轉,戚眠身後刮起大風,她回頭,黑鳥已經縮回原先黑雞大小,搭著血呼呼的爪子,搖搖晃晃靠過來。
它似乎害怕自己依舊碰不了扣子,小心翼翼用頭先挨過去,發現再沒有了那層空氣的阻隔,發出連聲悲傷的嘰嘰叫聲,自己鑽進她的手臂中,歪倒在她懷裏,讓她以環抱的姿勢抱住它。
戚眠抱起戚眠,黑雞也窩得很圓。
巨狼一跛一跛地過來,治愈係異能者很有眼色,急忙給它治療。
金夢滿目擔憂:“怎麽會這樣?”
戚眠麵色深沉:“沒有時間解釋,你和彭陵辛,帶著扣子與羅家人先走。她放在中央基地的替身被發現了,這裏很快也不安全。”
黑雞發狂,想要保護扣子,因而吐出羅家人。現在羅家人還處於沉睡當中,被藤蔓裹著沒被驚醒。
藤蔓重重下湧,將羅家人送到金夢和彭陵辛身邊。
金夢把人都扶上巨狼的背,擔憂道:“那你們呢?”
戚眠把扣子和黑雞交到彭陵辛手中,回頭,看一眼在荊棘叢中央、雙目緊閉的江行舟,沉聲:“我們也馬上就走。你們到了南方基地,找一個叫齊麟的人,告訴他是我讓你們找他,他會安排好所有。”
金夢緊緊握著她的手,半晌,強逼著自己放開,她和彭陵辛也騎上巨狼,彭陵辛的金屬異能將幾人和巨狼緊緊纏裹。
“保重。”彭陵辛沉重地點頭致意,護住金夢,巨狼高高躍起,徑直朝向南方而去。
所有人都已經離開。
江行舟合著眼,被荊棘叢簇擁在中央,全身都在湧動著不詳的黑氣,黑氣在荊棘叢上進出,將他整張臉都幾乎掩住。
他的表情極其痛苦,仿佛在經曆什麽巨大的折磨,大汗淋漓。
他使用了太多異種的力量,正在被異化,要麽將寄生在他體內的異種製服,要麽他變成異種。
戚眠捏緊竹棲,一步步朝江行舟走過去,竹棲的尖端抵在地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舟哥,別怕,我守著你。”她輕輕躍起,跳到距離他不遠的半座殘缺樓房上,語氣溫柔,“你不會被異種侵蝕神智,我在這裏守著你,等你醒來。”
她看著江行舟。
藤蔓上的黑氣慢慢濃鬱,江行舟的表情漸漸緩和,戚眠手中的刀卻在握緊。
叢生的荊棘叢沒有退去。
甚至相反,荊棘叢在他的身上越長越茂盛,他被簇擁在中央,如同王座上沉眠的王。
世界正在黑暗,戚眠怔怔看著他的臉,眼眶有些濕。
他怎麽變得如此消瘦。
原先冷硬的麵龐變得嶙峋,眼窩有些深陷,因而眉弓顯得頗高,向來薄的唇也變得更加鋒利,似乎從地下出來以後,就總是緊抿著,仿佛有什麽讓他煩擾的事情。
她知道他有事,她也知道他上一世是異種王,這一世若被感染,同樣會變成上一世的模樣,她知道這一切,卻仍然無可奈何。
是什麽時候被感染?在地下的時候嗎,可分明她沒有事情,秦曌也沒有事。他們都從那個地方出來。
那孢子的感染力,顯然不能讓他們這樣的高階異能者感染,那感染他的,到底是什麽?
戚眠反複回想在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找到答案。
荊棘叢緩慢地遊動著,戚眠也提著刀站直,江行舟在荊棘叢的中央睜開了眼睛。
隻對視一眼,戚眠的心不住往下沉。
那是一雙猩紅的眼睛,瞳仁中央被萬千棱線切割成無數塊,每一塊都仿佛折射著血紅的瑰麗的光。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荊棘叢重重抽向戚眠,戚眠抽身躍開,荊棘將她腳下的殘樓砸得粉碎。
“舟哥……”戚眠踏上襲來的荊棘,反向躍起。
她隻防守,不進攻,在荊棘叢中迅速跳躍。
“扣子說你的體質不一樣,不怕基因汙染,除非是初代異種感染,你都不會喪失神智。”戚眠再躲開一根藤條,“你隻是太累了,才短暫地被控製。你醒一醒,我們回家,回去以後再也不用藤蔓,你會沒事的。”
“你仔細看看我,是我啊!”
荊棘叢一擊落下,緊接著頓了頓,江行舟皺緊眉看向她,似乎內心正在劇烈掙紮。
戚眠眼底重新燃起希望:“舟哥,你知道是我對嗎?”
