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江承為什麽不要你嗎?”

林恩一僵。

僅僅這麽一個瞬間, 戚眠欺身近前,長刀劈落:“因為你不管裝得多像,套上多麽好的皮, 你都還是一個怪物。”

“一個留著膿血的、醜陋的小怪物!”

刀鋒所到之處,光芒如灼日, 菌絲和黑色觸手一齊消融。

林恩雙手交疊來擋, 五指急速異化變為觸肢, 亦在這灼熱的光芒中消融。

卻隻到此為止。

光芒和觸肢相抵,巨大的能量向外席卷, 竹棲不能再進分毫。

林恩一聲冷嘲, 雙手仍然抵住竹棲, 背後的黑色製服卻在撕裂,伸出巨大的觸肢。

觸肢穿透戚眠的身體,林恩獰笑。

戚眠不退反進,悍然前壓,噴湧而出的血盡數澆到林恩身上。

林恩發出慘叫 , 麵上身上急劇灼燒,他憤怒甩開戚眠,戚眠被菌絲甩著倒飛出去, 菌絲飛長, 學弟被雪染出大片的紅。

戚眠砸在樹上,樹葉上的雪不斷下墜, 在樹根出堆出人高的雪堆。

戚眠重重咳出一口血,眼前一片黑白交錯。

那幾乎是壓製性的實力。

他太強了……

林恩輕巧跳下樹,戚眠撐著刀狼狽地起身,左手握緊,右手在空中搖晃。

林恩冷著臉:“疼嗎?疼就叫吧, 這是你最後能發出聲音的機會。”

戚眠抹掉嘴角的血,重力異能順著插在雪麵上的刀身卷出,飛舞襲來的菌絲同時墜落,林恩的觸肢砸落在地,精神異能張開巨大的球型盾牌。

兩種異能相撞,爆發出巨大的爆破聲,雪和沙石同時飛揚,巨大的山巒在爆炸中裂成無數石頭。

戚眠在地麵一掃,石頭同時騰起,如驟雨般襲向林恩,林恩向後急退,菌絲回護,擋在臉上。

石頭在菌絲的腐蝕下變成更多粉末,菌絲**,鋒利的石子向側麵劃過,砸在更多山木間,爆開大片大片的碎石。

煙塵與碎石彌散。

林恩迎著煙塵前衝,戚眠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想跑?”林恩冷笑一聲,毫不猶豫一掌按地,天際間的血月愈發通紅,黑色的粘液以他為圓心蔓延,強大的精神力量籠罩在天地之間。

精神力量飛快地向外界掃去,每一處山巒、每一處溝壑、每一處草葉,力量呼嘯而過的地方都被**平,戚眠背著刀在雪地上飛奔的身影很快映入眼中。

林恩輕語:“不自量力。”

他的喉嚨間發出古怪的嘶叫聲,漆黑的粘液已經蔓延至遙遠的地方,一直蔓延過那個飛奔身影,到達更遠處。

戚眠眼前一片昏黑,她在黑色粘液到來前一秒警醒,翻身跳上巨樹,傷重之下險些被扯到翻落,哇得吐出一大口血。

林恩的聲音直接傳達她的腦海深處:“為什麽不說話?求饒啊,求救吧,叫江行舟來救你,你們不想死在一起嗎?你死在他麵前,他會痛苦得徹底變成異種王吧,你不期待看到那樣的情景嗎!”

他的聲音詭譎又妖異,伴隨著嘶嘶的鳴叫聲,像某種引誘的旋律,刺在戚眠的耳膜和精神上,無時無刻不在侵蝕她的神智。

戚眠差點如他所願發出聲音,最後一刻用力咬破舌頭,鮮血湧出,她口中的血腥味更重。

她徒勞地捂住耳朵。

林恩的聲音仍然遙遙遞來:“你很強大,但還不夠,你知道我們這個種族,到達我這樣的力量要經曆多少嗎?”

