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的房間,厚重的窗簾隔絕所有天光,時間的流速仿佛格外緩慢,讓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傅笙窩在**,枕頭豎在床頭,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枕頭上,眼睛緊盯著屏幕。

已經好幾天了,傅笙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這兒一動不動地刷劇,十分沉得住氣。

她沉得住氣,但是有人憋不住了。

小五抓狂:“啊啊啊宿主大大,你怎麽一點不著急啊,我都快急死了!怎麽辦啊,怎麽辦啊,要是那個楊總不讓你回去怎麽辦啊......”

傅笙皺著眉頭,把耳機從耳朵裏扯出來,但可惜毫無用處,小五的魔音攻擊並不依賴任何物理媒介。

“唉,”傅笙歎了口氣,“我在刷劇。”

“別吵。”

小五:“嚶!”

傅笙瞟了眼平板屏幕邊緣的時間,伸了個懶腰,把平板放下,抱著胳膊專心跟小五聊天。

“很緊張?”傅笙問。

今晚,就是《女帝》第三四集上線的日子了,傅笙能不能重新回到劇組,就看今晚播出之後的反響如何。

“別擔心,”傅笙看上去心情不錯,破天荒地安慰了小五兩句,“不管結果怎麽樣,我肯定還是能回劇組的。”

“方巧荷這個角色已經麵世了,劇組不可能中途換人,就算是改劇本讓她當場去世,也得我去演吧。”

小五:“......宿主大大,你覺得你很幽默嗎?”

傅笙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嘴角微微翹起了個好看的弧度,“想當初,我的第一個角色就是一具屍體呢。被封殺之前再演一具屍體,也算是善始善終?”

“啊宿主大大,你怎麽還有心情開玩笑啊,我現在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小五在哀嚎。

“嚎什麽?你不信我?”傅笙問。

“不是......我怎麽會不信宿主大大呢?隻是......隻是宿主大大這幾天一直窩在家裏刷劇,實在是......”

“實在是看上去太無所事事了?”傅笙反問。

小五不說話,她確實是這麽想的。

“年輕人,眼光不要太短淺。”傅笙掀開身上搭著的夏涼被,起身下床,又寶貝一樣把平板撈回懷裏,“我這是在學習,沒有輸入,哪有輸出?我們不能光滿足於眼下,要盡量讓自己的每一部作品都有所進步。”

傅笙根本沒把那個賭約放在心上,她把這個難得的假期當作充電的好機會,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了,傅笙還沒來得及對這裏的影視水平做一個完善的調研。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傅笙不指望廢物係統能提供什麽參考,她甚至懷疑以小五的審美她可能都看不出什麽是好作品,這幾天傅笙隻能親曆親為,在聯盟浩如煙海的影視庫裏瀏覽。

小五:“......雖然好像又被罵了,但是似乎一點都不憤慨呢。”

嘖,習慣真可怕。

“呐,宿主大大看到什麽有代表性的作品了嗎?”小五問。

傅笙垂眸,平板上之前暫停的頁麵還沒來得及退出,屏幕上正是穿著校服的向晚。

青蔥草地上,向晚背靠著球門柱抱膝坐著,朝陽把天邊染成夢幻一樣的薄紅,清輝落在她眼中,一滴淚掛在眼角。

這是向晚出道的第一部作品,一部封神。

一部反映青春反映成長的文藝片,向晚飾演的主角來自一個殘破家庭,家庭和學業的劇變一度差點壓垮了她,她痛苦地伸出手,等待一個救贖。

她的救贖也確實出現了,學院裏一個仿佛發著光一樣完美的學姐如同神兵天降,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攙扶著走完了最難的一段路。

風起於青萍之末,感情也一樣。

等她意識到自己對學姐產生不同尋常的依賴時,她已經完全陷進去了。向晚決心接受命運的饋贈,她要向學姐表白。

年少時的懵懂愛戀,不過是大夢一場。象牙塔裏美好想象,終有一天要直麵生活的一地雞毛。

學姐到底離開了她。

多年之後,向晚重新穿上校服,回到這方承載著她雄心壯誌和淚水的操場,一個人看太陽照常升起。

一個人開場,一個人落幕,太陽照常升起。

這部片子節奏很慢,敘事也簡單,但是無聲的鏡頭語言卻飽含著讓人喘不過氣的深情,傅笙調出影片簡介一看,導演果然是韓見。

從校園文藝片轉型拍《女帝》這種嘩眾取寵的作品,韓導還真是轉變了不少啊,不過沒變的有一點,他的風格還是這樣,慢條斯理的,但是鏡頭語言很絕,有後勁。

傅笙很喜歡。

說起這個韓導,傅笙又想起了她和楊總打賭的時候。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是真心想傅笙好的,還是看笑話的,他們都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隻有韓導不發一語。

但是,在熱鬧散去之後,韓導專門拍了拍傅笙的肩膀,他說:“盡人事,聽天命。”

盡人事,聽天命,說再多場麵話都不如這一句,這個圈子歸根結底比的還是實力。

再有幾分鍾,《女帝》的最新劇集就要上線了,傅笙看到網上已經有人提前開了帖子蹲守。

一個個翻下來,傅笙的名字赫然掛在上麵。

【會有方巧荷嗎會有方巧荷嗎會有方巧荷嗎?】

【啊啊啊啊啊巧仙兒!!!】

【熱知識:《女帝》的主角是福柔長公主,勿ky】

......