回答她的是抽下來的一根荊棘。
戚眠再躲,頓了頓,聲音裏忽然滿是悵惘和柔情:“就算你真的變了……”
那我就離開人類,我和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去異種所在的城市。
我很強大,沒有異種能傷害我,我會陪在你身邊,陪在你想在的地方,我會一直在,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她抿嘴:“或者……”
荊棘叢**速度越來越快,戚眠沒能全部躲過,被抽中腰腹,倒飛出去。
她一身都是血,從碎石砂礫中爬出來,踉踉蹌蹌地站好。
她仰頭看著江行舟,忽然就想起當初在幸福基地,他失控暴走,她委屈地落淚,最後他從失控中走出,給了她一個擁抱的時候。
戚眠眼眶忽然很熱,回想起曾經那一幕幕,他鮮活地站在她麵前的模樣。
英俊、筆挺,身形如竹,注視她的目光柔和且繾綣。
戚眠扔掉竹棲,抬起雙臂,朝向他。
荊棘叢鋪天蓋地地湧過來,所到之處盡皆分解,將外界所有視線都遮掩。
她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或者……”
我和你一樣,變成另一隻異種,我的記憶中仍然有你,從此真正的、永遠跟隨你,除去第二次的死亡,再沒有什麽能將我們分開。
荊棘叢撲下,她合上眼睛。
半晌,也沒有等到死亡的來臨。
戚眠睜開眼。
江行舟懸在她上方,麵頰和她挨得很近,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張開的喉嚨中叢生著鋒銳的尖刺,喉嚨每蠕動一下,喉管就被割得鮮血淋漓。
戚眠眼瞳微微放大。
江行舟的眼睛仍然猩紅一片,他竭力克製自己的荊棘按下去,眼神凶狠且憤怒。
他的喉嚨間發出模糊的吼叫:“嗬、嗬……”
你怎麽敢……
怎麽敢就這樣站在他麵前!
“舟哥,你……”戚眠看著他極度消瘦的麵頰,和突起的喉結、與喉嚨皮下正在蜿蜒爬行的異種,某種可能性在她腦海中炸開。
這是……這是……
她還沒有想清楚,藤蔓驟然抽起,將她倒著卷出去,落地輕巧,她毫發無損。
戚眠瘋了一樣朝他奔跑,再被藤蔓抽開。
荊棘叢倒轉,尖端朝向江行舟自己,全部指住他的喉嚨。
戚眠意識到他想做什麽,尖叫:“停下!”
荊棘叢齊發,江行舟眼神冷厲,將寄生在他喉嚨裏的異種狠狠刺穿!
“噗!”江行舟同樣吐出一大口血。
戚眠幾近瘋狂,江行舟卻仍然阻攔著她,操縱荊棘叢在他撕開的喉管中尋找,順著一路尋到胸腔中去。
寄生在他體內的異種卻格外狡猾,被荊棘刺穿後立即斷尾,向著他體內各個方向遊走,甚至和他搶奪荊棘叢的力量,與他能控製的荊棘叢對抗。
寄生異種被他這種不要命的方式,撕扯地無處可逃,忽然察覺到他想保護戚眠的意圖,像是發現了什麽極其興奮的事情,操縱一半荊棘叢襲向戚眠。
江行舟立即操縱另一半荊棘叢對抗,異種立即激動地伸出觸肢,刺入他的心髒,試圖奪取最後的控製權。
江行舟眼神一厲,探手撕開胸口,死死按住異種的軀體,捏斷觸肢。異種發出尖嘯,殘餘的觸肢以同歸於盡的方式蜿蜒長出,江行舟跪倒在地。
戚眠被荊棘叢逼退,看著江行舟幾乎被觸肢撕裂,肝膽欲裂:“舟哥!”
江行舟的氣息越來越弱,皮膚呈現出死亡的顏色,寄生異種快速地在他體內生長,根須四散,占據每一個細胞、組織,激動地觸肢顫動。
這具身體、這具身體……
終於要是它的了!
異種觸肢蔓延上表皮,忽然頓住。
寄生異種不知所措,還在試圖將根須穿透皮膚,生長到外界中去。
一團極其耀眼、灼熱的光球,緩緩從江行舟撕開的胸口落下。
旋轉如雙魚的日月雙核懸在他的心髒上方,一碰觸到血肉,化成萬千光點四向散開,融入他每一寸軀體中。
秦曌不知何時突入他的荊棘叢,將江行舟緊緊按在地上。他的掌心操控著那對日月雙魚,小心翼翼地令日月異能在它體內遊走,逼退已經長到的異種根須。
異種觸肢慘叫著退回,根須收攏,在江行舟體內逃竄。
江行舟泛著死青色的皮膚迅速轉白,叢生的荊棘叢不再互相爭鬥,乖順地沒入地下,隻剩下最後圍攏的一圈,還在沉默地隔絕外界的窺探。
秦曌的臉頰越來越死灰,他卻仍然沒有保留,還在不停灌注異能。
終於,他將異種最後逼退回江行舟的喉嚨中,日月雙魚回到江行舟心髒處,幽幽旋轉。
秦曌歪倒在地。
戚眠跑到,顫抖地抱住江行舟。
秦曌看著她,露出個乖巧的笑:“這下,你們倆……都離不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