“上百次的戰鬥,才能擁有第一副完整的身軀,上千次之後有神智,還要吞噬同類的殘軀,繼承他們的力量,才能夠擁有一個狹小的地盤。像我這樣的,遠遠不止如此,自我的體內誕生了無數個這樣位麵的孢子,我一個一個將孩子們吞噬,才有江承和江扣子那樣穿行的能力,來到這個世界。”

“而你們,你們人類,在幾枚孢子的力量下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你們這些異能者在血海裏苦苦掙紮,才能夠苟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此脆弱、無用、不堪的種族,就該毀滅也不吭一聲。強者應當和強者在一起,就像你,哪怕你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異能者,上一世甚至強大到可以殺掉繼承了江承血脈的江行舟,在我的手下依舊躲不過一擊。”

“江承那樣強大,江行舟是他的兒子卻如此脆弱不堪,都是因為他體內那一半人類的血,你們汙染了江承的血脈。”

黑色的黏液如同天幕,從戚眠四向升起,在戚眠頭頂匯合,形成巨大的鳥籠。

血月的光透過天幕落到此處,一道黑色觸肢飛快的衝向戚眠,戚眠被迫翻身後退,原先站著的大樹在這樣的攻擊下轟然倒下。

戚眠左手掛在大樹末梢,汗水和血大滴大滴的沿著額頭滾落,她仰頭看著血月,眼睛和頭發被鮮血糊在一起。

她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她逃不掉了。

她急劇喘息,看著林恩在黑色粘液和菌絲的簇擁下輕輕落到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麽嗎?”林恩笑容縹緲。

戚眠雙目通紅,不發一言。

林恩的菌絲從他身後揚起,每一根都在虎視眈眈瞪視戚眠:“我最恨你們不聽話。江承不聽我的放棄人類,留在我身邊,為了一個女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不肯收養我,反手卻又收養了江扣子。”

“所以我毀掉了他回家的希望,得不到的,毀掉就行了。”

“他憑什麽不要我?你們如此低劣的種族,不配。”

強大的精神力量襲向戚眠,劇痛瘋狂地啃食戚眠的意誌力,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一直死死壓著聲音,明明這一聲並不大,卻在林恩精神異能的作用下擴大,向著四麵八方擴散,在空****的原野上漣漪一般擴開。

“對、叫吧,再叫大聲一點。”

林恩快意大喊:“大聲一點!讓他聽見你的痛苦,喊他來救你!”

戚眠的大腦在震**的攻擊下陷入短暫的混亂,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她的聲音傳達到遠方,遠方傳來歇斯底裏的嘶吼聲。

林恩向著那個方向看去,那個方向裏湧動著大量的異種,荊棘叢一重重生長,肆意蔓延,很快長得高過巨樹,在血月下顯得觸目驚心。

“他感覺到了,哈哈哈!”

他瘋狂地大笑:“快來吧,快來,看著我如何殺了你愛的女人,你身邊的人都會死!”

