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時許,鳥兒就叫了。

在鳥鳴聲裏醒來,是一天幸福的開始。我並不著急起床,裹著毛巾被側睡,蜷成一團,動作很輕,擔心會驚擾了那些精靈。耳朵和心靈一並被鳥兒喚醒了。全神貫注聽它們清淩淩的歌唱,聽它們從這枝花枝飛到那棵高樹,又從樹梢蹦到地麵上。直到鳥兒們銜來晨光,把我照亮。

這樸素清亮的鳥鳴,這柔柔軟軟的花苗,這純真無邪的新綠啊,總讓我忍不住換上笑靦,忍不住想寫一些柔軟的話,給這個世界和與我相知的朋友。

喇叭花苗添新葉了,一杆柔柔弱弱的花莖上高擎著三瓣葉片。地雷花的葉是對生的,昨天四瓣,現在去看,是六瓣了。葫蘆種子終於睡醒了,一連撐起四枚芽瓣。陽台上,我養的花兒,我種的花兒,密稠稠的,在花盆裏輕手輕腳地長大。

喜歡植物的安靜,覺得植物的安靜裏有一種能潤濕人情緒的貞靜氣息。柴米油鹽裏混得久了,在一些有關生計無關生命質量的事情上用力太多,精打細算呀,爭這個爭那個呀,多少有些麵目可憎。親近植物的時候,靈魂被從瑣碎和喧鬧裏暫時解救出來,身心安寧。人安靜下來時,懶散也便跟著來了。植物不一樣,它那樣安靜,卻無時無刻不在生長,那樣的向陽向好啊,一點一點把生命的力量揮灑到極致。我跟一盆花學習,學會了不奢望、不攥緊、不顧盼、不熱切投入、不刻意疏遠;學會了隨緣隨喜、平順、安常、知足。安於平凡,也是一個人生命最好的樣子吧。

我撒一些花瓣在花盆裏,用衰殘的老紅襯蓬勃的新綠,竟別樣俏。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且以一己殘紅之身,做了襯年輕人青春的背景吧。

有人說,當一個人喜歡貞靜的閑散的事物的時候,就老了。的確不再年輕了——兒子的個頭高過我許多,散步時,我的腳力也跟不住孩兒爸了。店裏那些粉藍、水紅、鵝黃、嫩綠的年輕的衣裙,我翻翻揀揀,好喜歡,卻哪一件都跟我不匹配了。有時候也體力不足,某些時候心力也跟不上趟了。這一切,總讓我心裏生出淺淺惆悵。

可是,就在昨晚,我還做了一個特別年輕的夢。今天,我還準備買一些花花綠綠的絲線,要學著繡一朵牽牛花。還有,去年摘的天人**種子,竟讓我弄丟了,我謀劃著等高平塬上的天人菊千屈菜再開花結子時,去偷摘些花種子回來明年下種——這些,可是年輕才幹的事啊。

昨天上班路上,遇見一個女人,鬆糕鞋,黑襪子,花裙子,長襯衣短外套,打一把花傘……美麗的女人是塵世的花枝。也學美麗時尚的女人,換這樣那樣適合自己的衣裙穿,亦花些心思敷麵膜敷眼膜。隻是笨拙,半生都學不會在臉上作畫。我明白,再好的護膚品,再華美的服飾,再高超的化妝技術,都難以跟歲月抗衡。我隻是以這樣大眾的女性化的方式,來悅納自己一天舊過一天的種種不堪,以督促自己保持住內心的溫度、柔軟以及尚存的活力。

“人醜就該多讀書,體胖還需勤跑步。”是從微信裏讀來的很勵誌的話,我一個字一個字抄寫在筆記本上,身體力行。

我不跟歲月爭鋒,隻安安靜靜養我的花兒,捎帶讀些閑書,以此,來換麵目的慈愛心的祥和,來換剩餘的這小半生的從容活過。