傅笙勾起嘴角,熱度還不錯。

熟悉的片頭曲響起,蒼涼的笛聲悠揚,迷霧散去,朱紅的宮牆蜿蜒。

煙雨初霽,空氣中氤氳著水汽,嘀嗒一聲,枝頭一滴水珠滑落,摔進一地殘花中間。

早櫻乍放,被冷雨一澆,撲簌簌落了一地,枝頭愈見蕭條。

沙——沙——

鞋底踏過青石板的聲音穿來,前麵拐角處,正有人走來。

方巧荷穿著一身宮裝,抱臂瑟縮著走出來。她走得很慢,邊走邊張望著四周,神情茫然。

方巧荷迷路了。

乍暖還寒時候,要不是被人指使,誰願意在這樣的鬼天氣裏出去走動呢?方巧荷這一路走來,硬是一個人都沒見著,眼見著越走越偏僻,越走手心裏越涼。

方巧荷猛地轉身,背後空無一人,來路隱匿在霧氣裏,看不清盡頭。

一個白影一閃而過,眨眼間消失不見,留下一聲悠長的“喵”。

原來是貓啊。

篤——篤——

前方木魚聲起,方巧荷眼前一亮,有聲音,就意味著有人,她終於能走出這段見鬼的小路了。

方巧荷小跑著上前,拐過一個長了青苔的青石轉角,眼前是赫然是一座古刹。

青煙繚繞,門戶洞開。

方巧荷輕聲告罪,走進了庭院。

鏡頭一轉,大堂裏影影憧憧、白沙掩映,福柔長公主背對著來人跪在佛前。她聞聲起身,赤足走在紅木地板上,層層疊疊的紗裙鋪展開,足踝白得讓人心驚。

方巧荷認出自己衝撞了貴人,嚇得跪在地上,公主一步一步走近,停在方巧荷麵前,她緩緩蹲下,單手托起方巧荷削尖的下巴。

長公主眉眼含笑,“我認得你。”

冰涼的手指落在方巧荷的鼻尖,她虔誠地閉上眼,但顫抖的眼皮暴露了方巧荷此時心底的波瀾。

蝴蝶振翅,命運的□□悄然轉動,變化一旦開端,便無從阻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五開始尖叫。

“向晚好撩!啊不對,宿主大大也好撩!嗚嗚嗚美女姐姐我可以......”小五開始胡言亂語。

最後一個鏡頭,方巧荷的絳色宮裝和長公主的月白罩紗交疊,於光潔的紅木地板上,開出兩朵相互依偎的花。

片尾曲響起,這一集戛然而止,傅笙仰麵看向潔白的天花板,抬手關了屏幕。

傅笙沒想到這段戲保留得這麽完整,甚至後期還幫她補上了一些細節,明明是她自己出演的角色,換成觀眾的視角再看一遍,到有些她當初自己也沒發現的情緒。

韓導這是拉了她一把。

一部戲最終呈現出的效果不僅僅與演員有關,導演團隊後期怎麽處理也至關重要,不然任憑演員演出得讓人拍案叫絕,後期一剪沒你就笑了。

還有向晚......

對手戲需要雙方演員一起出力,任何一方拉胯了都沒那個味兒,劇本上的福柔長公主是個笑麵陰謀家,但是向晚在處理的時候卻沒有千篇一律,就比如,她麵對著方巧荷的時候,目光中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引誘,又帶著微妙的侵略感。

那是方巧荷飛蛾撲火的光,但在傅笙看來,無異於一封讓她不得不接受的戰書。

演戲,就是要棋逢對手才好。

小五:“宿主大大,別回味了,快看評論!!!”

這集最後的一幕的衝擊力太大,如同水入油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香,問一下,這是官配嗎?】

【長公主和戲子誒,好嗑好嗑!】

【你們發現沒有,長公主看方巧荷的眼神,和別人都不一樣,兩次都不一樣!!!】

【嘶~樓上說得對,長公主好色哦】

【+1】

下麵一溜+1,果然人類的本質是複讀機。

傅笙演過這麽多角色,也不是沒演過所謂的神仙愛情,但她一向把角色和生活分得很開,不管戲裏兩個人是你儂我儂還是相愛相殺,隻要場記板一打,她都能很快抽離出來,得體地和人握手說合作愉快。

她是不會被戲裏的情緣影響的,何況還是這種八字沒一撇全靠腦補的糖。

傅笙勾唇淺笑,不管怎麽說,有熱度就是好的,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小五:“好耶,宿主大大nb!”

評論區光速起高樓,進來的人多了難免有不和諧的聲音。

【笑死,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女帝》是無cp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傅笙哪位啊,登月碰瓷也要有個度好吧,抱走我家向晚不約!】

【樓上向晚毒唯嗎?玩不起就爪巴!】

傅笙躥紅的太快,自然有人看她不順眼,兩邊掐起架來,樓很快就不能看了。

小五見傅笙久久沒說話,有些惴惴不安,“宿主大大,那些評論都沒什麽營養,你別放在心上......”

“那些評論嗎?”傅笙恢複往常的笑意,“我當然沒放在心上,我隻是在想一件事。”

小五:“?”

傅笙:“向晚真的是Omega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