慘叫的女聲倏然停止。

林恩詫異低頭,正對上戚眠清醒的、猩紅的眼睛。

戚眠眼前化開大片金光,背上的石頭實心刀鞘燙得她的背脊劇痛,喚醒神智。

戚眠竭力收聲,重新咬住舌頭,鬆開左手,從巨樹上下墜。

她的身體不停墜落,如同一隻巨大的飛鳥,在半空中抽出滾燙的長刀,扭身向地,一道刀鋒劈落,黑色的粘液在刀氣下仿佛波浪一樣被分開,她砸落在雪地中。

菌絲緊隨其後,即將擊穿戚眠之時,戚眠反手握刀,長刀絞住菌絲往下一拉,她借力再度騰起,身形和血月重合。

她的腕脈不知何時再次被割開了,連頸項間和心口也汩汩流著血。

漆黑的長刀燃起火紅的火,火在空氣中急速蔓延,化成幾股巨型火龍,瞬間將她身邊的菌絲和黑色粘液燒空。

她仿似火鳥墜落。

林恩麵色稍變,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

菌絲和黑色粘液在他身前急劇聚攏,巨大的觸肢張揚開來。

巨型火鳥與醜陋的觸肢相撞,光芒爆開。

戚眠的眼睛在這種炙熱的光中灼傷,明明周圍光亮如白晝,她的視線卻一重重漆黑下去。

光芒漸散,戚眠的身體倒飛出去,砸進巨大的山巒中,山巒被擊碎,碎石墜落。

竹棲仍然握在她的手上,漆黑的刀身卻已經黯淡,沒有一絲光澤,在寒風中發出悲鳴,仿佛在哭泣主人正在急速流逝的生命。

巨樹之上,黑色的粘液天幕消散,菌絲已經全部在火中融化。

被灼燒得寥寥無幾的觸肢慢慢散開,林恩的雙手顫抖地抵在眼前,他的臉被燒焦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正在往上騰著煙。

他顫抖著手,一下又一下去觸摸自己的臉,不斷想要將這張臉修複,戚眠的血卻已經滲入了麵皮的每一個細胞中,阻止它的複原。

她的血,是對他的劇毒。

林恩無法修複自己的臉,勃然大怒,觸肢刺穿戚眠的身體。

戚眠抽搐幾下,被觸肢洞穿的地方再也流不出一點血。

她已經耗空了她所有的血。

失明的世界裏,戚眠感覺到那個怪物走到近前,對他露出一個模糊又嘲諷的笑。

她輕聲:“就算……換了再多的皮,你也是……江承不要的那個怪物。”

“是……舟哥和扣子的父親……也是你永遠得不到的爸爸……”

一根觸肢從她的後心穿出,戚眠卻感受不到疼痛。

她睜著眼睛,“望”著天際:“我死後……還會有人。”

“你所看不起的人類……終有一日會殺死你。”

“我們……生生不息。”

這一世的死亡,和上一世截然不同,沒有上一世的絕望,她的內心充滿平靜。

這一世,她的家人還在,她愛的人愛著她,該挽救的人都已經留下,她走在所有人前麵,不必承擔失去的痛苦。

隻是有些悲傷,她沒能殺死他,這樣的怪物,她終究隻能留給他們麵對了。

戚眠輕輕吐出一口氣,卻再也沒有氣體吸入。

她停止了呼吸。

林恩憤怒地嘶叫,燒焦的臉不斷往下掉肉,他怪物的身體在結著的冰麵清楚地倒映出來。

記憶中,那個男人帶著嘲意的笑又出現在眼前:“……不是剝了幾個純血人類的皮套上,你就和我是同樣的人。”

“……我是你得不到的爸爸。”

“啊啊啊!”林恩瘋了一樣操控觸肢刺穿戚眠的身軀,更多的巨石墜落,將戚眠那嘲諷的臉徹底掩埋。

“可惡、可惡……”他陷入癲狂,看著已經隻剩手還露在外麵的戚眠,踉蹌上前。

他抓住竹棲,慢慢提起:“毀掉,得不到的,都毀掉……”

觸肢用力,黯淡的刀身上迅速蔓開裂紋。

“啪!”

竹棲裂成數塊,灑落在地。

“這下,徹底沒有東西能殺了我了……”

他狂妄大笑,搖搖晃晃往血月的方向走去。

……

他的身後,巨大的石堆形成天然的墳墓,將死亡的女人深深埋葬。

高溫過後,黑色的雪融化成雨,衝刷著石堆,不久後飄起黑色的雪,很快在墳墓上疊滿厚厚的一層。

重重的石頭下,死去的女人指間溢出一縷縷黑色的細絲,扭纏成細細的荊棘。

黑色的雪一直在下,從破曉到黑夜,再從黑夜到黎明。如此重複不知多少天,荊棘艱難地向上,頂開石塊。

它在石縫中,開出一朵紅色的荊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